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唐诗宋词中都是常客,虽同是客人,月亮在这两朝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他在唐诗中有一种质朴的美,但到了宋词中,它变得妖娆了,总感觉它从一个男人变成了一个女人,或者说从一枚女汉子回到了深闺之中,变成了淑女一枚,不再喜欢在外面浪了。
唐朝的月亮不在家“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是山水诗人王维的名句,直白简洁的表达,都是大实话。“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是李白喝多了,想把明月请来做客,骨子里的浪漫,明月都奈何他不得,只好下来,与他共饮几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在边塞诗人王昌龄的眼中,月亮有了立体空间,它可以从秦朝穿越到大唐,还可以从大唐再返回大秦,很强的空间感。再比如“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明月天山出,苍茫云海间”,等等。
唐诗中的月亮,有时安静,有时浪漫,还经常外出,游走在自己喜欢的广阔天地中。在唐月身上,总有一种男性的狂傲不羁与坦荡。那么唐诗中的明月如何形成这样的气质?这又不得不说到唐诗的发展。
唐诗的风格并不是一夜之间形成的,初唐时期的唐诗基本延续的是前代的风格,诗歌的基地大多数时候都被禁锢在宫廷,诗风也沿着南朝诗歌的特点:柔靡纤弱。直到有一天,一位站在宫廷外的诗人,写下了一首气势雄浑荡气回肠的诗:
《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位诗人就是陈子昂,他以更坚决的态度反抗齐梁诗风的统治,让唐诗变得更加充实、刚健,将齐梁诗歌中绮靡纤弱丢进了垃圾桶,并对盛唐诗人张九龄,李白,杜甫产生了深远影响。
从唐玄宗的先天元年到天宝十四年的盛唐时期,唐诗得到空前的繁荣,将唐代诗歌推向了一个顶峰。在这一时期的诗人们沐浴在盛世的阳光下,充满了生于盛世的自豪感,因此,这一时期的唐诗很有风骨,气势宏大,将盛唐气象的宏伟壮观书写殆尽。
中唐时期由于唐朝国力的衰退,安史之乱造成的影响,此时的唐诗中多了几分沉实的深刻。如果说盛唐的诗是炎热的夏日,那么中唐的诗则如萧瑟的秋天,两者之间在风格上已然出现了很大的不同。
到了晚唐,唐朝逐步走向没落,其诗歌多为咏史怀古,揭露社会弊端,已然没有太大的气势了。
由此可见,唐诗从宫廷出走后,逐渐进入了它的巅峰时刻,漫游在大唐各处。边塞诗、山水诗,进一步扩大了唐诗的地域空间,上九天揽月,还是下五洋捉鳖,空间上的突破,更加激发了唐朝诗人的浪漫情怀,月圆的时候再喝点酒,想象力也更加的丰富了。所以,月亮在唐朝很难呆在家里不出门。
宋朝的月亮老难圆了日本已故著名汉学家吉川幸次郎在《宋诗概说》中,对唐诗宋词进行了一段有趣的比较,他说,唐诗是激情发扬的,而宋诗则显得冷静,对激情加以了抑制。
月亮和夕阳在唐诗中是诗人常用的激情载体,而在宋诗中,诗人们更多喜欢的是连绵的雨。以宋诗豪放派诗人陆游为例,在他的近万首诗中,写到月亮的不多,反而雨才是陆游感兴趣的景物。比如“诗君白日飞升法,正在焚香听雨中。”,再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宋朝有一首著名的月亮词,就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在这首词中,明月是惆怅的,阴郁的,代表着思念,同时也寄托着诗人期待贤主的情怀。这种情调显然与李白笔下的明月有着极大的差别,缺少了豪迈,浪漫被束缚,倒是多了几分阴柔的气息。
月亮在婉约派词人的笔下,基本都是残缺的,寄托得更多的是个体的孤独情怀。比如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中的名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再比如李清照的词:“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还有“何处今宵孤馆里,一声征雁,半窗残月”。
而且在宋词中,残月倒是也不那么孤独,通常还与夕阳、落花、流水等意象,一起表达作者心中的泪、愁、恨、怨,将悲凉的气氛渲染到极至。
由此,可以发现,月亮在唐朝是豁达的,是个直肠子,即使有哀怨,那悲凉也有种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感觉。而宋朝之月,情感细腻,借助其它物象,营造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悲凉气氛,挖掘出人性深层次的心理。
那么,同是一个月亮,为何唐宋之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呢?这又与唐宋两朝的文化政治环境相关。
唐宋文化差异大背景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序》中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及焉者也。”
提起诗歌,莫胜于唐,鲁迅更说过,一切好诗至唐已被作完。唐诗作为古典诗的集大成者,不仅名家荟萃,而且在取材上也十分广泛,反映的社会内容极为丰富。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用“上穷碧落下黄泉”来形容也不过分,正是这样的广泛取材,从而使得唐诗全面反映了唐代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这是唐诗的一大特点。
同时,唐诗还有另外一个特点,体制十分完备,形式多样化。唐朝的诗歌在形式上大体包括了后世几乎所有的诗歌形式,唐朝之后诗的体制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直到现在,唐诗的形式仍然是古典诗词爱好者的至爱。
唐诗的发达离不开背后宽松的文化政治环境,唐太宗李世民不只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他还是初唐时期诗坛的中心人物。而且他所作的诗胸襟豁达,俯视千古,刚健雄浑。在璀璨的唐诗名家中,李世民虽然摆不上桌面,但他的特殊地位,在诗风上很大程度地影响了诗人们的创作风格。
到了开元时期,唐玄宗也是一位有造诣的艺术家,他不仅将唐朝再一次送上了历史的巅峰,唐诗在这段时期也得到了空前的繁荣,诗人的文化自信在此时达到了巅峰。
唐朝两大历史高峰也把唐诗摆到了一个至高无尚的境界,在这种氛围当中,诗人也是五花八门,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使唐诗的形式和内容也呈现出多元化的格局。
但宋词就不一样了,民族的质朴、粗野与宏伟的气魄没有了,转而走向一种女性的阴柔之美。严格说来,词萌芽于隋唐之际,在唐代民间早已开花,盛唐、中唐已有文人染指填词,到晚唐五代,词已经相当成熟,并出现了词史上第一位以词著称的大词人温庭筠,一度被称为花间词的鼻祖。
由此可见,词的成长是伴随着盛世,且由盛而衰,大环境的改变,使得诗人在文化上不 再那么自信,转而将更多的个人情绪输入其中,逐渐演绎成一种文化孤独,这种氛围在宋词上则达到了巅峰。
因此,宋朝的月亮很难梦圆,残月成为寄托词人文化孤独的最佳意象,阴柔的气息如同锁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一般,很难迈出大门。
综上所述,唐宋之月,虽形同但意已经相去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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