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少帅粗大腿】 作者:蓝艾草
回到帅府之后, 大厅里站着两名穿着长衫躬着腰的中年男子, 其中一名还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见到冯瞿都有些诚惶诚恐, 看那形容倒不似读书人。
应超前来回话:“师座,这两人都是城里名气很大的裁缝,听说以前曹大傻子后院女眷们的衣服都是这两人在做。”
顾茗恍然大悟。
她被唐平匆忙挟持而来,身上只有一件旗袍, 还是不耐脏的月白色。
两名裁缝躬着腰上前问好:“大帅, 是给太太做衣裳吧?”
曹通身亡,接管他职位的自然也是本地督军,这两人是升斗小民, 躬身埋头做针线活一辈子, 脸上习惯性的挂着讨好的笑容,见到本城新任长官, 也不管他是什么官儿, 叫一声大帅总没错儿。
顾茗险被这称呼给逗乐:“别瞎说, 我可不是什么太太。”这年头太太不值钱, 家里娶了原配的, 在外面大摆酒席娶个外室,也按正头太太的待遇来,对外称是太太, 竟也无人反驳,引为一时风尚。
但顾茗可不认为外面不知情的裁缝称一声太太,冯瞿就有娶她的打算。她也不想白担这个虚名:“我姓顾, 叫我顾小姐吧。”
“顾小姐好。”
两名裁缝躬身问好,各自从木箱里拿出尺子,准备量尺寸,唯独冯瞿一言不发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茗站在当地,等两名裁缝先后量完了尺寸,又拿出布头请她挑料子。
她各挑了两样,四件旗袍也够穿了。
两名裁缝要收拾东西走,冯瞿招招手叫住了他们:“拿过来我也挑一挑。”
顾茗还当他也要做衣服,随口建议:“少帅有军装就够了,还做什么衣服啊?”新政权初定,以军人的形象出入可比便装有震慑力多了。
冯瞿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两名裁缝递过去的布头看。
其中一名裁缝已经吓的结巴了:“大……大帅,叫我们来的人说是给女眷做衣服,这些面料……不太适合男人。大帅若是想做衣服,我等回去再拿……”
“不必。”冯瞿打断了他的话,快速指着好几样布头:“这些颜色全按着刚才量的尺寸,做最新式的样子过来。”他用土豪大款进专卖店的壕气镇住了两名裁缝跟顾茗。
“少帅,太多了,我过几日就要回沪上,不必麻烦。”顾茗连忙阻止。
冯瞿凉凉横了她一眼,不带搭理的,只催促两名裁缝:“尽快先做两套送过来,其余的过几日送过来也行。 ”
两名裁缝平日是死对头,互相争抢本城有钱人家女眷的生意,但今日居然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默默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这位顾小姐跟冯少帅之间有一段不可说的故事。
顾茗深知冯瞿的固执自大,与他争执无异于鸡蛋碰石头,遇到原则问题她基本都打擦边球,以前是装傻卖乖,现在是撒泼耍赖扰乱视线,混淆过关。
这本来就不是个讲理的世道,她还没天真到觉得可以靠道理说服冯瞿,索性不再与他争执。
冯瞿初掌玉城军政大权,参观完学校的次日便召集玉城几个报馆的主编,加强巩固对舆论喉舌的掌控。
顾茗对报馆的事情比较熟悉,又写的一手好文章,她当初点评《容城日报》的前任主编办报纸的弊端头头是道,令冯瞿印象深刻,很多事情早有端倪,只是太过忽略,便以为是她偶尔的小聪明。
他如今对顾茗的能力深信不疑惑,只是这小骗子习惯了隐藏实力,他偏不想她如愿,拖着顾茗不放,非要她参加针对各报馆主编的规培会。
“我就是个半吊子,不必了吧?”顾茗抵死反抗:“再说这些事儿我也不懂。”没听说即将卸任的姨太太还要兼职幕僚的。
这是哪门子的用人之道?
冯瞿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她:“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愿意帮我?”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顾茗也不再垂死挣扎,开始讨价还价:“少帅既然说是帮你,那么帮了你有什么好处?别给我说衣服首饰那些。”
冯瞿多云转晴:“这才对嘛,只要你能提得出来。”
顾茗:“少帅知道我的条件。”
她如今心心念念想要自由,毫不掩饰对于姨太太身份的嫌弃,而且他总觉得这丫头在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却也无可奈何。
冯少帅能在军政府的监狱里对着犯人挥鞭子,难道还能在家里拿鞭子抽姨太太不成?
“老实做事,别胡思乱想。”他捧住了她的小脸,捏的她两颊都变形了:“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离家出走。”
顾茗怒目而视,使命扒拉开了他的双手:“我是学人家离家出走的吗?分明是少帅拿我当累赘丢弃了,现在发现我有点价值就又挟持回来,做人这样反复无常,真的好吗?”
冯瞿被她数落的只能举手投降:“谁人不知容城公子文笔犀利了得,我就是个扛枪的兵痞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你也别试图跟我讲道理。”
顾茗: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居然耍赖?”堂堂冯少帅居然也学会耍赖了!
冯瞿朗声大笑,将她搂在怀里好一顿揉搓:“我只知道我的女人就要待在我身边!”他亲昵的去蹭她的额头,对上她一双澄澈的眸子。
她毫不客气:“我只知道我的男人在最危险的时候应该待在我身边。”
冯瞿挫败。
——真是个记仇的小丫头!
针对各报馆主编的规培会果然如期举行,冯瞿旁听,他手底下的幕僚主讲,还请顾茗客座与在场主编探讨报馆发展。
冯瞿手底下的幕僚主讲的要点都是政治方面的,比如不得在报纸上捕风捉影报道任何不利于冯大帅与少帅的新闻,不得对未经落实的事实胡乱报道,报业人必须要拿出事实求实的精神等等。
顾茗对玉城不甚了解,但对沪上各家报馆都有所了解。
北平与沪上都是新思潮的集中地,而沪上的多家报馆都在推行新思想,不少曾经留学过的作家也时常将国外的文学作品翻译成书,有些书店都能买到印刷成册的译本。
旧的世界被碾碎,被摧枯拉朽般的时代洪流抛弃,那些死命留在旧时光里的保守派们不能认清现实,然而早早清醒过来的人们站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四顾茫然,心下彷徨。
报纸文章能在纷乱的时局之中安定民心,为弱者发声,为迷茫者指引路径,也能煽动民心……
玉城各家报馆历来被曹通管制,顾茗反抗冯瞿未果,紧急做功课,发现在暴*政之下,不少都犯了假大空的毛病,一味的捧曹氏父子的臭脚——当然还对冯氏父子恶意抹黑。
抹黑对手是一种常规手段,以往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今桌上就摆着厚厚一摞玉城的各种报纸,随手一翻都能翻到抨击冯氏父子的文章,当事人冯瞿面不改色坐在一边,各报馆的主编们都两股战战,恨不得把容城军占领玉城之后的报纸翻出来给这位少帅看——他们及时变调,换了吹捧对象——但还是心有疑虑,生怕今日被请过来是算总帐,连冯瞿的幕僚讲了些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仙木奇缘》
轮到顾茗讲话,众报馆主编小眼神在空中乱飞,互相用眼神询问:这小姑娘是谁啊?
在座的年纪都在三十开外,还有的主编头发花白,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办了大半辈子报纸,听个小年轻主讲就算了,没见旁边还荷枪实弹站着一排亲卫嘛,可是恭恭敬敬聆听个黄毛丫头的讲话算怎么回事?
新女性固然抛头露面在外做事,但那不过是在无足轻重的位置上谋一碗饭吃,很多大的机构当权者还是男性,哪里轮得到女人领导?
会议厅中间是长方形的桌子, 正中的位置坐着主讲的幕僚, 而冯瞿与顾茗分坐幕僚左右下首, 其后各报馆主编依次排开, 居于其后。
幕僚讲完之后,顾茗起身讲话,她先做自我介绍:“顾某不才,如今应聘担任沪上《申报》的特别记者, 对报馆的运作有个大概的了解。”
她此话一出, 座中议论纷纷。
内中有一位与黄铎有旧,直言不讳:“黄铎办报也有些年头了,怎么会聘请个小姑娘?”
顾茗道:“这个就要问问黄主编了, 在座如果不信, 大可发电报去询问。我自报家门无非就是想告诉各位前辈,对于报馆业务我也算是有所了解, 并非一无所知。”
她如此胸有成竹, 倒让质疑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 大约都抱着一种“看看这黄毛丫头能说出什么花来”的心态等着她的发言。
顾茗随意翻翻桌上厚厚一沓报纸, 神色郑重:“我想请问诸位前辈, 可有调查过你们的报纸受众?”
《玉城日报》的主编熊志兴年约四旬,长的方头大耳,富富态态, 说话也透着一股侍候权贵的妥帖:“那倒没有过,依顾小姐之见,我家的报纸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话说的极为客气, 完全是请教的口吻。
以他的年纪与在玉城的声望,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谦逊,但他与曹通父子没少打交道,他的前任就是因为不够听话,死在了玉城军政府的监狱里。
冯瞿新至,熊志兴还有点摸不透这位少帅的脾气,况且自家报纸以前没少抹黑冯氏父子,如今小心谨慎总无大错。
顾茗似乎不懂客气为何物,指着《玉城日报》的版面道:“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多了!”
冯瞿:“……”这丫头是来找茬的吧?
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熊志兴。
熊志兴本来忐忑难安,今日接到邀请,生怕冯瞿藉此发难,临别之时只差与妻儿抱头痛哭,颇有种赴死的悲壮之情。
听到顾茗的话,他一颗心顿时提在了半空中,额头冷汗都快下来了。
“改……改什么地方?”
顾茗对熊志兴的紧张视而不见,就事论事:“以《玉城日报》为例,现在的版本从头至尾只贯彻了一个宗旨——拍马屁!”
冯瞿哑然失笑,心道:小骗子爆起来真辣,以前还装什么乖呀?
她今日穿着一件沉静的湖蓝色旗袍,头发利落的全部绾成发髻缀在脑后,通身素净,若非一张漂亮的脸蛋太过年轻瞩目,倒也堪当大任。
熊志兴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座中有人轻笑出声,大约也是他平日的冤家对头,见到熊志兴被奚落,不免兴灾乐祸。
顾茗提着鸡毛当令箭,完全不在意座中别人什么表情,言辞如刀:“请恕我直言,《玉城日报》是玉城的门面,但是我粗略翻过你们几十期的报纸,都是换着花样的吹捧曹通父子,有直面吹捧的,也有贬低抹黑对手的方式来抬高曹通父子,但是唯独看不到多少事关玉城民主政策的宣讲,以及惠民利民的政策,这哪里叫玉城日报啊,直接叫曹氏父子传奇不就完了吗?”
熊志兴的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手底下养着一帮大吹法螺的文人,每日除了绞尽脑汁写些吹捧的文章没别的事儿可干。
冯瞿原本是微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被她的话惊的坐正了,苦笑不已:小骗子以前对《容城日报》的评论还是委婉许多,到底顾忌了他的颜面。
顾茗环顾一圈,凡与她目光相触者不由都移开了视线,似乎生怕与她对上,被她当面嘲笑,老脸都要没地儿放了。
“我们的报纸要面对的受众都是哪些人,办报之前难道不应该调查清楚吗?《玉城日报》是官方喉舌,面对的是普通老百姓,请问普通老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是玉城大帅与少帅出席了哪个慈善晚宴,还是娶了哪一房如花似玉的姨太太,需要全城同庆?”
座中鸦雀无声,连冯瞿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他微微仰头看着说话的小丫头,她无惧场中众人,这么久以来,他通过文字的脉络摸到了她的内心世界,却也还是不够真实。
只有今天这一刻,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个以一己之力撼动了沪上整个文人圈子、与屠雷唇枪舌剑掀起一波文化与思想的腥风血雨的容城公子。
—— 倾才绝艳胆魄无双的容城公子!
她站在那里,掷地有声:“不!老百姓关心的是民生问题,玉城有哪些可以帮助到寻常老百姓的,让他们衣食不愁,孩子有学上,老人能就医,年轻人有工作。或者让他们了解玉城以外的事情,比如中央与地方出了哪些需要普及的律法政策。”
“请问熊主编,您这报纸拉车的、卖菜的、修鞋缝衣的、打铁卖豆腐的可看的懂?或者您报纸上面介绍上流社会的花天酒地,与普通小老百姓可有一点关系?让他们看看民脂民膏如何被人挥霍吗?”
“我觉得,这份日报只有两位读者,那就是曹大帅父子,而不是玉城的普罗大众!”
熊志兴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冯瞿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的顾茗,她胸中有正气,有热血,有孤勇,有见地有报负!
完全不同于少帅府乖乖巧巧的姨太太,也不是被男人在枪*击现场放弃,他以为应该对他一腔怨愤赌气不归的姨太太;更不是同他撒泼耍赖的那个小骗子——而是一个全新的他也许只打开了门缝窥见一道天光的顾茗。
本来是一场规培研讨会,却成了她一个人的演讲台。
她说:“这里还有一份《儿童新报》,在我看来这哪里是办给儿童的报纸啊,完全是办给儿童他父母的报纸。”她清清喉咙:“关键是,办给儿童的报纸不但儿童看不懂,就连儿童的父母也不感兴趣,我觉得再照这种方针办下去,没有销量迟早要关门!”
《儿童新报》的主编正是那位五十知天命的老先生,是有些迂腐的老头子,前两年接手报馆,因不能接受上一任年轻主编的理念,把这份本来很受欢迎的报纸给办的销量滑到惨不忍睹,几乎要关门的地步了。
顾茗正戳到了他的痛脚,老先生气的呼呼直喘,翘着花白的胡子指着顾茗大骂:“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老先生,您这话可是有歧视女性之嫌,如今提倡男女平等,过去那一套老把式可是行不通了!”
若不是碍于现场荷枪实弹的亲卫,老先生都要气的拂袖而去了。
顾茗:“老先生不必太过生气,就当我是近之不逊远之则怨的小人,可老先生难道不明白如今是民国了,孙先生早就提出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这其中的‘人’一项,难道就把妇女排除在外了?”
她神色转为郑重:“报业人是老百姓文化的引导者,我请问在座诸位,可有承担起这份责任?当然在座诸位有意要把报纸办成小圈子里互相欣赏的产物,并不注重实际销量,就当我没说。”
座中各家报馆的主编们面面相觑,虽然并未对顾茗信服,却也被她打乱了阵脚。
有人坐不住了:“那依顾小姐之意,我们家的报纸应该怎么改?”
那人在桌上的报纸堆里翻出了自家报纸,递给了顾茗,有挑衅考较之意,却也有试探请教之意。
她低下头去看那份报纸,眉目如画,粉黛未施素净如玉,专注的目光令人动容,冯瞿忽然之间醒悟——她为何对他在枪*击案现场忘记了她只是言语谴责几句,并未追根究底,或者表现的有多么伤心。
她不伤心。
唐平带她回来之后,从头至尾她其实都很平静,哪怕撒泼耍赖也恰到好处的控制着分寸,哪怕……在床上最激烈的时刻也都很理智。
理智的享受着肉*体的欢愉,理智的与他讨价还价,争取自己的权益。
她是真的丝毫不见一点伤心。
因为,她不爱他啊。
冯瞿注视着她专注工作的样子,被好几位主编包围,与他们探讨报馆发展忙碌的样子,心如暮鼓被重重敲响。
也许,她从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爱过他。
他被自己这个猜测给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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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培会一度因为顾茗而陷入混乱。
她对每家报纸提的意见都很中肯, 从报纸定位到版面内容, 以及需要革新的部分, 都有独到的见解, 令人耳目一新。
最初熊志兴灰头土脸恨不得躲起来,都有点怀疑今日的会议是冯瞿专门用来羞辱他的。
但后来姓顾的小丫头对《儿童新报》的主编也毫不客气批评了,并不因他年纪大资历深而有所顾忌。况且《儿童新报》从来不沾政治,更别提抹黑冯氏父子了了, 既无旧怨, 按理来说不至于招冯瞿的眼。
及止后来的《玉城老百姓晚报》、《电影报》等都受到了顾茗不同程度的批评,有大家陪着一起丢脸,熊志兴脸上方好看了些。
他站在人群背后, 听着顾茗与别家报馆的主编探讨如何提高销量, 如何修正弊端,讲的头头是道, 居然从顾姓丫头的语气里听出了诚恳的味道。
他忽然福至心灵, 霍然开朗。
也许, 从一开始他便将冯瞿的意图给揣测错了, 也许冯少帅根本就没有秋后算帐的打算, 而是真心诚意请了沪上销量最大的《申报》特聘记者助他整顿玉城报业。
这在曹通父子辖下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熊志兴挤过人群,将《玉城日报》举至顾茗眼前,鼓足勇气道:“顾小姐, 我想与你请教如何提高我家报纸的销量。”
眼前的少女笑容明媚,心无芥蒂,接过报纸道:“熊主编, 其实《玉城日报》我看的最多,这份报纸是半官方半民间的,既要代表官方发声,也要贴近百姓,我与你探讨再多都是纸上谈兵,我倒有一个建议,就是不知道熊主编肯不肯采纳了?”
熊志兴之前已经偷听了足有半个小时她对各家报纸的点评与建议,此刻再无顾忌:“顾小姐请讲。”
顾茗:“我在沪上待了一阵子,对沪上报业也有所了解,真要论起来,沪上的报纸无论是思想还是版面及内容上都要比玉城的报纸办的好。当然那离不开沪上深厚的文化圈子。仅凭我一家之言,各位也许不信,既然大家都本着提高报纸销量,誓要将报纸办的更好的想法,不如咱们组织一个代表团前往沪上学习,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愿意去的?”
各家主编都是在玉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讨饭吃,长期耽于安逸,纵然沪上有旧友,往来鸿雁传书,到底及不上亲至考察来的真实有效。
熊志兴眼前一亮:“顾小姐肯陪我们前往?”
顾茗小眼神直往冯瞿那边瞟:“荣幸之至,只是不知道少帅肯不肯同意这件事?”
冯瞿还沉浸在自己惊人的发现之中没有清醒过来,还是他身后侍立的唐平轻轻捅了他一下:“少帅——”
他如梦初醒:“什么?”
顾茗笑意盎然:“少帅,我们准备组一个报业代表团前往沪上取经,熊主编希望我能领队,不知少帅意下如何?”
冯瞿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坏丫头想趁机逃跑?!
但她在沪上滞留时,唐平一早就找到了她,也没见她躲躲藏藏,反而照常生活,也许……她并无逃跑的心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是落地生根,很快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无论顾茗有无逃跑的打算,冯瞿对她的信任已经尽数崩塌,哪怕她一脸真诚,他也总觉得这丫头背后憋着什么蒙骗人的鬼主意。
“你为何要当领队?”冯瞿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紧,眨眼间又恢复如常,寻常人根本没瞧出来他情绪有变。
顾茗理所当然:“因为我是《申报》的特聘记者啊,到时候可以直接找黄主编帮忙。有什么问题吗”
是啊,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冯瞿自嘲的想,她本来拒绝参加此次的规培会,也拒绝帮助他,是他死拖活拽,非要逼着她参加。
而她今天的表现堪称完美,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她甚至提出了最好的解决办法,让玉城报业的人走出去学习,他竟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般患得患失,东想西想。
“没什么问题。”冯瞿闷闷不乐。
她没什么问题,问题全在他身上。
小骗子正常的出奇,因为不爱他,所以对他毫无留恋,可以利落转身,数月不归,也可以在久别重逢之后,提议出公差,还巴不得他答应,对他根本没有不舍之意。
顾茗粲然一笑:“既然少帅说没什么问题,那么剩下的就是诸位的问题了,大家可以回去把报馆的事情安排妥当,商议出一个具体的时候,到时候我发电报联系黄主编,咱们一起前往沪上学习。”
她向冯瞿奉送一个狡猾的小眼神:“为了表示对玉城报业的支持,少帅一早就决定此次的差旅费全部由他自掏腰包,大家还不谢谢少帅?”
冯瞿不可置信:“……”
小骗子,居然还敢挖坑让我跳?
唐平瞠目结舌:“……”
顾姨太胆大包天,竟然拿少帅的钱来做人情?!
熊志兴等人不知就里,还当这是冯瞿早就跟顾茗商量好的,当即拱手向冯瞿道谢:“多谢少帅对我们的支持,我等往后定然唯少帅马首是瞻,为推进玉城的文化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冯瞿僵着一张脸:“诸位客气了。”
——黑心败家的丫头!
一场规培会圆满结束,众人向冯瞿以顾茗道别之时,也多了几分安心,再不是来时惶惶之状,三三两两出去之时,都面带笑容,互相商议,很是和谐。
唐平使个眼色,荷枪实弹站立的亲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撤了出去,他悄悄掩上门,将少帅与顾姨太留在会议厅,悄悄候在门口偷听,打算万一听到少帅暴怒的声音,就冲进去救火。
无论如何,顾姨太的才华不容置疑。
唐平一个扛枪的傻大个,对读书人总是有种莫名的敬仰之情,更何况顾姨太还是真正胸有锦绣的才女。
他不由自主就拿顾姨太与容城第一才女尹真珠对比,也不知道是不是尹真珠善于藏拙,还是她压根就没什么了不得的才华,竟觉得她的才女名头有些虚。
尹真珠出入上流社会的晚宴舞会,无论容貌家世在容城都是个中楚翘,可是她似乎并没拿出什么能让人惊艳的文章或者见解出来。
当然,她那副容貌就足够惊艳世人了,美如稀世珍宝,恨不得让男人们捧在手心里呵护。
纵然如此,唐平心里的天平还是不知不觉间向顾茗倾斜了。
既担了才女的名头,总应该拿出相应的学识自证吧?
会议厅里,顾茗漫不经心低头整理各家报纸,边整理边看,碰到觉得荒谬的不可思议的地方还会笑出声,笑着摇头:“这帮顽固份子!”
特别是《儿童新报》的老头,一张口就能喷出封建王朝的腐朽味道,恨不得把所有天真的儿童都洗脑成为毫无个人意志,屈从于父母安排的提线木偶,还美其名曰“孝顺”。
孝顺个头!
她恨不得把老头按在沪上的黄浦江里洗洗脑子,跟他说话总觉得时光倏忽倒退至清末。
“阿茗,过两日我们就回容城。”
顾茗惊异的抬头,与冯瞿的目光相触,总觉得他神色复杂,让人看不透,不由一阵心虚——自作主张坑了他一笔钱。
“少帅有很急的公务要回去?”她开玩笑:“……不会是钱不够了回去找大帅拿吧?”
冯瞿不置可否:“还不是被你花光了。”
顾茗夸张的捂嘴:“哪有?传说容城军政府富的流油,不然怎么能引来曹大傻子的觊觎呢?少帅竟然还跟我装穷?”她作势摸摸口袋:“跟我这种穷人装穷,很有成就感吗?”
明明是她坑了他一笔钱,冯瞿竟然气不起来,还差点被她逗乐。
他说:“我的还不就是你的,难道还会少了你的花销?”
顾茗大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细米小牙:“少帅开什么玩笑呢?你的怎么能是我的呢?你的可是尹小姐的。我自己赚的才是我的。你不会是打着你的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主意吧?我可是穷光蛋,玩不起天下大同这一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笑容太过灿烂,刺的冯瞿眼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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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辆小汽车开道,冯瞿的专车紧跟着,后面是两辆载着亲卫营的大汽车。
亲卫营的人荷枪实弹,随时警戒。
冯瞿打下了玉城,无论是四散逃跑的曹通残部,还是对他防备的别人,以及沿途的山匪恐怕都对他虎视眈眈。
容城本来就是弹丸之地,面积跟玉城也差不多,两家各占了五座城,除了经济上容城要富裕,别的优势也并不明显。
但是冯瞿打下玉城之后,容城军政府的地盘就扩大了一倍,比徽城的彭大帅地盘还要大。
他刚占领玉城的时候,还遭遇过两波暗*,胳膊就是第二次暗*造成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曹通留在玉城的所有暗线都被冯瞿拔除干净了,也算是没白受伤。
到了容城之后,专车把顾茗直接送进了少帅府,亲卫营留下来一车跟着进去站岗,而冯瞿便带着亲卫营直奔督军府。
林妈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带着佣人迎出来,见到大门口走进来的顾茗,都快喜极而泣了:“顾姨太,可算是回来了!”
她简直有妈妈属性,看到长途归来的人,总觉得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吃不好睡不好的,把整个府里的佣人都折腾动起来,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动起来,而顾茗被她直接送到了楼上。
“姨太太先洗个澡,一会出来就有热饭吃了。”
卧房门打开,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好像顾茗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早晨去上学,傍晚归家一般。
她把热情的林妈送出去,婉拒了她要帮忙放洗澡水的要求,迅速关门,开始翻藏起来的东西。
容城公子的马甲已经暴露,没必要在藏着掖着,但是小黄文的马甲是一定要隐藏起来的。
她一头扎进柜子里,从最下面翻出手稿,发现还是她走的时候收拾好的样子,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
冯瞿忽略她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就算是她离开,也不会去翻她的东西。
冯瞿离开容城数月,过年都在前线打仗,且将容城的地盘扩大了一倍,令冯伯祥喜笑颜开,拍着他的肩膀教训下面几个儿子:“你们一个个的也跟你大哥学学!”
冯伯祥儿子足有七个,但成材的不多。
长子冯瞿是正室夫人所出,年轻有为,早早搬出了帅府,带兵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算是他手中的王牌。
次子冯晨戴着个眼镜,读的医科大学,走的不同于冯家人带兵的路子,他总想要救死扶伤,二姨太所生,比冯瞿小两岁,最近从南京回来,闹着想要留学,正在跟冯大帅磨。
对打仗不感兴趣。
三子冯晟是五姨太所生,比冯晨小了两岁,读的是军校,早就说过毕业之后要入军中。
其余的老四五六年纪相仿,都在十七八岁年纪,只学会了吃喝玩乐,整日招猫逗狗,身边围着不少小姑娘。
最小的至今还在襁褓,年前府里新纳的姨太太所出。
几个弟弟里面,冯瞿也就跟冯晨关系略微温和一点,这位弟弟性格比较好,想法虽然天真,但有一腔热情,是个极为善良的人,简直不像冯家后院里长大的孩子。
冯大帅要其余儿子们向长子学习,冯晨扶扶眼镜,锲而不舍的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父亲,你既让我们跟大哥学习,那我好好读书,出国学习医术,也算是认真踏实啊。”
努力的方向完全错了好吧?
冯伯祥真想掀开次子的头盖骨,看看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让你学你大哥,是想着你们兄弟几个将来都有所作为,当今乱世,学会拿手术刀还不如学会带兵实用。”
冯晨慢吞吞反驳:“拿枪的受伤了还不得找拿手术刀的救命?”
冯伯祥:“……”这孩子一根筋的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一怒之下把其余几个儿子全都轰了出去,单独留下冯瞿听他汇报玉城之事。
很多事情之前的信件里都已经讲过了,但当面讲来又不同。
冯瞿打下了五城只是个开端,可如何治理五城却是件长期的事情。
安抚民心,加强防备,重新繁荣市面,发展经济都是刻不容缓之事。
冯瞿直讲了一个多小时,讲的口干舌燥,狠灌了几口茶水,才又说:“……玉城新占,舆论也很重要,儿子已经找人搜集了曹通父子的罪行公告天下。”
曹通虽然死了,但他的罪行总要公布,表明容城军是师出有名,他是罪该万死,也总要给北平中央政府一个交待——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交待也不过是面子功夫。
北平中央政府这些年早对各地的军政府失去了管辖能力,总统换的频繁,大家都在自己的地界里可劲折腾,去了北平也大多跟进庙里拜菩萨似的,承认中央政府的权威性,却未必肯听中央的调令。
中央政府也对各地的军政府无可奈何的很,出事了派人来告诫一番,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冯氏与曹氏交战,北平中央政府也并没什么表示,等曹通死了倒是让尹仲秋责问过冯伯祥。
冯伯祥与尹仲秋原本和缓的关系因为两城交战又陷入了僵局,甚至听说尹仲秋都已经在北平替女儿物色好了未来的女婿,只差订婚了。
冯瞿进城的消息传的很快, 他还在督军府, 就有人上门拜访。
顾茗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从带来的箱子里挑了一件淡粉的旗袍穿起来, 收拾停当下楼吃饭。
她穿着软底的鞋子,脚步声很轻,听到楼下客厅有人在低声说话,全然不是冯瞿回来的动静, 扬声问道:“林妈, 来客人了?”
一楼落地窗前的会客厅里,来客听到她的声音扭头来看,不禁瞪大了眼睛:“顾……顾姨太?”
来客正是尹真珠。
顾茗没想到能在少帅府里见到尹真珠, 大约对方也很惊讶她的出现, 好容易才把得体的表情找回来:“林妈,顾姨太……是跟阿瞿一起回来的?”
不必林妈回答, 尹真珠就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枪*击案之后, 她与冯瞿一同回容城, 还当顾茗已经死于那场混乱, 便高枕无忧了。
冯瞿回到容城之后就奔赴前线, 两个人的事情一拖再拖,听到冯瞿从玉城回来,她再也坐不住了。
“尹小姐请坐。”顾茗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向林妈装可怜:“林妈,有没有饭吃?我快饿死了。”
“我这就去厨房催一催。”林妈从小楼出来,去厨房的路上还在担心顾茗吃亏。
尹真珠从小被人捧在手心, 天生的大小姐,顾姨太哪是她的对手。
她毕竟与顾茗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日久,有了感情,恨不得少帅早点回来。
不过冯瞿注定要让林妈失望了,他在督军府与冯大帅商谈完公务,又去后院探望了一回亲妈,天都快擦黑了才回家。
客厅里的灯亮着,背身而坐的女子正抱着本书看,冯瞿喊了一声:“阿茗。”坐着的人转过身,他才发现叫错了人。
顾茗吃完饭之后,以“路途劳累需要休息”为借口,请“尹小姐自便”,直接回房去了。
尹真珠注视着她在冯瞿的府里如主人一般自在,心里嫉妒的滋味都快将自己淹没。
林妈先时还在旁边陪着她,但一个老佣人地位低下,絮絮叨叨说个不住,实在让人心烦,她遣她走人:“林妈,你下去吧,我这里不必侍候着。”
客厅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只有尹真珠一个人,她抽出旁边书架上的书坐着,心思根本不在手里的书上面,反而飘了很远。
顾茗出现在少帅府刺激到了她,此刻她坐在这里,一遍遍回放顾茗下楼之后的神态动作,越想越难受,仿佛被人掐住脖子,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她幻想着有一日,当自己成为了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堂堂正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待自己的丈夫,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贸然跑过来,忍受着佣人们的窃窃私语与怪异的眼神,厚着脸皮坐在少帅府的沙发上。
她在心里默念一声“阿瞿”,心里的痛楚就增加一份。
——没想到,他出现的时候,连名字都叫错了。
冯瞿真没想到天都黑了,尹真珠居然在他家里。
“真珠,你怎么来了?”
他不问还好,一句话倒问出了尹真珠的眼泪。
“阿瞿,我父亲给我挑了一门亲事,要我去北平嫁人。”她起身迎了过来,一头扎进了冯瞿的怀里,随即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
别的女人身上的味道。
尹真珠心如刀绞,哭的更凶了:“阿瞿,我盼了你许久,一直等不到你。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说不定真被我父亲逼的嫁人了。”
冯瞿今天才回来,没空关心自己的婚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别激动,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尹真珠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住:“阿瞿,我上次已经拜托大哥劝劝父亲。本来父亲都同意了,可是你*了曹通父子之后,父亲就反悔了,说你*孽太重。”
她对冯瞿一心一意,本来都做好了嫁进督军府的准备,可是婚事一波三折,每次都因为公事而影响她的婚事。
冯瞿眉头拧了起来。
这年头,哪个军政府领兵的手上不是血债累累?你不去*别人,别人还想抢你的地盘,不过是在乱世中苟活而已。
“真珠,尹伯伯真的为你挑好了良人?”
也许正如尹仲秋所说,他手上*孽太重。
尹真珠泣不成声:“我不管!我不管!父亲挑的人谁愿意嫁谁去嫁,反正我是不会嫁过去的!阿瞿,我心里只有你。”
冯瞿有点恍惚。
几个月以前,嘴甜舌滑的小骗子也在这里说:“少帅,我心里只有你。”
冯瞿都要怀疑他被小骗子弄出毛病了,怎么听谁的话都不太像真心话。
不过矜持如尹真珠,能亲自跑到少帅府来,真心无需置疑。
况且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尹真珠的真心,只是……新添了怀疑的毛病罢了。
冯瞿示意尹真珠:“别急。”
尹真珠这下子是真的急了:“阿瞿,是不是顾姨太回来之后,你就把我忘了?”数月的等待,尹仲秋给她的巨大压力,尹家姨太太到庶弟妹明里暗里的幸灾乐祸,都快要彻底的击垮高高在上的她。
冯瞿与她从年少时就在一起,情份非同一般:“胡说。阿茗是阿茗,你是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他拉了尹真珠起来,亲自送她回家。
尹公馆的门房看到是他送回来,脸色都变了,要飞奔去向尹仲秋报讯,被他拦了下来。
“我只是送你家大小姐回来的,天色已晚,改日时间合适了我再过来。”
尹真珠被他一路劝回来,总算是恢复了镇定,站在门口依依惜别:“阿瞿,我等你的好消息 。”
冯瞿一路奔波劳累,回到容城连口热饭都没吃到就应接不暇。
晚上休息的时候,他试探性的问起顾茗:“这件事情阿茗怎么看?”
顾茗打着哈欠就要朦胧睡去,回答的很敷衍:“真爱无敌!少帅一定要跟尹小姐坚持住!”
书里的内容她可没忘,心道:你俩排除万难踏着亲人的尸骨走到了一起,不是真爱是什么?
冯瞿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什么答案,反正对她的态度跟答案都不满意,憋着一口气问:“你说说怎么坚持?”
顾茗急于奔赴梦中与周公约会,睡意都快被他恼人的问题赶跑了,闭着眼睛答他:“世上惟有真心难得,红拂夜奔也是一桩美谈呢。”
冯瞿不可思议:“你教唆真珠跟我私奔?太荒唐了!”
“少帅与尹小姐的事情问一个姨太太的意见就不荒唐了?”顾茗转个身给他一个后背,径自睡了。
留下冯瞿失眠到半夜。
他真是脑子生锈了才会问顾茗,试探的结果简直令人心凉。
次日冯瞿前去督军府,冯伯祥终于提起了他的终身大事:“前两个月你柳伯伯收到音书的信,她马上要学成归国了,等她回来就给你俩订婚,如何?”
柳音书是冯伯祥的副手柳厚朴的小女儿,从小乖巧懂事,比冯瞿小了五岁,从小就很喜欢他。
冯瞿与尹真珠的事情这几年起起落落好多次,终究连订婚仪式都没走到。
“父帅,我以前答应过要娶真珠的。”
冯伯祥勃然变色:“尹仲秋要是痛痛快快同意了你们的婚事,我也愿意让你得偿所愿。可他反复无常,一时暗示可以向他家提亲,一时又委婉拒绝,当我的儿子是什么?”
这一点尹仲秋确实做的有点过。
冯伯祥与他共事多年,好处他没少拿,但在儿女的婚事上却瞻前顾后,实在让冯伯祥生气。
他的长子英勇善战,在当今乱世里是一员悍将,将来还会继承督军府,却被尹仲秋一再嫌弃,早就让冯伯祥不痛快了。
“当老子不知道吗?”冯伯祥早年读书不多,后来从军一步步走到今天,真要急起来还是会爆粗口,“尹仲秋在北平为他家丫头挑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司法总长汤桂才的小儿子。难道老子的儿子离了姓尹的闺女真就打光棍不成?”
他对冯瞿信心满满,简单粗暴的做了总结:“多的是漂亮闺女想要嫁给我儿!”
冯瞿近来在顾茗那儿崩塌的自信心并没有被老父亲安慰,反而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别人想要嫁给他,到底是看中了他这个人,还是他身后的军政府?
他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既无聊又可笑——军政府的少帅难道能把身份抹去不成?
小骗子把他带沟里去了!
“父亲,此事等音书回来再商量行不行?也不必急于一时。现在都是自由恋爱,音书人还没回来呢,就替她订亲,万一她有喜欢的男子呢?”
“你把心放肚里去,没有这回事。音书那孩子很乖,不会在外面胡来的!”
不会胡来的柳音书早就踏上了回国的归程, 按照她出发的日子算, 数日之内应该就能坐远洋渡轮到达容城。
柳厚朴十几岁就跟着冯伯祥, 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 两家若是能够结成儿女亲家就更好了。
冯伯祥对长子充满信心,事实也如此,如果督军府放出风声,要为冯瞿选军政府的少夫人, 多的是上门应选的姑娘。
不过冯瞿似乎不太热衷结婚:“父亲, 过些日子我就要回玉城去了,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呢,哪有时间议婚事。不如等等再说?”
冯伯祥疑心长子钟情尹真珠, 不愿意娶别的女人, 语重心长的说:“阿瞿,你将来是要继承为父的产业, 大丈夫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累?真珠是不错, 声名在外, 父兄也有政治资本, 可若是尹明诚父子不肯帮你, 还要拖后腿,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冯瞿:“父亲,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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