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远舰”究竟是怎样沉没的?

“经远舰”究竟是怎样沉没的?

首页角色扮演铁血装甲天坠之战更新时间:2024-05-11

9月21日,国家文物局证实在大连庄河海域发现甲午海战中北洋舰队“经远舰”残骸。目前,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大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组队,正在辽宁大连庄河海域开展水下考古调查工作。

“经远舰”作为清朝北洋水师的主力军舰之一,不像“定远”、“镇远”二舰那样装备了令日本海军畏惧的坚甲巨炮,也不像“致远舰”那样发起决死冲击,欲与敌舰同归于尽,不幸中道沉没,留下了一段令人扼腕、众口流传的故事。在甲午海战的悲壮画卷中,“经远舰”似乎并不那么起眼,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值得一说的故事。本文主要依据陈悦所著《北洋海军舰船志》一书,并参阅其他资料,讲述在争论与海军大国角力背景下诞生的“经远舰”如何走向她最后的归宿。

“经远”号,拍摄于建造完成后赴英国与“致远”级军舰会合期间。(图片来自陈悦:《北洋海军舰船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

经远:前卫设计的试验品

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马江一役,福建水师在法国海军的攻击下全军覆灭。1885年6月,中法在天津签订《中法新约》,结束了这场中国“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的战争;同月,清廷颁布上谕,指出“和局虽定,海防不可稍弛”,认为在中法战争中清朝“陆路各军屡获大胜,尚能张我军威,如果水师得力,互相应援,何至处处牵制”,因而决心“当此事定之时,自以大治水师为主”,由此开始了第二次海防大筹议,也推动了又一波中国购买新式军舰的热潮。

此时清朝的财政状况已无力再购买像“定远”、“镇远”那样的大型铁甲舰,于是决定再订购4艘“快船”,“经远舰”即是这一计划中的四艘“快船”之一。

从风帆时代单层炮甲板军舰演变而来的巡洋舰,有着铁甲舰无法比拟的高航速,因而中国将之译为“快船”。早期巡洋舰火炮不求口径大而求数量多;吨位一般较小,但煤仓设计得很大,续航能力突出。

就在中法战争爆发前几年,英国著名舰船设计师伦道尔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巡洋舰设计方案,称为“完善型巡洋舰”。这款巡洋舰以其防护方式——穹甲巡洋舰(Armour Deck Cruiser)而闻名于世。“穹”字之意是中部隆起的拱形,所谓穹甲,即中间平、两边坡形的穹面装甲。此前巡洋舰的平面装甲甲板在水下线之下,一旦水线处被击破,海水涌入将淹没整个平甲的上方,导致军舰丧失浮力而倾覆。穹甲的设计使中间部位高出水线之上,即使水线处破损进水,一时也难以淹没高出水线的装甲甲板,军舰内仍能保持较多的浮力;而斜至水线下的装甲甲板的两边,成了防弹效果很好的斜面装甲,加之船外海水的阻力,对军舰水线附近的舷侧起到了较好的保护作用,即“以斜度拒弹,以穹面界隔漏水”。

1883年时中国就已经向德国伏尔铿船厂订购了一艘穹甲巡洋舰——后来被命名为“济远”。其实德国当时并没有任何穹甲巡洋舰的设计、建造经验。中国订造的这艘新式巡洋舰,是德国船舶工业史上设计建造的第一型穹甲巡洋舰,为后世德国巡洋舰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技术积累。

北洋舰队覆灭后,被日本俘获的“济远”号(图片来自《北洋海军舰船志》)

德国人在“济远”号这艘拿中国的银子造的穹甲巡洋舰上用上了很多新想法、新技术和新材料。比如,她的穹甲甲板用的是当时最新式的钢铁复合装甲,而她的穹甲样式不同于英国那种中间平、两边坡的穹甲,采用的是中间隆起的弧形穹甲,当时的看法认为英国人的穹甲其实是3块平装甲,铆接在一起,装甲衔接的部位可能不够牢固,而德国人则凭借高明的冶金工艺直接加工出了弧形板材,从而避免了这一弊病。

但德国学英国的穹甲巡洋舰还是没学到家,“济远”的穹甲仍然沿用了英国早期穹甲巡洋舰的设计,穹甲只覆盖了机舱上方,并没有延伸全舰。而且穹甲的位置竟然安装在水下4英尺处,完全与“穹甲界隔漏水”的设计思想背离。那么低的穹甲甲板压缩了其下机舱的空间,使得“机舱逼窄,绝无空隙,只身侧行,尚虑误触,暑月炎燠,临战仓皇”。

有了“济远”的教训,清朝再次向伏尔铿船厂订购巡洋舰时自然提出了改进的要求。德国方面提出了两个方案,一种是在“济远”级原设计基础上进行改进,将穹甲甲板安装位置抬高,使其高出水线,并加大煤仓;另一种方案则提出了一种在当时相当前卫的设计——装甲巡洋舰。即在巡洋舰上设置如“定远”级铁甲舰那样的铁甲堡,将军舰上的要害部位围在装甲带内,水线带装甲厚度上部为8英寸(约20厘米),下部6英寸。最终,清朝选择了第二个方案。

“经远”级军舰装甲防护部位(见图中黑色带状及黑色粗线部位)示意图(图片来自《北洋海军舰船志》)

然而,如同之前建造“济远”号那样,德国此前并没有任何设计、建造装甲巡洋舰的经验,这次又拿了中国的银子来做试验,“经远”倒成了德国建造的装甲巡洋舰的“开山之祖”。

中国购舰背后的英德角力

与向德国订造“经远”差不多同时,清朝也和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定下合同,订造两艘“致远”级军舰(即“致远”和“靖远”二舰)。主持此次购舰的李鸿章原本属意于“穹甲快船”的方案,拟照“济远”号的设计在英、德各订两艘。然而,由于上述“济远”的种种缺陷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被德国抢走订单的英国人更是对这型军舰提出尖刻的批评。这使得在欧洲负责具体办理购舰事宜的官员不得不谨慎行事。驻英公使曾纪泽、驻德公使许景澄为保证新式巡洋舰的质量和先进程度,并未直接按照命令订购“济远”型军舰,而是在欧洲各国反复考察,咨询英、德两国海军部、造船界专家。由此引发了一场“穹甲”与“装甲”之辩。

英国海军认为巡洋舰的重要价值在于高航速,极不赞成德国设计的装甲巡洋舰,觉得这样造出来的军舰,航速不如传统的穹甲巡洋舰,防护能力又不如真正的铁甲舰,非驴非马。受此影响,驻英公使曾纪泽对装甲巡洋舰也不看好,反复与许景澄争论,而许景澄则始终坚守水线带装甲优于穹甲,装甲巡洋舰生存力更高的观点,双方开始了一场激烈的大辩论,几近相持不下。最终,倾向于许景澄的李鸿章做出让步,一碗水端平,在英、德分别购买穹甲和装甲巡洋舰。

这场关乎英德两国出口军舰的“穹甲”与“装甲”之争甚至惊动了德国的铁血宰相俾斯麦,亲自过问了2艘“经远”级军舰的建造,指出“卓越地和准时地执行中国这一次的订货具有重大意义”。在德国政府的集中关注下,2艘“经远”级装甲巡洋舰比合同约定日期提前完工。

曾为中国设计过“定远”、“济远”的鲁道夫·哈克设计的“经远”级军舰排水量2900吨,长82.4米,宽11.99米,最大吃水5.11米,航速16节(1节=1海里/小时=1852米/小时)。主炮采用了2门1880式210毫米35倍口径克虏伯钢套箍炮,双联安装于舰首的露炮台内。副炮为2门1880式150毫米35倍径克虏伯钢箍套炮,型号与“定远”、“济远”等舰装备的同口径火炮相同。

军舰中部仿照了“定远”级军舰,用“竖甲”四面围成一个被称为铁甲堡防御坚固的空间,炮台的旋转机构、弹药舱、锅炉、蒸汽机等要害部位都被设计在这个区域内。铁甲堡最厚部分达9.5英寸(24.13厘米),由3段装甲拼接而成,而不是像以后的战舰装甲列板那样采用互相噬合的制造工艺,一旦接缝处中弹,很可能会造成装甲带破裂进水的后果。这一缺陷也成为“经远”沉没的一个主要原因。

另一个为“经远”在作战中埋下隐患的设计是她的司令塔。早期中国军舰上司令塔的观察窗,都是类似碉堡枪眼的开口,防护效果较好,但视野却不太理想。“经远”级军舰的司令塔则采用了司令塔的顶盖和塔壁通过几根安装在司令塔内侧的柱子相连接,顶盖和塔壁之间留出一定高度的空隙的设计(想象一下装在窗户外面的防盗窗的样子),使得视野开阔了很多。但在作战中,稍小的弹片甚至小口径炮弹,很可能毫无阻碍地飞入司令塔内部。

1887年,建造完成的两艘“经远”级军舰“经远”、“来远”赴英国朴茨茅斯港与“致远”、“靖远”会合,连同在英国亚罗船厂建造的“左队一号”鱼雷艇一同回国。林永升被任命为“经远”号管带(即舰长)。但编入北洋舰队的“经远”号并未与她的姊妹舰“来远”号编为一队,而是和英国制造的穹甲快船“致远”号混编。曾随“经”、“来”、“致”、“靖”四艘远字舰一同回国的清朝官员余思诒认为“经”、“来”二舰“灵快不及‘致’、‘靖’,而坚巨过之”,北洋舰队采用“经远”-“致远”;“来远”-“靖远”的混合编队方式,可能是希望让“经远”级军舰的厚甲、“致远”级军舰快腿相配合,以发挥最大的作战效能。

死而后已:“经远”最后的奋战

北洋舰队在甲午战争中的结局,以及导致北洋舰队全军覆灭的种种原因,学术界已有有大量研究,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笔者在此不再赘言。关于甲午海战时北洋舰队军舰的状况、双方的战力,以及“经远”号最后的奋战,倒是有几个细节可以谈谈。

1894年9月17日,大东沟海战爆发的当天,10时20分,日本海军“吉野”号前桅桅盘的瞭望兵发现煤烟。11时,“吉野”的瞭望兵从望远镜中大致可以分辨出7~8缕煤烟,煤烟的数量还在增加。11时30分,日军确认发现北洋水师主力。而另一边的北洋舰队在11时30分左右才发现西南方向有淡淡的煤烟忽隐忽现,又过了半小时才发现是日本联合舰队。

中日双方最早发现敌踪的时间差了一个多小时。原因就在于日本舰队所用的是优质煤,稀薄的煤烟很好地掩护了舰队的踪迹。而北洋舰队军舰的锅炉烧的是劣质的煤炭,烟囱因此也就冒出了漫天黑烟。尽管海军提督丁汝昌再三与矿务局抗争,但在开平煤矿总办看来,将优质煤高价卖给商人牟利显然比平价供应海军诱人得多。此外,尽管“超勇”和“扬威”这两艘已近淘汰之列的老旧军舰只能勉强达到7节的最高时速,因而拖慢了整个舰队的速度,但劣质煤使得北洋舰队老化严重的锅炉和主机雪上加霜,即使没有“超勇”和“扬威”,舰队的速度也未必能提升多少。北洋舰队的“龟速”甚至让日方司令官伊东祐亨怀疑丁汝昌是不是采取了什么计谋。

大东沟海战下午一时十分左右形势图(图片来自陈悦:《甲午海战》,中信出版社,2014年)

战斗打响之后,细心的中国军官注意到“吉野”号舰尾腾起的烟雾呈现出黄色。在“镇远”号上的美籍雇员马吉芬(Philo Norton McGiffin)认为日军一些军舰“使用了苦味酸爆破弹,它们发出的有毒烟雾可以明显地与黑火药区分开来”。而在“广甲”号上的军官卢毓英则注意到“敌人火药甚异,无论木铁,中炮之处随即燃烧,难于扑灭”。

陈悦在《甲午海战》一书中认为,甲午海战中,日军参战军舰装备的速射炮已经不同程度地配备了填充下濑火药的新式爆破弹。学名“三硝基苯酚”的苦味酸原本是一种黄色染料,以此制成的炸药爆炸后的烟雾呈黄色,因此也被称为黄火药。填充黄火药的炮弹不但灵敏度极高,爆炸后还会伴随“能够点燃钢铁”的大火,这种火药燃起的火龙会像汽油一样流动肆虐,即使在海水中也能持续燃烧一段时间。1891年,日本海军工程师下濑雅允以苦味酸为主要成分试制出了下濑火药,并于1893年装备海军。除了炮弹的填充药外,日军的发射药也已使用了无烟药,免去了以前一炮射完,要等硝烟散尽后才能射下一炮的弊端。而北洋舰队还在使用填充着易受潮、爆炸性能不好的黑火药的炮弹,以及会产生大量烟雾的发射药。

火药性能和舰队速度的差距,也是造成中日双方战损比的巨大差距的一个重要原因。根据日本的资料统计,大东沟海战中北洋舰队各舰除“济远”一早就逃离战场,仅中弹15发外,其余“定远”中弹159发、“镇远”200发、“来远”225发、“靖远”110发,被击沉的“致远”、“广甲”、“经远”、“超勇”、“扬威”每艘中弹当不下于200发。日方各舰除“赤城”、“比叡”二舰中弹在20发以上外(“赤城”30发,“比叡”23发),其余各舰中弹数在3发~13发之间,一舰未沉。马幼垣据此认为,在接近5小时的战斗中,北洋舰队仅使日方36%的舰只中弹数超过个位数,可见命中率之差。但另一方面,陈悦通过比较中日各级口径火炮数量和发射炮弹的比率,发现北洋舰队操作着比日军落后的老式大炮、在敌军优势火力的猛烈攻击下,射速还高于日本联合舰队。他认为,北洋舰队官兵的战斗素养是高于日本海军官兵的。

在大东沟海战中,“经远”与“致远”组成的编队曾与“定远”等舰合击过日舰“比叡”、“赤城”,并曾集结了手持毛瑟枪和佩刀的水兵和海军陆战队,准备实施跳帮作战,俘虏误入“定远”与“经远”之间的“比叡”号,但遭“比叡”号上小机关炮猛烈的火力压制而未果。在“致远”号沉没后,“经远”也一度向“吉野”发起冲击,但在日军第一游击队的炮火中遭到重创,孤军奋战的“经远”被迫向浅水区撤退自救,尾随而来的日本第一游击队4艘装备大量速射炮的新式巡洋舰(“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随即对“经远”展开围攻。在司令塔内指挥作战的管带林永升不幸“突中敌弹,脑裂死亡”,击中林永升的炮弹或弹片很可能就是从“经远”格栅式的司令塔的空隙中飞进来的。而“经远”那有缺陷的铁甲堡则成了压沉“经远”的最后一根“稻草”。17时03分,在“吉野”的炮击下,“经远”左舷水线带装机被击中,中弹部位恰好在装甲的拼合处,装甲带立刻破裂及至部分脱落,海水从水线装甲带的裂口大量涌入,舰体向左倾斜。

西方美术作品:下沉中的“经远”(图片来自陈悦:《甲午海战》)

围攻“经远”的四艘日舰仍不停地开炮,17时25分,“经远”舰体向左大幅度倾斜,右侧螺旋桨逐渐露出水面,4分钟后,“经远”向左侧翻转,倾覆到了海中。全舰官兵仅16人获救。对于勇战沉没的“经远”,日本海军也表现出了极高的敬意,称“敌军终未升起降旗,一直奋战,死而后已,当可瞑目海底。”

参考资料

陈悦:《北洋海军舰船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

陈悦:《甲午海战》,中信出版社,2014年;

马幼垣:《靖海澄疆:中国近代海军史事新诠》,中华书局,2013年;

吉辰译注:《龙的航程:北洋海军航海日记四种》,山东画报出版社,2013年;

卢毓英等著:《北洋海军官兵回忆辑录》,山东画报出版社,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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