张无忌一搭赵明的手腕,只觉脉息极是微弱,当下揭开封住她口鼻的湿绸布。过了半晌,赵明悠悠醒转,睁开眼来,狠狠地瞪了无忌一眼。无恶道:“这滋味不大好受吧?你放不放我出去?”赵明恨恨的道:“我便再昏晕一百次,也是不放,要么你就干脆*了我。”张无忌见她如此硬挺,一时倒是束手无策,咬一咬牙,说道:“我为了救众人性命,只好动粗了,无礼莫怪。”抓起她的左脚,扯脱了她的鞋袜。赵明又惊又怒,叫道:“臭小子,你干什么?”无忌不答,又扯脱了她右足的鞋袜,伸双手食指点住她两足脚底心的“涌泉穴”上,运起九阳神功,一股暖气便即从“涌泉穴”上来回游走。
那“涌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最是敏锐,张无忌精通医理,自是明晓。平时儿童嬉戏,以手搔爬游伴足底,即令对力周身酸麻,此刻无忌以九阳神功的暖气擦动她“涌泉穴”,那是比之羽毛丝发更加难当百倍。只擦动数下,赵明忍不住格格娇笑,想要缩脚闪避,苦于穴道被点,那里动弹得半分?这分难受,远甚于刀割鞭打,便如几千万只跳蚤,在五脏六腑、骨髓血管中爬动咬啮,只笑了数声,便难过得哭了出来。无忌忍心不理,继续施为,赵明一颗心几欲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周身毛发,痒得几欲根根脱落,骂道:“臭小子……贼……小子,总有一天,我……我将你千刀……千刀万剐……好啦,好啦,饶……饶了我吧……张……张公子……张教……教主……呜呜……呜呜……”张无忌道:“你放不放我?”赵明哭道:“我……放……快……停手……”无忌这才放心,说道:“得罪了!”在她背上推拿数下,解开了她的穴道。
赵明喘了一口长气,骂道:“贼小子,替我着好鞋袜!”无忌拿起罗袜,一手便握住她左足,刚才一心脱困,意无别念,这时一碰到她温腻柔软的足踝,心中不禁又是一荡。赵明将脚一缩,羞得满面通红,幸好黑暗中无忌也没瞧见,她一声不响的穿好鞋袜,在这一霎时之间,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似乎只想张无忌再来摸一摸自己的脚。却听无忌厉声喝道:“快些,快些!快放我出去。”赵明一言不发,伸手摸到钢壁上刻着的一个圆圈,倒转短剑剑柄,在圆圈中忽快忽慢,忽长忽短的敲击七八下,敲击之声甫停,豁喇一响,一道亮光从头顶照射下来,那翻板登时开了。原来这钢壁的圆圈之处有细管和外边相连,赵明以约定的讯号敲击,管机关的人不敢怠慢,立即打开翻板。
张无忌没料到说开便开,竟是如此直捷了当,不由得一愕,说道:“咱们走吧!”赵明低下了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张无忌想起她是一个女孩儿家,自己一再折磨于她,好生过意不去,躬身一揖,说道:“赵姑娘,适才在下实是迫于无奈,这里跟你谢罪了。”赵明索性将头转了过去,向着墙壁,肩头微微耸动,似在哭泣。她奸诈毒辣之时。张无忌跟她斗智斗力,殊无杂念,这时内愧于心,又见她背影姻娜苗条,后颈中皮色莹白胜玉,秀发蓬松,不由得微起怜惜之意,说道:“赵姑娘,我走了,张某多多得罪。”赵明的背脊微微扭了一下,仍是不肯回过头来。
无忌不敢再行耽搁,又即施展“壁虎游墙功”一路游上,待到离那陷阱之口尚有丈余,右足在钢壁上一点,冲天窜出,袍袖一拂,护住头脸,生怕有人伏在阱口突加偷袭。身子尚未落下,游目一望,水阁中不见有人。他不愿多生事端,越过围墙,抄小径奔回明教群豪歇息之处。眼见夕阳在山,刚才在陷阱中已耽了将近一个时辰,不知殷天正等性命如何,心中忧急,脚下奔得更快,片刻间已到了原处,举目一望,吃了一惊。
只见大队蒙古骑兵奔驰来去,将明教群豪围在中间,众元兵弯弓搭箭,一箭箭向人圈中射去。张无忌心想:“本教的首领人物一齐中毒,无人领头,如何抵挡得住大队敌兵的围攻?”脚下加快,抢上前去。刚奔到邻近,只听得人丛中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锐金旗攻东北方,洪水旗至西南方包抄。”那正是小昭的声音,她呼喝之声甫歇,明教中一队白旗教果从东北方冲*出来,一队黑旗教众兜至西南包抄,元兵分队抵敌,突然间黄旗的厚土旗、青旗的巨木旗教众从中间并肩*出,犹似一条黄龙,一条青龙卷将出来。元兵阵脚被冲,一阵大乱,当即退后。
张无忌几个起落,已奔到教众身前,众人见教主回转,齐声呐喊,精神大振。无忌见殷天正、杨逍等团团坐在地下,小昭却手执一面小旗,站在一个土丘之上,指挥教众御敌。五行旗、白眉旗各路教众都是武艺高强之士,一经小昭以奇门八卦之术布置方位,元兵竟是久攻不进。小昭叫道:“张公子,你来指挥。”张无忌道:“还是你指挥得好。待我出去擒住领兵的将军,胁他退兵。”只听得飕飕数声,几枝箭向他射了过来,无忌从教众手里接过一枝长矛,一一拨落,手臂一振。那长矛便如一枝箭般飞了出去,将一名元兵百夫长穿胸而过,钉在地下。众元兵大声叫喊,又退出了数十步。
突听得号角呜呜响动,接着十余骑马奔驰而至,无忌眼尖,早看到是赵明手下的“神箭八雄”,不禁眉头微蹙,暗想:“这八人箭法太强,若任得他们发箭,只怕众弟兄损伤非小。须得先下手为强!”但见那“神箭八雄”中为首的赵一伤手中摇动一根金色的龙头短杖,大声叫道:“主人有令,立即收兵。”带兵的元兵千夫长大叫了几句蒙古话,众元兵拨转马头,翻翻滚滚的去了。
那钱二败手中端着一只托盘,下马走到张无忌身前,躬身说道:“我家主人请教主收下留念。”无忌一看,只见托盘中铺着一块黄色锦缎,缎上放着一只黄金盒子,镂刻得极是精致。无忌也不怕他弄什么鬼,伸手拿了,钱二败躬身行礼,倒退三步,这才转身上马而去。无忌将黄金盒子顺手交给了小昭,他挂念着众人中毒的病势,也无暇去看盒中是何物事,从怀中取出那些水仙模样的花来,命人取过清水,捏碎那血红的球茎,调在清水之中,分别给殷天正、杨逍等人服下。这一役中,凡是赴水阁饮宴之人,除了张无忌因有九阳神功护体,诸毒不侵之外,所有明教首脑,无不中毒,只是杨不悔陪着殷利亨在外,小昭及诸教众在厢厅中饮食,各人遵从教主号令,各物沾口之前均悄悄以银针试过,倒是没有中毒。
那解毒物甚是对症,不到半个时辰。群豪体内毒性消解,不再头晕眼花,只是周身乏力而已,问起中毒和取得解药的原因,张无忌叹道:“咱们已然处处提防,酒水食物之中有无毒药,我当可瞧得出来,那知那女子下毒的心机直是匪夷所思,这种水仙模样的花叫作‘醉仙灵芙’,虽然极是难得,本身却无毒性。这柄假倚天剑乃是用海底的‘奇鲮香木’所制,本身也是无毒,可是这两种香气混在一起,便成剧毒之物了。”周颠拍腿叫道:“都是我不好,谁叫我手痒,去拔出这倚天剑来瞧他妈的劳什子。”无忌道:“她既处心积虑的设法陷害,周兄便是不去动剑,她也会差人前来拔剑下毒,那是防不了的。”周颠道:“走!咱们一把火去把那绿柳庄烧了!”
他刚说了那句话,只见来路上黑烟冲天而起,红焰闪动,正是那绿柳庄着了火,群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群豪心中同时转着一个念头:“这个赵姑娘事事料敌机先,早就算到咱们毒解之后,定会前去烧庄,她反而先行放火将这绿柳庄烧了。此人年纪虽轻,又是个女流之辈。却实是劲敌。”周颠拍腿叫道:“她烧了庄子便怎地?咱们还是赶去,追*她个落花流水。”杨逍道:“她既连庄子都烧,自是事事有备,料想未必能追赶得上。”周颠道:“杨兄,你的武功也还罢了,讲到计谋,总算比周颠稍胜半筹。”杨逍笑道:“岂敢、岂敢?周兄神机妙算,小弟如何能及?”张无忌笑道:“两位不必太谦。咱们这次受有多大损伤,只没十三个位弟兄受了箭伤,也算是是天幸,这就赶路吧。”
群豪在道上问起无忌,如何能想到各人中毒的原因,无忌道:“我记得‘毒经’中有一条说道:‘奇鲮香木’如与芙蓉一类花香相遇,往往能使人沉醉数日不解。毒气若入脏俯,大损心肺。是以我叫各位不可运息用功。内息一作,花香侵入各处经脉,为害就是难以估计了。”韦一笑道:“想不到小昭这小丫头居然建此奇功,倘若不是她在危急之际挺身而出,本教死伤必重。”杨逍初时认定小昭乃是受强敌指使,前来明教卧底,但今日一役之中,她反而成了明教的功臣,却是令他大出意料之外,一时也想不透其中的原由。
当晚众人一早就投店歇宿了,小昭倒了脸水,端到无忌房中,无忌说道:“小昭,你今日建此奇功,以后小用再做这些丫头的贱役了。”小昭嫣然一笑,道:“我服侍你很高兴,那又是什么贱役不贱役了?”待无忌盥洗已毕,将那只黄金盒子取了出来,道:“不知盒中有没有毒虫毒药,毒箭暗器之类藏着?”无忌道:“不错,咱们该当小心才是。”将盒子放在桌上,拉着小昭走得远远地,取出一枚铜钱,挥手掷出,叮的一声响,正打在金盒子的边缘,那盒盖弹了开来,并无异状。无忌走近一看,只见盒中却是一朵珠花,兀自微微颤动,正是无忌曾从赵明鬓边摘下的那朵珠花,赵明所除去的两粒珍珠,却已重新穿在金丝之上。无忌一看,不由得呆了,一时想不出赵明此举是何用意。
小昭笑道:“张公子,这位赵姑娘可对你好得很啊,巴巴的派人来送你这么贵重的一朵珠花。”无忌道:“我是男子汉,要这种女孩子的首饰何用?小昭,你拿去戴吧。”小昭连连摇手,笑道:“那怎么成?人家对你一片情意,我怎么敢收?”无忌左手三指拿着珠花,笑道:“着!”将那珠花掷出,手势不轻不重,刚好插在小昭的头发上,却又没伤到她的皮肤。小昭伸手想去摘了下来,无忌摇手道:“乖孩子,难道我送你一点玩物也不成么?”小昭双颊红晕,低声道:“那我可多谢啦。就怕小姐见了生气。”无忌道:“今日你干了这番大事,杨左使父女那能对你再存什么疑心?”小昭满心甚欢,说道:“我见你去了很久不回来,心中急得什么似的,又见鞑子来攻,不知怎样,忽然大著胆子呼喝起来。现在这时候自己想想,当真害怕。张公子,你跟五行旗和白眉旗的各位爷们说说,小昭大胆妄为,请他们不可见怪。”无忌微笑道:“他们多谢你远来不及,那里会见怪了。”
自此一路无话,众人沿途谈论赵明的来历?谁都摸不着端倪。张无忌将双双跌入陷阱,自己搔她脚底脱困等情隐去了不说,虽然自己心中无愧,但当众谈论,总觉难以启齿。不一日来到河南境内,其时天下大乱,四方群雄并起,蒙古官兵的魁查更加严紧。明教大队人马,成群结队的行走不便,分批到嵩山脚下会齐,这才同上少室山,由吴劲草持了张无忌等人的名帖,投向少林寺去。
张无忌知道此次来少林问罪,虽然不欲再动干戈,但结果如何,殊难逆料,倘若少林僧人竟是蛮不讲理的动武,明教不得不起而应战,当下传了号令,命五行旗和白眉旗下各路教众,装作观赏风景,散在寺周四方,若听得自己三声清啸,便即攻入接应。诸教众接令,分头而去。
过不多时,寺中一名老年的知客僧随同吴劲草迎下山来,说道:“本寺方丈和诸长老闭关静修,恕不见客中。”群豪一听,尽皆变色。周颠怒道:“这位是明教教主,亲自来少林拜山,老和尚们居然不见,未免忒也托大。”那知客僧低首垂眉,满脸愁苦之色,说道:“不见!”周颠大怒,伸手便是去抓他胸口衣服,说不得举左手一挡,说道:“周兄不可莽撞。”彭莹玉道:“方丈既是坐关,那么咱们见见空智、空性两位神僧。也是一样。”那知客僧双手合什,冷冰冰的道:“不见。”彭莹王道:“那么达摩堂首座呢,罗汉堂首座呢?”那知客僧仍是爱理不理的道:“不见!”
殷天正犹如霹雳般一声大喝:“到底见是不见?”双掌排山倒海般推出,轰隆一声,将道旁的一株大松树推为两截,上半截连枝带叶,再带着三个乌鸦巢,垮喇喇的倒将下来。那知客僧至此脸上才有惧色,说道:“各位远道来此,本来原当礼接,只是诸位长老尽坐关,各位下次再来吧!”说着合什躬身,转身去了。韦一笑身形一晃,已拦在他的身前,说道:“大师上下如何称呼?”那知客僧道:“不敢,小僧法名慧贤。”明教群豪一听,无不气恼,想那“慧”字辈的僧人,是当今少林派中的第三代子弟,连“圆”宇辈的第二代子弟都不派一个下山见客,那实是欺人太甚,此若能忍,孰不可忍?韦一笑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笑道:“很好,很好,大师擅说‘不见’两字,不知阎罗王招请佛驾,大师见是不见?”慧贤被他这么一拍,一般冷气从肩头直传到心口?全身立时寒战,牙齿互击,格格作响。他强自忍耐,侧身从韦一笑身旁走过,一路不停的抖索,一跄踉上山。
张无忌道:“韦蝠王拍了他这两掌,他师父师叔伯焉能置之不理?咱们迳自上山,瞧这群和尚是否当真不见?”众人料想一场恶斗已是难免,少林派素来是武林中泰山北斗,千年来江湖上号称“长胜不败的门派”,今日这一场大战,且看明教和少林派到底是谁强谁弱,各人精神百倍,快步上山,想到少林寺中高手如云,眼前这一场大战,激烈处自是非同小可。
不到一盏茶时分,已到了寺前的石亭。张无忌想起昔年随太师父上山,在这亭中和少林派三大神僧相见,今日重来,虽然前后不过数年,但昔年是个瘦骨伶仃的病童,今日却是明教教主之尊,缅怀旧事,当真是恍然隔世。群豪在石亭中稍候半刻,料想寺中必有大批高手出来,决当先礼后兵,责问殷利亨如此痛下毒手,是何原由,众僧若是蛮不讲理,那时再行动武不迟。岂知等了半天,寺中竟是静悄悄的绝无动静。 张无忌道:“进寺去!”当下杨逍、韦一笑往左,殷天正、殷野王在右,铁冠道人、彭莹玉、周颠、说不得四散人在后,拥着张无忌进了寺门。来到大雄宝殿,但见佛像庄严,殿上一尘不染,佛像前香烟缭绕,琉璃灯中火光莹然,就是不见一人。张无忌朗声说道:“明教张无忌,会同座下杨逍、殷天正,韦一笑诸人前来拜山,求见方丈大师。”他说的声音虽然并不甚响,但中气充沛,内力浑厚,一两里内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殿旁高悬的铜钟大鼓受这声音激荡,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杨逍、韦一笑等相互对望一眼,心中均想:“教主内力之深,实是闻所未闻,当年杨教主在世,也是远有不及。看来今日之战,本教可操必胜。”张无忌这几句话,少林寺前院后院,到处都可听见,但等了半晌,寺中竟无一人出来。周颠大声喝道:“丑媳妇终须见翁姑,少林堂堂门派,难道这般藏头缩尾,便能躲一辈子么?”他的话声可比张无忌说的响得多了,但殿上钟鼓却无应声。
群豪又等片刻,仍是不见有人出来。殷天正道:“管他们安排下什么诡计,咱们且闯进去!”群豪轰然道好。殷天正大踏步当先,走进后院,只见闯处静悄悄地,不见有一个僧人的影子。群豪越来越是惊诧,均知以少林派如此一个久享盛名的偌大门派,寺中武功卓绝的僧人固然极多,而智谋之士亦复不少,今日布了这个“空寺计”,定然伏下极厉害的阴谋,各人心中的戒备也是每走一步,便提高了一层。待得走到伽蓝殿口仍是不见有人,韦一笑向布袋和尚道:“说不得,你我二人上高掠阵!”说不得一点头,纵身而起,待得双足落在屋檐,只见韦一笑已在屋顶的三丈以外,心下暗自叹服:“韦蝠王轻功之精,我布袋和尚永远赶他不上。”只听周颠在底下大呼:“喂,少林寺的和老兄,这般躲起来成什么样子?扮新娘子吗?”
张无忌和群豪一殿一院的搜寻下去。始终不见有一名僧人的踪迹,而任何异状亦未发见。到得罗汉堂中,那是少林派高手精研武技的所在,这时见到壁上留着刀枪剑戟等兵刃长年悬挂过的痕迹,兵刃却已尽数取去。明教群豪不再说话,快步走入达摩堂,只见地下整整齐齐的放着九个蒲团,都已坐得半烂,堂中再无别物。杨逍道:“向闻达摩堂中所居者,乃是少林派的前辈耆宿,有的十年不出堂门一步,怎能不经一战,便见本教而远避?”彭莹玉道:“我心中忽有异感、只觉这寺中阴气沉沉,大大不祥。”周颠笑道:“和尚进庙,得其所哉,有什么异感?”张无忌想起昔日跟圆真学练“少林九阳功”的情景,道:“咱们到那邀去瞧瞧。”领着群豪,迳到圆真当年静修之处,但见墙壁上宛然留着圆真用手掌压破的那个掌印,只是人亡室空,四壁肃然。
周颠突道:“满寺和尚逃得清光,想必光明顶一战。教主威名远扬,少林派挂了免战牌啦!”杨逍道:“咱们到藏经阁瞧瞧!”
到得山后藏经阁,但见一排排的都是空木架,数千数万卷佛经已不知去向。群豪相顾茫然,猜不透其中源由。若说少林派避祸逃遁,难道竟甘心舍弃这经营千余年的基业?再说,就算首脑人物走了,留下若干火工、沙弥守寺打扫,明教群豪到来之时,也决不会跟这些人为难,妄加*戮。难道是生怕留下活口,被明教逼问之下,泄漏秘密么?
众人回到大雄宝殿,韦一笑和说不得也分别回来,说道四下搜寻,未有发见,连适才那知客僧也是不知去向,竟似突然间土遁而去一般。杨逍转身出殿,召了厚土旗掌旗使颜垣进来,命他率领旗下教众,四下搜集有无地窖、地道之类秘密藏身之所。颜垣应命而去,过了两个时辰,回殿禀报,说道到处都已详加插查,并无秘密藏身的所在,有几处坐关静修的密室,筑于极隐僻之处,但室中空空,并无人居。那颜垣精于土木构筑之学,旗下教众有不少是高手匠人,经厚土旗严密查过,少林寺自是一所空寺无疑了。杨逍、殷天正、彭莹玉等都是见多识广、足智多谋之士,此刻见了这等异像,却谁也猜不透少林派在闹什么玄虚、安排下什么恶辣诡计。
众人正自群疑满腹、面面相观之际,猛听得西边喇喇一声响,数十丈外的一株松树倒了下来。、群豪吃了一惊,同时跃起身来来。奔到断树之处,只见那株松树生于一个大院子之旁,院子中并无人迹,却不知如何,偌大一株松树,竟会无风自倒,压塌了半堵围墙。众人走近断截处一看,只见脉络交错断裂,显是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只是树脉断裂处略现干枯,并非适才所为。群豪仔细观察周遭,只听得“咦,不对!”“啊,这里动过手。”各种声音此起彼落。原来这大院之中,到处都有激烈战斗过的痕迹,地下青石板上,旁边树枝树干上、围墙石壁上,留下不少兵刃砍斩、举掌劈击的印记。这些记印尚甚新鲜,不过是两三日内之事,但显而易见,动手过招的都是第一流高手,石板上还有许多浅浅的脚印,乃是高手此拚内力时所留下。
韦一笑伏地闻嗅气息,更发现了许多所在有血腥之气,只是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因之洗得干干净净。这大院子空空旷旷,适才明教群豪已见院中无人,并不再加细擦,倘若不是那株松树因受掌风撞击而于此时倒下,谁也不致到这院子中来详加查看。
彭莹玉道:“杨左使,你说如何?”杨逍道:“三四日之前,少林寺中必定经过一场惨烈非常的激斗。那是绝无可疑的。难道少林派全军覆没,竟被*戮得一个不存?”彭莹玉道:“我意正和杨左使相同。依这事势推断,必当如此,可是少林派的对头之中,又那里有这样厉害的一个帮会门派?莫非是丐帮?”周颠道:“丐帮势力虽大,高手虽多,总也不能一举便把少林寺中的众光头*得一个不剩。除非是咱们明教,才有这等本事,可是本教明明没有干这件事啊?”铁冠道人道中:“周颠你少说废话成不成,本教有没有干这事,难道咱们自己不知道?”
不料周颠这句话听来似是废话,却提醒了杨逍一件事,他“啊”的一声叫,说道:“教主,咱们再到达摩院中瞧一下。”张无忌知他既说此话,必有原曲,点头道,“好!”群豪快步来到达摩院中,只见院中地下仍是放着那九个破烂蒲团,一尊达摩祖师的石像,高高供在神座之上,、背脊向外,脸面朝壁,那是纪念达摩祖师当年面壁九年,因而豁然贯通、参悟武学精要,这典故武林中人个个皆知,谁也不以为奇。周颠道:“咱们适才来看,就是这副模样,那有什么希奇?”杨逍向殷野王道:“殷世兄,你助我一臂之力,将那达摩石像扳转身来看看。”殷天正道:“这个不妥!”须知达摩祖师是少林寺的创建之人,乃禅宗传来中土的初祖,不但少林派奉若神圣,而天下武林人物,也是人人不敢冒犯,杨逍道:“鹰王放心,万事由小弟一人承当!”说着纵身一跃,上了神座,伸手便去扳那石像。只是那石像太过沉重,一时扳之不动。殷天正道:“野王,你去助杨左使一臂之力。”殷野王应声跃上,两人一齐使力,将那具二千余斤重的大石像扳了过来。
群豪一见,脸上尽皆变色,只见那具佛像颜面已削成一块平板,五官全然不见,上面却刻着四行大字:“先诛少林、再灭武当,唯我明教,武林称王!”这十六个字显然是以指力刻划,深入石理。殷天正、铁冠道人、周颠等不约而同的一齐叫了出:“这是遗祸江东的毒计!”杨逍和殷野王跃下神座,周颠道:“铁冠牛鼻,倘若不是我那句话,杨左使怎能想得到敌人的移祸之计。”铁冠道人忧心忡忡,那有心情跟他斗口。问杨逍道:“杨左使,你怎地想得到石像中会有古怪?”杨逍道:“适才我来达摩院时,已看到这石像曾有移动的痕迹,可是那里想得到其中竟藏着这么一个天大的阴谋。”
彭莹玉道:“小僧尚有一事不明,要请左使指教。用手指刻下这十六字之人,既是存心教祸本教,使本教承坦毁灭少林派的大罪名,好让天下武林群起而攻,然则他何以又使达摩佛像面向墙壁?倘若不是杨左使细心,那不是谁也没发现石像上会有这一十六个字么?”杨逍脸色凝重,说道:“这石像是另外有人给转过去的,暗中有一位武功高强之士,在相助本教,咱们已领了人家极大的情,直到此刻方知。”群豪齐声道:“此人是谁?杨左使从何得知?”杨逍叹道:“这其中的原委曲折,我也猜想不透……”他这句话尚未说完,张无忌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起来,说道:“佛像上的字迹说道:‘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料想武当即当遭难。”
韦一笑道:“咱们义不容辞,立即赴援,且看诬蔑本教的到底是那一批狗奴才。殷天正也道:“事不宜迟,大伙立即出发。看来这批奸贼已先走了数日。”张无忌想起武当山自太师父以下,个个对自己恩重如山,又不知宋远桥等是否已从西域回归本山,这一路上始终不听到他们的音讯,倘若途中有什么耽搁变故,那么留守本山的只有太师父和若干第三代弟子,三师伯俞岱岩残废在床,强敌突然来攻,却如何抵敌?想到此处,不由得忧心如焚,朗声道:“各位前辈、兄长、武当派乃先父出身之所,今当大难,若有失闪,本座日后难以为人。救兵如救火,早到一刻好一刻,现请韦蝠王陪同本座,先行赴援,各位陆续分批赶来,一切请杨左使和外公指挥安排。”说着双手一拱,闪身出门。韦一笑展开轻功,和他并肩而行,群豪答应之声未出,两人已到了少林寺外的石亭之中。这两人轻功之佳、奔驰之速,当世再无第三人能修及上。
到得嵩山脚下,天色渐黑,两人那要敢有片刻耽搁,足不停步的急奔,直走了一夜,已奔出数百里之遥。韦一笑初时毫不落后,但时候一长,内力渐渐不继。张无忌心想:“要到武当山上,至少还得一日一夜的急驰,血肉之躯,究竟不能无穷无尽的奔跑不息,何况强敌在前,尚须留下精力大战。”于是对韦一笑道:“韦蝠王,咱们到前面。市镇上去买两匹坐骑,歇一歇力。”韦一笑早有此意,只是不便出口,便道:“教主,买卖坐骑,太耗辰光。”过不多时,迎面便有五六乘马驰来。韦一笑纵身而起,早将两个乘者提起,轻轻放在地下,叫道:“教主,上吧。”张无忌微一迟疑,觉得如此拦路劫马,岂非和强盗无异?韦一笑叫道:“处大者事者不拘小节,那顾得这许多?”呼喝声中又将两名乘者提下马来。那几人倒也会一点武功,纷纷喝骂,抽出兵刃便欲和韦一笑动手,韦一笑双手勒住四匹马匹,将那些人的兵刃踢得乱飞。只听一人喝道:“逞凶行劫的是那一路好汉,快留下万儿来!”张无忌心想纠缠下去,只有更加多得罪人,纵身跃上马背,和韦一笑手中各牵一马,绝尘而去。那些人破口大骂,却是不敢来追。
张无忌道:“咱们虽然迫于无奈,但焉知人家不是身有急事,此举究属于心不安。”韦一笑笑道:“教主,这些小事,何足道哉,昔年明教行事,那才称得上‘肆无忌惮、横行不法’呢!”说着哈哈大笑。张无忌心想:“明教被视人为邪魔异端,自有来由。可是到底何者为是,何者为邪,却也不易下个确论。”想起身负教主重任,但见识肤浅,很多事拿不定主意,虽然武功极强,可是天下事岂能一切尽以武力解决,他骑在马背之上,心下茫然,只盼早日接得谢逊归来,便可卸却自己难以胜任的担子。便在此时,突见人影一晃,两个人拦在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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