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高鹗听雪芹说,过几天要带他去重游旧地——太虚幻境,已心切如焚。他伸出指头一数,今天已是第五天了,自己又不好主动问雪芹何日前往,故只好静下心来慢慢等待。刚在细思,忽然听见雪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想,莫非今日就起程?只见雪芹一进门便道:“兰墅兄,今天带你游‘太虚幻境’去。”高鹗高兴地问道:“先生,路途远吗?”雪芹应道:“不远,不远,一瞬间即到,跟我来吧。”高鹗紧跟着雪芹的步伐,迈岀府门,一边走,一边忐忑不安,又好似以前梦游一般。说是不远,但不知他俩走了多少路程,才来到了这仙山琼阁。此时,高鹗眼不停留地前后左右瞧个遍,便觉得心绪畅快,兴致勃勃。望着这秦氏故事的发源地,心已被牵,神已入化。他立住脚步,细细欣赏这天上人间的奇妙幻境。忽然间,只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深沉之音。高鹗此时沉住气,静静地倾听着这凄怨的悲歌——“春梦百年终未散,相缠厮缠苦终尝。未知惜别君意在?俺已事忘化宫嫦!忆往情深欢乐短,瞬间蜜意满怀馨。两处相思苦难耐,醒来泪水湿衣襟。”伴在高鹗身边的雪芹,此时,已满眼蓄满泪水。“先生,唱歌儿的是秦可卿吧?”高鹗问。雪芹不答,只点点头默认。歌声又继续传来——“风月之情时畅荡,偿还孽债百千年。自毁前程魂魄散,劝君入梦费思量。”雪芹听着这荡气回肠的歌词,先是惊叹称奇,后因听岀其悲哀与悔意,只是呆呆痴痴地站着,竟不知所然。其痛彻心扉的状态,看来是难受至极,无法形容之。正是:
千般心事心头涌,一日爱亲爱难忘。
过了片刻的喘息,雪芹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道:“兰墅兄,可卿在此受罪,苦不堪言,她也是受吾(宝玉)所累。刚才她的歌儿,只怨而不恨,只是我听出味儿来,似有悔不当初。其实,男女之欢,爱之使然。宝玉与可卿相绵,绝不是那偷鸡盗狗之为,更不是一瞬欢娱之乐。走吧,我们去香房找她。”高鹗跟随在雪芹后面,默默不作声地走着。他俩刚进府第,园中梅花依然盛开,园内墙壁布满紫藤映入眼帘。在入门处,左右侧两棵丈来高的玉兰树刚长满花蕾,一阵清香扑面而来。雪芹对府内的一砖一木,过道的一景一韵,都清楚熟悉不忘。他俩过了弯道走廊,即来到可卿的香房。不见可卿在,但墙壁上,唐伯虎画的那幅《海棠春睡图》以及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依然光彩夺目。雪芹道:“兰墅兄,可卿可能见你在,有意回避罢。不如我俩在此先坐坐,待我把这冤孽故事,详详细细地一一道来。”高鹗听雪芹这么一说,笑眯眯道:“先生,晚生早就等急了,正在洗耳恭听,让我也见识见识这红颜知己的深情与魅力。”这时,雪芹才语调平缓说道:“秦可卿那年嫁与贾蓉时,她十六岁,宝玉刚好十四岁。宝玉第一次见到秦可卿时,见其貌质如玉润,是美人中的美人。尤其是她那优雅的身姿,更是媚态楚楚动人。倾城倾国我不敢说,但她是宝玉见过最具风韵的一个女人。她的眉情眼意,真会让男人春心萌动;她玉步轻移,更恰似春柳轻飘;她开口带微笑,如同那含苞欲放的桃花;她落落大方的举止,让人心旷神怡。所以,那次宝玉与她见面之后,写了一篇短赋赞颂她。其中有两句:‘……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洁若何,秋菊披霜。’”雪芹说至此问高鹗:“你还曾记得否?”高鹗见雪芹打开话闸,心想,我终于可听这“太虚幻境”的真实故事了。忙答曰:“先生,你那三百多字的雅赋,我能倒背如流!”正是:
艳赋言辞香喷喷,孽缘生祸惨悲悲。
雪芹接着说:“宝玉为了表达对可卿的爱慕,借口来宁府看可卿家的猫儿,偷偷把写好的短赋递与她。”高鹗见雪芹口中滑出“宝玉”两字,即兴问道:“先生,书中的宝玉是有你的影子,还是根本就是你?”雪芹道:“不瞒兰墅兄,《石头记》书稿有我的影子有好几人,你看看书中人物,他们的年纪与说话的口气便明。当然,宝玉自然是我也。”这时高鹗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难怪原来书稿有好几处段落,写至极敏感之处,竟成断文悬于空。如今,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妙!真难为坊间为此猜测了二百多年。那...
往事依依存眷恋,今朝追忆觅渊源。
原来,秦可卿自收到宝玉送其美文,心潮终难平静。起初,每当其夫贾蓉及丫鬟等不在身边时,则取出赋文细读,几百字文赋竟让她思潮起伏,感慨万端。尤其是,她每每想起贾蓉的无能与俗气(贾蓉鸡相),观其文不成,瞧其武不晓。更可恨的是,他还不自量力,内对丫鬟动手脚,偷亲嘴,恶习成惯,丑行处处;外则嫖娼宿柳,下流可耻。反观宝玉,人潇洒,文放采。礼节有度,举止皆仪。难免时常自怜自怨,悔恨嫁错人,入错府门。面对这不悦的婚缘,近一年来,可卿感其无奈,身心伤透,忧思过度,故积郁成疾。日常间,可卿表面依然处事得体大度,而夜静房中一人时,垂泪涟涟,腹中苦水无处可诉。可卿反复思索近日宝玉闲时,总是来宁府玩转。观其神态,亲热暖暖如春水,语出柔柔似香烟,眼下时生波,举止瞬间迷。他来时,总是温情脉脉地凝视……好像对我倒有点意思。可卿自己想到这里,不觉两腮灼热,心血滚滚,情脉初动。雪芹接着说:“可卿虽已成人妇,但*与爱情对她来说,既缺又无。这对一个少妇来说,太残酷无情了。所以,宝玉的影子已深深浸泡在可卿的心池。其思春绵绵,浪花阵阵。彼时可卿内心矛盾加剧,既祈望宝玉真的能给她带来一丝慰藉,一缕柔情,又怕事露无地自容。想到这里,大呼,苍天,你做主,我愿听之!生与死,我都听便!”雪芹说到这里便截住。高鹗听雪芹一席话,大叹道悲与恨重叠凄凄相映也生辉!正是:
可卿已有怨夫意,宝玉艳赋添闲愁。
高鹗见雪芹开始披露宝玉与可卿的故事,不失时机地道:“先生,看来他们两个,一个是妩媚娇甜迷人眼,一个是潇洒风流惹春心。”雪芹点点头说:“兰墅兄所言极是,”并随口自言自语,“公子心兴已骤起,媚娘幽心正待发。可以说,他们俩心已相倾,两魂已缠绕。只是差一个契机,让其诉说各自心中的情怀。”雪芹陷入了回忆:
说来也巧,有一次,贾珍、贾蓉父子,闲来无事,尤氏刚好小疾卧床。随兴设午宴,邀宝玉、贾琏、贾蔷来宁府小聚助兴。席间吟诗作对,行令,猜谜,输者罚酒,好不热闹。是时此场面虽小,但气氛异乎寻常,他们狂欢了几个时辰,淫荡笑声经久不衰,一阵接一阵,一浪高于一浪。贾蓉那天手气差,行令猜谜总是输给他人,酒一杯一杯总是往嘴里灌。故第一个醉如烂泥,其他人也先后醉倒不醒。由于宝玉那天运气特别好,加上他本人诗赋、梅令这些玩意儿,本来就比众兄弟略高一筹。故刚才几场厮*,以赢居多,只输了两回,被罚赏两杯酒而已。所以,他心脑清醒,只是有点飘飘然而已。秦可卿见公公、夫君与贾琏他们,一个个醉后的丑态,无不反感纳闷,但又不敢多言。遂传下人扶公公贾珍、贾蓉回各自房内歇息,并把贾蔷、贾琏先安置于客房内。此时,可卿见下人不在,便问坐在一边发呆的宝玉道:“宝叔叔,你没上酒吧?你先在此歇歇,等会我叫人煮一杯浓茶与你解解酒。”吩咐完丫鬟之后又说:“宝叔叔,你那雅赋俺读了好多遍,只是文内美语,言过其实,俺受之,愧不敢当。”宝玉见可卿先言,凭着一点点酒兴,壮着胆子道:“卿姐姐,玉所写之言,对姐姐来说,名副其实。先朝那‘四美’又如何?四美虽名闻天下,但玉总觉得她们缺少点媚态艳骨。”可卿一听“媚态艳骨”四个字,双手掩盖脸庞道:“宝叔叔野史读多了,自然言既出口,语语生香,俺十分钦佩宝叔叔的才情与笔韵之美,只是恨当初……”宝玉接住可卿的话说:“恨当初……嫁的人不是我?”可卿一听宝玉此话语,竟如此直截了当,即转身背向宝玉道:“宝叔叔,天意难违,这都是怪我自己命不好,是命中注定吧。”话未说完,便呜咽流泪。宝玉见状,趋前几步,紧紧握住可卿双手,心中似有万般柔情,许久才说:“卿姐姐,请不要难过,悲伤会坏身子的。”当宝玉握住可卿的双手时,一股暖意已绕了无数圈,畅尽可卿的身心脑际。瞬间,可卿深情款款地望着宝玉,眼睛似乎在祈盼些什么。宝玉此时倒有点不自在,只是轻声说道:“卿姐姐真迷人。”可卿微微一笑道:“宝叔叔你真好。”并趁势把头靠在宝玉肩膀,那宝玉正值青春勃发年龄,禁不住这温香软玉,便也顺势轻轻搂着怀里的可卿。可卿此时也感觉宝玉的回抱之力。从此,宝玉、可卿两魂相牵,演绎这孽情,演绎这——冤有头债有主的惊世骇俗故事。
高鹗听完雪芹诉说这一段披露宝玉与可卿的爱恋故事,其心跳加剧,血脉滚动。随之起身放松身子,搓手顿脚,一时竟觉喉咙哽噎,只好无语地深深呼吸。大约歇了一刻钟,高鹗身子才慢慢缓解,平息心绪后道:“看来他们两个,确实两相情愿,有恨相见已晚味儿,只不过……”“只不过……宗法不容?”雪芹接高鹗的话说。因当事人是雪芹,髙鹗不好深刻剖之,论之。只是说:“先生,当时宝玉对秦可卿是关心至微的,人生,难得有这红颜知己相伴,晚生羡慕之极,甚是欣赏!”正是:
一群酒囊似泥烂,两个冤家动春情。
高鹗内心想,刚才雪芹披露宝玉、可卿的故事只是刚刚开始,料其中原委,隐情必定令人称奇。在书中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曹雪芹大笔一挥,秦可卿即魂归地府,留下种种悬念给后人不断猜疑。其中有困惑不解者,有撰文探秘者,有重新著书立说者。种种所为,无非都想得到谜底,寻岀其内容真相,还原一个完整的故事。至于书中第五回“游幻梦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贾宝玉与秦可卿游幻境,仙姑秘授男女之事,更是迷离扑朔,是非难辨。这次,雪芹是否能全盘托出还是未知数。高鹗想到这里,细细观察雪芹的面部表情。恰巧,雪芹此刻刚好望着他道:“兰墅兄,人随事变,物随时移。自古至今,不论贤达圣人,凡夫俗子,都难免一生带有耻行。”“是的,是的,先生言之至理,此乃人性使然。不然者,早便成佛也!”高鹗说。雪芹继续说:“宝玉与秦可卿相遇,虽然不能说是情缘所引,只能说是孽缘降临。”雪芹停顿一下,“兰墅兄,人性之所以有沉溺的一面,或有恶的念头,是缺佛光指引,还是心胆作怪?”雪芹问。高鹗思虑了一会儿说:“先生言深理在,晚生才浅,不敢妄下断言。不过,俗话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恶与善就好比左右之脚,时有踏错也在所难免。恶与善只是相对而言,究竟是大恶嵌小善,还是大善带小恶,这要具体看看事物的实质。”雪芹一听,反问高鹗道:“兰墅兄,其度如何丈量?”高鹗说:“先生才高,理深莫测,自有尺寸在手。”雪芹听高鹗小论,随哈哈大笑道:“兰墅兄,不愧作人杰也。”此时,彼此四目相对而哈哈大笑。正是:
雪芹情孽难启口,高鹗灵心解玄言。
过了一会儿,雪芹道:“兰墅兄,依你所见,既积德又恶为,不能相抵相消?”“先生,你怎么忘记了你说的‘冤冤相报实非轻’‘老来富贵才真侥幸’的金言玉语?”高鹗说。雪芹经高鹗旧话一提,才慢慢思索以前曾写下事物因果循环的歪语来。雪芹此时百感交集,千头万绪,肠回气荡,不期而然地又想起那万劫不复的孽根情缘来。却说此时,雪芹正在追本溯源,无限痛苦地反思,但总觉得千般言语此时难启。沉思的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灰蒙蒙,只见远处,可卿披着紫檀色的上衣,黑色长裙,慢慢,轻轻地向他走来。正是:
梦里佳人袅袅至,心魂已随伊人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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