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阿蒙
最近，有一部国产动画电影被喷上了风口浪尖，你或许没有听过它的名字，但很大概率曾在论坛看过替这部电影中人物“美颜”的P图挑战。
这部电影叫作《雄狮少年》，豆瓣8.3分的新星黑马。不过今天我们要聊的主角不是它，而是这一张张被网友赋以“辱华”的国产3D动画面孔。
早在电影还没有上映，甚至只是刚刚流出了预告片时，片中主角团的脸就让很多网友坐立难安了。
吊梢的眯眯眼、塌鼻子、宽眼距，这三个要素放在一起，不赤裸裸的“辱华”嘛！但问题这偏偏还是个弘扬中华传统艺术的纯种国产动画（下文简称国动），这一下给俺们整不会了。
你要说人物形象内涵国人吧，片中也没啥高鼻梁大眼睛的欧洲人给你作对比；但你要说它没问题吧，这主角团的脸又丑得人神共愤。
这可是国产3D动画啊！我们平时看的都是什么水平？男主要么是浓眉大眼少年感、要么是深眼窝薄唇高富帅。
出自《天宝伏妖录》
女主不说九头身，至少也是长腿大胸瓜子脸；就算是萝莉形态，也得要Q弹圆眼、肤白透红吧？
出自《少年歌行 风花雪月篇》
咱们哪里受过这种气啊！
更何况，在大多数网友看来，自己包括周边的人都不是这种“小眼吊梢”的长相，电影中以此类形象覆盖全体国人的行为，不就是典型的刻板映像嘛？
但诡异的是，你往回看看那些“传统3D国产动画”，里面就算连路人角色也是清一水的高鼻梁高眉骨，不也是用“网红脸”的刻板映像在覆盖普通人吗？这时候咱又觉得没毛病了。
出自《元龙 第二季》
真要按照人口比例来说，可能前者的人物形象在现实生活中可能还要更常见。和至少具有大部分亚裔外貌特征的《雄狮少年》相比，随处都是网红的3D国动脸，反而更让我感到不适。
这些个相似的脸和相似的人设，居然还都不属于同一家公司同一个作品。有时我也忍不住想，换个假发和美瞳，你真的还能认出到底他们谁是谁吗？
而这种焦虑不止是我，很多观众看动画看到一半也会忍不住挠挠脑袋，这张脸，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来着？
左：《斗罗大陆》千仞雪 右：《天行九歌》焰灵姬
我们上一次群体性脸盲的体验，还是在《死或生 沙滩排球》的球海中，但那时咱至少还可以靠文字版的人设来区分。这一回面临着多个作品、多种剧情的认脸考验，很多人就有点难以接受了。
为啥国产动画偏偏要搞那么多3D呢？又为啥这些男女主的3D建模越精致却越没有区分度？难道是制作团队不愿意花钱吗？
钱也许是一个原因，但我觉得，在这个3D动画剧集几乎成为国产特色项目的时代里，制作团队这个锅背的，似乎有点无辜。
很多人聊3D国动都会提到一个词——弯道超车。
这其实不难理解，中国动画产业起步较晚，早些年虽然有《哪吒闹海》、《葫芦兄弟》等优秀作品，但也都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或央视等传统制作单位出品，普通的小型动画公司一直到21世纪才冒出点苗头。
当《虫师》2005年在富士电视台首播时，我们家里电视上放的还是《喜羊羊与灰太狼》。此后数年，国产2D动画虽然努力在追赶日本的制作水平，但目前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还有较大差距。
《虫师》
而3D动画这边就完全不一样了，当国产3D动画《精灵世纪》2006年在美国IPTV播出时，没有人会认为它诞生于一个完全稚嫩的产业系统中。
不管是制作水平、动作设计亦或是独特鲜明的人物，它都称得上是世界级的佳作。下一部让我们记住的3D动画作品《秦时明月》，也不过仅仅晚了它一年而已。
这两部作品为国动的发展打开了一条全新的道路：放下卷不过的2D，往我们最擅长的3D方向狂奔。可以说，目前在3D动画长篇产业的发展速度上，中国也许走在了最前面。
3D国动在海外同样有观众和影响力
这得益于国内大大小小的外包公司。传统的动画制作步骤需要经历企划-脚本-各类设定-分镜-layout（分镜解析）-原画-中间画补帧-上色-合成-后期等等，但是传到国内的外包公司手里时，往往只需要从中间画补帧开始。
图源知乎@林叶
这就导致很多国内的画师可以非常熟练地完成上色、合成、补帧等工作，但对于分镜和原画这些需要创意的部分却不太擅长。如果从3D入手，基本可以跳过前面那些需要特色人才积累的环节，快速而高效地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团队。
不过这也导致了他们在面临人物脸部设定和外型抉择的时候，格外的头大。你要说他们人物做得不够精细嘛，人又连血管、毛孔都给你做得真真切切，但就是，完美得过于相似。
《斗罗大陆》比比东
越精细越接近完美越往真人靠拢，反而让这些角色越没有自己的个性。国内的建模大神之多水平之高，从垃圾页游的广告就能略知一二。随便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个美女，他都能给你八九不离十的做出来。
问题偏偏就出在，我们闭上眼睛想象的美女，好像都差不多。说起古装3D美女，我想很多人脑子里出现的都是《仙剑奇侠传》外包装上几位女性角色的样子。
或者是《完美世界》、《天龙八部》、《征途》这些经典网游几乎称得上宣传诈骗的海报上性感的身姿。
而国内3D动画的古早建模师一部分来自原始2D领域，另一部分则来自于游戏行业。所以现在回顾2010年左右的3D国动人物形象，基本上都有当年鼎盛时期国产游戏的影子。
上：《少年歌行 风花雪月篇》雷无桀 下：《流星蝴蝶剑》
甚至是玩游戏较少的女初中生看的言情杂志封面也会告诉你，古装美女就应该长这样。
如此相似的审美不光影响了建模师，也影响了我们。在下意识里，相比起文言文中樱桃小嘴、丹凤吊梢眼的传统中国女子，我们更能接受游戏立绘上符合现代审美的大眼古装美女。
但如今国产网游时代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些熟悉的杂志也都停刊，为何3D国动里的角色却还是如此相似？
这就不得不提到3D动画的又一优点了，那就是极高的资源复用率。
如果说同一套人物建模重复使用太过分的话，那把同一套骨骼、同一套皮肤、同一套动作采集数据单独拿出来重复使用，再随机搭配一下，不就没那么明显了吗？
图源水印，3D国动男主脸变化
很多国动里的路人角色就是如此完成的。如果人物动作骨骼没有根据皮的形状进行针对性的优化，自然就会导致骨头和皮肤之间的不同步。
就算经历了优化，如此大量的重复元素只会让观众产生视觉上的不适。单人镜头时我们也许可以忽略这点，但如果把镜头给到人群或者是多个角色时，这种重复就会格外的别扭。
说完了路人，再来说说主角。按道理来说，主要角色的刻画放在如此高投入的制作里应该是需要下功夫刻画的，但建模师却时常难以下手。
一方面，大多数人设都太过相似，每部作品里一定会有白毛、一定会有小萝莉，甚至十有八九一定会有高冷难搞的女神设定。要想把如此薄弱相似的人设做出花来，光靠技术可不够。
图源水印
另一方面，很多观众对于3D动画的主要审美就在于“像”，主角要越像真人越好，背景也要越写实越好。
于是最近的动画，都在往“谁更像”里卷得暗无天日。人物截图每一张都足以假乱真，每一帧背景也都可以用来用作壁纸。
出自《凡人修仙传》，该作使用真人脸模
可惜一旦动起来，无神的眼神、僵硬的肌肉变化、夸张的肢体语言直接能引发“恐怖谷效应”。正是因为太过像真人，所以对于一点点与人类不相同的细节，都足以让我们别扭心慌。
而这种程度的“炫技”需求，相当于直接堵死了建模师的发挥空间，脸又要美型又要像真人，不就只能以现实中的美女作为参考了吗？
所以我们会看到越来越多撞脸明星的角色在3D国动中出现，这一点也不奇怪。
图源水印
可是国产3D动画难道只有写实这一条路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举个最熟悉的例子，《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系列都有着优秀的表现力。而它们在对主角面孔进行漫画化的夸张后，其实并不影响我们对其”国人面孔“的认知。
然而这样非写实呈现似乎只在国产动画电影中比较多，放到网络剧集里却并不吃香。原因在于，非写实动画对于原画、人设的要求要高得多。
《白蛇》中让观众映象深刻的配角
非写实动画要想既能做到动画整体色彩的高度统一，又让每个角色保持独有风格的动作和表情，其实是一件很吃产能的事，也就是说很难以做到高质、量产。
对于目前的动画制作公司来说，用同样的时间和资金，在老作品的基础上可以轻松产出一部还过关的写实3D国动，放到创新的非写实作品上却完全不够用。
风格独特的3D国动《红荒》
更何况，看看《雄狮少年》面对的舆论压力，这种面孔上的创新不一定能带来正面收益。
如果做“复制人”可以又省钱又保险，那又何必花那么大的力气去讨好本就不是传统3D动画受众的其他人呢？
只要画面和主要人物做得足够精美，3D国动就完全不愁没有市场和观众，也确实能在“仿真”层面做到弯道超车。
赚了掌声也赚了人民币，谁还会在乎你的男主和隔壁路人小哥一张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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