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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程默把我压在身下,脑袋凑在我颈侧小狗一样胡乱拱的时候,我只有种苍了天的感觉。
我把你当大外甥,你他妈的却想睡我啊!
肮脏,太肮脏了!
我挣扎着伸出手,揪住他耳朵往起拽:“程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是宋时安吗?是就没错。”
他声音低沉又冷硬,与他正在做的事大相径庭。
“可……我可是你……小姨!”
程默一把捂住我的嘴:“早就不是了,你不用提醒我。安安,我从来都不想那么叫你。”
“但你之前叫过,那就一辈子都是。你现在这是……以下犯上!”
我怎么都推不开他,急的胡说八道。程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喉结上下颤动,下一秒已经吻在了我耳下。
“那我可真是冒犯了,这位小姨……”
这样蛮不讲理又简单粗暴的程默实在是太陌生了,但也不能跟一个醉鬼硬来,否则吃亏的肯定是我。
额……我现在就很被动,他的手已经摸到我的腰上了!
“程默,你看看我呗……”
我掐着嗓子哄他,带了些撒娇,他动作微顿,听话地抬起了头。
卧室内暖黄的顶灯照射在他头顶,将他凌厉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一双桃花眼带着醉酒的微红,如同漩涡一般将我吞没。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程默长的实在是太好看了!
要不是我恪守伦理的信念感和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我都容易反过来把他扑倒。
可惜,最终我也只能趁他不备,猛地抬头用脑门把他……磕晕了。
拿起手机想给程诺打电话,想了想还是算了,总不能跟她说你堂哥好像对我有意思。
那丫头肯定会大笑三声,然后问我,小姨你是不是发烧了,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
不能怪她不相信,其实我也不相信。
程默那个人,实在不像是会喜欢什么人的,喜欢数理化和方程式还差不多。
我初见他是在程诺的生日宴上,那时他刚中考完,程诺十二岁,我十三。
我父亲是本家同辈里最小的一个,偏我还是他四十岁的老来得女,因此程诺的母亲何文竹,我的表姐,整整比我大了二十五岁,就连女儿也只比我小一岁。
程默是程诺大伯的儿子,管我表姐叫小妈。因为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假期时基本都住在程诺家,同她们感情很好。
我早就在程诺的口中听说过程默,都是什么学霸啊校草啊天才啊超帅啊之类的溢美之词。
直到我看到程默本人,才知道程诺那小骗子嘴里也能有几句实话。
表姐向他介绍了我:“你就跟着小诺一起叫时安做小姨吧!”
天啊!我这就以十三岁低龄又当小姨了?会不会有点太酷了!
于是挺起小胸脯期待地看着他,要是背后有尾巴,估计已经翘起来了。
程默显然难以接受,含混地嘟囔了一句。
我没听清,凑过去好心提醒:“这位小哥哥,你得叫我‘小姨’。”
程默无语地看了我一眼:“你不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别扭吗?”
又抬手扯了张纸巾递给我,嘴角抽搐:“这位‘小姨’,你鼻涕流出来了。”
……
我昨天去游泳有些着凉,今天为了参加生日宴又特意穿了裙子,清水一般的鼻涕丝毫不顾忌场合,在我白净可爱的小脸上流的十分欢快。
简直就是我短暂人生中的大型社死现场!
我接过纸巾捂住脸,后来好几年都躲着程默。只要是有他参加的场合,我表姐说破了嘴我都不去。
倒是程诺说他还问起过我几次,原话是“你那位流鼻涕的小姨长大些了吗?”
老娘他妈的长大了,长很大,早就不流鼻涕了,所以你能不能把那四个字的前缀词去掉!
我咬牙切齿切齿地在程诺打算送给程默的那本物理学名著的扉页寄语上,他的名字后面偷偷画了一个小猪头。
没过多久得知,程诺因为这件事被修理的很惨,大喊冤枉说要程默拿出证据当面对质。程默却只把书扔回给她,扉页已经被撕掉了。
直到前不久我因为打游戏输了被程默贴了一脑门纸条,又报复性的在他名片上画小猪头时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没生气,握着我的指尖却十分用力:“我就知道……”
我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啊,知道什么?”
“是你。”程默沉沉地看着我:“宋时安,我一直都知道,是你。”
2
程默的嘴一张一合,就这样在我的梦里叭叭了一整晚。我迷迷糊糊醒来时都有些恍惚,甚至分不清哪些话他真的说过,哪些话只是我在做梦。
卫生间里传来清晰的水声,我翻了个身,猛地清醒过来。
门被人从里拉开,程默围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对上我的眼睛时愣了愣,僵硬地侧过头,耳尖隐隐发红。
多半是想起了昨晚自己醉酒,趁人之危做的那些龌龊事!
我正打算端出长辈的姿态教育他两句,就见他三两步走过来,大剌剌地坐在床边。
大哥,你至少穿件衣服吧,咱们亲戚归亲戚,但是也没有那么亲啊!
分寸呢?
他像是感应到了我内心的呐喊,侧头瞥了我一眼,“你去给我买盒新内裤。”
……
我失笑:“程默,你礼貌吗?”
程默扯扯嘴角:“你昨夜抢我被子时也挺不礼貌的。”
“那是我的被子,这是我家,你搞搞清楚,是我收留你!一米八几的大个,是我把你从酒吧扛回来的,结果你竟然……”
我差点咬了舌头,耳侧似乎又感受到程默急促的呼吸声和唇角的温度,整个人犹如被扔进了油锅的虾子一样缩成一团。
完了,我被程默亲坏了,我不纯洁了,还是我单身太久缺男人了?
不论是哪一种,好像都有点惊悚……哎呦,还单押了!
我胡思乱想着,感觉到程默推了推我:“你刚说我怎么了?”
好嘛,合着是酒醒后全忘了,那你刚才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我转过头瞪他,对上他真挚迷茫的眼神,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没怎么,就是像狗一样不干人事!”
“狗怎么可能干人事呢?这么多年了,你的脑子还是不太好。”
程默说这话我倒是没办法反驳,从小我就是个学渣中的战斗机。
上初中时住在我表姐家,和程诺两个臭皮匠对着一道数学题大眼瞪小眼,谁也不会做。
最后还是我表姐打电话问了程默,那头大概没料到这边开着扩音,话说的毫不留情。
“这种应用题简单的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你都不会做,程诺,听哥一句,趁早找个厂子上班吧!”
程诺躺枪,立刻咋呼起来:“你就会说我!这是我小姨的题,她还比我大一岁呢都不会,是不是该直接辍学了?”
那头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拿草稿纸出来,听我说。”
不得不承认程默确实是天才,总能在每道题上都找到最简便的算法,并且用最易懂的语言教会我。
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想示好又拉不下面子,一句马屁拍的千回百转:“别以为你长的帅又聪明就能随便看不起人!”
程默低笑起来,声音隔着手机听筒有些失真:“我从来不随便看不起人……我就看不起你。”
我一口气梗在喉间,听他又补了句:“还有程诺。”
程诺又躺枪,气的炸毛了:“啊啊啊,程校草,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这连发飙都不忘溜须的功力实在是炉火纯青,简直是刻进骨子里的盲目崇拜。
我觉得我就是受到了程诺的影响,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对程默有种高山仰止的敬畏。
像是看着一座我永远无法企及的山峰,高不可攀。
由此便生出了许多距离感,尤其随着年岁的增长,程默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展露出了耀目的光芒。
我许久未见,差点被晃花了眼。
他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我,全是各种各样新鲜的零食。程诺在旁偷看,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为什么小姨的比我多两样?”
“你都胖成球了还吃那么多!”
“那小姨只比我瘦五斤……”
程默见我僵着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干脆一把塞进我怀里:“小姨是长辈,不明白吗?”
他很少会直接叫我,但跟程诺说起时也从来不会直呼我的名字。我一直有感于他良好的家教,此时听来,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我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人,不明白的事情都懒得去想,但又忍不住挂念着,吃饭都心不在焉。
程默看了我一会,忍无可忍地将我掉回盘子里的糖醋排骨夹起来放进我碗里:“吃吧,你不胖。”
他声音冷淡中带着无奈,混合出一种诡异的温柔,我忽而福至心灵——
程默从来没把我当做长辈,却找不到比“长辈”更合理的解释。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正确的解释应该是——偏爱。
3
努力回想了下程默对我的好,我才终于说服自己心平气和。
“我们小区的大爷大妈都知道我单身,万一被看到我去买男士内裤,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还怎么指望大妈们给我介绍对象?”
程默眯了眯眼,赌气一般:“随便你,你不买我就不穿。”
“那你……你原来的呢,凑合一下啊!”
不知怎的,他突然没了气势,哼哼唧唧:“昨晚做了些不好的梦……反正就是不能穿了。你爱买不买吧,反正我不能穿裤子。”
“买,我这去给你买。”
我牙齿咬的嘎嘎响,却也只能认命地拿起钱包出了门,顶着烈日走了两条街去连锁超市买。
从来也没买过这个东西,光是找就找了半天,也不知道程默穿什么号码,只能随便拿了一盒,做贼一样心虚。
要是之前程默请我帮忙,我大约还能够忝以长辈自居心思单纯,可是昨夜之后,我的心就像是被狗尾巴草给搔了一下,又痒又乱。
理智上告诫自己程默只是喝醉了根本不代表什么,可脑海中却又不停浮现出他说的话……
总之就是乱七八糟的,真是造孽啊!
我皱皱巴巴地跺了下脚,忽然听到隔壁货架后头传来一把熟悉的男声。
正是我那位前姐夫程和斌,程诺的爸爸;语气却很陌生,因为我从来没听他这样同我表姐说过话。
在我印象中,他对着表姐永远都是颐指气使的,在我这个外人面前都不曾掩饰半分。
后来在程诺十一岁那年,程和斌出轨了。表姐跟他离了婚,独自带着程诺生活。
程默很记得幼时表姐对他的好,离婚后只是换了一个称呼,同表姐和程诺还是很亲近。
是以我对他并无芥蒂,但我对程和斌就十分鄙弃了,懒得在这听他与其他女子打情骂俏,刚要离开就听他提到了程默,脚步蓦地一顿。
“我大哥让他接手家里的公司他不干,非要搞他那什么实验室,就是个书呆子!不过倒是答应了和万家姑娘的事,等结婚以后,自然有他老婆管着他了。”
程和斌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我全没听进去,只反复回想那句……程默答应了和万家姑娘的事。
不用问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程默这是妥协了。
半个月前,程默找到我说因为一些分歧他爸停掉了对他实验室的研究经费赞助,他也离家出走了,让我收留他。
那几日他确实看上去十分沮丧,睡眠也不好,半夜里经常站在阳台抽烟,还喝醉过几回。
我看着也难受,便时常劝解迁就他,但他明显没听进去。
好几次都是我说了一大堆他也没反应,我看他时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出神,与我对视时又匆匆避开,大概是觉得在我面前丢了面子。
他向来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当年坚持要学物理就跟他父亲闹的好大一场,自己打工赚了大学的学费。后来成立实验室,倒是他父亲主动提出投资的,此刻想来或许正是为了拿捏他。
但他从不轻易低头,只除了一种可能——与万家结亲本身就不让他觉得勉强。
我低低叹息一声,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般密不透风。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程默他就只是喝醉了而已。
“时安!”
程和斌转过货架看到了我,面露尴尬,却又故意端着从前的样子:“你偷听我说话?”
我嗤笑:“程先生,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要是怕被别人听见什么龌龊事,就闭嘴别说话。”
“你……你什么态度?也是,你们家人也就这素质,以后你和你表姐都离我们家人远点,尤其是程默,别带坏了他!”
“呵,那您可真是说晚了,程默现在还睡在我家呢……”我对着他挥挥手里的盒子:“这就是给他买的,您要说也该对他去说,让他赶紧走,别总缠着我!”
说完我就后悔了,不管我再厌恶程和斌再想气他,也不该用程默当工具。
但程默确实得离开,他住在我这里实在不合适,对他和我都不好。
回家的路上我思考了一路,不仅没想到合适的说辞,反而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难题。
陆柯宇正站在小区门口四处张望,手里举着电话,下一秒我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应声望过来,我躲都来不及。
陆柯宇是我大学同学,大三时开始追我,攻势猛烈却后劲不足,在我婉拒过他几次之后,又不安分地勾搭上了我室友。
不久后就被我发现了,我倒是没生气,还很诚挚地祝福了他和我室友。
原以为已经做的够体面了,却奈何陆柯宇是个脑回路异常的奇葩。他愤怒地质问我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打他骂他,为什么不努力把他争取过来?
这大概也是他对我执着至今的原因——不甘心。
他是个富二代,习惯了众星捧月,自以为女生都该为他争风吃醋,不该像我这样不痛不痒;又或者只是男人那毫无道理的征服欲和自尊心,似乎我接纳了他就代表着我原谅了他,他就不再背负污点。
我十分无奈:“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们不可能。我很庆幸我们没有开始,所以勉强还可以做个朋友,但是仅此而已。”
陆柯宇挤出一个苦笑:“我知道,我就是路过想见见你……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他顺着我的话说,我也不好太咄咄逼人了,又见他直直地盯着我手里的超市购物袋,僵硬地问:“你……有男朋友了?”
我心中猛然一动,含混地应了一声,又开口问他:“你大老远的过来了,要不要上去喝杯水?”
4
很多时候,人都是冲动而具有报复心的,我邀请陆柯宇去我家就是这样。
我有些生程默的气,不知道是因为他酒后失态轻薄我,还是因为他只是酒后失态轻薄我。
总之我心里很不舒服,我不愿承认自己的自作多情,只能将这一切误会都归结为程默的错。但我又不敢直接找他理论,便只能暗戳戳地反抗一二。
看,我也不是没人要的!所以你别在这妨碍我了,赶紧去找你的万家小姐吧。
我知道这样的报复实在太过幼稚,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找回我失落的自尊心。
果然,程默在看到我身后跟着的陆柯宇时立刻变了脸色。
下一秒,身后的陆柯宇惊叫出声:“他怎么在这?”
我纳闷地来回看:“你们俩……认识?”
程默冷冷回答:“不认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程默似乎眯眼瞪了下陆柯宇,后者也尴尬地笑笑:“不认识……我就是吓了一跳,他穿成这样在你家……”
我点点头:“这是程诺的堂哥,算起来也是我的小辈,在这里借住几天,马上就走了。”
说着走过去把手里的袋子递给程默:“买回来了,你快去换衣服吧。”
见我又一副以长辈自居的做派,程默面色铁青,一把夺过袋子进了卧室。
不是我那间,而是对面的客卧。
程默到底还是顾及我的名誉,在我那样介绍他以后特意与我划清了界限。只不过他不知道,陆柯宇也是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哪间是主卧哪间是客卧。
倒是陆柯宇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面色诡异。
我无暇关注也并不想解释,他误会了才最好,以后都不要再缠着我了。
程默出来的很快,衣服穿起来又是一身高知精英的味道,眼眸清醒锐利,又带了些晦涩的恼怒。
“你出来一下。”
我垂头跟在他身后走出门,程默一个转身将我挤在墙壁与他的身体中间:“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你一直住在我这也不方便啊,我也有朋友有交际的,再说了,虽然咱们是亲戚,但也没有那么亲……”
“你也知道!现在连何女士都不是我小妈了,我和你还算个狗屁的亲戚!”程默厉声打断我,而后冷笑一声:“不过宋时安,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这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是一流啊!”
程默几乎没有同我阴阳怪气过,我一下子就有些委屈,难免口不择言:“彼此彼此,我之前也不知道你还遗传了你叔叔的三心二意和轻浮花心!”
“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宋时安,我们认识这多年的岁月,竟然都喂了狗。”
程默面露痛意,随手推了我一把,甚至等不及电梯上来,就快步走进了楼梯间,再也没回头。
门开了又合,将他背影转瞬隔绝,我却呆呆地看了很久,发现自己并没有扳回一城的痛快,胸口反而更闷了。
陆柯宇见我脸色不好,识相地告辞了,直到他离开好久我才想起,从头到尾程默都没问过他是谁。
是怕我不方便说,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我坐在地毯上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索性去洗澡打算睡觉,躺到了床上又睡不着,烦躁地翻了个身,碰到了原本藏在枕头下的一个东西。
是一个护身符,程默送我的。
很难想象,他那样热爱科学的唯物主义者会将希望寄托于飘渺的神佛福报之上。
大一那年我被一个酒驾的司机给撞了,伤势严重,手术后陷入昏迷,医生只说要看我能不能挺过关键的48小时。
家人们提心吊胆地守在病床边,却都无能为力。程默也从外地赶了回来,看到病床上的我,瞬间就红了眼眶。
表姐说,她从没见过程默哭,以为他是吓坏了,便安慰了他几句,不想他却突然又冲了出去。
外头下着大雨,直到六个小时以后才回来,一身的狼狈,裤腿和鞋子上都是泥,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燥新鲜的护身符,是他从郊区的寺庙求来的。
当天的后半夜我就恢复了意识,程默却因为感冒发烧过了好几天才来看我,对于护身符的事只字未提,只是数落了我一顿,让我以后要多注意安全。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程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的他一定用了最虔诚的心去祈求神佛,即使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了我做到那一步。
我现在还是不明白,就像我也无法想象程默偶然看到这个护身符时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后悔没用这救命之恩来要挟我回报他,反而被我给赶了出去。
这样想着,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我有些后悔,想给程默打个电话又怕他奚落我,一怕就是好几天,最后只能给程诺打了个电话,让她通知程默来取行李。
程诺不肯:“我哥最近跟吃了炸药一样,我才不去找晦气!”说完顿了顿:“或许你给他打个电话会好些。”
“你不敢上让我上,有你这么坑小姨的吗?”
程诺叹了口气,我甚至能想象出她翻白眼的样子:“宋时安你真是个傻子,我哥好可怜。”
话说这样说,但她还是联系了程默。那人来的时候都半夜了,身上有浅淡的酒气,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就径自进了房间收拾东西,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
我站在旁边绞着手指,胸口酸酸的:“你喝酒了?”
程默没回头,“放心,拿得动行李。”
“那你开车也不安全啊!”
程默没再回话,迅速收拾好,提起行李箱就往外走。我心头一颤,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太晚了,明天再走吧。”
“不了,我就不缠着你了,省的惹人恶心。”
程默语带嘲讽,掩不住其中的冷意,应该是听程和斌说了什么。我有心辩解又张不开嘴,只能较劲一般拽着程默的行李箱不放。
他试了两次,失了耐心,一把扯开我的手:“宋时安,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说我没有嫌你恶心,还想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和万小姐在一起了……最后都没开口,我并没有立场。
“算了,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看看,还真是很有长辈的风范呢。”
程默冷笑一声,关门时摔的震天响,我的心却一片沉寂,一双手徒劳地伸着,什么都留不住。
5
陆柯宇给我打来电话时我原本是不想接的,但他又给我发信息说同程默有关,我不可能不管。
他说他家的陆氏实业有意向资助程默的实验室,已经约了程默详谈,让我也一起去。
我当时就有些迟疑,但又想着程默最近为资金的事有多焦心,自然还是希望能尽快促成合作,便答应了。
到了指定的会所以后,早有服务生在门口等我,一路将我引进了一处安静的房间。我才坐下,就听到了低沉的交谈声。
正是陆柯宇和程默,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这其实是一个大的包房,特意在装修时隔出了一小间,分开走两个门。
我犹自诧异,就听到陆柯宇说:“多少资金都不是问题,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把时安让给我。”
程默没说话,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连我都被感染,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揪了起来。
许久,程默才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恼怒:“你把她当什么了!看来我上次打你打的太轻了,你还没学会做人!”
陆柯宇有些气急败坏:“我劝你不要逞口舌之快,如果没有了我,你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找到下家,你的实验室能等吗?”
“刺啦”一声,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是酒杯砸碎的声音。两个人低声吵了起来,而后,陆柯宇突然惊呼一声,似乎是被打了。
“我告诉你,宋时安喜欢谁都是她的自由,但绝不能是你这种无能又卑鄙的人渣!”
隔壁连续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愈演愈烈,我再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开门跑了过去。
程默正把陆柯宇按在地上打,一向整齐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他血红的眼睛,抬头看见我时,猛地一怔,立刻被陆柯宇翻了过去。
我跑上前将他们两人分开,程默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陆柯宇摆了一道,更加恼恨,咬着牙还要冲上来,被我使劲拦住。
见我挡在陆柯宇身前,程诺拧眉盯着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都听到了对吧,却还要护着他?”
我着急地同他使眼色,我这哪是护着陆柯宇,明明是护着你啊!
陆柯宇家大业大又自私自负,惹恼了他并没好处,搞砸投资不说,更可能被他从中作梗失去其他的机会。
我其实有些无奈,程默实在是个死脑筋,就算答应了陆柯宇又何妨,反正愿不愿意的还是我说了算。
但心里却又冒出压抑不住的欢喜,对着脸色可怖的程默,却只觉得温柔和感动。
程默从小就是个过分冷静克制的人,凡事都能用他优越的逻辑思维能力找出最好的解决办法,并坚称武力是最费力也最愚蠢的行为。
“不仅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可能会激化矛盾从而带来更大的损害,且很不好看有损形象,得不偿失。”
我对他的说辞不以为然:“那你就能保证你永远都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性吗?”
程默原本在研究沙漏,闻言抬起头看我:“当然不能。我自诩还算稳重,但是人总有底线,万一有人惹毛我了,我大概也会发疯。”
当时的我并没在意他的话,此刻想来,大概我就是他所说的底线,才会让他如此的不理智。
程默直直地看着我,眼尾仍有残存的狠意,话却是对陆柯宇说的:“你找错人了,让或者不让,我从来都没有资格!”
直到他离开后很久,我还愣愣地站在原地。陆柯宇拍拍我肩膀,刚要开口,我回身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你叫我来就是想让我听到程默是如何为了钱抛开我的是吗?真可惜,你看错人了!并且我再说一次,你永远没机会!”
陆柯宇保持着偏头的姿势,脸色一片灰败,许久才开口,声音满是自嘲和失落。
“当年我害你伤心那次程默来找过我,话都没说上来就是一拳,还警告我不准再靠近你。我俩打了一架,但我自认有错,所以我没追究,也从没跟你提过。”
“那天我在你家看到他,立刻就明白了你邀请我上去的用意,又得知了他的困境,便想借投资折辱他一番……呵呵,结果又是自取其辱!”
……
陆柯宇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有些走神,原来早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程默就曾如今天这般维护过我,而我却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和拼凑。
这样想着,眼眶不由发酸,胸口涌上温热,将堆积的情愫都泡的酸酸软软。
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像是一滴冷水落进了滚油里,将我一颗心烫的颤抖,想要立刻就见到他。
这样的冲动我也曾有过,在我上次劫后余生醒来时,父母亲人围满了我的病床,我却摸索着手心的护身符,艰难转头去找那一个人。
想看到他的脸,想对他说感谢,更想说还好我活下来了,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可等真见到时,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必须承认我是自卑的,只对程默一个人。
他是我从小就仰望的高峰,不敢染指的白雪,我在他面前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初见就流着鼻涕且不会做算术题的小女孩。
是以他对我显露出一星半点的心意时,我是惊喜万分却又难以置信的,只能逼自己将一切归结为他酒醉后的失言,却又为他模棱两可的举动而牵肠挂肚。
直到此刻,这些星星点点的痕迹堆叠出了程默隐秘的情意,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无法再装傻,更不能再隐藏我的心,我慌张地推开陆柯宇追了出去,却已经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却又被我亲手弄丢。
巨大的懊悔和无助汹涌而出,双腿被抽去力气一般,我蹲在地上哭的泪如雨下。
6
之后连续几天,我哭肿的核桃眼都恢复了,还是没能联系到程默。
从前都是他沉默却不可忽视的出现在我身边,只要我需要他就在,所以我还以为他是永远不会失联的。
现在才发现,只要他不想见我,哪怕不大的一个城市,哪怕我们有共同的人脉交集,我依旧找不到他。
程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或者是被授意了不能说,总之只是跟着我唉声叹气:“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一句话没说完,我就给她挂了。
情为何物,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经明确的知道,我喜欢程默。
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经年几何,发现时已经太迟,走向他也是困难重重。
毕竟连人都见不到,更别提道歉和表白了。
是的,其实我打算表白,这大概是我二十多年来最勇敢的决定。只可惜那冲动鼓足的勇气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之后又快要荡然无存。
我寝食难安又无计可施,便打算去一趟郊外的寺庙,拜拜佛求个好运,至少心里能安定一些。
天没亮我就到了,在微薄的晨曦中等了许久,如愿上了第一柱香,又想着给程默也求个平安符,便将程默的名字和生日写下交给了大师。
那大师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看我,带我去了后院,指着古树上密密麻麻的祈愿符给我看。
原来当年我顺利康复以后,程默又来过庙里还愿,而后每一年的那天都会来此供奉香火,并在这里系上祈愿符,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宋时安平平安安”
“宋时安太瘦了,多吃点,身体健康”
“宋时安顺利毕业”
“宋时安工作别太拼,要每天开心”
“宋时安喜欢我”
程默的祈愿符都系在一处,像是仪式更像是执念,似乎想借此堆叠出最大的幸运去实现每一个与我有关的愿望。
那些轻薄的祈愿符落在我手心,却好似千金之重砸在我心底,激出满腔的感动和心酸。
手机恰好于此时响起,竟然是失联许久的程默。
声音克制而冷清:“明天我们家要和万利家见面,何女士和程诺也在,你要不要一起来?我爸妈说想谢谢你前阵子的照顾,况且你也算长辈。”
呵,长辈,好一个长辈!
一字一刀狠狠捅在我心里,疼的我只能握紧手中的护身符,颤抖着笑:“好啊,我一定去!”
从前我也曾想过有一天程默结婚时,我该以何身份出席,以亲戚还是朋友,抑或是不具名人士。
但总是祝福的,即便夹杂着苦涩和不舍,却是实打实的真挚,或许还能面带微笑与他碰杯。
可当我亲眼看到他与万小姐并肩而立,自己却只能坐在所谓“长辈”的位置上旁观时,我才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只恨不得冲上去将两个人分开,让程默只站在我身边。
“等一下,我有话说。”
两家的父亲正聊的火热,母亲们拉着万小姐的手不停夸赞,程和斌殷勤地和程诺说着话,程诺眼皮都不抬地吃饭,表姐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手机。
一眼扫过去,所有人似乎都静止了,只有程默靠在椅背上看我,眼眸深处有什么在缓慢燃烧。
我忽然就想起了醉酒那夜的程默,眼中像燃着火,是克制是疯狂,我越反抗他越兴奋。
是因为所谓“冒犯”带来的刺激吗?那我也即将“冒犯”一回。
毕竟这一生,总要为一个人一件事拼一次,放下尊严和胆怯,一往无前。
我深吸一口气,穿过那些好奇的目光走到程默面前站定,朝他伸出手。掌心里两个护身符一旧一新,犹如时日已久和蓬勃新鲜的两颗心脏,终于挨在了一起。
“程默,这是我给你求的护身符,连同你曾经给我的,这世上的所有幸运和祝福,我都给你,你能不能把你给我?”
程默面无表情:“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咬咬牙,一腔孤勇出口时又变得忐忑:“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四周霎时炸了锅,家长们都站了起来,被万小姐和程诺一边两个的拉住。
程默并不去管那些,只是盯着我:“你确定你不是因为发现我喜欢你才喜欢我的吗?”
“啊……什么绕口令啊听不懂……你先回答我啊!”
我急的伸手去拉他,他却忽而笑了起来,也没回答,只让我先出去。
大门在身后闭合,我靠在墙上,听着里头传出的争吵声,太阳穴钝钝地跳。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太鲁莽了!让局面变得如此难堪,怕是以后再见面都会尴尬。
但我却不后悔,就算被拒绝也好过不曾努力。
那……程默会拒绝我吗?
万一他不答应,我该怎么办,还继续追他吗,会不会让他反感……
不知过了多久,在程默打开门走到我面前时,我脑子里重复滚动的问题缠成了一个团,几乎勒的我喘不过气。
程默垂眼看我:“等的着急吗,是不是很忐忑不安,整个人都悬在空中一样落不了地?”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听到他说:“宋时安,记住这种煎熬,我经历过很多年,但我保证你是最后一次。”
“所以……你答应我了?”
“是,我答应你了,我们在一起。”
受邀去男神订婚宴,我本想送上祝福就走,却意外成他新女友
寥寥几字堪比地心引力,让我一颗心轰然落地。近日来的思念和惶恐再也憋不住,猛地扑进眼前人的怀里,眼泪汹涌而出。
程默回抱住我,竟然在笑:“要不是把你逼到这份上,我看你还不知道多久才会开窍,真是蠢死了!不过这次有进步,没有像那天一样蹲在大门口哭。”
“……你都看到了?”
程默点点头:“你似乎有些怕我,所以总是什么都不肯说。”
“第一次见面时,我明明还给你递了纸,但吃饭时你却不敢看我,筷子都夹到肉了,我一转桌子,你就立刻收回手,再也不去夹第二下。我故意一直转桌子,你就干脆不吃菜了。”
“我觉得那样的你有些可怜又很好玩,比我那些奥数题可有趣多了。在你之前,我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去看陌生人。”
“我从不敢对任何人承认,在我叔叔和何女士离婚时我竟然是庆幸的,你终于同我没有半点相关了,即便从前也不算什么亲戚,我也并不在乎,但我只怕那会成为你拒绝我的借口。”
“这些年我看着你长大,一直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可真要说时又免不了踟蹰,只能找理由先住进你家,慢慢试探,结果你却……”
“直到那天我看到你哭着找我才明白了你的心,但我明白没用,我得要你自己也清楚明白才行。所以我才安排了今天这个局,除了让小乌龟出壳,也是正式跟他们表明我的态度。”
“至于万利,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也一样不满意父母们乱点鸳鸯谱,所以自告奋勇做了我的帮手,方才在里头也说了不少好话……”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自己像只傻兔子似的乖乖撞进了猎人的口袋里,气恼地在他后背掐了一下,又更紧地拥抱住他。
程默叹气:“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哭的时候有多难受,但我必须忍住!宋时安,我做实验都没费过这么大心思,你比我那些数据和机器可难搞多了。”
“那你的实验有我香有我甜有我可爱吗,它们能陪你过一辈子吗?”
“你能?”
我霍地抬头看向他:“我能!程默,我好像也喜欢了你很多年,没比你晚多少。”
程默垂眸看我,眼底湿润,摸索着牵起我的手:“只要你喜欢我,什么时候都不迟……”
我用力回握住他,周围人来人往都如潮水般退去,我们只看向爱人的眼底,那里有眷恋情意和深切温柔。
是啊,只要我们能走到彼此身边,此生终究不算迟。(原标题:《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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