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西雅图之大雪满弓刀

振华有些后悔让他来这次美国之行。若他这次病情加重，他怎么对得起他已故的双亲。

“蜀山，少喝一点。”

他说这一句话又后悔了，他知道，这又是一句空话，那一次不是他答应着又开始喝了呢。

炉壁火光跳动。

振华的思绪又回到十几年前：

那是一个寒冷的雪夜，天空中飞撒着阴冷的雪花。

他逃过敌人的围捕，晕倒在一个农家小院，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草席上。

隐隐的传来一阵夜语。

“那师父醒来怎么办？”

“师父一定能醒来，他只是饿坏了。”

“他二舅送来给孩子的米刚才给师父做粥用完了，孩子还在发烧，没粥不行。”

“咱们家不是还有一些红薯吗？

接下来是一阵沉静。

他微微睁开双眼，发现茅屋内火光闪烁。

他朝火光走去，原来是这一家人把床让给他，一家人挤在火堆边取暖。

三女孩子躺在草垛里睡着了。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小男孩，男孩儿长得瘦小，但很清俊。再仔细看，男孩儿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正在发烧。

隐隐的传一阵红薯飘香。

男主人送来一碗刚煮好的又大又甜的红薯，“师父，饿了吧，暂且充饥。”

孩子的确病了，而且很严重。告别时，他送一串玉佛挂在孩子脖子上。

多年后，他一直想打听那一家人的消息，后因三年大灾，那一家人流落在外，全不知去向。但他一直记得那红薯的香味。

那个小男孩就是眼前的张蜀山。他一直找他好多年，直到去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才找到他。

那一天，天空依然下着雪，路很滑。他急着去观看国内的一场武林大会。

车行到一个十字路口，一个年迈的老乞丐从他的车前闯过，眼看快要撞在车上，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年轻的乞丐从车前闪过，把老乞丐扑在路边。

车嘎的一声停下，他的弟子雪域苍狼下车就要大骂。

小乞丐扶起老乞丐，寒风吹开他的衣衫，玉佛在风中飘荡。

蜀山又是一阵咳嗽。

“不舒服。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振华没有责备，反而更加关切。

“没有，只是,我看见你在为明天比赛担心。”

“其实，赢不了也没什么，只是你大师兄他？”

“大师兄他吉人自有天像，如果大师兄明天到时不出现，师父你是不是要替大师兄出场？”

振华沉默不语。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不论什么功夫，不管他多么完美，总有破获的法门。”

“说是这么说，你又不懂功夫，不是这样简单。”

“我记得清末，有一场中外的武林大战，八卦拳的代表东方旭老前辈曾用功心为上战胜俄国大力士。这次我们也可借用他的办法。”

振华看了看蜀山，又摇了摇头,“此人钢筋铁骨，好似一身铁布衫，何况我和你的师兄们都没有破解他的法门，明天就要比赛，我看一时也难找到好的办法。”

蜀山没有说话，往火炉里添加了一些木柴，火旺立刻旺盛了很多。

屋外，雪还是不休止地下。

第八天．

天阴沉沉的，雪好像小了一些。

振华一夜没有睡好，弟子们一个个都起得很早。不管是带伤的，还是有病的，全都聚在宾馆大门口。他们都知道师父和内伤还没完全恢复，他们都知道师傅的决定，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替师傅出征，但他们谁都知道师傅的脾气，都只在静静的等待。他们还有一个希望就是大师兄黄河大侠的突然出现。

场外，雪越来越猛。

场内，气分高涨。

广播里，不停地传来战神格森的宣战。

不可一世的无战不胜的战神穿着金色的战袍在场上耀武扬威。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振华的心不再激动，他早做好决定，即使是死也要站在擂台上。

时间只胜下最后十秒，黄河大侠是不会在出现的了。振华整了整衣服准备飞上台。蜀山一把拦住他，如燕子般蜻蜓点水地飘然踩过众人的头顶飞身上台。

振华吃了一惊。

这孩子怎么会功夫！

然而，箭以发出。

这将是怎样的残酷的一场比赛。

振华心里暗想：这孩子，和他相处一年多，成天见他病着，没发现他竟有一身功夫.以前,为他的身体着想，自己也没有教他功夫,最多也不过只教他一些调息之法，只希望对他的身体有好处,没想到他竟有一身惊人的功夫.但毕竟对方是当今世界一等一的高手.

振华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场上，战神格森见上台的是一个清瘦的少年，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那少年静静地站着，两眼中射出刀锋一样的寒光，他心中不由激灵地打了个冷颤。

蜀山忍不住一阵咳嗽。

“原来是一只病猫。”格森又是一阵大笑。

蜀山并没有理他，冷冷地站着，目光依然如故。

格森的笑声嘎然而止。

比赛开始进行。

振华发现，蜀山并不是人们想的那样病得不甘一击，他的身法极其巧妙，似太极，又似八卦，又恍若形意，具体说像什么却什么也不像，说严厉些，甚至可以说有些诡异。他并没有的格森硬碰，只是用巧妙的拳法与格森周旋，出拳也不特别用劲，每一次都是点到为止，好像在激怒对方，更好像在试探对方的法门。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振华的心中升起，振华知道，这是比赛，不是生死决斗，蜀山是想保存体力，想凭他的技巧身法以点取胜。在身体，力量，耐力都有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可以取胜的办法。但是，对方绝不是一般的拳手，而且是一个狡猾如狐狸的对手，当今世界少见的绝顶高手。

格森并不是一个仅四肢发达的家伙，的确很快发现对手的意图，他了解中国功夫，他很快知道对手的弱点，体质不好，有肺病，耐力也不好，他只要一记重拳就能解决问题。然而，时间一长，他也发现，这一拳并不是很容易击在对方身上的，几个回合下来，对方就像油一样，他的拳头根本贴不到这个少年的身上，格森的心中忍不住悄悄透汗。他仔细冷静观察这少年的路数，那少年好像看透他的心思，处处以静制动，不让他看出他的门路，处处以四两拨千斤的力量化解他的重拳。格森也开始改变战术，他发现那少年休息的时候，每一次都一阵巨烈的咳嗽，他不在想受这少年棉花拳一样的点数，如果以点数输在这个黄毛小子手中，时不损坏他一世的英名。在江湖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输过。不会，不会，他再一次提醒自己。他开始慢慢细心观察这个少年，在不断运动中观察这个少年，他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凭强大的体力用重拳拖累他，在他体力下降出现破绽的时候，他会给出他致命的一击。

振华心里一急，他知道，这样对蜀山很不利。然而，蜀山好像并没有看出对方的心思，他只是在拼命地调整呼吸，他太累。振华有些后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孩子会替他出场，他一定受不了战神闪电一样的重击，这样他一定会送命的。

时间缓缓地过去。

时间越长，形式对蜀山越不利，振华教练显得从未有过的焦躁。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恨不得他自己在台上。他宁愿在台上受伤的是他，不是蜀山，他欠他们一家的，他隐隐的又闻见红薯的飘香。

蜀山要了暂停。

振华赶快挤上去，用手抚摸蜀山的头，他不住的呼吸，好一阵才缓和下来。

“水。”蜀山干渴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振华赶紧叫弟子拿来一瓶水。

“蜀山，要不别打了，我不要这场胜利，我希望你好好的。”

“不。师父，为你，为黄河大师兄，为我们中华武术，我走上台就不能输。”蜀山执著地说。

振华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蜀山的个性，他静静地看着蜀山，从蜀山的眼神里看到一种不灭的火光，他何常不是想这样。振华拧开瓶盖，他发现蜀山喝水的样子很怪，他不像在喝水，分明像是在喝酒，喝水哪有这样沉醉的，他的神态也好像在酝酿什么。这孩子，怎么这样怪。从今天的情形看，蜀山一定受过高人指点，他的实力也绝非一般，但具体怎么样，振华也说不出，与蜀山相处这一年多，与蜀山相处这么近，情同父子一般，像他这样一位名振中原一代武林宗师，竟一点没觉察到蜀山这孩子会一身的功夫。

时间不容振华多想，蜀山又走上台。他又不得不把他的心提到嗓子眼。毕竟蜀山还是一个孩子，他身上又有病，对方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高手。

他静静地看着。

蜀山的脚步有些踉跄。

“醉拳。””振华忍不住叫出声来。

振华想：他知道，对方在观察他的路数，他在调整，他在变，变得让对方摸不着头脑，醉拳是一个好的攻略。这是一条好战术。振华心里暗暗叫好。

格森也吃了一惊，他终于明白这个小小病少年并不是一个好对负的对手。他除身体和力量的优势，拳术上，他虽然精通世界各国的拳法，但和这个少年相比，他并不占上锋。他需要凭他的力量，发挥他漂亮的完美的天衣无缝的组合霸王拳，他才可能赢他。他还需要进攻，不停的进攻，让他喘不过气来。然而，那少年却在昏昏醉醉中一一化解。他丝毫不能伤这少年一根头发，反而在他身上受了这少年不痛不痒的棉花拳。他有些气愤，他不怕打，要是几记重拳让他输了这场比赛，他倒还心服口服，就是这世上没有能打倒他的重拳。

这少年已经很累，他的体力渐渐的不支。有好几次，他的拳头差点就落在他的身上，好几次，他都幸运地躲过。格森开始慢慢地佩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的坚强意志。但这是比赛，机会到时他决不手软，也许，他一拳就会要他的命。

振华更是担心，他早已看出，起初，蜀山凭借独特的拳术，巧妙的用心占据上风，但时间越长越对蜀山不利，这一点，蜀山也像知道，他努力地调整节奏，不断地变化，化不利为有利，一丝一毫地改变战局，但比赛最终是要实力取胜的，蜀山也知道，他的身体受不了对方重拳的冲击，体力不断的下降，他的动着好像不如刚开始那样迅速敏捷，但他在竭尽全力保持高度清醒的意识。真太为难这孩子了，好几次拳头快落在蜀山身上的时候，振华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他想这下完了。每一次，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蜀山都奇迹般的躲过。

这一次，格森凭借他超强的永不知疲倦的蛮牛般的体力，再一次用他天衣无缝防不胜防的连续漂亮的完美的霸王组合拳，恐怕蜀山是再捷难逃。上天保佑，蜀山再一次奇迹般的躲过。格森再一次猛烈的冲击，不给蜀山喘息的机会，振华再一次把心挂在天上。

蜀山好像被激怒了，再没有闪让，拳风顿改，再也不是颠颠跌跌倒倒的醉拳，双拳如利剑般的锋芒毕露，他这是以进攻对进攻，这对蜀山来说是不利的，振华想，但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他也不知道。这好像是最好的防守了。

蜀山胸部好像中了一拳，他的身体晃了晃，一口鲜血从口角涌了出来。

格森头部受了伤，鲜血从额前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蜀山定神，双拳再一次如利刃般的，刀光霍霍。

拳如刀，如剑，拳是刀，是剑，只有传说中号称剑仙的蜀山剑侠。蜀山，蜀山，振华心里一动，难道他真是蜀山剑侠的传人。不容振华多想，格森已摇摇晃晃，蜀山再一次上前，拼尽全身的力量，把他举起来，重重地摔在台上。

格森再没有起来。

裁判一声嘹亮的哨音，蜀山笑着举起双手。

振华激动得和弟子们一拥而上，紧紧地与蜀山拥抱在一起。

雪住了，明媚的阳光撒满西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