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和年间，并州有个书生，名叫萧至忠。
据说他出生时，有个背剑的道人，从门外经过，道人把一柄剑，扔到萧母怀里，然后萧至忠就出生了。
萧至忠从小身有侠气，他认真读书，期望将来考取功名。但连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中，他非常苦恼。经常以酒浇愁。
有天晚上，萧至忠读诸侯列传，非常有感触，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烈马长刀，做出一番作为，怎么能做个寻章摘句，皓首穷经的书虫呢？我便是考了功名，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把所有的书籍，都扔进火堆，之后每天练习剑术。人们笑道，当年道士扔的那把剑，如今终于用到了！
有一天，萧至忠去蟒河游玩时，身上的佩剑被猕猴抢走了。他追到深山里，看到树下有个老者，正在舞剑，偷剑的猕猴，恭恭敬敬地捧剑站在旁边。
老者面容清癯，练得剑术也很古朴清雅。萧至忠不敢打扰，就在一边认真观看。
老者忽然停了剑，斥责那只猕猴，“混账的畜生，又偷了人家的宝剑，赶快还给人家！”萧至忠接过宝剑，向老人说道，“老人家的剑术，非常玄妙，我非常喜欢，能传授给我吗？”
老者摇头笑道，“我只是胡乱练几下而已，又称得上什么剑术呢？”带着猕猴，向山上走去。萧至忠悄悄跟在后面。
老者大声说道，“公子也是读过书的人，为何要学小人行径，偷偷跟随呢？”萧至忠笑着说道，“我真心实意，想学先生的剑法，也是正大光明，追随先生，只怪您脚步太快，我追不上而已。”
老者突然加快脚步，带着猕猴，在萧至忠的眼前消失了。
萧至忠下山后，向当地的朋友，说起此事，他们惊讶地说道，“山上猕猴的确很多，但那个老人，我们从未见过。”
他们跟着萧至忠，到了老人练剑的地方，只看到溪流飞瀑，却没见到老人。萧至忠无比惋惜，说道，“老人带着猕猴，应该是剑仙之类的人物，能见一次，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我又怎么能奢求再见呢？”
萧至忠回家不久，有个妇人上门，哭泣着求他帮忙，自述姓王，丈夫孙清河，与邻村富商姜半城合伙做生意，姜半城的儿子，名叫姜白虎，见王氏有点姿色，屡次出言调戏，王氏一直隐忍，不想姜白虎得寸进尺，想要沾污王氏，丈夫上前阻止，却被姜白虎打死了。
妇人告到官府，官府因为拿了恶少的钱，对此案不闻不问。妇人想让讼师帮写状纸，去别府里告状，讼师恐怕姜白虎报复，没人敢写。
萧至忠非常生气，说道，“这些黑心的讼师，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他帮妇人写了状纸，并且送她去府里告状。
有人劝他别管闲事，萧至忠生气地说道，“如果你们兄弟姐妹，遇到这种事情，也忍气吞声吗？姜白虎能够横行，都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的放纵。”
姜家听到消息，提前给知府送去了厚礼。见到礼单之后，知府非常高兴，点头答应下来。
知府把状纸放在一边，冷笑着说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好大的胆子，明明是你们合谋，害死了孙清河，却敢来诬告姜公子？”
王氏气得说不出话。
萧至忠怒道，“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说话要自重身份，我只是帮忙而已，如何便成了*人凶犯？”
知府冷笑着说道，“本官明察秋毫，如何能被你骗了？ 我已经探查得清清楚楚。你与王氏，私通好久，早有奸情，你们在野外私会苟合，被姜公子和孙清河撞见。你们唯恐事情败露，打死了孙清河，反诬姜公子是凶手。”
萧至忠冷笑道，“我如今才知道。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让朝廷命官，胡说八道。我今日就打死你这狗官，为民除害！”他挥着拳头冲上去，却被衙役们打倒在地。
知府把萧至忠痛打一顿，然后关进了监狱，把王氏赶了出去。姜家急于结案，知府便让萧至忠画押，萧至忠每次都不肯，被衙役们打得死去活来。
有天晚上，萧至忠又被毒打，接近昏迷。他突然看到那名老者，带着猕猴走进牢房，笑着说道，“为了帮别人出头，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后悔吗？”
他笑着说道，“我做的事，都是伸张正义，怎么会后悔呢？我只后悔，我一事无成。如果我读书考取功名做官，或者武功厉害，都可以为王氏伸张正义。”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想要做成大事，都要经历一番痛苦。读书习武都是如此。你经历这场牢狱之灾，未必就是坏事。”
萧至忠还想说些什么，老者已经转身，向外面走去，那只猕猴紧跟在老者身后，突然回头，向着萧至忠一笑。
第二天，知府起床之后，发现家里进了盗贼，珍贵的东西没丢，但所有人给他送礼的礼单，全都不见了。
知府非常害怕，斥责夫人说道，“都是你这女人，收礼也就算了，还要留下礼单，一旦被外人得去，就会引来大灾难！”他的夫人委屈地说道，“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你的主意？你说要按照礼物的轻重，来处理事情，送礼的人太多，我不收礼单，如何记得住呢？”
知府非常着急，又不敢明说，只能让亲信的手下，去侦破这个案子，但毫无进展，姜家着急结案，来催促知府，知府心情不好，把来人骂了一顿，赶走了。萧至忠却因祸得福，案子暂时搁置，也没人打他了。
过了些日子，监察御史外出巡视并州，早起的时候，发现案头放着一叠厚厚的礼单，窗户大开，一只猕猴正跳上屋檐，向远处跑去。
那叠礼单，正是知府家里失盗的。御史不动声色，收了礼单，派人暗暗查访，之后上报朝廷。
两个月后，知府被朝廷免职，朝廷发出通告，有冤情都可申诉。王氏案情，得以沉冤昭雪。萧至忠也被从牢房放出，他对御史连连磕头，表达感激之情。
御史笑道，“为你伸冤鸣不平的，是一只猕猴。它带了罪证，我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萧至忠恍然大悟，原来那晚在牢房所遇，并不是做梦。御史说道，“你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仗义出头，即使受了牢狱之灾，仍不改初心，非常难得。我已经把你的事迹，上报朝廷，为你请求表彰。”
萧至忠笑着拒绝了，他说道，“坏人得到应有的下场，我受些皮肉之苦，根本不算什么，这就是给我最好的安慰。请大人收回成命。”
他再次来到遇到老人的地方，烧纸祭拜，说道，“感谢老人家出手相助，我知道你是神仙，我这凡人不可能见到，就给您烧些纸钱，表达我的心意。”
不远处树林中，突然传来几声猿啼声。那老人跟着猕猴，在他面前出现，老人笑道，“你烧纸钱，是盼我早死吗？”
萧至忠笑着跪下，给老人磕头，说道，“我盼着师父，能够与天地同寿。”
老人说道，“你叫我师父，是要跟我学剑吗？”萧至忠哭着说道，“经历此事，我更知道生活不易，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帮助别人，我为苍生，求师父教我。”
老人叹口气，说道，“我若是不收你，岂不是辜负了天下苍生？”萧至忠大喜，再次磕头。
老人指着猕猴，说道，“他虽是畜类，却比你早入师门，你得尊他为师兄，你只能是师弟了。”萧至忠说道，“先入门者为师兄，弟子愿意。”上前给猕猴行礼，“感谢大师兄援手之恩。”
老人自称石老人。所练习的，是越女剑法。萧至忠惊讶的问道，“史书上有记载，吴越春秋时期，有个鼎鼎大名的赵越女，传授越王勾践士卒剑法，帮助越王灭吴，我能学到她的剑法，真是三生有幸。”
石老人经常闭关修炼，大部分时间，都是猕猴教萧至忠练剑，一人一猴，或在山石上，或在松树下，手持竹剑，相互劈刺斩削。
开始时，萧至忠胜少输多，被刺的布满乌青，到了后来，猕猴渐渐不是他的对手。半年后，石老人破关而出，让萧至忠演练剑法，他大笑着说道，“你的剑法，已经有八成火候，再淬炼一番，便可以大成了。”
猕猴站在枝头，看着萧至忠走了很远。
萧至忠下山，回到家里，发现原本的三间房子，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邻居看到他回来，站得远远地看着他，小声议论着。他刚刚凑上前，邻居们赶紧躲开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背着一捆柴，拄着一根竹竿，缓缓走来，路比较陡，老人差点摔倒。萧至忠赶紧上去扶住她，发现居然是老母亲。
半年不见，母亲竟然衰老得如此之快。母亲看到他，大惊失色，让他赶紧离开，萧至忠问起缘由。
原来姜白虎被砍头之后，姜家记恨上萧至忠，经常来家里捣乱，找不到萧至忠，就把他家里的房子烧了。村人们看老人可怜，帮她搭了个窝棚。
结果到了晚上，窝棚突然起火，差点把老母亲烧死。有个人大声道，“要你活着，只是引你儿子上钩，不然的话，早打死你这老东西了！”
那几个帮忙搭窝棚的乡亲，家里也被烧了，人也被痛打了一顿。
萧至忠生气地说道，“他们这样胡作非为，官府就不管么？监察御史大人的威严，他们都忘了吗？”
萧母叹道，“监察御史是个好官，但他不能长久留在这里，新来的知府，比之前的更贪婪，收了姜家的银子，便放纵他胡作非为。”
萧至忠叹了口气，说道，“天下的乌鸦，真是一般黑。像监察御史那样清廉的大人，又有几个呢？”当下背了母亲，回到了蟒河，向石老人说起此事。
石老人笑着问道，“你打算如何办？”
萧至忠抚摸着剑鞘，说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这首诗，足可以表达我现在心情。”石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萧至忠下山，赶回并州的途中，路过一片树林，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他冲进树林，发现四五个手持钢刀的蒙面大汉，正在追*一个老人。
老人绕着树转圈，躲避那几个人的钢刀，情况非常危险。他发现那老人，正是当初的监察御史，他大吼一声，“光天化日，你们敢持刀行凶？”冲进树林，那几个人扑向萧至忠，却被他全部打倒在地。
老人惊讶的说道，“当初我把你从监狱里放出来，如今你救了我，这真是极大的缘分。”萧至忠疑惑的问道，“大人这种打扮，是微服私访吗？为何没有人保护呢？”
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从今以后，我跟你一样，是个白丁了。”原来他做监察御史，得罪的人太多，被逼的辞官不做，他回乡途中，被人买凶追*。还好遇到了萧至忠。
萧至忠用剑逼问蒙面人，他们供认，买凶*人的，正是富商姜半城。
萧至忠点了点头，说道，“我当初弃文学武，看来是对了。”他把老人，带到一个茶馆，说道，“”这里人多眼杂，没人敢对先生下手。先生稍等片刻，我送先生回家。“”
老人还要说什么，萧至忠已经离开了。
过了一个时辰，一辆马车，停在茶馆门前，萧至忠从车上跳下来，说道，“我雇了辆马车，送先生回家。”又递给老者一包银子，说道，“我去教训了姜半城，他非常惭愧，无颜面对先生，托我送先生些银子，已做补偿。”
老人有点疑惑，萧至忠已经转身走了，老人发现包袱里，至少有上百两银子。
车夫催促老人上车，然后离开了并州。
过了两天，并州府传出消息，富商姜半城，在宴请知府大人时，突然有人提剑闯入，将他*死，知府当场吓得昏了过去。
等知府醒来时，整座姜家，已经着起大火。知府拼命大喊救命，被人救了出来，却被烧成重伤，无法继续做官。丢官之后，他身上的烧伤，突然加重恶化，没有半个月，浑身溃烂而死。
监察御史坐着牛车，平安回到老家，用那些银子，买了几间屋子，过着平安的生活。
有一天，他在茶馆喝茶，见到萧至忠赶了一辆马车，从门前经过，他赶紧出去打招呼。车上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感谢当年御史对儿子的救命之恩。
老人挥挥手，“往事不值一提，我先救了他，他后又救了我，已经互不相欠了。”
萧至忠笑着说道，“如今老母年迈，但身体康健，我便赶着马车，带她到处走走看看，不然等到她老了，无法行动，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何等的悲哀啊。”
老人要留萧至忠住两天，萧至忠笑了笑，说道，“已经跟朋友约好，今晚去他家住宿，过几日再来叨扰先生。”
萧至忠赶着马车，继续向前去了。
老人看着萧至忠的背影，叹了口气，“我虽然做过几年官，但活得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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