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天这日爬上树上坐在树丫中,双腿不住晃动,他想到黄平与他说的话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黄重山竟要认他做义子,黄平竟然要他叫她姊姊,他心里只有莫闻伞一个姊姊,所以黄平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拒绝了,一想到黄平生气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正自好笑间山路上一条人影直奔上来,来势迅急不多会便到眼前。在这菊花镇近一年他从没见过这种打扮的人,这人身材粗壮,肌肤黝黑发亮,这样的气候他竟短衣打扮,穿着一件鲨鱼褂子,裸露的手臂上纹着一条蛟龙,手执一巴长而尖的钢叉。李诗天寻思道:“这人大概是个猎户吧?”
这里汉到得离李诗天不远的一块空地中驻脚四望,口中淡淡道:“就这里了。”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看看纸又看看四周,点了点头将纸折好又放回怀中。李诗天心里暗道:“那张纸想必是张图。”转念又想“这人甚是奇怪,猎户不像猎户渔夫不像渔夫,难不成是个风水先生?来这采风水!”正思间那人用钢叉在地上丈量起来,然后钢叉使力插入土中,待泥土被钢叉戳松了用手刨将出来,当见泥土飞溅,不多时便挖出个有三尺深二尺宽六七尺长的土坑来。
李诗天坐在树丫上一动也不敢动,看那黑汉神神密密的心里不禁有些害怕,暗忖道:“这个力气真大,这么硬的土到他手里却如豆腐般,他是在掘宝么?”又一想“该不会是挖陷阱吧?”眼睛看的更为仔细。
黑汉把挖好的坑修整修整,在坑中躺下身去,起来时点了点头露出满意之色。他又用钢叉将树上的树皮剥去一边,用叉尖在树干上刻起字来。李诗天凝目看去,树干上刻的是:阆水熊蛟之墓。一看之下心里直发毛,暗忖:“他是要*人!”
黑汉把字刻好靠在树上闭目养起神来。李诗天此时想走又怕被他发觉,只好壮着胆子等这黑汉走了再说。过得莫约半个时辰,黑汉睁开眼看了看天色,然后拉开架式练起武来。只见空地间人影翻飞掌风呼呼,手中的钢叉使得犹如一条翻江倒海的蛟龙,一会前刺后撩,一会左霹右打,招式威猛刚劲变化多端。看得李诗天张口结舌。
李诗天自小就爱看姊姊练武,莫闻伞的招式柔绵灵巧,身轻如燕步行如水,王泊轲师哥的招式却刚柔有序,时而猫身时而虎步。今日见这黑汉的气势却远胜莫王两人。片刻间空地中尘土飞扬,拳掌之声大作。听得黑汉暴喝一声,手中钢叉直飞出去,去势快似电闪,铮的一声刺入一株大树中,跟着身子斜翻,转身间从腰间射出十二把飞刀,飞刀‘嗖嗖嗖’数声一一着落在树中。当真势若飞虹百发百中。
黑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把钢叉拔出,飞刀也一一收回腰间。李诗天差点就要拍掌叫好起来。此刻间山上飞来一只蝴蝶,跟着又来一只,到后来一共来了五只。李诗天惊奇万分,这时候哪来的蝴蝶?黑汉见到蝴蝶脸上不由一阵抽搐,手中的钢叉握的紧紧的。不多时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黑汉霍地回首,来人是个长衫中年男子,衣长齐脚的衣服上绣着五只颜色各异的蝴蝶,背上缚着一柄剑,长得面目俊朗英气逼人。那人见了黑汉笑道:“熊蛟!你终于还是不躲了!”
李诗天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心道:“这人就是熊蛟?他武功这么了得怎么却给自己挖坟?难道这长衫客更加利害?”熊蛟冷哼一声没有答话。长衫客拿出一本簿册,用笔在纸上划了划,说道:“你是最后一个了,黑水帮大小头目共三十六人,劫船掳财做案共七十二起,刚好每人两起,短短三年便成了江中一大帮派。够利害!”
李诗天暗暗自幸:“他竟然是江河贼盗!幸好刚才没被他发觉,要不然那个坟便成了我的了。”熊蛟沉声道:“我黑水帮与你无怨无仇为何尊驾要赶尽*绝?莫不是白鹰帮雇你来的?”长衫客将簿册纳入怀中,道:“你认为只有白鹰帮是你的死对头,放心罢,黄泉路上不寂寞,白鹰帮一干人也在路上等着你。”熊蛟听得这话更是惊恐万分,颤声问道:“你……你是四捕中哪一位?”失口惊呼一声“你是阎罗剑?!”长衫客摆了摇头道:“我是风剑便不*你了!出招吧!”突又想起什么事,问道:“对了,你的坟可挖好了?”
熊蛟怒喝一声,钢叉快如闪电向长衫客攻到。长衫客见对方钢叉劲风嗤嗤作响,知来势凶猛不可小觑,移步偏身避过钢叉。钢叉带起的劲风从他身侧划过,熊蛟见一叉不中,转势回叉横腰扫过去。长衫客未想对手变招换式如此之快,眼见一招“小鬼探路”不中半途改使“母叉揽汉”,路数使得没半丝拖泥带水,收发由心。长衫客矮身低腰让过熊蛟钢叉的扫势,右手向对方肋下空隙探去。熊蛟一扫不中迅速循势转了个身,刚好使出一式“扫地腿”,向长衫客扫去,正好化解了对方攻肋之招。眨眼间熊蛟连使三式连环*招,攻势甚是凌厉,不滞不扣浑然一体。
李诗天看的大气也不敢出,平时见王泊轲莫闻伞切磋武艺虽也真刀实剑,但哪有这般凶险?一不留神身上便多几个窟窿。心中不免为这长衫客担心起来。再看长衫客一探不得,眼见对方腿已扫将上来,立刻弹身跃起,左脚踢向熊蛟头部,出腿也甚是辛狠威猛。熊蛟蹲步矮身间不好变招,也来不及后退,这一脚要是被踢实,就是练有“铁头功”也是活命不了。
熊蛟危急中钢叉直握在手,叉尖对准长衫客踢来的准头,他是要让对方的脚自行踢在尖刃中,要是对手不收脚,他这条腿是再不能走路了。长衫客暗叫一声不好,他这脚踢得又疾又狠,要收势已是难上加难了,眼见这条腿便要废了。熊蛟心里暗自喜欢,心道:“这人诛我黑水帮大小头目三十五人,使我胆颤不敢应战,今日瞧来却也不是如何了得,害得我给自己掘了个坟。”得意间,长衫客身形一扭,离地间身子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硬是把踢出去的势子卸去。
熊蛟不由脱口叫道:“好一个‘旋风滚’!”长衫客也回了一声:“你的‘夜鬼三叉’也不错!”李诗天跟本未看清熊蛟是怎么避过这踢颅之险,更没看清长形容又是怎么飞身后退的,心下茫然一片,暗忖:“爹爹说的没错,江湖无处不藏龙卧虎,这两人的武功都不在爹爹之下,可却从没听爹爹说过他们的名号。”他暗思间两人十几招已过去,场中仍看不出谁的上风谁落了下风,皆互有攻守。长衫客道:“黑水帮总把子果然不比他人!难怪凭手中一把鬼头叉能创户立帮,一夜间叉挑飞龙帮独揽阆江买卖。”
长衫客说话间攻守兼备,从背上拔出长剑急攻而至,剑势凌厉辛辣,指东削西,刺前挑后,招招不离对方要害处。熊蛟见对方使剑后压力顿生,手中钢叉也是见招拆招,见式抵式,应敌谨慎。有道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他手中的钢叉被他使得一会是枪一会又是棍,变化莫测之中短时看不出有落败之象。
李诗天此时只见得两条人影转来绕去,翻扑不定,偶时夹有‘叮叮铛铛’兵器相交的声音和不断的暴喝声,却分不清哪个是熊蛟哪个是长衫客,看不多时眼睛竟有些花,心理又舍不得闭上眼睛,生怕错过这场精彩绝伦的生死搏斗。
长衫客剑势轻灵莫测,像毒蛇伸缩不定的红信。熊蛟叉猛劲强,犹如一头发疯的猛虎,呼呼之声不绝于耳。熊蛟暗自担心,他清楚自己威猛刚劲的招式容易消耗力气,而对方轻灵飘逸的剑招使得是借力巧劲,长斗下去自己难免吃亏体力上。碰上个功力不如自己的,三招五招便胜了去,但眼前这人的功夫虽攻之飘突守之灵巧,但内力绵长却好似犹胜自己。想到这里不由暗暗着急。
又十余招过后,熊蛟使得一招“神龙收尾”,把递出去的钢叉硬生生的收了回来,改使“横云断峰”,钢叉呼的一声扫向长衫客腰间,当真快若石火。长衫客见他突地换招,急忙转剑拨开钢叉,听得熊蛟大喝一声“看镖!”长衫客心下一紧,急忙退身避镖,待得退出却不见暗器射来,心知对方是使诈,正要纵身抖剑再攻。就在他要纵身上前时,熊蛟已把“横云断峰”改使“小鬼掷叉”,钢叉嗤的一声带着威不可挡的力道飞射而来。
长衫客想不到熊蛟会掷去钢叉,心下一惊,踏步要闪,但已是来之不及了。钢叉嗤的声刺破他的衣袖,把他的左手钉在树中,紧跟着熊蛟身子斜翻,从腰间射出十二把飞刀。正是李诗天刚才见到的招式。
李诗天不由惊呼一声。长衫客左手被钉死在树中,要想躲过这十二把飞刀那是万不可能了,除非把左手砍了!但谁又会轻易把自己的手臂砍去?别说学武之人没手如废人,就是平常之人失了手臂也将终生不便,何况长衫客此时就算卸了左臂,接下来的搏*能讨得善果?生死关头之际哪容得他左右权衡,他身子猛力向右一拉,左手竟被他齐肘拉断。
长衫客一离开钢叉,猱身避过射来的飞刀,抢上前去倒转剑柄在熊蛟身上戳了几下。熊蛟一叉得手飞刀又紧随其后,料想这招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了,心里正自欢喜间哪料到这长衫客的手臂像藕一般脆,一拉便断了!不由一愕,就在这一愕间失了防犯之心,待要出手搁挡时身上五六处穴道已被封住,全身动弹不得。
李诗天惊魂笃定后注目看去,方知长衫客那只左手是只假手。长衫客回身拔下钢叉把假手装回手臂,回到熊蛟跟前在他身上又拂点几下。熊蛟立时软倒在地,听他说道:“我曾起誓,谁能将我手臂打断便放过谁,你武功现已被我废去,量你也做恶不得了。你去吧。”
熊蛟已知难逃一死,他这一说到觉得诧意,复又想到一身修为转瞬便化为乌有,自己结下如许多仇家,以后狗一般活着倒不如现在死了,当下狞笑道:“你使诈得胜算不得好汉!如今爷爷落在你手上要*便*要剐便剐!讨饶是龟孙!快快动手,我好与我兄弟一起阴府称雄!”说罢哈哈作笑,笑声充满悲愤。
长衫客也笑道:“你此时败了才想起来使诈不光彩?你凿人商船水里取人性命哪件光明磊落了?你要死也不难,你自己掘好的坟躺下去,我帮你盖上土便可。”熊蛟脸色大变,望了望土坑终是没勇气躺下去,恶毒的瞧了长衫客一眼下得山去。
熊蛟一走长衫客轻呼道:“朋友!怎么不现身?”李诗天奇道:“这里难道还有别人?”正想着,长衫客飞身向自己藏身的树上跃来。李诗天惊叫一声,从树上直坠下来,他伸手乱抓想抓到什么凭借止住下坠之势,慌乱间却什么也没抓到,心想这样摔将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突地一只手抓住他将他拉回树上。
李诗天惊魂未定,待平下心来才知道救自己的正是那长衫客,一时不知如何相谢,怔怔说不出话来。长衫客却道:“小朋友,往后爬树爬矮些,就是摔下来也不会太痛。”李诗天面红耳赤,更不好说话。长衫客将他从树上带下,他扑地拜倒。长衫客却笑道:“是我吓得你从树上摔下来的,为何不怨我反谢我?不会是怕我……”他咳嗽一声没有把话讲下去。李诗天壮着胆子问道:“那……那人那么坏,你为什么不……”他话声渐说渐小,下面的话竟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长衫客摇头叹道:“世上奸小歹人这边老去那边大来,哪里除得干净?就像这满山的野草一般今年烧了去,明年春风一吹又是满地碧绿。唉!世上好人坏人谁来评定?我又何尝不被人认作坏人!”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道:“天都要黑了,回家去罢。”伸手向李诗天的后脑摸了摸。
突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连孩子也不放过!”长衫客的手立时僵在李诗天脑后。李诗天一听这话甚是惊恐,忙快步离开长衫客,他见来人是老乞丐,老乞丐身上还背着个人,这人竟是刚才离去的熊蛟。但见老乞丐把熊蛟放入刚才他掘好的土坑中,双手合力一推将坑两边的土填入坑中,然后对着熊蛟的坟道:“死了都还感激*你的人,真是死的窝囊!”
李诗天心中大急,“这孟爷爷管什么闲事!不是来送死吗?”转眼见他推力填土又是大吃一惊,平时走几步路都上下不接气,怎么手这么轻轻一推这么多土便入了坑?长衫客见来人是这么副模样,面色不由一阵大变,赶紧紧握住剑柄,朗声道:“丐帮果真耳目通天!这么快就跟上我了!”老乞丐直立身子说道:“尊驾*人的技量当真别具一格,对方死了都还感恩戴德,不愧为鬼手玉面郎。”
李诗天上得老乞丐跟前,疑问道:“孟爷爷,你是说这人是他*的?可他明明下了山去。”老乞丐道:“那你得问他。”长衫客道:“横竖都是死,何不让人死得安乐一些?你丐帮多了不起,你孟单关孟帮主就更了不起了!人家活着不大仁大义,死了却假仁假义起来!嘿!难怪能成为江湖第一帮!”
李诗天巨惊如雷,他哪里相信这老乞丐就是与少林武当共齐名的丐帮撑舵帮主!记得爹爹与伯父谈论九大极顶高手时,这孟单关就是其中之一。惊愕间心中疑团立时解开,那日在破庙中和赵老大几人用绳子绑捆他为何突然挣脱,菊花观中四个轿夫摁打之下却完好无恙。再想到自己污声秽语的谩骂乃至设阱使诈的种种,再不敢想将下去,双脚站立不住软软坐倒在地。
老乞丐孟单关不以为然笑道:“我有何道理来救他?你为这川蜀之地除此大害实乃大大的好事,老叫花只是可惜了他费劲挖的坟浪费了。”鬼手玉面郎冷哼一声,“这么说,你是要请我喝酒了?”孟单关哈哈而笑,“酒自是要喝!只是在喝酒前得弄明了一些事,要不然这酒喝不痛快。”
鬼手玉面郎沉声道:“何事?”孟单关道:“天下花子都一个臭德性,都爱无事凑热闹,像我这一把年龄了这臭德性就更甚了。说你鬼手玉面郎胡五把黑水帮剃了秃子脑袋是除贻害毒瘤不假,但前年冬月间,沅陵镖局铁手万子岳一家八口又是怎么回事?去年桃月初蜀中大邑,天山派弟子阎世正伉俪又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侠义道上的人士。”
鬼手玉面郎胡五长笑一声打断孟单关的问话,“我见不得万子岳大张旗鼓吆喝,生怕没人知道是他走镖似的!更看不惯阎世正与他老婆聊聊我我,好似别人没有女人一般!”孟单关勃然大怒道:“你竟为这些微末之事就伤人性命?这般喜怒由心亦正亦邪的做法也只有……”胡五冷笑一声,“不就一顿酒么?不吃也罢!”纵身便要离去。
胡五刚跃起身子,孟单关手中竹杖绿影一晃,使得一招“杖挑恶狗”,硬是把胡五拦了下来,说道:“一顿酒老叫花还请得起。”胡五知道这孟单关是要强留,拨出长剑格开竹杖,反腕刺出三剑,分别向对方喉、胸、腹攻到。孟单关哪肯让他溜掉,刚才出杖只是截住胡五的去路,跟本没有出招伤他之意,见他三剑辛辣异常,势必要逼退自己趁隙而去。手中竹杖又是一招“杖挑恶狗”将刺来的三剑挑开,挑打之间余力未衰硬是把胡五逼退几步。
胡五虽知道孟单关武功了得,却不知已高到这种境地,平平一招“杖挑恶狗”不但把自己的一招三式化解乌有,反把自己逼退。心下不由打了个寒噤,心道:“总以为江湖中多半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今日看来要裁了。”手中再不留余力,长剑使得‘铮铮、嗤嗤’声响,霎时剑光霍霍,剑气侵肤。比刚才一战更为凶险动魄。
李诗天在一旁看的瞠目结舌,心想:“能把剑舞出这么多剑影来,只怕没几人吧?”而孟单关这边出杖迎敌则是不紧不慢,递招平庸无奇,比之胡五剑法之奇峰叠起不知要逊色多少。但偏偏这些看似简朴无奇的招式却令胡五的奇诡凌厉剑招施展不开,任胡五舞得柔丝不断春云绵绵,只要孟单关的竹杖往前一挑、一捺、一绊,胡五攻进来的剑招都被打的七零八碎,浑不成章。
李诗天见孟单关粗拙笨劣的招法却压制了胡五奇华妙丽的剑法,不由纳闷起来,一个笨嘴拙舌的人怎么能讲过一个饱学之士呢?想起爹爹教姊姊与自己的话,武功到了化境时,繁杂多变的招式往往会变得朴实无华,以快制快的招式也会渐缓下来。如读文识字一样,比如‘连续下了好多天的雨’,在饱学之士口中就简化成‘连日阴雨’了,何必大费纸章?也只有达到一定诗书功底时你才知道哪个字弃得哪个字用得。
学武也然,如果一开始就如儿童打架一般,你跟本不知道这拳打不打得到对方,也不知道这脚踢不踢得到,只有经过不断摸索对练中才知道哪招哪式最实用,但武功练至中途时,为了让对方不知你出拳的意图,所以便生出许多花招虚式来迷惑对手,但在真正的高手眼里一眼便能瞧出来,所以他不必与你费事,出手便是你必救的要害。但要达到这种堆沙拣金的境界谈何容易!
李诗天心中暗道:“难道孟爷爷武功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续又想:“他一帮之主来这菊花镇乞讨,还受了我们欺负,难道这也是返璞归真?”再看空地间,胡五被孟单关左挑右撩逼得左支右拙,知道想要逃脱已是万难,心里不禁一阵凉意。当下使出浑身解数,剑上的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饶是孟单关武功了得也不禁感到剑气逼人。
胡五剑气层层袭来,孟单关向后退了几步避过剑势,他用的正是避之朝出狙之暮归的窍要。孟单关心下思道:“此人武功着实了得,怪不得丧命他剑下的有这许多人!凭自己几十年的阅历竟愣是瞧不出他武功路数。”
胡五好不容易使对手退了几步,此等良机岂会错过!手中长剑又迅如闪电的刺出几朵剑花,跟着喝声道:“看我夺魂手!”左手臂腕一沉一抖假手直飞而出射向孟单关头部。孟单关偏身换势,竹杖奇妙一转一招“棒击群獒”在不可回旋之处竟然旋击过来,把几朵剑花击碎又同时把飞来的假臂击落。提杖正待再撩,胡五怪笑一声左手断臂处喷出一股烟雾,叫道“让你尝尝‘散魂散’的滋味!”
孟单关知道这烟雾必当奇毒无比,急忙屏住呼吸,左手弯臂一转一挥,一股强大的掌风将毒雾拍散,再看胡五时他已到了山腰,当下暗骂一声:“好狡猾的贼子!”心中立时一凛,想到李四不知烟雾有毒,要是不慎吸得几口性命可就难保。当下放弃追赶之心到得李诗天跟前,见李四面色惊奇却无中毒之象,心里顿时放下一块石头。
李诗天向他道:“孟爷爷!你闻,好香的雾!”孟单关伸手捂住他口鼻,沉声道:“闻不得!”过得一会,李诗天实再憋不住,拨开他手喘了几口大气。孟单关见他面色红润神情无恙,心道:“难道这贼子骗人?”张口吸了几口,果真香气扑鼻了,心下不禁一团雾水。
李诗天望着孟单关,脸上一阵惊喜一阵苦涩,眼眸中更是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说话,过得一臾才道:“孟爷爷!你是丐帮帮主?”孟单关笑道:“什么丐帮帮主!也就是个乞吃讨喝老叫花!……我还有个名号叫‘梦当官’,就是做梦都想当官!少时见到大官武将总是前护后拥一大队人马,呵!威风的很!没得后来却成了个花子头,实在大失所望。”李诗天见他说笑,俨然不像大帮尊主的作派,心里便没了敬畏之感,说道:“孟爷爷!你武功真是好!比谁都好!”
孟单关摸摸他头道:“小娃娃知道什么!你才见过几个人?比老叫花武艺好的人大有人在。”停了停不知在想什么,一会才道:“刚才那胡五假以时日武功便可在我之上。博大浩瀚的武学路几人能参透?练之学后越久越感其中精奥深远。江湖能人异士推波逐浪,谁能久立巅处?”虽后又道:“你这娃娃甚合我意,归我衣钵如何?”
李诗天心里突然好像钻进了只兔子,一阵乱跳。脑中思绪飘散开来:“若能皈以孟爷爷尊前,大仇得报已非难事,更能通过丐帮众人查实姊姊仇家,替姊姊手刃仇人,同时又能圆自己快意恩仇、笑傲武林的江湖梦!”
孟单关不及李诗天应声又道:“入我丐帮便与富贵无缘。一不贪官,二不图荣,三不烧抢掳夺,四不欺弱奸淫,此乃四不。一救仁人义士,二救孝子贤孙,三救节妇贞女,四救病苦疾难,此乃四救。美味佳肴、绫罗绸缎在花子眼里只是浮云,一言一行都得为我帮受苦受难的众兄弟造福,光大我帮宏图大业!护我帮派威远声誉!若能铭记谨行帮制,此刻便随我而去。”
李诗天正要伏地磕头大拜,听得孟单关的话立时僵住,怔怔问道:“怎么……怎么走的这么仓急?”孟单关道:“那胡五今番逃脱又不知要害死多少性命?只有尽快铲除了他才能休止更多*戮!咱们还是快快离开吧。”
李诗天终不迈腿,迟疑着道:“孟爷爷,你还是一人前去好,没得让我累赘了你。”孟单关‘咦’了一声,问道:“小子,你是没听懂话么?”李诗天苦然道:“我一万个想皈依孟爷爷座前,只是……只是我自小就不适习武,若是在孟帮主门下学艺不精不但辱了丐帮声誉,更损了孟爷爷威名。”
孟单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李诗天瞧了一会,说道:“小子!你知道这句话的后果么?你知道有多少人跪在我面前求着皈依我门下么?”李诗天咬着唇默默的点了点头。孟单关打了个哈哈道:“算是老叫花自作多情了!”接着长啸一声飞离下山。李诗天心口一阵绞痛,身子像被鞭子在不断抽打一般,他不由蹲将下去搐成一团。
又是九末十初霜多雾浓的气候,又到了柳叶桕叶落叶时。还是那抹斜阳,还是那条嘉陵江,树下站着的还是那个小叫花。花开花落水暖水凉又一年,小叫花双目怔怔望着滚滚而来的江水,泪水也跟着簌簌而流,良久良久,小叫花咽声喃道:
秋风斜阳西下,
枯草衰叶果黄。
江水冰凉鱼杳,
雁孤鸦寒,
外乡人在他乡。
声音尽是酸楚凄凉之意,他面部蹙缩的不再像是张孩子脸,他跌坐在江岸之上,哽着喉音道:“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我在这苦熬了一年,等了你一年,你自己说的,等你一年。”他突然立身嘶声叫道:“姊姊!你到底在哪?你还活着么?若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你答应过的,一年后准回来,你为什么骗我?你竟舍得骗我!……我不要什么武功,只要你平安回来,你知道么?孟爷爷授我武功我都不要,只为等你回来!易筋经、太极剑我都不要……”
他拿出姊姊临行前给他的玉佩,莫闻伞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弟弟,姐姐现在去少林寺,咱们把‘易筋经’的功夫学好一块去*了段云峰这恶贼,但少林寺的‘易筋经’不是那般容易得到,所以你在这等姐姐一年,一年后,不管能不能取得‘易筋经’我都来接你,要是……要是一年后姐姐仍未回来,那……那定是出事了。你也不要来寻我,你要答应姐姐,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报仇……”
李诗天摸着玉佩痛哭道:“姊姊!你不会死的!你一定要活着!”黄平过来坐在他身边,默默地道:“她会回来的,一定会的。”李诗天痛苦的摇了摇头。黄平劝慰道:“或许她忘了时日,我就常常忘记时日。”李诗天又摇了摇头。黄平抓住他手道:“要么……要么往后你叫我姐姐吧!”李诗天摇了摇头。黄平气道:“你怎么老是摇头?人家有事找你呢!”李诗天拭泪抬头道:“你说吧。”黄平见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说道:“看你一副苦瓜脸,说了也没用。”
李诗天道:“你还是说了的好,算我最后为你做件事。”黄平呆了呆,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李诗天道:“我要离开菊花镇了。”黄平霍然抬头脸白的像张纸,失声道:“你……你要走?”李诗天点了点头。黄平又道:“但……但你答应……”李诗天又点头道:“不错,我是答应等你生日过后就到你家商铺中做堂倌,但那是我姊姊回来后的事,此时……”黄平像是挨了一鞭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黄平凄然一笑道:“不错,我们谁也留不住你,只有你姊姊才能留住你。”停了停又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你走后万一你姊姊突然又回来了?”李诗天凑了前去,和声道:“你不是在这吗?你会告诉她的。”黄平退了开去,大声道:“我会么?”李诗天笑得一笑道:“你会的。”黄平跺脚骂道:“我会说你是大头鬼!是小妖怪!”李诗天嘻笑歉声道:“我都要走了,怎么你还生气给我看?放心吧,我是永远都忘不了你生气打人的模样。”
翌日,李诗天背着他曾经背来菊花镇今日又背着离开的包袱,出庙前他跪在早已掉漆露泥的神像前磕了几个头,虽然他曾经拜过也许了不少愿望都没灵应,但也不差这一回了,必尽这几尊神像瞧着他在这过了一年光景,日久总会生情的。他本想跟赵老大、钱二、孙三辞别一声,但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乞讨了。
他原先不知道菊花镇有什么好,似乎还有些讨厌,今日要离开时,才发觉这菊花镇也有好些让人眷恋的地方,连那几条狗都变的乖巧起来了。他向饭馆里的伙计打了个招呼,伙计丢下手中的抹布,看看他背上的包袱,眼睛露出奇怪的眼神。凶脸也从窗户中伸出头来,脸上露出猪面般的笑容,李诗天向他歉身点了点头,凶脸也报以点头。李诗天忽地觉得这张脸其实也并不难看,反还有些亲切。
李诗天回转身来,街道两边竟有许多人探头张望,也不知是不是把他作瘟神送,还是作镇民乡友来送?李诗天转回身子迈步向前,这时凶脸从店中跑出,手中拿满了白胖胖的包子,他把包子放在李诗天手上,笑得好似有些尴尬:“几个包子,带着路上吃。”李诗天眼眶一热,喉头好似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多谢了。”这一年多承这些商贩伙计的施舍才没使他饿死此地,李诗天回过身对着长街上目送的掌柜伙计鞠身长拜。
李诗天心儿里暖一阵酸一阵,他知道再不走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起身快跑出了镇去。他越跑越觉得不是滋味,平日里给他白眼使的人都送了他,怎么朝昔共处的人却影儿也不见。他放缓脚步而行,此时菊花镇已在身后,街道屋舍也远了。行不多远前面路上已被四人拦着,赵老大端着一钵饭,钱二端着一钵菜,孙三端着一碗酒,黄平提着一个包袱。
李诗天赫然见他们站立眼前,心里面的千言万语好似一下子全没了,没得连一个字都不剩。赵老大上前道:“走这么早,饭还没吃吧?空着肚子赶路可走不快。来,把这碗饭吃了。”钱二把菜也递了过去。李诗天看着他们,知道这是一大早乞讨来的,心头一阵翻滚,接过饭菜吃了起来。赵老大嘎声责道:“这饭有这么难吃吗?鼻涕眼泪都吃出来!”李诗天则把头埋在碗里不回声。
好不容易把饭吃完,赵老大端过孙三手中的酒,说道:“喝了这碗酒,也算我们为你饯行了。干了它!”这酒其实就是碗烧刀子,李诗天喝着却像梨儿一样酸莲子一样苦。孙三上前问道:“李哥哥,你还回来么?”黄平脸上已挂满了泪,将手中的包袱挂在李诗天肩上。李诗天探手一摸,见是一些衣物及银子,把包袱摘将下来,道:“我能讨到的。”黄平按住他手,泫然道:“带上吧。”李诗天不好拂意,只好收下。对她道:“那花鸟我拴在破庙中,本抓来就是给你的,那时一直斗气便一直没给,现在好了想斗也斗不成了。”虽后提声道:“走了!再不走就给你们眼泪淹死了!我走后但愿你玩得开心,早些把我忘了!”
这该死的李诗天这时还笑的出来,还说出这种可恶的话。黄平拼命咬着嘴唇,道:“我们玩的自然会开心,也会很快忘了你,不劳你挂心。”李诗天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勒了勒包袱,向四人挥了挥手,道:“回去吧,我死不了。”迈开步子大步而去,嘴上哼着调儿:小乞丐,讨饭菜,早出去,晚归来,大姑娘,要乖乖,不要哭,是好孩……
哼着哼着喉咙里像是飞进了一只蛾子,早已听不出音调了,幸好黄平他们听不见了。迎面走来一农夫,他赶忙把泪拭了拭,喃喃道:“这该死的风,吹得我满眼沙子。”农夫抬头看了看树上几片霜叶静立树梢一动不动,也喃喃说道:“说什么鬼话!哪来什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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