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学与思辨逻辑学 | 黑格尔

形而上学与思辨逻辑学 | 黑格尔

首页角色扮演形而上学手游更新时间:2024-04-16

来源:慧田哲学 2023-09-25

作者A.F.科赫(Anton Friedrich Koch) 阳育芳译 转自清华西方哲学研究公众号

本文译自Koch, A. F., 2007: „Metaphysik und spekulative Logik“, in: MatthiasLutz-Bachmann und Thomas M. Schmidt (Hg.), Metaphysik heute - Probleme undPerspektiven der Ontologie, Freiburg/München, 40-56.

A.F.科赫(Anton Friedrich Koch),德国海德堡大学哲学系讲席教授、系主任,海德堡科学研究院成员。

阳育芳,德国海德堡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硕士毕业于清华大学哲学系。

黑格尔的思辨逻辑学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形而上学,应当说是对所有形而上学结构的批判、重建和再拆除。对比分析当前最有代表性的三种形而上学构想,即大卫·刘易斯的多个世界理论、彼得·范·因瓦根的最终实在理论和唐纳德·戴维森的关于语言和实在的理论时所面临的困境,得出真正的形而上学需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形而上学是先天的、主体的概念框架;第二,它能借此获得关于实在物的客体框架;第三,它是以透明且必然的方式进行,而这种形而上学就是黑格尔的思辨逻辑学。黑格尔将“逻辑学”称之为先天的、无前提的第一哲学,将“思辨”称之为直观的思维,其表现为辩证的推论性形式,即辩证法。思辨逻辑学,或者说逻辑空间的发展是一个不断拆除前面结构的过程,从开端处的“存在”或“有”作为运算元,否定作为运算,输出结果为“无”,之后过渡到“变”,再到“实有”等,其后又拆除“存在”和与存在相关的相对否定结构,即关于存在的自关联否定,过渡到绝对的、无关存在的否定,从而实现了“运算=运算元=运算结果”的统一,进而到达自由和透明的概念,完成了从存在逻辑到本质逻辑,再到概念逻辑圆圈式的发展。

思辨逻辑学(spekulative Logik)是黑格尔的形而上学,更谨慎地来说,是他的第一哲学。关于这个谨慎有两点要予以说明。其一是黑格尔还阐述了一个第二哲学,即他的实在哲学(Realphilosophie)。实在哲学的对象是时空中的世界——既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且它作为先天的(apriorisch)理论,同样也属于形而上学;其二是“形而上学”这个术语是多义的。它有一个正好是我所需要的广阔、肯定的意义,但也包含一个更狭小、否定的意义。在这个狭义中,黑格尔在形而上学之下,理解关于实在最普遍方面的理论,这个理论是被先天推导出来,从而是思维必然的,但同时也是片面和不牢固的。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思辨逻辑学并非形而上学,而是对所有形而上学系统地批判和根本地消除,是对所有形而上学的基本方法在逻辑上地重建和再次拆除。

本文的第一部分,我会将当前三种形而上学的方案与黑格尔的思辨逻辑学的方案进行比较;在第二部分,我将考察思辨逻辑学自身。

关于形而上学的方案

什么是形而上学?我列举了三种回答,并且之后会按顺序建立它们与黑格尔逻辑学的关系。

(1)像之前大卫·希尔伯特(David Hilbert)将康托尔的集合宇宙(das Cantorsche Mengenuniversum)称赞为数学家们的天堂一样,大卫·刘易斯(David Lewis)也将多个世界的引入,作为天堂推荐给哲学家们[1]。从而,形而上学就是关于这个天堂的理论,即多个世界的理论。这些世界在其总体中确定,什么是实在的和什么是可能的思想内容;并且,人们可以用黑格尔的术语“绝对”(das Absolute)来称呼带有这些特性的这个总体。在这些世界的变化中,保持不变的是逻辑学。因此,人们同样可以用维特根斯坦的术语“逻辑空间”(der logischeRaum)来称呼这些世界的总体。刘易斯的立论点是,逻辑空间或绝对是由这些在因果关系上和时空中相互孤立的世界的多样性构成的。

(2)彼得·范·因瓦根(Peter van Inwagen)更喜欢他之前在基础课程中所学到的关于形而上学的定义:“形而上学是对最终实在的研究”[2]。“最终实在”这个表述,指出了现象(Erscheinung)和现实(Wirklichkeit)的对立,以及实在们的一个可能的追溯。最终的实在是站在所有现象背后的东西,是完成了关于现象和相对实在的一切追溯的东西。范·因瓦根认为,如果有诸如此类的东西,那么形而上学就有一个对象;如果没有,那它也就没有对象。[3]

(3)唐纳德·戴维森(Donald Davidson)建议将语言最普遍方面的研究,作为形而上学的方法,并且在“形而上学”之下来理解对实在的最普遍方面的研究[4]。奇怪的是,他还半开玩笑地推荐了形而上学。因为他像奎因(Quine)一样,代表了一种被他称之为反常一元论(der anomale Monismus)[5]的温和的物理主义(milder Physikalismus),更确切地说,反过来是奎因拥护戴维森的不可还原的物理主义、反常一元论[6]。而我们读到的,在奎因那的物理学任务是:“物理学是研究世界的主要本质,生物学是描述一个局部的肿块。心理学,人类心理学,是描述这个肿块的一个肿块。”[7]在物理和其他学科之前,没有任何空间是留给形而上学或第一哲学的。奎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他支持自然主义,即放弃第一哲学的目标。[8]在这点上,戴维森明显背离了他的老师。

现在让我们来比较上述的方案与思辨逻辑学。

对于(1):刘易斯的多个世界的形而上学,是一个关于逻辑空间的理论。而黑格尔的第一哲学,正如它所命名的“逻辑学”那样,同样被模糊地展现为一个关于逻辑空间的理论。在黑格尔看来,物理的空间是在实在哲学中才有的。不过这当然与刘易斯的不同,如下所示有三点区别。刘易斯的多个世界的逻辑空间(a)是静态的,(b)是一个关于有区别的实体们的多样性,(c)并且刘易斯把它接受为一个假设,这个假设应该得益于模态(Modalitäten)、思想内容、特性、因果关系和其他的理论。——与此相对,思辨逻辑学的逻辑空间(a)是动态的和过程的,(b)是一个统一的总体,首先是完全均质的,这个总体在它的运行过程中将自身区别为,既是“历时性的”又是“同时性的”,(c)并且逻辑空间被黑格尔使用,不是通过一个最佳解释推理,而是作为毋庸置疑的实在,作为对于我们来说认识论可到达的绝对。根据思辨逻辑学的逻辑空间的(a)(b)两点,人们可以将黑格尔的逻辑学看作是关于逻辑空间的发展理论。不过,黑格尔的逻辑学所描述的这个发展,是一个逻辑的过程,也就是说:一个首先是必然的、其次是先于时间的(prätemporal)过程。在思辨逻辑学中,时间跟物理的空间一样,出现得都很少。但时间和逻辑并不彼此陌生,时间的不同方面都着有逻辑基础,而黑格尔将这些基础作为其逻辑学不同位置上的主题。人们可能会说,思辨的逻辑学不仅是考察逻辑的——也可以说是先于空间的(präspatial)——空间,而且是考察这个空间在一个逻辑的、先于时间的时间中的必然发展。如果我们在时间的概念中来把握这个逻辑过程的话,那么这似乎是一个理由充足的转换,或者毋宁说是再转换——再-隐喻(Re-Metaphorik)。

这个过程的主要阶段,通过逻辑学的这些开端被标识出来:存在逻辑[9]的、本质逻辑的和概念逻辑的开端、逻辑学的结尾及其过渡到实在哲学作为第四点加进来。此外,逻辑空间并没有在其发展阶段,接受刘易斯的多个世界的多样性形态。在开端,逻辑空间是纯有(reines Sein)[10]:一个完全均质地被填满的逻辑空间,不允许有任何差别,它与空的逻辑空间,即无(Nichts),是不能被区分开来的,从而逻辑空间也是无区别的。

对于(2):如果形而上学(通过范·因瓦根)是关于最终实在的理论,那么思辨逻辑学是形而上学吗?它倾向于把“绝对”或“逻辑空间”,理解为最终的实在,从而对这个问题作肯定地回答。但我对此表示怀疑。因为显象(Anschein)[11]和实在(Realität),或现象和现实的对立,虽然是在思辨逻辑学中,更确切地是在本质逻辑中,被当作主题:作为现象的和自在之有的世界(an-sich-seiende Welt)的对立。但是在黑格尔看来,这个对立并不是最终的,因而通过这个对立所运演的形而上学,与它的先驱和后继者一样,都是不牢固的。黑格尔的绝对是逻辑空间的整个过程,是对所有形而上学方案的重建和拆除,且无论如何都不是站在,与它内在的或真正的现实不同的某物之后。用黑格尔的话说:“绝对物……是外在化,不是一个内在物的外在化,也不是与一个他物对立的外在化,而只是作为绝对的、自为的、自身表现;这样,绝对物就是现实。[12]”因此,绝对的自在之有(An-sich-Sein)和现象(Erscheinen)是严格同一的。

借此机会,插入一些对黑格尔所用的术语“实在”(Realität)和“现实”(Wirklichkeit)的评注。“实在”是处于术语的逻辑演替之中,而这些术语在黑格尔的逻辑学中,相互消解和超越,并非是最终和最高的术语,相反的是最初的和需要批判的术语之一。例如,术语“现象”(Erscheinung)出现得就要晚得多。就这点而言,这个术语所表现的东西,比这个只是简单的实在,要纯粹、牢固和高级得多。进一步来说,上述在黑格尔的概念等级中作为现象,现实(Wirklichkeit)或现实性(Aktualität)是:内在的和外在的、自在之有的和现象的世界的统一。

在“现实”成功过渡到概念逻辑(Begriffslogik)之前,它是模态的上层概念,本质逻辑(Wesenslogik)结束于此。[13]相反,“实在”(Real)在黑格尔的措辞中,是直接被给定的谓词,比如休谟的感觉印象,关于它们甚至还不能在现象和自在之有之间被区别。原子式的感觉印象,像经验主义对它们所构想的那样,只是简单地在或不在它们各自的质中。它们的质与它们自身并没有区别;它们的实有(Dasein)取决于它们的质;因此,它们有时被(不是被黑格尔)称作感受质(Qualia)[14]。虽然现在思辨逻辑学从空间和时间中抽象出来了,从而无法认识感觉印象。但在它的开端,逻辑空间自身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印象”(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不过不是感觉印象,而是思维印象,从而这个思维作为理智直观(intellektuelle Anschauung)被构想出来。黑格尔将这种简单的“思维印象”称之为“实有”,并且将与它自身完全同一的它的规定性称之为“质”。这个质是与肯定和否定的方面一起出现:肯定的是作为“实在”,否定的是作为“缺失”(στέρησις)[15]、“褫夺”(privatio)、“否定”。——此外,思维在逻辑学的开端被构想为直观,并不是黑格尔的教条主义,而是从这些将《逻辑学》理解为思想实验的最简单的游戏规则中,得出的结论。这点之后会详细展开。

对于(3):在《形而上学中的真理方法》中,戴维森将那个众所周知的方法理解为,将自然语言的命题的真理条件展现在一个广泛的递归(rekursiv)理论中。他认为,语言的深层结构由此被揭开,并且是在现实的更确切地说是在实在的自我反射的普遍特征中被揭开[16]。他为“实在”的辩护如下:我们的语言与我们关于实在的非正式的总理论,内在地交织在一起;因为我们所认为是真的命题,规定了在它们中出现的单词的意思。因此,“这个成功的联系证实了一个分割开的、以及绝大部分是真的世界观的存在。[17]”像戴维森在其他地方所描述的那样,语言不是或者不包含主观的概念框架,借助这个概念框架,我们以多种可能的方式之一,将实在归序或将经验纳入考虑中[18]。语言不是对实在的主观加工,而是它的句子是纯粹的真或假,并且我们认为是真的句子,事实上绝大部分也是真的。因此,对语言的语义学上的深层结构的哲学反思就是形而上学:对实在的最普遍的特征的反思。

在形而上学方面,戴维森的乐观主义是如何体现在他和奎因的温和物理主义中的呢?奎因通过批判分析与综合命题的不同,来证明他的自然主义。事实上:语言对任何一个理论来说,都不是一种中立的表达方式;毋宁说语言和理论内在地交织在一起,是一个统一体的两面,人们可以将其称为话语(Diskurs)[19]。当我们首先使用语言时,我们虽能在思想中将语言从我们对世界的总理论中分离出来,其后并将它作为任何一种理论的中性表达方式来使用。但是这种使用是从属的和寄生式的。我们的句子和单词,在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中原初地获得它们的意思,其后我们才能使用它们来描述任何可能的世界。换句话说,我们的句子构成了一个在分析和综合的极点之间的连续性;在综合的这一极,我们发现了观察句子(Beobachtungssätze),如果我们把它们理解为单词句式(holophrastisch)[20]的话,而在分析的那一极,我们发现了琐碎,比如所有单身汉都是单身的之类的。这些在理论上有用的句子都是位于二者之间,且它们的分析部分与综合部分不相分离。

在这种情况中,戴维森的观点有其合理之处:存在着一种方法,纯粹地通过对语言的反思,为关于“实在”的某些最普遍的陈述奠定基础。人们可以将这些陈述的总体看作是形而上学,因为这些陈述是间接地通过对语言的反思,而非直接地通过对语言之外的实在的观察得到的。那么,这是一个新的、“与奎因兼容的”先验论的形式。

但是,为何这种形而上学是必然的和有用的呢?对于作为无所不包的基础科学的物理学来说,实在的某些普遍方面是如何不能到达的呢?我并不知道戴维森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所以我给出一个自己的回答。我是纯粹命题式地处理它,首先是因为对我回答的论证会离题,其次是因为我在这里只是想从这些形而上学的方案中得到好处,并非想为其辩护[21]。我的论点是:就一个广阔、肯定意义上的形而上学而言,空间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实在是这样被描写的,以至于物理学并不能探测到它。从根本上来讲,物理学是斗争中的物理学(physicamilitans),而非胜利的物理学(physicatriumphans)(例如,这是广义形而上学的一个可能定理。)但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就狭义形而上学而言,空间当然不存在,就一个相对于物理学的先天竞争方案或补充方案而言,空间不存在。

如果理论物理学不可能找到万物的最后理论,即万有理论(dieWeltformel),那么它的胜利也是有代价的。这个万有理论是由基本公式组成的,在那里除了纯粹的数学表达之外,还有一些物理学的基本概念。为什么恰好是这些基本公式和那些基本概念呢,在物理学上并不能被进一步解释,而是只能作为一个简单的事实、作为一个形而上学的偶然、作为不能被进一步理解的自然必然性来接受。基于实验的确认和无异常现象,我们知道它表现得像万有理论所说的那样,但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物理学说到底是根据假设存在的;因而对于进一步的解释而言,形而上学总是有发挥的余地。但是在这里形而上学既不被期待也不被希望,去直接帮助物理学扫除障碍,例如形而上学先天地演绎物理学的万有理论。因为如果万物真的有一个充足的理由的话,也就没有偶然和自由了(这是彼得·范·因瓦根坚持反对莱布尼茨的[22])。更值得追求的是第一哲学,它允许推导出偶然事件的必然性,并承认物理学在其他领域的自主权。它允许我们看见和理解偶然领域的存在及其为何存在,而适用于这个领域的某些规律,不是被先天演绎出来的,我们只能在一个物理学的后继者-理论的无限进展中才能更好地理解它们。此外还提及到,黑格尔的逻辑学理应是那个被找寻着的第一哲学类型。

戴维森的真理方法所遵从的形而上学,研究实在的普遍特征,本质上不再是作为物理学。当我们将递归描述为语言的真理谓词(Wahrheitsprädikat)的特征时,我们就展开了语言的结构。这个结构没有形成一个主观的概念框架,而是应该反思实在的普遍方面和得到存在论的结论。比如说,戴维森认为可以说明,对我们来说,在一个真理理论中对副词的考虑,应该在存在论意义上受到事件的约束。我们先假设它是这样的,然后通过对我们语言结构的反思,可以指出事件是属于实在范围的,但我们并不因此就知道归属于它的原因。康德反对亚里士多德,认为亚里士多德是“(偶然)碰到他的十范畴”[23],就把它们捡拾起来。虽然人们并不能把这个批判视为对戴维森真理方法的反对,但也许黑格尔对康德的那个批判可以:尽管康德有逻辑的发展主线,但他也只是将那些范畴罗列出来,而非系统地将一个原则从另一个原则以及所有原则从上一个原则中推导出来。虽然戴维森的真理方法,如果成功的话,系统地展开了我们语言的结构和实在的相应结构,但并非是在它的必然性中让其是可理解和透明的。这样,借助其他方法,即借助语义学发展的方法,形而上学只是物理学的一个延续或补充,而并非是物理学的根本选择。就像物理学没有从物理必然性的偶然中走出来一样,形而上学也没有从形而上学必然性的偶然中走出来。

但黑格尔想要从中走出来。他要求第一哲学处理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1)它应该从先天出发,而非必须要顾及坚硬的、客观的实在,来重建我们的概念框架,就像是一个主观的概念框架一样,(2)它应该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一个关于实在物的客观的、坚硬的框架,(3)这个框架在不损坏其坚硬性的情况下,透明且必然无可替代地被看到。这也是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要解决的根本问题:范畴,更确切地来说是将形式逻辑(dasFormallogische)展示为一个关于实在物的坚硬结构,这个结构由于是无可替代的,是玻璃般的完全透明的,从而也是不可见的,亦即不可感知的,因此它是零-结构(die Null-Struktur),以致于尽管这个结构是坚硬和客观的,但人们并不能从认识论上接触到它。

黑格尔思辨逻辑学的方案

黑格尔想要将隐含、非主题性的话语视野系统地阐述为一个完全以自身方式呈现的逻辑学理论。也就是说,将所有理论的逻辑视野在其自身之内表达为一个特殊的理论。当然对我们来说,这个逻辑视野以及更广泛的视野,都不是对象。它只是通过诡计变成了我们的对象:黑格尔必须在对象和我们之间连接一个特别的临时主体(Interimssubjekt),这个主体的对象应该就是逻辑视野。我们先暂时称它为“纯粹思维的主体”或简言之“纯粹主体”。这当然存在着误解的风险。如果我们忘记纯粹主体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占位词、是一个一般的主体,从而只是一个在最后又被消去的权宜之计的话,那么这个纯粹主体会在我们理解黑格尔中,变成一个超个体的伪主体。于是,黑格尔的哲学作为一个与其他不同的特殊的形而上学出现:通过逻辑学作为一个关于“绝对理念”的形而上学和通过哲学一般作为一个关于“绝对精神”的形而上学。因此,重要的是去澄清,这个在逻辑学开端处思维或直观“纯有”的纯粹主体,将在最后作为我们自身显现出来。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事情被处理。

人们也可以这样解释它。思辨逻辑学应该是一个纯粹的、严格无前提的理论。在这个极端的预先规定下,实行这个理论的纯粹主体是如何呈现的呢?以及这个理论的对象又是如何呈现的呢?当我们这样问的时候,我们就能立刻看出,思辨逻辑学必须将自身分为一个对象逻辑(Objektlogik)和一个背景逻辑(Hintergrundlogik)。对象逻辑是严格无前提的理论,那个被假定的纯粹主体经由它的对象形成了这个理论;背景逻辑是我们关于对象逻辑和它主体(和对象)最少前提的元理论(Metatheorie)。当然,对象逻辑和背景逻辑应该在这个方案的最后,在通常所说的“绝对理念”中,达成一致。

现在,黑格尔给我们提供了单字命题“有”(Sein)作为对象逻辑的开端定理[24],这个单字命题表达如此含混,以致于我们不能将其转化为我们的背景逻辑。背景逻辑的最初定理只是外在地,将单字命题“有”所表达的过多的事态(Sachverhalt)描述为其特征:它是(对于纯粹主体,而不是对于我们来说)直接的、无规定的、不能比较的、空的,甚至它自身就是这种空的直观和空的思维本身[25]。如果黑格尔当真是这么想的话,那么对象逻辑,它的对象和它的主体在开端处就同时出现在统一体中。

关于对象逻辑的“纯有”,所做的背景逻辑的描述是如何被辩护的呢?

首先让我们来考察下思维与直观的等价。这个等价适用于整个思辨逻辑学,而非只适用于其开端。最终也是在这里阐释,“思辨逻辑学”这个名称究竟意味着什么。黑格尔将“逻辑学”称之为他的第一哲学,因为它应该是一个严格先天的、甚至无前提的、从时空中抽象出来的理论。他把“思辨”称之为一个直观的思维,其本身表现为推论性的。黑格尔逻辑学的一个结果是:不存在关于理性(νόησις)和理智(διάνοια)[26]、直觉的(intuitiv)和推论性的(diskursiv)思维的固定对立,而是纯粹的、直觉的思维必然地发生在一个特殊的推论性形式之中,基于柏拉图,黑格尔把这个推论性形式称之为辩证的推论性形式。简言之,思辨是以推论性的方式明确表达的理智直观,而它的推论性形式就是辩证法。

这里又很容易出现误解,将辩证法称作思辨逻辑学的方法,并非是错误的;但人们并不能从中得出,在这个方案的开端,辩证法就能跟我们背景逻辑的方法相等同。这样,背景逻辑就不是最少前提的,而是最教条的。从而黑格尔野心勃勃的计划就会失败,并可能会返回到教条的形而上学者中。辩证法其实是对象逻辑的方法。但在开端处,我们不知道而且我们也不需要知道它。它是一个结果,更确切来说是《逻辑学》的最终结果。只有在“绝对理念”[27]的最后规定中,这个方法才会被看到[28]。但是只有在最后,在那个绝对理念中,对象逻辑和背景逻辑达成一致的时候,我们才能够补充说,辩证法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我们自身的方法了。但是当它是的时候,如上所述,我们并不需要知道它。它只会让我们混乱,让我们离开那条相互竞争着的正确道路。因此,在到达逻辑学的最后一章之前,请不要对辩证法做任何描述。

对于在逻辑学开端,思维和直观同时出现的论证如下:如果纯粹主体应当无前提地进行思维,那么思维的内容必须是无可替代地和作为无可置疑的真向他呈现。而只有那个在我们真之诉求(Wahrheitsanprüche)[29]保留下来之物,才是无可替代和无可置疑的,如果不考虑真之诉求之间的所有差别的话:纯粹的(事实)存在本身(Der-Fall-Sein),它在我们提出的所有真之诉求中,不变地一起被诉求。没有人能不同意这个“纯存在”或“纯有”;因为谁要是明确地这样去做,事实上他也就隐含地确认了这个“纯存在”,这样他就自相矛盾了,由此他之后就将“纯存在”作为所有可能的陈述内容的普遍性来使用。因此,在背景逻辑中,通过对日常事情和事态的所有规定的抽象,我们得到“存在”这个事态。那么我们可以说,对于对象逻辑来说,“存在”是无规定的,而且是无可替代地作为一个直接物呈现出来,由于它的无可替代性,也就是作为独一无二的直接物呈现出来。人们正是把对这个直接物的思维的把握,称之为理智直观。

对于开端处的思维和直观的同时发生,有一个进一步的论证:通过可能的抉择,纯粹主体应该毫无争议地,严格无前提地思维着。那么,他的思维一定没有超出二值性的层面,即推论性的层面,并且从推论退回到直觉中;因为两个真值从最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并非无可替代。那么,适用于纯粹思维情况的是:思维=直观。进一步来说,把纯粹思维或直观与它的对象,即纯存在相等同,论证如下:这里的对象之所以必须依赖思维或直观的行为,是因为否则就会出现易错性和二值性。那么,纯存在表现得就像休谟的印象一样,但它并不是像是多个感觉印象之一,而是像那个独一无二的思维印象。纯粹主体消失在纯存在中。(我们无须悼念他;他将会再次从纯存在中走出来,以另一个形式出现。)

休谟的感觉印象和黑格尔的思维印象都是命题事态和对象的罕见重合。这些事态使它们得以成为知觉或思维的内容,而对象则使它们成为有区别的实存。因此,我称这些印象为“前命题事态”(vorpropositionale Sachverhalte),或简言之“元事态”(Ursachverhalte)。它们以两种类型出现,即作为感觉的元事态(例如休谟的感觉印象)和作为理智的元事态(例如柏拉图的理念,但也是黑格尔的思维规定)。但在黑格尔和休谟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相对于休谟将感觉的元事态视为存在论意义上的现成之物,黑格尔则让理智的元事态们在排挤竞争中相互更替,直到最终命题[30](Propositionalität)在“概念”中产生。

让我们从离题中回到纯存在的讨论。“存在”或“有”是一个元事态,随即被后继-元事态排挤掉。就这点而言,对象逻辑的“定理”是索引性“命题”。它们各自在逻辑学发展的某个位置上生效,之后就被否定掉,并且会为了一个后继-定理失去它的有效性。但究竟是如何达到一个逻辑演替的呢?当逻辑不应像植物采集式那样被描述时,“纯存在”或“纯有”的最低限度是必要的;但这个最低限度是不够的。为了让逻辑发展能在关于“存在”中进行,除了“存在”之外还需要一个关于“存在”的运算。这个运算必须从“存在”指向一个后继-事态,再而指向一个后继-后继-事态等等,直到到达一个固定点。“存在”的后继-事态是非存在(dasNicht-Sein)——是“否定”和“存在”的结合——或者说是“变”[31]。所以实际上否定作为逻辑学的基本运算,是在思辨逻辑学中亦即在各种各样变换的形态中起作用。当然,否定的不同形态也不允许通过植物采集式,而是必须在严格的逻辑发展中,从一个简单的基本形式出发被获得。这个基本形式是通过一个后继-事态来消灭元事态。就此而言,逻辑空间的发展是以一个逻辑学的排挤史开始的。当人们从陈述的或者命题事态的谓词结构中抽象出来时,就得到了从命题逻辑的否定出发的否定基本形式。这个抽象之所以能被给予,是因为“纯存在”没有结构,从而是个元事态,亦即是个能思维的最简单的元事态。而作为元事态,它们的获得(Bestehen)就是它们的实存(Existenz)。因此,当且仅当它们是作为元-事实获得时,才是可理解的,而在非-获得的模式中是不能实存的。在这里错误的可能性是不可预见的,那么命题上的否定的可能性也是不可预见的。因此,就元事态而言,否定必须原初地采取消灭的形式。

由此可见,在逻辑学开端理论家作为纯粹思维的代理人必须要进行投入。他必须准备好一个运算元(Operandum)和一个运算(Operation):“纯有”的元事态作为运算元和按元事态布置的“否定”作为运算。它近乎是一个奇迹,即黑格尔成功地用最小的花费在理论上获利。与此同时,矛盾表现为这个方案的动力。“有”或“存在”作为逻辑空间,完全不被否定和消除。所以“非存在”或“变”只是暂时的自我矛盾、自我否定,而这个自我否定又正当地设定了它的输出内容,“有”、但现在是作为规定了的“有”或“实有”[32]等等。

矛盾是而且保持着这个方案的动力,由此得出:没有任何逻辑空间的填充和发展阶段能不受干扰地脱离矛盾。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一语中的地指出的元事态的逻辑,至少适用于存在逻辑:

万物生于何处,则必按照必然性毁于何处;因为它们必遵循时间的[或逻辑的]秩序,遵守正义,为其非正义而受审判。[33]

但存在逻辑的结尾,阿那克西曼德的无限定[34](ἄπειρον)获胜:无规定之物在“全面的矛盾” [35],更确切来说是“绝对的无区别”[36]的形态中,表现为否定的固定点。存在或逻辑空间在一个永恒的、固定的、无法通过进一步的发展所能消解的(或能推开的)矛盾中获得自身。它显示为它自身的否定。

纯粹思维的第二个圆圈,即让本质逻辑成为可能,归功于将存在的自关联否定重新解释为绝对的、无关存在的否定。它放弃了真之诉求,更确切来说是存在之诉求。也就是说,在自关联的否定中,纯粹思维失去了它的摩擦力,从哲学上更准确地是:失去了它在存在中的基础,纯粹思维作为绝对的、无关存在的反思,似乎是将自己封闭在自身之内,且在自身内循环[37]。这是本质逻辑的起点。虽然通过这种方式,自我矛盾并没有被消除(这也让本质逻辑的发展立刻停滞),但却被暂时缓和了,因此自我矛盾就像是反思的机制一样,反思因为这个机制,能够渗透到新的、真正的——和假定为不矛盾的——存在、本质、甚至于不再渗透。不过,本质逻辑的进一步发展证明了本质自身就是自身性的反思(“作为反思自身的本质”,就像黑格尔在本质逻辑的第一部分的标题所写的那样),这样本质的存在也就被证明是中介过的直接性。那么,存在逻辑的直接物就是真理中自关联否定的结果,只剩下这个自关联否定作为理论的投入。同时,它再次得到了摩擦力并且在本质中“退回”自身,本质由此变成“实体”且进入因果关系和“绝对矛盾”[38],该矛盾被展示为“实体性差异的原初统一”[39],并被实体与实体间的相互作用所消解,这一过程带了了一个令人愉快的结果,即纯粹思维摆脱了非透明的和必然性的王国,到达自由的和透明概念的王国,而这是概念逻辑所要处理的领域。

现在,概念的自由和透明性,与本质和实体的必然性和非透明性相对立的轮廓被勾勒了出来。逻辑空间的进程被理解为在两个阶段中逻辑的拆除,即为逻辑的原始投入“存在”和“否定”的拆除(和通过它们所产生的非透明的和必然的结构的拆除),或更确切地说是将它们转换为纯粹的获利。首先,在到本质逻辑的过渡中,直接的存在被拆除之后就被转换为一个自关联否定的结果,其次在到概念逻辑的过渡中,这个实际上已经被我们从命题逻辑中获得的、并对其进行了改造的否定运算被再次拆除并被转换为运算、运算元和运算结果的统一体:概念。谁要是询问否定的本质,人们就会让他去找“概念”的透明性,而非命题逻辑,概念是普遍性、自我特殊性和个体性的不矛盾的相互展开。那么成功的前提似乎是,逻辑自身是完全透明的,且表现为一个自我消除的“概念框架”。

对于通常形而上学的尝试来说,黑格尔逻辑学的成功似乎意味着,这些尝试全都不适合于去产生一个静态的、固定的理论。如果为了采集一些范畴作为可能的存在论的组成部分,人们让逻辑空间的发展在到达概念逻辑的目标之前,停在这和那,那么逻辑学的进程就表明了,这些组成部分不会被拼接在一个牢固的理论中,就像某个发展阶段单独考虑的话并不适合作为一个牢固的存在论的基础。逻辑学根据其要求,基于其进展,是对所有可能的存在论的系统的批判。但还不止于此。因为逻辑学在其进展中,首先要彻底拆除并消解的是那个被假定的关于存在和与存在相关的相对否定的结构,其后是被假定的绝对否定的结构,这印证了汉斯-彼得·福尔克(Hans-Peter Falk)早就代表的论点:黑格尔的逻辑学不仅仅是批判某些存在论,而是作为概念逻辑批判存在论一般。进一步而言,概念逻辑本身并不是修正的形而上学(revisionäre Metaphysik),也不为绝对理念或绝对精神的非标准-存在论(Nichtstandard-Ontologie)奠基。[40]

但此外该如何理解黑格尔声名狼藉的表述——实体或绝对被同样理解为主体或精神呢?黑格尔有他自己的理论吗,他对自己有严重地误解吗?宽容原则不允许这种解释。那么,黑格尔对存在论的批判表明了什么,以及未表明什么呢?它主要表明实在物的固定、非透明的结构不一定是被哲学,而可能是被物理学和其他个别学科所理解和描述。因为或许为哲学先天考察的存在和否定的非透明的结构并不具有逻辑上的持存,而是会融于概念的透明性中。假如我们在形而上学的意图中考察这些物的话,那么人们会说这些物自己推动着坏的形而上学(schlechte Metaphysik),从而物自身是与我们玩了一个解谜游戏。比如说这些物是“纯粹的殊相”(bar Partikularien)并附着普遍的属性,与之相对立的观点是,这些物又只是一捆属性或特普论(Tropen)[41](就像黑格尔实际上在在本质逻辑的“实存”章所阐释的那样)。它们是逻辑上在先(相对于质的逻辑学开端),是关于实有的某物的情况,并且之后又是它们自身的他者等等。就这点而言,这些竞争着的形而上学的理论,全部都是正确的,都是在“正确的”(zutreffend)的意义上是“真的”(wahr)。但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这些理论又不是真的。因为通过它们自己的对象,即这些形而上学理论所适用的东西,这些形而上学又被证伪,因为对象自身无法持存,而是为了某个逻辑的后继者消解在规定的否定中,这个后继者要求一个竞争着的形而上学,直到到达概念的透明和所有不透明的、形而上学结构全部被拆除掉[42]。逻辑过程本身完成了对存在论的批判,而这个过程的完成者“有理性的动物”(ζὦον λόγον ἔχον)[43]也就是人,毫无疑问地是被需要的。但是这个批判并不是说,与科学的对象相比,概念是不那么实在的。毋宁是说,概念是最实在的东西,是逻辑空间本身,也因此能完全通过自身来被理解且不具有自己固定的结构,而后者则不是严格地无可替代。

不过,逻辑空间并不是完成了的多个世界,而在事实上是精神和主体。但这不是一个关于修正形而上学的强的理论,而是一个弱的---差不多是在后维特根斯坦意义上哲学的---论点:这个论点不被科学所宣称或驳斥,并且所有人都同意它或是应当如此[44]。因为这个论点只是颠倒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存在着像我们这样的人,在---变成透明的---必然性(这却意味着:自由)的模态语调中。所以,这个论点并没有说,逻辑空间是与我们相对的超主体(Supersubjekt),或我们是作为人体模型被装入思维设备中。而是应当说,逻辑空间是通过我们、我们的统一和机制成为了主体。对于逻辑空间来说(顺带也是对物理空间来说),我们是绝对不可或缺的;通过属于它的我们,逻辑空间就是它的本质——即精神。对于科学来说,被形而上学超越或补充并不会有严重的,而只会有个不显眼的后果,即这些科学原则上不可能终结。它们所研究的非透明领域是不可探测的,并不存在物理学的万有理论。

参考文献

Davidson, Donald, 1980: “Mental Events”, in Davidson, Essays on Actions and Events, Oxford: Clarendon Press, pp. 207-225.

–––, 1984: “The Method of Truth in Metaphysics”, in Davidson, Inquiries into Truth and interpretation, Oxford: Clarendon Press, pp.199-214.

–––, 1984b: “On the Very Idea of a Conceptual Scheme”, in Davidson: Inquiries into Truth and interpretation, pp. 183-198.

Falk, Hans-Peter, 1983: Das Wissen in Hegels „Wissenschaft derLogik“, Freiburg, München: Alber.

Koch, Anton Friedrich, 2004: Subjekt und Natur. Zur Rolle des „Ich denke“bei Descartes und Kant, Paderborn: Mentis.

Lewis, David, 1986:On the Plurality of Worlds, New York, Oxford: Blackwell.

Quine, Willard Van Orman, 1981: “Smart’s Philosophy and Scientific Realism”, in Quine: Theories and Things, Cambridge (Mass.),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p. 92-95.

–––, 1981b: “Five Milestones of Empiricism”, in Quine: Theories and Things, Cambridge (Mass.),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p. 67-72.

–––, 1992:Pursuit of Truth, Revised Edition, Cambridge (Mass.),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Van Inwagen, Peter 1993: Metaphysic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康德,2004:《纯粹理性批判》,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

黑格尔,1966:《逻辑学》上卷,杨一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6:《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参见Lewis(1986:3页及以下)。

[2] Van Inwagen(1993:1).

[3]参见VanInwagen(1993:3)。

[4]参见Davidson(1984:201)。

[5]参见Davidson(1980:213页及以下)。

[6]参见Quine(1992:72)。

[7]参见Quine(1981a:93)。

[8]参见Quine(1981b:67,72)。

[9]黑格尔《逻辑学》分为三个部分Seinslogik、Wesenslogik、Begriffslogik,通常中译为存在论、本质论、概念论。但是因为本文出现的Ontologie,现行的译法也为“存在论”,为了避免混淆,将黑格尔《逻辑学》的三个部分直译为存在逻辑、本质逻辑和概念逻辑。——译者

[10]德语中的“Sein”有两层意思:其一是作为系词,相当于中文的“是”;其二是指代存在本身,可译为“有”或“存在”。黑格尔逻辑学中,“有”是一个比“是”和“存在”都更接近黑格尔原意的译法,但在以双音节词为主的现代汉语中,单音节的名词“有”的频繁出现,会造成行文语法奇怪和误解,因此,译者同时采纳杨一之先生和贺麟先生的两种译法,灵活翻译。在强调“Sein”是单字命题作为逻辑学开端的时候,译为单音节名词“有”,Dasein相应的译为“实有”,而在一般情况下译为“存在”。需要说明的是,本文翻译黑格尔逻辑学术语时使用杨一之先生的译法为主,以贺麟先生的译法为辅,另有部分术语为译者直接进行翻译,不再逐一指出。——译者

[11]德语Anschein一词的意思大致可归纳为两种:一是表示“假象”,带有明显的消极意思;二是作为更为中性的意思,表示“外貌”、“现象”、“映象”等,后者其实也可以包含“假象”的意思。在本文中,它是对应于“实在(Realität)”出现,与黑格尔在《逻辑学》中相应出现的术语“映象(Schein)”基本相似,根据这里更为中性的文义,译为映象的同义词“显象”。——译者

[12]黑格尔(1976:186)。

[13]值得注意的是,德语中的“现实(Wirklichkeit)”,虽然既表示“实在”又表示“现实性”(Aktualität),但作为与“映象(Schein)、显象(Anschein)、现象(Erscheinung)”相对立的概念出现时,并非是“实在”,而是“现实”。(人们说,“它似乎是这样,但在现实中完全不同”;不说或很少说:“它似乎是这样,但在实在中完全不同。”)黑格尔将“现实”作为一个逻辑事态的术语使用,它既是“现象”的后继者,又与模态概念“偶然性、可能性和必然性”相互联系,从这点可以看出黑格尔有着极好的语感。——作者原注

[14] Qualia来自于拉丁语,形容词是qualis,quale,名词是qualitas,意为特征、性质,也就是德语的Qualität(质)。关于它的讨论大致可归纳为两个层面:一方面,黑格尔在《逻辑学》的注释中提到了雅各布·柏麦(Jacob-Böhme)是在痛苦(Qual)意义上来理解“质”,因为质要在自己的否定中,即在它的痛苦和斗争中发生并保持自身(黑格尔,1976:107-108);另一方面,Qualia一词在英美学界受到广泛讨论,如C.S. Peirce,C.I. Lewis, Herbert Feigl都做了相关论述,通常译为“感受质”,即意识经验的现象性或感受性特征,后来这个概念进入心灵哲学,讨论“知识直觉”问题。本文这里所使用的是“感受质”这个意义。——译者

[15]希腊语στέρησις,即Steresis,表示“缺乏”,“缺失”,“褫夺”,文中后面的拉丁语名词“privatio”是对它的解释,结合文义可理解为:质的否定方面是相应的肯定方面(即实在)的缺失或被夺走,例如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第五卷第22节将“盲”阐释为“失明”。——译者

[16]参见Davidson(1984:201)。

[17] Davidson(1984:201).

[18]参见Davidson(1984b)。

[19] Diskurs在本文根据语境采用两种译法:当它与语言哲学相关时,译为“话语”;而在黑格尔逻辑学的语境下,它被译为“推论性”,是黑格尔思辨逻辑学运行的方式,即辩证的的推论性形式。——译者。

[20] Holophrastisch,即holo-phrastisch是由希腊语ὅλος,即holos,意为完全的,整个的,和φράσις,即phrásis,意为表达和说话方式,二者所构成,指的是由单个词组成的句子,如命令句或感叹句,比如“过来!”、“走!”、“对!”等等。——译者

[21]参见 Koch(2004:261-263)。

[22]参见VanInwagen(1993:104)。

[23]参见康德(2004:72)。

[24]黑格尔(1966:69)。

[25]参见黑格尔(1966:69)。

[26]希腊语νόησις,即noesis,nous(努斯),最基本的意思是“思想”,更确切来说是直接的或直觉的思维能力,而希腊语 διάνοια,即dianoia,也即dia-noia,与noesis同源,不过“dia”指的是从一处讲到另一处,指的是间接的或推论的思维能力。正好对应文中随后出现的“直觉的(intuitiv)”和“推论性的(diskursiv)”思维。柏拉图在《理想国》第六书的线喻中,即人的认知过程的四个阶段,提到了二者。dianoia是第三阶段,它包括数学科学的对象,指的是从前提到结论的推理的思维或推论,而第四阶段,也即最高阶段,就是noesis,它永远好比直接的视觉行为,指的是对其对象的直接直观和领悟。本文考虑到“理智直观”与二者的关系,采用“理性”和“理智”的译法。——译者

[27]黑格尔(1976:528)。

[28]参见黑格尔(1976:528-553)。

[29]德语Wahrheitsanspruch是个合成词,即Wahrheit(真,真理)与Anspruch(要求,诉求,权利),一个因哈贝马斯而著名的概念,译为“真之要求”或“真之诉求”,指命题本身包含了对该命题为真的要求。——译者

[30]命题(Propositionalität)在这里对应的是黑格尔概念逻辑部分的判断(Urteil)。从德语构词上看,Urteil是Ur-Teilung,即“ursprüngliche Teilung”,元-区分,“判断是原始的一的原始剖分”(黑格尔,1976:295)。因此,相较于“前命题事态”(vorpropositionale Sachverhalte)的一值元事态,命题或判断已经具有了二值性。——译者

[31]参见黑格尔(1966:70-71)。

[32]参见黑格尔(1966:100)。

[33]引自阿那克西曼德,残篇DK12 B 1,即《前苏格拉底残篇》,收集了到公元前5世纪末的古希腊哲学家的学术观点。根据它的编者Herrmann Diels和WaltherKranz的姓缩写为“DK”来引用,每个收录其中的学者都分为三个部分,即生平、逐字的引文(真正的残篇)和所谓的残篇。——译者

[34]希腊语ἄπειρον,即apeiron, 译为“无限定”,音译“阿派朗”。泰勒斯认为水是万物之源,但他并没有解释为什么水会变成万物,以及与其他的物质相比,水有何特殊之处。阿那克西曼德认为万物的本源不是具有固定性质的东西,而是无限定,即无固定限界、形式和性质的物质。“无限定”在运动中分裂出冷和热、干和湿等对立面,从而产生万物。世界从它产生,又复归于它。——译者

[35]黑格尔(1966:414)。

[36]黑格尔(1966:418)。

[37]这个无基的自关联否定思想,从定义来看是它自身的否定:n↔ ¬(n)↔ ¬(¬(n))↔ ¬(¬(¬(n)))↔ … ↔¬(¬(¬(...)))。它直接的语言表达是一个在右边关于否定符号(和括号)的无限序列。因为我们只能表达有限长度的命题,在这里只能借助语义学上的提升来应付过去,即借助真理谓词和对语言本身的语言关涉。在已知情况下,我们在一个命题s中关涉s自身,并且否认s是真的,例如我们说:“这个命题不是真的。”简言之,借助语义学上的提升,说谎者悖论是无基的自关联否定的间接表达。——作者原注

[38]黑格尔(1976:231)。

[39]黑格尔(1976:231)。

[40]参见Falk(1983)。

[41]特普论,英文是tropetheory,属于分析形而上学的一种理论,认为除了具体的个体是真实的存在之外,这些具体个体在时空中所具有的属性也是真实存在的,例如认为每片绿叶都有它自身的一个真实存在的绿色属性,但反对有一个超越所有具体的绿色属性之上的绿色共相,即认为属性不是普遍的,而是个体的、特殊的。——译者

[42]“正如主观的知性在自身也显示了错误那样,客观世界也显示了真理的那些本身不过是片面的、不完全的和仅仅是现象状态的方面的阶段”(黑格尔,1976:422-423)。

[43]希腊语ζὦον λόγον ἔχον出自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人是有理性的动物。”(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385页。)——译者

[44]“如果有人想要在哲学中提出一些论点,而这些论点可能永远都不会引起争论,因为所有人都会同意它们。”(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美茵河畔法兰克福1971年版,第1部分第128节)维特根斯坦这本著作有不少中译本,但是每个译本都有所不同,所以本文所引部分为译者自己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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