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咸熙旧照
20世纪20年代,中国的宗教界出现了一部著名善书《洞冥宝记》。这是云南省洱源县的鸾堂以扶乩方式写成的鸾书,在海内外宗教界流行至今,印刷发行量极为惊人。它借鉴传为汉代人郭宪撰的《洞冥记》,通过冥幽世界离奇的神仙故事,借地狱审判与轮回制裁,抨击劫运时期礼崩乐坏的流弊,告诫世人改过从善。
《洞冥宝记》
《洞冥宝记》的出现,在中国鸾书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自此之后,游记类鸾书(或称“异界游记”“他界游记”)如雨后春笋般产生。由于该书的影响,鸾书的创作形式出现了新的突破,对话式的章回体鸾书逐渐取代了传统鸾书的地位。从宗教文学的角度看,这种鸾书采用流利的语言,并吸取散文与小说的文学技巧,书写天人之间的心灵交感,可以进行自由发挥,鸾书的创作领域得以开拓,思想内容得以充实,语言文字由此表现得丰富多彩。更为重要的是,《洞冥宝记》中叙述的以关帝为首的神仙谱系,近百年来为海内外华人社会民间宗教普遍继承,影响极大。例如东南亚华人社会中流行的德教,在其经典文书中,《洞冥宝记》即占有一席之尊。德教崇奉的最高神“玄灵高上帝玉皇大天尊”即关帝,所谓“玉皇禅位,关帝于甲子年(1924)元旦继任”之说,源头即在《洞冥宝记》。这种神仙谱系在现当代台湾民间宗教中亦获得广泛接受,关公被尊为第十八代玉皇大帝。以是之故,《洞冥宝记》被称为“古今劝善第一奇书”。
《洞冥宝记》中的游冥参与者
《洞冥宝记》一书,或称《洞冥记》,编辑者署名有“惟一子”“洱源惟一子”“吕惟一”数种。“惟一子”“吕惟一”究竟为何许人?在1933年洱源县鸾坛扶出的另一部鸾书《蟠桃宴记》中找到了答案。该书明确指出:“……这广法真人,就是惟一子吕咸熙……奉命编辑《洞冥宝记》的主人。”吕咸熙之子吕幼阶(号应山)撰《先考事略》亦云:“先公……著作等身,尤以《洞冥记》一书,风行海内,脍炙人口。”另外,当地学者撰写的文史资料也证实了这一点。赵振銮撰《洱源县凤羽白族清静寺》一文说:“吕咸熙……曾将觇堂上圣贤仙佛做的诗文,汇成一册,名《洞冥宝记》在昆明出版,风行滇西一带,为道教徒所深信。”马锦撰文《张结巴》亦云:“……吕咸熙……他曾作了一本《洞冥宝记》,在民间流传很广。”据此,《洞冥宝记》的编撰者为吕咸熙,道号惟一子,可以肯定无疑。
《洞冥宝记》的编者吕咸熙像
吕咸熙,生于清同治三年(1864),云南省大理府浪穹县应山铺(今大理州洱源县三营镇永乐村)人,字尧阶,别号紫光(或作子光)。相传吕氏原籍皖北,清嘉庆八年(1803)以黄河水患避地来滇。始祖吕潮,一世祖应聘公,至咸熙为十一世。父国亨,母杨氏。光绪二十一年乙未科(1895)进士,与康有为、清道人(名李瑞清,近代著名诗人、画家)同年。在京城,吕咸熙被任命为“兵部车驾司主事”,从他的自述来看,这位文人显然目睹了“庚子之乱”的惨状,他在1909年所作的《游宁湖赋》中曾写道:“忆夫京华十载,郎署一官,感沧桑之几变,惊岁月之弹指。濒危险而神悚,历浩劫而胆寒。幸藐躬之无恙,叨眷属之平安。”对国运多舛的感慨跃然笔端。光绪三十三年(1907)任四川试用道,后随驻藏大臣兼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筹办西康边务,任边北道职,深受器重。宣统三年(1911),赵尔丰署四川总督,保路运动爆发,武昌起义之后,四川宣布独立,赵氏在成都被*。此后进入民国时代,吕咸熙退出政治生活,回乡里居经营实业,曾任迤西矿业公司总经理,民国七年(1918)开始于兰坪县通甸乡开办下甸铅厂。除了时常与本地士子酬唱,并在家教育三个儿子之外,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了宗教活动善坛的事务中。晚年被滇西匪首张结巴(张占彪)裹胁,充当张氏与地方政府疏通的中间人,在云南省政府唐继尧和龙云的政权更迭中,成为政治派系斗争的牺牲品,1929年以“通匪”之名被枪决。时人撰联吊之曰:“此老运厄龙蛇,生夺其节,逝污其名,论泰山鸿毛,付与万家清议;彼匪行同豺狼,既取公子,复累公死,纵梅川枭首,难解十县含冤。”
《洞冥宝记》内文
善坛又称“圣谕坛”,是清代常见的地方道德宣讲组织,城乡各地都有。其活动主要是在街头巷尾定期宣讲皇帝的圣谕,劝人行善。“清末,随着时局的巨变,圣谕坛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1840年,鸦片战争的胜负震动了“天朝”,曾经被认为代表神意的天子面对“英夷”居然也无可奈何,这对各地民众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当年,四川武胜县的龙女寺开始传出“诸圣救劫”的说法,大意是玉皇见人间道德败坏,降下魔鬼来毁灭世界,但“无生老母”于心不忍,因此日夜泣涕。关圣、文昌、观音等几位仙人于心不忍,于是在玉皇面前苦苦哀求,终于得到敕准,让各路神仙降下凡尘,开“坛”设教,随方阐化,以拯救万民。这就是所谓的“庚子救劫”运动。更新后的圣谕坛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就席卷了中国的十几个省份,形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宗教运动。吕咸熙退隐后僻居滇西参与的便是这样一场宗教运动。圣谕坛在浪穹县早已有之,凤羽和沙坝等地也曾颁出鸾书,但直到这位名人投身其中之后,本地的士子精英才群集于鸾坛。在他的领导下,杨抱一、杨定一、杨特一、尹德一(皆为善名)等“东乡二子、南乡七子”倾力合作,撰写出了《洞冥宝记》这部鸾书中的巅峰之作,在他过世后,又颁出其续集《蟠桃宴记》,堪称浪穹鸾书之双璧。
《洞冥宝记》封面
《洞冥宝记》共三十八回,十卷,有三十二万字,除了开头和结尾的情节交代之外,主体是各乩生“游冥”的经历和见闻。每一晚都有两位神仙降临,一位镇坛,一位则带领游生前往各处游历。从第五回开始周游冥界,一夜一处,用了超过五卷的篇幅来铺陈地狱的恐怖,警醒愚顽。其后的四卷则游历天界,参访各路神圣仙佛,功成后关帝大开“万仙会”。玉皇感念他劳苦功高,遂退位让贤。
《洞冥宝记》插图
《洞冥宝记》撰写于1920~1921年,正式出版于1925年,当时的善书虽多,但《洞冥宝记》一问世,便引起了轰动,究其原因有三:
其一是这部作品虽然是宗教善书类著作,却采取了章回小说的文体,描写细腻,文采斐然。而且与一般鸾书不同的是,它采取了对话体来表现凡人与神仙之间的酬唱问答,趣味盎然,令人读之不忍释卷。
其二是这部鸾书对时弊多有抨击,代表了当时民间知识分子对时政的愤慨和对国运的忧思。如第二十二回杨抱一游览“诛奸惩伪狱”,所惩治者皆为世间逞奸作伪之徒,而罪状最重者,是窃取天下的政客和军阀们。就连袁世凯,都被匿去姓名,投在天牢中受苦,并对来访的乩生忏悔自己的背信弃义。在没有电视、广播和网络等现代媒体的二十年代,善坛就是民间知识分子表达自己政治观点的平台,而鸾书正是他们抒发胸臆的最佳媒介。除去神话色彩,这些著作与今日的时事评论和专栏文章并无不同。
其三是在于其汪洋恣肆的想象力。虽然它的政治观点趋于保守,极力反对欧风美雨的平等自由,然而对新事物却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将其吸纳到创作中来。如第二十五回记叙乩生参观天界赛宝大会,乘龙车凤辇进入会场的不但有儒释道三教祖师,还有耶稣、圣母玛利亚、天使加百列、穆罕默德等各国神祇,以及华盛顿、俾斯麦、惠灵顿、戈登等各国贤君良将。【在其续集《蟠桃宴记》的最后一回,更有林肯、加富尔、苏格拉底、康德等各国先哲跪倒在无生老母面前,恳求老母饶恕他们侵犯中华上国之罪,应允将坛中善书带回各国,教化黎民云云。】
《洞冥宝记》中各国先贤参加万仙大会
吕咸熙的存世著作,除了《洞冥宝记》之外,还有《劝善宝箴》四卷、《训女宝箴》三卷、《儒门救世金丹》四卷。其中《训女宝箴》是民国时期女诫类善书名著,迭经重印,影响也相当大。《洞冥宝记》和《蟠桃宴记》颁出后,很快就流传到了东南沿海和东南亚地区。尽管在今日的大陆,已经很少人听到过这些善书的名字,但在港台乃至东南亚的印尼等国家,它们却依然享有盛誉。这些国家的鸾坛在解释将关帝奉为玉皇的信仰时,必引此二书为依据。台湾的鸾坛更在《洞冥宝记》所开辟的“对话式鸾书”和“章回体鸾书”基础上,传出了数以千计的同类体裁民间宗教文献,并坚持宣讲教化。这些经典对维持海外华人的中华认同和保存中国传统文化,都起到了积极正面的作用。
《训女宝箴》民国版
附录一 吕幼阶(号应山)撰《先考事略》附录二 吕咸熙著述辑目清赐进士出身钦加二品赏戴花翎诰授中宪大夫兵部主政蜀省观察奏调办理川滇边务事吕紫光先生故里先考事略三男吕应山撰文 后学赵汉伟书丹 后学王廷佐镌石先公氏吕,讳咸熙,字尧阶,紫光其别号也。生于公历一八六四年,家贫幼孤,孝友笃学。清光绪乙未成进士,康南海、清道人其同年友也。当历职郎署时,常以京师去家万里,未奉板舆为憾,遂以蜀省观察自请左迁,为迎养计耳。无何,丁继祖妣忧,厥图弗果,归营丧葬,克尽哀礼。服未阙,边帅赵尔丰知其能,奏调办理川滇边务事。公迫于廷议,墨绖持节,慨然以张骞、班定远自期许,嗣以被谮还成都。继遭国变,大功未竟,归卧南山,闭户著书,躬畊课子。民初,徐世昌组阁,以公负天下之望,欲以礼为聘,罗而致之不可。洪宪一役,蔡松坡、唐萱赓、李协和三公,卑辞敦促,亦拂袖不顾。常有句云:“此日甘居陶令宅,当年曾谒岳王祠。”其清风亮节,有足多者。民十七,萑苻遍三迤,父老流离,梓乘涂炭。公痌瘝在抱,倡议安抚,仇家乘隙倾陷,以“莫须有”三字,死公于狱,一郡哀之,享年六十有四寿。卒后著作等身,尤以《洞冥记》一书,风行海内,脍炙人口。其为文多以讽世嫉俗之辞,訞诸鬼神怪诞不经之说,奇异跌荡如《庄子》,幽怨愤懑如《离*》,何莫非公一生颠沛穷愁,有以使之然耶。呜乎!亦可悲矣。
(石刻在今云南省洱源县三营镇永乐村)
1.《劝善宝箴》四卷 吕咸熙编辑 ①民国九年(1920)洱源绍善坛刻本。②影印本,收入王见川等编《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续编》,第9册,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2006年版。
2.《八宝金针》 吕咸熙编辑 按:未见传本,疑佚。
3.《五圣经诰》 吕咸熙、杨定一编辑 按:未见传本,疑佚。
4.《训女宝箴》三卷附录一卷 吕咸熙编撰 ①杨锺钰增辑,上海人文印书馆铅印本,1921年,202页。②杨锺钰增辑,上海人文印书馆铅印本,1929年,202页。③上海明善书局印本,1930年,182页。按:书后附有“训女宝箴游冥钞案附本阴卷全册”。④上海宏大善书局石印本,1930年。⑤台湾嘉义市玉珍书局印本,1983年。
5.《儒门救世金丹》四卷 惟一子辑 ①民国十一年(1922)刻本。按:藏上海图书馆。②上海宏大善书局石印本,1930年,四册。
6.《洞冥宝记》(题名或作《洞冥记》)十卷三十八回 ①《洞冥宝记》,惟一子编,上海明善书局,1924年,482页。②《洞冥记》,吕惟一辑,又署洱源惟一子辑,铅印本,1924年。按:藏上海图书馆。③《洞冥宝记节钞》,十卷,慧诚子重辑,上海明善书局,1925年,408页。④《洞冥记》,吕惟一辑,又署洱源惟一子辑,合川悔惺斋刻本,1927年,十册。按:藏上海图书馆。⑤《洞冥记》,洱源惟一子撰,哈哈道人铅印本,1927年。⑥《洞冥宝记》,惟一子编,上海明善书局,1929年,460页。⑦《洞冥记》,吕惟一辑,上海宏大善书局石印本,1929年,六册。按:藏上海图书馆。⑧《洞冥宝记》,福州李元恩刻字铺,1929年。⑨《洞冥宝记》,洱源惟一子编辑,上海新民公司石印本,1931年。⑩《洞冥记》,上海经书流通处,1931年,六册。⑪《洞冥记》,上海经书流通处,1933年,六册。⑫《天地玄机洞冥宝记》,《生报》(上海)连载,1939年12月1日至31日。⑬《洞冥宝记》,乐善社刊印,收入《珍本善书 因果类》,上海大众书局,1940年代。⑭《洞冥宝记》,民国间上海人文印书馆印本。⑮《洞冥宝训》,饶弼臣编,民国间重庆中西铅印局印本。⑯《洞冥宝记》,香港,1958年。⑰《洞冥宝记》,香港天元堂,1971年。⑱《洞冥宝记》,台湾,1975年,出版项不详,二册,精装。按:甲寅年重印本,藏台湾南华大学图书馆。⑲《洞冥宝记》,台北清正堂,1980年。⑳《洞冥宝记》,台北市无极瑶池慈銮宫,1980年。按:与《蟠桃宴记》合记,藏台湾政治大学图书馆。㉑《洞冥宝记全书》,林立仁整编,台北县正一善书出版社1993年版。㉒《洞冥记》(冥地卷),仙谷子译著,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㉓《洞冥记》,十卷,收入《关帝文献汇编》,第十册,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5年版。㉔《洞冥宝记》,香港金兰观,2000年。㉕《洞冥宝记》,香港圆玄学院,2001年。㉖《洞冥宝记》,北京八大处寺庙募印,2002年。㉗《洞冥记》,惟一子编辑,收入王卡、汪桂平主编,中国宗教历史文献集成编纂委员会编纂《三洞拾遗》,第7册,黄山书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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