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真从小跟着妈妈在上海生活,在上海读书,在上海长大。初三那年,因为没有上海户口,她不得不转学回老家,到连云港东海县参加高考。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身份的差异:虽然身在城市,却不属于这座城市。十年后,她又回到了上海。这回,她拍短视频,教人如何坐高铁、坐飞机、坐地铁,也就是教人如何成为城市的一员。她因此意外走红。
01上海南京路的那家麦当劳,藏在拐角里,不大,店面是个规整的方形。走进去,熟悉的气息,燥热,暖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混杂着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也有人独自坐在角落,脱掉外套,埋头喝着可乐。
不过张梦真觉得,这里好像存在着两个世界。白天,门外的步行街是上海标志性景点。道路光洁、宽阔,朦胧的夕阳在玻璃橱窗反射着金光。光的背后,广告模特里标准的笑容,游客背着双肩包、戴墨镜,人来人往,两侧商铺售卖奢侈品、金饰、珠宝和手表,警察在狭小的塑料棚里站岗。一辆红色观光车从街头穿梭到街尾。观光车是火车形状,一挂四节,单程十块。
游客多,上班族也多。早晨来麦当劳的多是熟客。她做咖啡师,一看到他们的脸,就知道该打美式、拿铁还是摩卡。中午、晚上是用餐高峰期,忙不过来,店员会悄悄把门口麦当劳那盏红黄色的招牌灯关了,害怕更多人往这来。一些时候,顾客也不知道咖啡柜台只卖咖啡。不好意思,吃的得在那边点,她说。重复更多的另一句话是——有人匆匆走来,手上拿着卷纸——不好意思,厕所在商场二楼。
到夜晚,店里就是另一幅情形了。
麦当劳二十四小时营业,有空调,有热水。到晚上十点,阿姐过来拖地,收走最后的餐盘。这时,看到没客了,流浪汉走进来。总来的有那么七八个人。他们会帮着阿姐收盘子,也借此捡走剩下的食物,没吃干净的鸡翅,剩了一半的汉堡,然后找一个小角落,趴着睡觉。
说到这里,张梦真首先想起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爷。可能五十来岁,上海人。两年来,她总在夜班时看见他。有时,大爷也花钱买一杯咖啡。用杯子续两次咖啡,就不续了。隔段时间,大爷拿着这个纸杯找她,说,妹妹,帮忙打点热水。
还有一个在南京路上拾荒的男人,看着三十来岁,总是穿着拖鞋,一件陈旧的黑色棉袄,好像把最厚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冬天是这样,夏天也是这样。她猜,那可能是他全部的家当吧。进了麦当劳,他知道瓶子不能拿进来,放在店门口。过一会儿,到店门口去看一眼,那一摞塑料瓶是不是还在,有没有被偷。
如果细细想来,张梦真觉得,这两个世界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它的分割感如此之强,以至于她从来没法忽视它。
这天,她重新来到麦当劳,在二楼,挑了个座。现在,她是一位粉丝过百万的抖音博主,靠教人如何坐高铁、坐地铁、坐飞机,如何在麦当劳点单走红。
原来,咖啡台正对门口,如今换了位,挪到左侧。阿姐蹲下身,收走盘子里的纸巾。穿棉袄的阿伯推着小车,正往冷库走。送单处才是和张梦真一样的年轻人。薯条炸好了,油从网里沥下来。一只手摘下脆皮甜筒,打了两圈冰淇淋。透明玻璃窗里,鸡腿堡、鳕鱼堡、巨无霸,“哗”地从二层送下来,链条哒哒转动。在这家麦当劳打工时,张梦真也在楼上那间顾客看不到的房间捏过汉堡。 那时她年轻,精力好,坐二号线地铁来,在麦咖啡上早班,做咖啡师,从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下班了,接着到楼上捏汉堡。 三十秒捏完一个汉堡。最忙的时候,连着半天停不了,百来个汉堡包来到她的手中,再送到自动送餐的窗口。
如果说,后来张梦真偶然的走红正是依靠着一种微妙的道德直觉,那也许早在她麦当劳打工时就已形成——站在咖啡柜台前,她经常碰到从外地来的父母,带着孩子,第一次到上海,想尝尝不一样的东西。
最便宜的是什么?他们总问。
在咖啡柜台,最便宜的东西是十三块的意式浓缩。外国人爱喝这么一口,五毫升。
就要那个。他们说。
别买。她总是劝他们。十三块,其实只有这么一点。她拿出一个空杯子,给他们展示,用手在杯子上划出不存在的线:倒在杯子里,刚好盖过杯底。
如果想要便宜的,可以换成美式咖啡,会多一点。她这么说。
022023年,张梦真28岁,辞职已有一年。无业期间,她开了个抖音账号,叫“打工仔小张”。叫我小张也可以,小李小王也可以,她说。她一直开特效,用一个 大胡子脸,挺幽默,平常就和粉丝聊天,聊日常,教人在海底捞打调料,但起色平平。春节,她回到连云港老家东海县,待了一周,还不知道来年要不要去上海。上海生活成本高,她又没固定工作,正发愁。
有天,躺在床上,刷着视频。一名大学生说,自己从来没坐过飞机,没坐过高铁,从小都在考试,什么也不会。
她随手留言:如果哪天我去坐飞机,或者坐高铁,一定拍下来,告诉你该怎么坐。
过完春节,张梦真打算坐高铁去南京。那天早晨,父亲开车送她。她和父亲关系不算好。平常都是她开车。因此,父亲坐前面,她坐后面。家离东海县的高铁站不远,车程十来分钟。她说要弄导航,父亲说不用。果然开错了。路上花了半小时,到高铁站,时间很赶。她心想,要不下次再拍,但又想,也算是一个日常素材,还是拍一下。下车后 ,她拖着行李箱往站里跑,一边用手机拍:
“虽然好像没有什么人会看这个,但是万一呢,万一有人需要呢。
第一步,通过各种交通方式来到你要坐车的高铁站,我默认你已经买好票了,现在高铁动车都不需要取票,刷身份证就行了,但如果你想要点仪式感,或者报销,你一看到高铁站就会看到售票处,通常来说,售票处旁边就有取票机。到了之后先安检,把你身上所有的行李放上去。像这样是取票点,直接取票就可以了,在哪里候车,票上面都写清楚了。就算你取票了,也可以直接刷身份证。快上车的时候,再说一下,因为我家这个站比较小,候车地方也少,大站会有很多车次同时检票,一定要看清楚……”
晚上,回到南京,她剪了视频。“教你如何坐高铁”发出后,视频点赞量到了五十万。也许可以再拍一条,她想。第二天恰好要去江苏省中医院看病,她记起第一次去医院时也不知道要挂号这回事。她拍了医院的导诊台,去杭州灵隐寺祈福时,又拍了怎么坐地铁。一直没有机会坐飞机,她拉来行李箱,在家里演过安检。
这也要教吗?真的有人不会坐高铁、飞机和地铁?一些人说。
谢谢小张,从小在小地方生活,刚进社会,没有坐过高铁,没有自己去过医院。另一些人说。
还有人说:小张,下次如果再拍,能不能拍一下高铁上的洗手间怎么用?小张,坐高铁的话,行李箱应该放在哪?
一位在农村生活的女人,*了,说经常去医院孕检,但从来不会坐医院的电梯。小张,你能不能出一期教人如何坐电梯?
小张,能不能拍一期如何去邮局寄东西?
小张,第一次去健身房怎么扫码?
小张,如何骑单车,如何去照相馆约拍,怎么去妇科看病,如何去银行办理业务,如何弄驾照?
凭借“如何如何”系列,现在,张梦真在短视频平台上已有三百万粉丝。媒体报道也来了。她上了央视,上了各式各样的日报,上了微博热搜。采访多了,她心里发怵。“我也没想弄什么伟光正的事,没想着要做什么伟大的事。”
03张梦真记得一趟列车。K8356,从上海出发,终点连云港。她从小就坐这班车从上海回老家。通常,出发时是晚上八点,经过南京,徐州,温州,从窗外看这些城市,还是像在看上海。等到晚上十点,列车关灯。她每次坐车都会提前买些零食,坐在硬卧的床上,吃饱了睡,睡醒就到了。如果醒得早,六七点钟,天蒙蒙亮,她看着窗外,景色已荒芜许多,稻田,低矮的房子。火车到连云港,同一趟再开回上海,K8357。高考完那年,她就是坐着这趟火车回到上海。她和家里闹掰了,身上没钱,买的硬座,坐了一晚,醒来就直接去步行街那家麦当劳打工了。
和很多人正相反。她从小跟着母亲来到上海,在上海长大。后来,由于没有上海户口,要回去参加高考。初三那年,她从上海回到了连云港东海县。
在上海的时候,家住浦东龙阳路,租了间房。她和外公外婆、母亲一起住。母亲在浦西开了间衣服铺子。如今环贸中心在的地方,拆迁前是个大型服装市场。妈妈的档口就在那儿。两间店面连在一起,什么都卖,牛仔裤,皮带,皮包,店里总是有皮的味道。那时外贸好做,服装档口每天早上八九点开店,晚上六七点关门。六七岁,她就会一个人坐地铁了,周末,她从浦东出发,去浦西找妈妈,在档口里坐着,帮忙看店。
读 书后,她没觉得自己和上海同学有什么不一样。她成绩不错,能考前几名。初三那年,她得知自己要转学,回东海县。她第一次意识到身份所带来的不同。
连云港在江苏城市里经济垫底。那么东海县呢,状况一般,不算发达,坐摩托车来回半小时就能转一圈。出名的可能是“东海水晶”,那种紫色的水晶手串。不过县里见不到水晶山,也见不到水晶矿。她听家里做水晶生意的同学讲,东海水晶早不让挖了,卖出去的水晶是巴西进口来的。县里,人们多卖水晶手串,或者做公务员。
张梦真住在县里,平常骑单车上学,十五分钟到。转学后,她读东海县高级中学。她找出读书时的照片。上海的学校,要更干净、明亮。东海中学的教室昏暗一点,也更拥挤,桌子、椅子挨得更近,桌上摞的作业本、习题集也要更高。早上六点半到学校,晚上九点半才放学,周末只放四个小时的假。她从来没时间去县里哪儿玩。晚上回家,总是倒头就睡,顶多躲在被子里,用手机看玄幻、修仙的小说。
她不适应。在上海,那时学校就有了减负的概念,七八点上学,下午很早就回家了。
她悄悄注意着同学们。住在乡镇的同学多寄宿,背着竹筐、背篓还有麻袋来上学。秋冬换季时,有两天休息。同学们回老家,坐班车,回来时把被子、枕套一块带来,手拎着桶,洗衣服或洗澡用的桶,里面装着洗发露、肥皂。
转学时,老师介绍张梦真,这是上海来的。此后,她常被点名:请那个上海来的学生回答一下。但教的东西不一样,课本不一样,内容不一样。她一下做了差生。一个年级一千三百人,她考了一千二百名。那是段不愉快的时候,她说。怎么上海来的,成绩这么差,同学说。她不服,心想,我本来就是东海人。她那时也是中性打扮,短头发,戴框架眼镜。还有同学说,你到底是男的女的?
可能这些经历让她知道成为少数是什么感受。她后来会这样想,如果一直在上海,她想象不到老家的同学们过着什么生活,而如果一直在东海,她也会害怕去上海生活。 就像说到K8356时,她又想起,回老家读书后,有时她还会坐这趟火车去上海。十七八岁,一位寄宿生,女同学,可能是无意间提到,你又要去上海啦,但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火车。这句话张梦真一直记到了现在。
后来高考,张梦真考上上海一所大专,学法语。家里叫她复读。她不愿,有时也埋怨,如果家里没错过在上海买房的机会,如果有上海户口,她是不是能过得轻松一些?
不过讲起这些事,她从来不用自怜的语气。虽然成了差生,她也不焦虑,不是考不好就完蛋了。慢慢适应,人们什么环境都能适应。她将这样的好心态归功于妈妈。从小看动画片,看柯南。她还记得里面的一段话:企业家的孩子,长大了做企业家,医生的孩子,长大了做医生,政治家的小孩长大了,就继续管理这个国家。像她的妈妈,做服装生意,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她觉得,人这一辈子,就算考不好,就算不用上班,依然能有很多挣钱的办法,人也能好好活着。
大学生活乏善可陈。她一边在麦当劳打工,一边上课。毕业后,她想去法国留学,读酒店管理专业,但面签一直没过。有一年半时间,她没工作,就待在出租屋里。屋子不大,有张床,一个小阳台,有个电视,就到头了。她也迷茫,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每天不出门,只和外卖员打个照面。多数时间,她躺在床上玩《塞尔达传说》,在海拉鲁大陆奔跑,砍树,摘苹果,心里还是灰暗。
后来朋友劝她出门,说可以去追星,追SNH48。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女团,去 嘉兴路的星梦剧场 看线下公演。“我们每周都在嘉兴路等你。”宣传语这么写道。她站在台下,看着年轻女孩在台上唱歌,也分不清她们是谁。后来,听说有个偶像和粉丝私联,被公司冷藏,张梦真就开始做她的粉丝,拍照,剪视频,还常买握手券——偶像坐在桌前,粉丝在后边排队,三十五块钱一张券,可以和偶像握手,说十秒钟的话。( 旁边有人掐表。) 券可以多买,一次买六张,就能说上一分钟。张梦真还去看了百来场公演,每次都带上一根六寸的荧光棒和护照。看一场,护照上就盖一个戳:“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总选演唱会。”“生日公演:阳光穿过黑夜。”她有两本护照,都盖满了。
这才结束了小废物的状态,张梦真继续说。
不过她还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问题不大,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如果非要说遇到过什么打击,也可能就是做小废物的那状态,没收入,不好意思找家里要钱,借了些网贷,有时还不上,挺窘迫。
后来,一位朋友做了美妆博主,邀她来做短视频剪辑。她就这样开始了第二份工作。团队不大,四五个人。朋友在长宁租了房,拍摄、直播都在家里。一般是下午两点上班,她先去卧室喊朋友起床,到晚上十一点下班,直播的话得到凌晨一两点。她跟拍摄,剪视频,一条花上两三个小时,又接着干商务,就这么做了两年。到2021年9月,她也剪出过所谓百万点赞的“爆款”,该学的都学会了,而生活总是在重复。她不知道想做什么,就辞职,自驾去了青海,还有漠河。
辞职前,一天夜里,她和妈妈打了电话。她很少和妈妈打这样长的电话。她说,我不想干了,我不知道上班是为了什么。每月工资一万块,房租四千来元,算上吃吃喝喝,再交完社保,根本攒不下钱,买不起车,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她没想到,妈妈没反对。妈妈听完说,如果真的不开心,先辞职也没有关系。她知道,自己仍然算是幸运的人——她仍有退路。
04我见 到张梦真已是在她走红将近一年后。上海长宁,她租了间三室两厅,和室友一起住。房子整洁,纯白色的装潢,窗外明亮。栅栏里有一只叫“张家旺”的柴犬,母的,不到一岁。“张家旺”放出来,不停往暖炉的被子里拱。张梦真呵住它,给它喂了根零食骨头。沙发摆着一排公仔,迪士尼的草莓熊。餐厅橱柜摆着各个品牌寄来的样品:咖啡、柠檬茶、红牛。顶端挂着一把拼好的乐高机械花束。她并不避讳走红带来的物质收获。
张梦真最近正在直播减肥的事。此前,她体重接近一百八,第一次去健身房,跑了次步,结果膝盖积液,横肌纹溶解。她打算先靠节食减肥,经常睡到下午起床,中饭就不吃了。做了博主,生活也闲散。我们见面那会儿,每晚她都出门见了朋友。剪辑、拍摄、商务,有赖于之前的经验,现在都是她自己干。她不太为选题焦虑,平常拍摄也没有剧本,就从生活本身出发。
我请她带我 去曾经打工的那家麦当劳看看。走路时她掏出手机,随手拍下几秒的片段。每当打开摄像头,她的声音会不自觉提高八度。她称之为博主的嗓音。“好了,现在从保安那拿到我的车钥匙了。”有了粉丝,也能接广告挣钱,她最近刚换了辆新车,一辆黑色的SUV。车从长宁开到黄浦,进入停车场,下车,到南京路步行街,太阳快落了,街上还是人多。
她又掏出手机。“这里是南京路的麦当劳,就是我最开始打工的地方。”不一会儿,她用手机把日常vlog剪完,配了字幕。
之前,拍“如何如何”系列,她也来到麦当劳拍了一条。那条的主题是教人如何在星巴克、麦当劳、肯德基这样的快餐连锁店点单。她讲得很细,从进店开始,怎么在自助点单机上分辨多人餐、单人餐、儿童套餐、13块9的随心配(网上戏称的“穷鬼套餐”)。进到星巴克,她将手机放在肚子那里,用仰拍的视角,小声说,“它就是个饮料嘛,但是我怕你紧张,你别紧张,大不了,咱们先跟两个也没喝过星巴克的人 一起来。”
我问她怎么看待自己走红的事。“也许我就是像一个朋友吧。”她想了想说。
在评论里 ,人们也说,小张真像个好朋友啊,在你身边提醒,别紧张,人人都有第一次。
她喜欢与粉丝分享对人生的看法,大家都是普通人,对生活不必苛求过多。就像她自己,从来不对生活抱有过高的野心和期待,曾经最理想的职业,一是厨师,二是战地记者。现在做博主,再对接品牌方,遇到夜里十一点还回复的商务,她会在群里说一句,没关系,周五了,先过周末,有什么事周一再说。交流中,她频繁提到“害怕伟光正”,害怕被框在媒体与大众给“如何如何”系列赋予的价值里。有一阵子,她停更了这一系列。如果博主做不下去了,她想,拿这个账号出去找工作,应该也不难。
这也许就是打工仔小张的生存哲学吧。最后,我们聊到她从上一份工作辞职的那阵子,她进入迷茫阶段,就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她从连云港出发,一个人去了漠河。先坐绿皮火车,到离漠河最近的城市。晚上,她站在火车交接的地方,看着连接的铁扣子,上面全是冰块。窗户上也是冰。新冠还没结束,漠河空空荡荡,火车上只有她一个游客。凛冬将至,她心想,我马上就要到中国最北的地方了。
到了漠河,她什么准备也没做,当天定了酒店,又找了个跟玩的导游,七八百元,三天两晚,包吃包住。确实没人啊,她回想起来,进景区检票,大爷说,今天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在无人的大巴上,她冷得缩成一团,下车,她第一次见到干燥的雪,那样的雪像沙粒一样松散,想堆雪人,却怎么也堆不起来。加点水试试。雪就化了。第二天早晨,导游让她去体验“ 泼水成冰”, 相机准备好了。她说,不去了,早上实在起不来啊。再后来,到景点,导游叫她下车。她摇下车窗看一眼,说好,我们走吧。导游又说,咱这一趟,也不知道谁才是导游啊。说到这里她又大笑,就像一个朋友和你分享着生活中的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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