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殿下》：美学意义上的悲剧被降格了

作者：舒 敏

古装侠义言情剧《狼殿下》于“爱优腾”三大平台上线以来，引发了很高的关注热度，播放量也很快超过5000多万，点赞10万 ，截至2020年12月22日，豆瓣评论人数已超过90000，想看的人数超过50000。但是在观看基数如此庞大、热度持续不减的情况下，豆瓣却迟迟未给出相应的评分。出现此种反常现象，是与制片方本身的市场营销策略和剧中演员自带粉丝的非理性行为相关，抑或是该剧本身的艺术性所引发。

在这种情况下，有必要由“粉丝之争”转向文本本身，看看该剧的成色究竟如何。

人物设计有新意，却毁在套路化的“虐恋”上

平心而论，说《狼殿下》这部剧一无是处，似也并不符合真相。一般意义上看，狼在人类的想象力里往往象征着残暴与贪婪，其负面指向性较突出。这一点中西方似乎不约而同（如但丁《神曲》开篇，大诗人在森林里遇到的三种猛兽其一便是母狼，象征贪婪）。在国产影视作品里，较为正面地去表现狼或“狼性”，大概也只有电影《狼图腾》了。从这一点来看，《狼殿下》的创作者可谓是独出心裁，该剧创新性地选择并凸显了男主角狼仔身上作为个体狼的特点——对伴侣的忠诚、向往自由、极难驯服等等。一方面，王大陆饰演的男主角由狼养育成人，他具有狼的听觉、视力与嗅觉，同时对女主角不离不弃。另一方面，纵使被收为养子，封为渤王，最终八年下来，依然不能完全臣服。这样狼性十足的人物形象，在中国电视剧里也算是有开创性的。它为这部半架空历史的剧集提供了一个想法不俗的英雄形象：动物性与人性的结合，不为人类社会一般法则约束的叛逆角色。

然而，尽管创作者努力要为狼仔这一形象加入更多层次，却最终流于俗套。创作者将美学意义上的悲剧，在作品中置换为了庸常生活中的悲惨。

熟悉古希腊悲剧发展的人都知道，悲剧英雄，体现的是其面对命运不屈的挑战，典型形象如索福克勒斯笔下的俄狄浦斯王。而在该剧中，这种“悲剧感”之所以廉价，是因为它完全沦落为男女情爱的“虐恋”套路。坦率来说，感情戏的一大看点，即是男女主角之间遇到的阻碍，但最终还要坚持在一起。就像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这本小册子里提出的那样，两性之爱“常常达到这样强烈和持久的程度，如果不能结合和彼此分离，对于双方来说即使不是最大的不幸，也是一个大不幸，仅仅为了彼此结合，双方甘愿冒很大的风险，甚至拿生命作赌注”。同样在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尽管两位主角加在一起也不过30岁，可那种冲破敌对的封建家族束缚的爱情，几百年后还能让人感到荡气回肠。而《狼殿下》则是肤浅的虐恋，让狼仔作为主角本身仅存的悲剧感最终也荡然无存。看完全剧，观众实际上只是伴随男女主角完成了一场极其平庸的恋爱戏。所谓“甜三分苦一集”，这种误会套误会来制造人物冲突的做法，让今天的年轻人着实难以接受。

其实，“虐”作为一种剧作元素，本身并无高下之分。放眼中外，类似波兰斯基《苦月亮》、安东尼·明格拉《英国病人》这样以情感上的“虐”为看点的佳作并不少见。但对这部剧来说，创作者似乎把“虐”元素当成了万能法宝，就显出了编剧的那份刻意。如果一部剧的男女主角永远在“误解、和好、更大的误解”这样的循环里打转，那么无论多么精良的制作（道具、场景），仍然无法掩盖剧情的平庸。

男女主角沦为各种属性的拼盘，缺失了精神维度

“以古装剧之名，行偶像剧之实”，对国剧来说并不少见。作为偶像剧教母的陈玉珊，其团队花费两年时间打造的原创剧本，最终却成就了剧情中的无数槽点。由于积压已久，五年前受欢迎的情节桥段，当下年轻观众并不太买账。其实，电视剧相对更新换代还不算快。如果《狼殿下》是电影，恐怕命运会更加悲惨。更令人无奈的是，创作者其实是在左右互搏。一方面，为了对应古装剧的定位，刻意加入了不少宫廷权谋的戏份。然而与那些高分的历史正剧相比，《狼殿下》里的所谓“权谋”实在是太像“过家家”。创作者对历史背后的必然性也缺少认识，这种争斗更像为了给男女主角的虐心恋情充当一种故事背景。

另外，在作品的美学风格上，创作者似乎总是处于一种左右摇摆的状态。作品呈现为一种浪漫主义（爱情）与古典主义（历史）创作美学的冲突。其实，电视剧是高度类型化的大众艺术，特定类型的基本法则最好不要去轻易打破。一方面，言情作为类型，是超越世俗生活的造梦式想象，满足大多数年轻女性观众对于极致浪漫爱情的想象。剧中两位男性角色为女主马摘星牵肠挂肚，最终疾冲甘愿成全心爱之人的桥段，像极了160多年前的那部名著《双城记》。如果这是一部彻底的古装言情剧，那么狼仔与马摘星的爱情设定中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硬伤。比如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但最终如何转变为爱情？剧情缺少铺垫。另一方面，创作者又试图建构一种宏大的世界观（历史观），以凸显剧集的古装历史属性。以对待历史剧的眼光来看，男主角对女主角的一次次伤害与他的深情自相矛盾。除此之外，背负国仇家恨的女主，对男主早已仇深似海，但只要男主稍显柔情，她就瞬间毫无抵抗力。剧中太多类似的设计未免太过“偶像化”，一部真正取向严肃的历史剧显然不会选择这样的设计。同时，创作者又在不断地提醒大家，我们要做一部正儿八经的历史剧（尽管属于半架空背景）。这就最终使作品的美学是冲突的，风格是摇摆的。

显然，《狼殿下》试图“两头讨好”的尝试是失败的。剧作在主要人物塑造上出现了较大偏差，男女主角本质上沦为各种属性的拼盘，缺少一个真实的精神维度，因而观众并不会为他们一波三折的感情而打动。而反倒是肖战饰演的男二号更具有真实感，他饰演的正义之士疾冲在剧中拥有极高的人气。

更令人无奈的是，制作方最终把宝押在了商业化炒作上。投资方选择不断地炒作两位男演员的“番位”来赢得观众（或曰粉丝）。王大陆热度高的时候，就以他为男一。肖战爆红，又功利地去刻意增加他的戏份。今年初肖战因为某些原因饱受批评，于是片方被迫采取了“悄悄地来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策略。总的来说，《狼殿下》尽管在粉丝的追捧下保持了极高的热度，但剧集本身的质量却难以恭维。虽还不算粗制滥造，但显然无论如何辩解，《狼殿下》最终也只是一部美学冲突、风格摇摆的平庸作品。（舒敏）

来源： 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