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汤汤
◎王韵
漫步在秋日的黄河大堤，只见千年黄河流波远去，和天空近在咫尺之间，水天一色。放眼望去，茫无涯际，带着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浩大气势，天宇清廓，水波浩淼。
丰沛激情的黄河水汩汩滔滔，滚滚而去打雷似的水声让我体会到了“震耳欲聋”的真实含义，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和听觉震撼。不仅震撼于黄河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雄浑壮阔，同时还惊叹目之所及那满眼的芦苇荡。它像一首交响诗，点化和染翠了我，引起琴瑟和谐的强烈共鸣。
水是一切生命繁盛的开始。而芦苇，正是水边繁盛水草里被诗人们千年吟唱的那种植物。站在黄河岸边，芦苇荡莽莽苍苍，密不透风，色彩由近处的青绿，层次渐远，到陈绿，铺展向远方的暗绿。八方清风拂面，黄河咆哮奔腾。触目所及，被芦苇的青黄与黄河的苍黄覆盖得严严实实，没漏下一点儿北方秋天山野寻常见到的土黄。这里的沟沟坎坎里，都肆意生长着顽强的地草和野花。诗书里的水草多是美丽的，这大抵也是因了水的缘由，便生出了几分柔媚和轻灵来。我一直以为，最美丽的水草应该是生长在康河堤畔下的水里的——就是那一片片、油油地在水底招摇的青荇了。但我却不曾真正遇见荇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水草。我想，那只是适合生长在诗歌里的吧。《诗经》里的参差荇菜，志摩软泥上的青荇……而芦苇，她当然是美丽的。若是在一场雨之后，水面上凌乱的绿也是会让人心疼的。那些细水之上，深绿，浅绿，微微的白色根须，一眼望去，叶脉和草茎杂乱无章地混杂在一起，便有种乱人心绪的感觉了。
“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这里是鸟儿们的天堂，也是东亚至澳大利亚和环太平洋鸟类迁移路上的重要通道。白鹭、丹顶鹤、金雕、东方白鹳、黑嘴鸥、大天鹅———秋天的黄河口，成群结队的飞鸟珍禽在这里浅吟低飞，每年有南来北往的近600万只鸟儿在此越冬。人类只是匆匆过客，而这里的水鸟们，早已经习惯了与游客们友好相处，天鹅起舞，鸥鸟翩飞，仿佛在欢迎远道而来的游客。空中，一只水鸟优雅淡定地在人的头顶盘旋，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不远不近，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此刻正是初秋，湿地公园里，初学嬉水的雏鸭活泼泼地啄食着那种生长在水边的植物，天鹅扬起高贵的头颅，在水中巡游。偶尔嬉水，惹来的却是满掌的轻柔的芦花飞絮，细腻地贴在肌肤之上，那细小的绿色的植物居然也是这般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沿着黄河堤岸漫步，让人感觉不仅是一种地理的探寻，也是人文的追溯。横卧在游人面前的黄河载着厚重的历史，呈现给人无尽的遐想。从一条沟渠的初始到千里碧波的浩渺，无疑见证了人类构筑文明的艰苦进程。它是一种群体智慧和精神的结晶，是向大自然的挑战，是价值取向和生命观念的飞升。
站在烟波浩渺的黄河岸边，听百年风云，观沧桑巨变，叹岁月置换了天地。昔日的涝洼地茅草荒，早已成为碧波荡漾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汀渚沙白，舟楫悠远。岁月更迭，静谧美好。
历史愈来愈远。“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在逶迤远行的黄河堤岸见证千百年来的山河交响，历经风云变幻，载入历史的厚重。仿佛一个亘古不变的符号，星月斜照，水波翻涌，时光永恒。
岁月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积累与执著，为黄河岸边留下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山水妩媚了，眉眼俊朗了。水天渐渐融为一色，视野被缓缓延伸到了看不到的远方。黄河湿地的天比别处的蓝，云比别处的白，而百里翅碱蓬则燃烧着生命激情般的火红。抬头望天，仰上去，再仰上去，黄河沸腾喧哗的水声，与天空巨大无边的寂静浑然融为一体，心渐渐靠拢神祗。无限蓝的天纯净清澈，没有一丝儿杂质，像一口亮亮堂堂深不见底的湖泊，而且是那种没有人间烟火气的高原湖泊。无限白的云散漫地掠过河面，云卷云舒，一会儿像长长的眼睫毛，一会儿似松软弹性的被絮，一会儿仿佛烟斗里悄悄逸出的烟雾。蓝是蓝到了骨头的蓝，白也是白到了骨头的白，红是红到了血液里的红。
万里黄河，浩浩长卷，构成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画舫。我在画中游，画在我中展，像缓缓打开的一幅长卷。漫步黄河大堤，恍恍惚惚有西洲曲飘渺传来。伫立在烟雨楼头，穿过南朝四百八十寺，钓得一竿烟波。而我更喜欢的，是她龙吟虎啸、肆无忌惮的涛声，只有那样，我才觉得所有被禁锢的美和爱情，统统如盗火的普罗米修斯，被解开所有的束缚，自由自在地横空出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是芦苇的另一名字。浪漫多情的芦苇，从《诗经》中缓缓走出，历经漂泊，驻足在黄河故道，漂浮在伊岸水湄。少了泥性，多了清雅，风姿摇曳，开成了最诗意的花。站在水边，大河汤汤，裙裾飞扬，秋日的阳光温暖而又柔和，带着初秋特有的暖暖的气息。作为一个生在海边、生来就爱水的女子，此刻，伫立黄河岸边，极力着捕捉感与渤海相似又不同的气息，绿植遍地，水面开阔，浩荡雄浑。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黄河岸边微醺的轻风，潮湿的味道，眼前浮现出《泰坦尼克号》中R ose与J ake在轮船甲板上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的情景，恍惚间觉得自己也好像插上了翅膀，想要凌风起舞。听到内心有一朵花瞬间开放，一个声音轻轻耳语：若他日再次相逢，我必定掬她在手，即使不能抓住，也可以缅怀那些流水中缓慢逝去的青春和年华。
此时，最平淡又是最汹涌的水挺直腰杆站起来，高过了云，高过了星，也高过了日与月。
我们都是虔诚敬畏她的臣民。
（编辑：高一平）
作者简介
王韵，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作协签约作家，山东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九三学社山东省委文艺专委会委员，烟台签约文艺家，烟台市散文学会副会长，莱州市作协主席，山东首届齐鲁书香之家、齐鲁文化之星，获得冰心散文奖等多个奖项。作品散见《人民文学》《文艺报》《美文》《莽原》等多家报刊。多篇作品被《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海外文摘》等转载，入选中国作协创研部等编选的几十个年度选本。作品入选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山东作协重点扶持项目、山东作协文学鲁军新锐文丛等。出版散文集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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