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玉昆
青山王张悃，五代光州固始人。随王潮、王审知入闽，率兵驻扎于惠安青山，以防御海寇，殁后，葬于惠安。北宋太平兴国年间（976—983年），邑人在其立寨之地建青山宫，尊其为惠安境主——青山王。南宋建炎中（1127—1130年）朝廷封他为灵惠侯，景炎年间（1276—1278年）晋封为灵安王。
青山王是惠安最受崇敬的民间信仰，随着惠安人移居台湾和到海外谋生，青山王信仰传播到台湾和南洋各地。目前，台湾和东南亚各地，有青山王庙168所。许多台湾同胞和海外侨胞纷纷前来惠安青山宫进香。
青山王系移民神祇。在福建南部开发史上，曾经有三次移民高潮：西晋永嘉之乱后，大批衣冠士族入闽；初唐时陈元光和五代王潮、王审知入闽，他们不仅带来北方的先进生产工具和技术、科学文化，而且带来北方的宗教和民间信仰。他们对闽南的开发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这些移民领袖死后被尊奉为神。本文拟通过研究青山王信仰，探讨移民神祇的类型、形成和发展诸问题，敬请方家指正。
一、移民神祇的类型移民神祇包括直接从中原分灵而来的神祇和移民领袖因开发或镇戍作出贡献，死后奉祀为神。
01 移民带来的宗教信仰和神
中原汉人开始入居泉州地区的时间，据黄展岳先生研究，当在孙吴时，而移民高潮在永嘉之乱以后。宋朝人乐史云“东晋南渡，衣冠士族多萃其地，以求安堵”。王象之亦云：晋江“在县南一里，以晋之衣冠避地者多沿江以居，故名”。从南安丰州狮子山发现大批西晋南朝的墓葬也可以佐证。
东晋南朝移民高潮，从北方带来的宗教信仰主要是佛教和道教。
两晋南北朝时期，战争连年不断，广大人民生活极端痛苦，为佛教的广泛传播提供了方便条件。西晋末年，爆发了诸王混战，南方较为安定，中原一部分士族和大批劳动人民南迁，他们把东汉时传入中原地区的佛教带到泉州地区。晋太康九年（288年），在当时闽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南安丰州九日山附近建造延福寺，这是泉州最早的佛教寺院。同时也在今泉州市区建道观。此后，泉州的佛教和道教发展很快。
陈元光，河南光州固始人。其父陈政，唐高宗总章二年（669年），因泉潮一带“蛮獠啸乱”，以朝议大大统岭南行军总管事，率府兵3600人入闽。咸亨元年（670年）高宗派陈元光伯父陈敏、陈敷率军校58姓来援，陈元光同来。中途陈敏、陈敷相继病逝，元光率众入闽。他们在云霄驻扎，边守边耕，以后定居漳州一带。漳浦县谢东山庙就是他们从光州带来香火奉祀的神灵。《漳浦县志》载：“谢东山庙，浦乡里在处皆有之。相传陈将军自光州携香火来浦，五十八姓同崇奉焉。故今皆祀于民间”。随陈元光入闽的58姓为军校，他们散处漳浦各地定居，从光州带来的神祇“今皆祀于民间”。
王潮、王审知，光州固始人，家世代务农。黄巢起义时，加入王绪起义军，为秦宗权所败，南入福建。后王绪为部下所*，推潮为主，归唐，授泉州观察使。后封福建观察处置使、威武军节度使。乾宁四年（897年）王潮死，审知被任命为威武军节度使、福建观察使，后封闽王。王审知在位期间，选任良更，省刑惜费，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开辟甘棠港，招徕海上商贾，奖励通商，使福建社会经济文化大为发展。随王潮、王审知入闽的中原人带来的民间信仰有郭子仪、杜三郎等。
长乐芝山的汾阳庙即随王审知入闽的王想从光州奉祀而来。《八闽通志》载：“郭坑灵感庙，以祀唐汾阳王郭子仪。咸通中，光州人王想以从兄审知节度闽部，假令长乐，奉王之像家于芝山，乃即山之北门郭坑立庙祀之、号曰‘福惠’。又刻郭汾阳本庙碑铭于庑下。想自为记”。《长乐县志》记载略同。
随王审知入闽的，除光州固始人外，沿途也有一批人随同入闽，他们也带来当地的民间信仰，如连江县瑞应庙所奉祀的杜三郎即淮人所信奉之神。《连江县志》云：“瑞应庙，唐景福王氏入闽，淮人随之。始至有桴载香火及书砚漂泊岸侧，其人异之曰：此吾州杜三郎故物也’，因为立庙。伪闽封高义侯，改稽圣侯，南唐升灵瑞侯”。
泉州民间信仰中的王爷崇拜是中原移民带来的。
王爷是泉州民间对瘟神的尊称，又称“王爷公”、“阿爷公”。瘟神之说由来已久。《周礼》中有方相氏逐疫之说；汉代有迎傩神驱疫的仪式。我国南方地区有水患瘴疠、瘟疫发生，人们出于对瘟疫的恐惧，因而对王爷甚为虔信，祭祀相习成俗。
在泉州民间信仰中，部分王爷被尊为“代天巡狩”，负有査察四方，赏善罚恶，司瘟驱疫，降灾赐福，保境安民的职能。所以水旱有祷，灾疫必祈。有时亦视王爷为凶神，敬而远之。
诸王爷的典故多有所本，大多是我国历史上曾为国家、民族、人民作过重大贡献，深受人们敬仰的忠臣、英雄、节烈及神话中人物。因而对王爷的敬畏，民间在奉祀中有时避讳而不直呼其名，久而久之，许多王爷只知其姓不知其名。据故老相传，目前闽台民间供奉的王爷有百余姓，但能道出名讳者为数不多。一般只称某王府、某千岁、某大巡、某大人等。
明清以后，随着民间信仰的发展，泉州地区的王谷崇拜愈炽，奉祀王爷的宫庙遍布沿海各地，其中以泉州南门富美宫最为著名，供奉西汉名臣萧望之（俗称“萧阿爷”，“萧太傅”），配祀其他王爷二十四尊。富美宫祭祀有两个特点：一是以献生羊，以羊祭祀，古礼称为“少牢”。少牢之祭，规格甚高。二是糊纸船送往晋江顺流出海，叫“放王爷船”。
王爷崇拜是唐宋时期中原移民带来的神祇，随着泉州人的移民台湾和侨居海外，王爷信仰也传到台湾和东南等地。
02 移民领袖对地方开发作出贡献奉祀为神
陈政、陈元光父子带领府兵校尉入闽 。驻守漳邑，边守边耕，最后定居漳邑。陈元光对开发漳邑作出了重大贡献，被称为“开漳圣王”，奉祀陈元光的庙宇分布漳属各县和其他地方。在陈元光的故乡光州固始县也有陈将军祠，1987年固始浮光山下的陈将军祠修葺一新，正堂上方书额“威震闽粤，尘净东南”，楹联“开闽数十年烽火无惊称乐土，建漳千百载香烟不绝祀将军”。
福建的陈元光庙主要有：漳州陈侯柯、威惠庙。云霄威惠庙，“唐嗣圣间建，遗址莫考。现庙在县城西门外”。陈王庙，“祀魏太母暨陈玉钤父子祖孙，清初陈氏子孙合建。将军有启土功，庙祀偏境内”。漳浦将军庙、威惠王庙祀唐将军陈元光并夫人种氏”。灵侯庙“祀唐将军裨将”，沈李二公庙“祀唐将军李伯瑶、沈世纪二公”，柔懿夫人庙“祀唐将军元光，旁祀柔懿夫人，元光女也，从父征蛮有功”。漳浦县有威惠行官、瀛山庙，祀陈将军。安溪、南安均有威惠庙祀陈元光。仙游风亭威惠庙，祀灵著王陈元光，宋大观二年建，“神之父政，仕唐副诸卫上将。武后朝戍闽，因家温陵之北曰风亭”。闽南威惠庙除奉祀陈元光外，主要奉祀其部将和家属。
唐末黄巢起义给唐王朝沉重打击，有些官吏、士大夫率民避地入闽。有的因契丹入侵而避入闽，他们对某一地区的开发作出贡献，民怀其德。奉祀为神，如福安罗汉冲、惠安陈国忠、郑际时、永春留厢使等。
福安忠惠庙，“其神姓罗名汉冲，光州固始人，任江州司户。黄巢乱，避地入闽，居于穆洋。当是时，其地半皆荆棘，汉冲首垦辟之，召民耕种，遂为沃壤。既殁。民怀其德，立庙祀焉。凡有灾患，祷之辄应”。
惠安县的灵应庙所奉祀的神“一为监仓陈国忠，一为青屿郑际时，皆光州固始人，入闽遂居焉，殁而庙食”。
永春留厢使庙“神为光州固始人，名失传，生梁乾化间，石晋永隆四年补厢使团练，次年契丹犯阙，神避地桃林，既殁有灵，乡人立庙祀焉”。
03 镇戍成为神
因镇戍某地，御敌而壮烈牺牲，人们奉祀为神。
泉州地区镇戍而成神的最早当推惠安顺济庙奉祀的黄将军。惠安顺济庙“三国时有黄将军兴及妻曹氏葬于此，常有云霞覆顶，居民祈禳多应，因立庙江滨祀之”。
因镇戍而成神的民间信仰颇多，其中从王潮、王审知入闽，镇戍成神的有：青山王张悃及其部将，永春乐山东台祠庾将军、龙岩邹罄等。
张悃随王潮、王审知入闽，镇戍惠安青山，殁后，乡人庙而祠之。崇武青山宫：“神姓辛，伪闽时为张悃部将，宋封悃为王，并封辛将为英烈侯。后因海寇起掠小兜，显有阴护功绩，士人立庙祀之”。
永春乐山东台仙祠：“神姓庾氏，唐光启中从王潮入闽，为奋威将军，戍桃林，殁于乐山，时著灵异，凡水旱祷之多应，因立祠祀之”。
龙岩通灵庙，俗呼邹公庙，“神姓邹，名罄，光州固始人，由行军令史升宣府校尉，从闽王审知入闽，平汀州寇，镇雁石，卒，民怀而祀之”。
随王潮、王审知入闽到泉州的人中，内部发生矛盾，有人被*，后来成神，如泉州忠显庙所祀唐前锋刘行全。“行全光州固始人，从王绪至泉。绪忌而*之，后刺史王潮为建庙并祀同死者三人”。
因镇戍而成神的还有：南安田帅祠“祀唐镇帅田某，神钱塘人，统兵剿寇于武荣桃林间，镇抚其地，卒葬罗溪山，甚著灵响，民藉其庇立庙祀之”。安溪显应庙“神姓陈名潼，唐时人，大顺中长官廖俨招集流民，以神为部将戍溪南。既殁，民即旧垒祀之”。
福宁州的许大夫虽不是镇将，但他英勇御寇，壮烈牺牲，立庙祀之。许光大“五代周时为沿海都巡检，寓居砚江，适寇至，大夫奋不顾身，持短兵相接，谓乡人曰：“胜则江水青，负者江水赤”。既而殁于阵，江水如血者三日，尸随潮以归。乡人即其地立庙祀之，凡祈福禳灾，其应如响”。
04 泉州民间信仰中，因施惠有德于民而立庙成神，如李宽、广利尊王、许仁、安宁等
唐广陵（今扬州）人李宽，随父贩粜，平粜济饥，泉人德之。及殁，即其寓地为立庙敬祀。
泉州龟山广利尊王，姓陶，唐时来自江介，行贾闽广间，值岁恒旸。一日蚤起，遇异头怪面二人，怪其不类，诘而问之再三。二人云：恭受帝命，兹土合灾。吾挈囊药分投众井，俾饮且食，咸毕其命。陶大惊怖，郡人何罪，帝必不尔。二人相顾微晒。陶复诘问：何物疢毒，能毕众命，试解而装，俾我别识。二人解示，陶奋袖夺啖，云：我代此土生灵若第休矣。陶立化，郡人争异法身供养于郡左粜籴庙。后来郡人又创庙于清源山龟岩。
安溪灵著庙，唐中和四年，有父老安宁，善捕虎，为民除害，邑人祠之。
泉州虎头山庙，祀许仁。许仁，燕人，泉州司马，存心正直，爱民如子，殁而神灵，民祀之。
上述诸神祇生前或保卫乡间，或行善施惠，他们死后建庙奉祀，仍然在起作用，“凡水旱祷之多应”，“凡祈福禳灾，其应如响”，“显其灵以卫乡井”，“显有阴护功绩”，“甚著灵响，民藉其庇”，这是民间信仰的社会基础。
在封建社会中，人们一方面和自然灾害、疾病进行顽强的斗争，也把希望寄托于神灵的保佑，求得精神安慰。许多神的共同神职是保卫乡井，解除水旱之灾，祈福禳灾，这是民间信仰存在和发展的重要原因。
统治阶级利用宗教信仰，借助神的力量来巩固其统治。在农民起义时，统治阶级利用当地民间信仰进行镇压，之后又给地方神衹赐庙号，褒封号，加快了民间信仰的发展。
青山王张悃在宋建炎间（1127—1130年）海寇作，“有阴勋功，邑人蔡义可闻于朝，赐庙额诚应，封灵惠侯，妻华氏封昭顺夫人”。其部将“因海寇起掠小兜，显有阴护功绩，士人立庙祀之”。
海寇为沿海不安定的因素之一。但对海寇要具体分析，有的是不堪封建统治剥削压迫，揭竿而起的农民，有的是名符其实劫掠商船，*扰沿海的海寇。沿海的神祇都有平海寇的共同神职。
惠安顺济庙，祀三国黄将军，“宋绍兴间海寇犯界，多人走告于神，有蜂蛇之属累累而出，遍集港口，贼不敢犯。淳熙十二年海寇又作，小兜大乍俱遭劫掠，惟神所居，前后常闻金鼓之声，旗帜罗列，贼不敢犯”。
妈祖也有显灵镇压海寇的记载：绍兴三十年“海寇啸聚江口，居民祷之，神见空中，起风涛烟雾，寇就获。”淳熙十一年，因泉州、兴化等地饥民起义，“海寇姜大獠寇泉南”，福建兵马副都监姜特立祷于妈祖，而获海寇。庆元间广东大奚山盐民起义，“朝廷调发闽广舟师平大奚寇，神著厥灵，常障四塞，我明彼晦，一扫而灭”。
在宋金战争中，统治阶级宣扬许多民间神祇，站在民族立场助战，战胜金兵
据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惠安总邦仁、沈鹏飞撰写的《惠安灵安王记略》云“宋绍兴辛已，虞允文破金兵于采石，王扬旗助战，书王姓名。允文讯之闽人从军者，知王神迹，请旌。”
妈祖在开禧二年宋金准甸战争中显灵助战。“金寇准甸，郡遣戍兵，载神香火以行，一战花靥镇，再战紫金山，三战解合肥之围。神以身现云中，著旗帜，军士勇张，凯奏以还”。
宋朝在镇压农民起义时，借助神的力量，如借助陈元光、吴真人镇压“群寇”、“河郡寇”、“虔寇”、“草窃”等。
宋庆历中，有“群寇”自汀、虔直抵漳浦，民皆逋窜，吕涛祷于威惠庙陈元光将军，“俄而空中有金鼓之声，贼徒敛手就缚者三百七十余人。自言四顾皆神兵，无路以逸”。绍定间“汀邵寇”犯县境，居民奔走告陈将军“俄而庙有大蜂千百为群，飞集道路，盗不敢过，邑赖以全”。
宋绍兴间“虔寇猖獗，居民鱼惊鸟窜，朝暮不相保；率请命于侯。未几，贼酋丧死”，于是肇创慈济庙。开禧三年“会草窃跳梁，浸淫境上，忽有忠显侯旗帜之异，遂洶惧不敢入，方赖以安全。邑人以其绩转闻于朝，于是有英惠侯之命”。
虔州“介于闽广江西三路之间，地势险阻，山林深密”、虔州农民“冬月农隙之时，相率…往广东贩盐图利。后来渐次于循、梅等州村落劫掠，巡尉不敢谁何。徒从渐众，遂犯州县”。这些农民起义者在官兵镇压之时，则云散鸟没，官兵一退，又复聚。虔州农民多次举行起义，北宋庆历间（1041—1048年）起义，南宋绍兴元年（1131年）李敦仁、绍兴二年（1132年）陈禺、绍兴三至五年（1133—1135年）周十龙领导的农民起义攻入福建，分别被陈皓、岳飞、李纲等镇压下去。
注释1黄展岳：《泉州南朝以前的历史考古问题》，《福建历史文化与博物馆学研究》，福建教育出版社1992年。
2《太平寰宇记》春120，《泉州》。
3《與地纪胜》卷130，《泉州・景物上》。
4《漳浦县志》卷2，《庙》。
5黄仲昭：《八闽通志》卷58，《祠庙・长乐县》。
6《连江县志》卷21，《祠祀》。
7民国《云霄县志》卷5，《典礼》
8民国《诏安县志》卷4，《祀庙》。
9《八闽通志》卷60，《祠庙・仙游县》
10《八闽通志》卷60，《祠庙・福安县》。
11乾隆《泉州府志》卷16，《坛庙》。
12万历《泉州府志》卷24，《祠庙》。
13乾隆《宗州府志》卷16，《坛庙》。
14《崇武所志》，《庙祠》。
15万历《泉州府志》卷24，《祠庙》
16《八闽通志》卷59，祠庙，《龙岩》
17乾隆《泉州府志》卷16，《坛庙》。
18同17
19《八闽通志》卷60，《祠庙・福宁州》。
20乾隆《泉州府志》卷16，《坛庙》。
21嘉靖《惠安县志》卷10。
22乾隆《泉州府志》卷16，《坛庙》。
23程端学：《灵慈庙记》，《四明续志》卷9。
24刘克庄：《风亭新建妃庙记》，《后村先生大全集》卷91。
25丁伯桂：《顺济圣妃庙记》，《咸淳临安志》卷13。
26《八闽通志》卷59，《祠庙》。
27庄夏：《慈济宫碑》。
28李纲：《申督府密院相度措置虔州盗贼状》，转引自朱维幹《福建史稿》上册第328页。
29朱维幹《福建史稿》上册，福建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328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