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身无长物,索性把自己赔给姑娘可好”男神太撩人

故事:“我身无长物,索性把自己赔给姑娘可好”男神太撩人

首页角色扮演逍遥游之长眠禁地更新时间:2024-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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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白嬿羽知道自己会死,但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死。千尺高的祭天崖,一眼都望不见底,可白嬿羽甚至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

她当然没有犹豫,因为这祭天崖,根本就是旁人推她下来的。

说来倒也是个挺简单的局,为争巫女之位,木家长女于上元节约白嬿羽来祭天崖观星,趁其不备,一个辣手摧花,将她推了下去。

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白嬿羽合着眸子数了好一会,心中悲痛万分道:“完了,完了,祭天崖这么高,从这摔死,就算化成孤魂野鬼,也不知道要爬多少年,才能爬上去。”

可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临,白嬿羽只觉身子跌入了云霄上,又跌入了镜湖中,恍惚间竟不知是生是死。

最后是一阵刺骨的凉意唤醒了白嬿羽所有的知觉。她从泛着涟漪的湖水中睁开了眸子,入目是繁星点点的波澜,还有那青衫玉面,秉酒浅寐的公子。

她打了个哆嗦,狼狈地拖着衣裙想要离开。

“姑娘要去哪?”青衫公子合着眸子,抿了一口竹叶青。

“回家。”白嬿羽不敢看他,只觉周遭一切都甚是诡异,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便不想和那人多做牵扯。

可那公子却在听完她的答语后禁不住笑出了声:“来了这的人还想逃出去?”

他笑起来的样子如春日盛景,一夕桃花开,无端惹人醉。白嬿羽远远瞧着,便觉心生欢喜,竟也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公子可知此为何地?”

“知是知道,只是不忍相告。”他笑意渐浓,蓦然睁开了双眸,平静无波,瞳孔间却尽是温柔,只是言语颇有轻佻,像暖风招惹了桃夭,“除非,姑娘愿赠以芳名。”

“白家长女,嬿羽。嬿嬿如春的嬿,吉光片羽的羽。”她启唇,落落大方。

“嬿嬿如春的嬿?”他挑眉,不待她答话,食指弹过青瓷碗边的落花,“愿白姑娘真能如春,给这混沌之境,带来满园春色与祥瑞。”

混沌之境,这个词白嬿羽是记得的。白家生生世世所传古书上记载:天地之初,即为混沌。生之万物,亦灭之万物。混沌不灭,永世难逃。万年以前,神界曾起混沌之祸,诸神静默,皆陷于混沌,不知生死。

“我有薄酒,慰嬿羽姑娘风尘。”他将染了花香的竹叶青递到她唇边,微微一笑,“恭迎姑娘来此天地尽头,来此穷途末路,来此万丈深渊。”

她心上一惊,接过薄酒的手不留神一抖,撞翻了青瓷碗。竹叶青洒了一地,那一刻,天地间尽是星光酒香,醉人缠绵。

2

白嬿羽不记得这是她在混沌之境的第几个时辰了。她在混沌之境走了许久,兜兜转转,曲曲折折,最后总撞回了青衫公子怀里。

他如初见那般,抿着唇浅笑,一盏一盏的竹叶青,熏得他满袖酒香。白嬿羽闻着这酒香,痴痴有了醉意,便也想起讨问那人的名讳。

可青衫公子只是笑着又灌了一口竹叶青,唏嘘道:“我没有姓,往日里却有过许多名字,只是在这混沌待得久了,便也忘了,所以你想唤我什么,便唤我什么吧。”

白嬿羽闻言先是一愣,心想久到连名字都忘记的日子,该有多苦楚,又有多寂寥。可她怜悯归怜悯,脸上的笑倒也没耽搁:“家中长者常道,名讳与诗文生辰有诸多渊源,不知公子生于何时?”

“暮春。”他抿了口酒水,似是回忆起经年以前的事,淡淡笑着,“我生于暮春,亦亡于暮春。我记得那时暖风和煦,吹落了百里迎春花,真是极致的美景,白姑娘亡于混沌之境前,一定记得去看看,也算死的无憾了。”

白嬿羽被他这番说辞,吓得打了个寒颤,目光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了他青衫下的影上。他既有影子,言语再诡异,也断不是鬼邪之辈。有了这样的推断,她心中也有了底气,继续道:“青帝东来日驭迟,暖烟轻逐晓风吹。公子既喜着青衫,又生于暮春,我可否唤你东青?”

她话音未落,青衫公子一口酒就喷了出来,酒香余辣,呛得他好久说不出话。

直到花瓣央央浸了湖面,他才止了咳嗽,笑道:“刚才我一个耳鸣,还以为白姑娘唤我愣头青。后来听清了,却更想笑了。”他一面说,一面推了推眼前的酒盏,“白姑娘果然待我不薄,以白家规矩为我取名,莫不是想将我纳入白府?”

这一句话呛得白嬿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气不过地望着他。于是青衫公子笑得更欢了,饮尽酒盏,幽幽道:“姑娘心意在下领了,只是这名字委实太过难听了,你还是唤我青镜吧。”

这名字是他临时起意想到的,不怎么好听,却比那东青二字悦耳得多了。

可就为着这两个字,青镜拂了美人心意,心里也过意不去,自当赔罪。只是他手上唯一值钱的便是那几盏竹叶青,可他偏偏又不舍割爱,思虑再三,终于道:“原当以薄酒答谢姑娘心意,只是这竹叶青跟了我多年,我实在舍不得,索性把我自己赔给姑娘,可好?”

“我身无长物,索性把自己赔给姑娘可好”男神太撩人。

这话调侃得过了,白嬿羽也懒得搭理他,转身便离,不觉身后落了一地落花,山花烂漫,正是袭人时。

3

白嬿羽已不记得这是她在混沌之境的第几日了。自从那日她与青镜不辞而别,便一个人在混沌之境里转悠,起初每隔几日她似会走到原点,总能碰到青镜坐在湖畔饮酒,后来她尽量避着他走,终于躲开了她,却莫名撞入了一大片浓雾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那一抹青衫,却愈发清晰了起来。

“青镜。”她唤了一声,朝着青影奔了上去。这是平生第一次,她那样渴望见到几日前还避之不及的他。

彼时的青镜仍旧饮着竹叶青,只是浓雾之中那酒的滋味似乎变了质,惹得他频频皱眉。

“还好,你在。”白嬿羽轻碰了碰他指尖,温凉之感,确是活人,而非幻象,这才舒了口气,“不知青公子,为何在此?”

“因为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带给姑娘。”他微微一笑,不再饮酒,“好消息是,我之所以在此,是因为一路跟着白姑娘。难道姑娘没发觉,你在混沌之境中走了这么些时日,总会无端遇见在下吗?”

她恍然大悟地看了看青镜,然后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毕竟在白嬿羽的记忆里,只有有歹心的人,才会如此殷切相随。

“坏消息是,这迷雾之地是混沌禁地,不宜多待,姑娘还是速速跟紧在下,免得在此葬送了性命。”他言尽,起身正要走,却见她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即便走出了迷雾,可若出不了混沌之境,左右也是个死。”她看着足尖,有些犹豫。

“这话倒不错。”青镜没有反驳,却趁白嬿羽沉思之际扣上了她五指,连拉带拽地把她弄出了迷雾,“只是死在迷雾里,未免太不值得,我带白姑娘看看这里的景致,看过之后你若还想回去,我定不拦着。”

音落时迷雾尽散,白嬿羽抬眸望去,只见青山妩媚,绿水婀娜,倒真是一番好景致。青镜牵着她走过一树繁花,花香动人处,便有流萤歇她肩头,而后霜与白露落了她满身,再回神时,身后已是风雪白头。

她接过一掌雪花,转身问那个正赏花看雪,喝得酣畅淋漓的青镜:“这是哪?”

“仍是混沌之境。”他笑笑,信手摘下一朵盛放在雪中的桃夭,“混沌之所以是混沌,因其包揽天地万物,姑娘来此数日,却总想着出去,怕是无心细看这些景致吧。”

青镜这话说到了白嬿羽心上,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候,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因缘巧合入了这混沌之境。死里逃生本是万幸,可那时你却对我说,这是天地尽头,是万丈深渊,是穷途末路,我又哪里还有心思观赏沿途景色?”

“一面之缘,姑娘就如此信得过在下,莫不是真的想讨我到白府?”青镜勾唇浅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白嬿羽一眼,“不过姑娘也没信错人,在下说的是实话,混沌不破,永无宁日,可惜我在这待了这么久,想尽了法子也没能出去,倒是姑娘……不请自来,着实让人意外。”

白嬿羽咬着唇不说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实在不知道该感激上苍没让她堕崖而亡,还是该怨恨神明不肯给她个痛快的死法。

“我想,大抵是我与姑娘有缘,不如姑娘允诺我一件事,我便做你白府的人,可好?”

4

白嬿羽自然没打算把这个不知来历的青镜带回白府,可他央求她的事,她还是照做了。青镜让她去林中采一些山梦和一种青色的果子回来。生死关头,这些折花弄柳的事白嬿羽原本是不想*,可青镜说这些玩意有利于他钻研摆脱混沌之境的法子,于是白嬿羽便答应了下来。

山梦并不难采,可她回到湖畔时,夜色还是深了。白嬿羽捧着一篓山梦和青果回来的时候,青镜正拈着草木焚香,那模样白嬿羽很熟悉,白家世代为巫女,巫女侍奉神明总要焚特定草木以祈祷。

草木香掩了酒气,青镜一个纵身跃入了镜湖,不见了身影,待草木燃尽,又恹恹地爬了上来。

“果然还是不行。”他叹了口气,拎起竹叶青便往喉咙里灌。

明明被呛得厉害,却还是一字一句道:“我原本以为,你能进来,便说明这混沌之境有了缺口,只要寻到那缺口,我们必能出去。我记得你说你是坠崖而入混沌的,这说辞起初是不信的,可想想我这几日一直跟着你,你所作所为确实不像混沌之境内的万物,我便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他说着又灌了一口酒,解释道:“方才我寻遍了混沌之境的悬崖,可任凭怎么跳,也跳不出这里。我记得你来时落了这镜湖,方才也潜下去寻了,不曾有缺口。”

“你说这话,是怀疑我?”白嬿羽一惊,摔了花篓,气急败坏,“若我闯入混沌之境的地方没有缺口,你应去看看你的,要知道,我比你还想离开这。”

“可我是如何来到这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他叹了口气,拾起山梦,拂起一地花香,“我的确怀疑过白姑娘,这混沌之境待着久了,难免会生幻象,我已有太多太多的故友,因难忍混沌之境,而陷于幻象,永远地沉睡了过去。”

白嬿羽自知失言,却陡然见他放下酒盏,微微一笑,续道:“初见白姑娘时,我的确怀疑你是混沌之境的幻象,毕竟姑娘你生得那样美,又那样合在下的心意。”

青镜这话一说完,她顿时不想再理他,只默默捡起落了满地的山梦和青果,道:“那这花和果子,是做什么用的?”

“山梦,便是产生幻象引人沉睡的花,我怕哪一日我也熬不住了,索性吞了这花,与你生死与共也是好的。”音方落,青镜便看见白嬿羽拾起一篓山梦,通通抛入了镜湖。这下他更确定眼前佳人,并非幻象了,“至于这青果,可以酿酒,而且它有个不怎么动听的名字,我猜白姑娘应该喜欢。”

青镜细细说着,将一枚青碧色的果子抛入了酒里,递给了她。她接过青瓷碗,微抿了一口,酸得她好一会说不出话。

“这果子叫东青,和白姑娘一开始给我取的名字同名。”他一面说,一面仰脖灌了一碗藏着他名字的东青酒,笑道,“想你为我采东青,喝这东青酒,不过是希望姑娘能记着我。”

他在混沌之境待得太久了,久到忘了时辰,忘了姓名。他怕哪一日,他连自己都忘了,嗅着山梦花香,渐渐失去所有的知觉而长眠不醒。那时,若有一个人还记得他,记得他曾存在过,总算不枉费他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我叫青镜,是守候人间立春时节的神明,大约八百年前,与众神陷入混沌之境,直至今日。”他难得正经地介绍了自己,弹指间让山梦花瓣散落如雨,白嬿羽静静看着,在听清了最后一个字后,很不给面子地昏厥了过去。

5

白嬿羽醒时月色熹微。

她身上铺满了山梦花瓣,浓烈的香气熏得她只想躲回梦境,奈何不远处饮着美酒的青镜一早便察觉她醒来,捧着竹叶青便来道贺:“还好白姑娘醒了,不然在下都要为姑娘举行火葬了。”

她的心咯噔了一声,却没有说话,独自一人缩到角落里,沉默了许久。久到青镜以为她睡了,正准备扯件披风披在她身上时,白嬿羽却突然抬眉看了看他,问:“你真的是神明?”

青镜闻言愣了好一会,却没说话,只在弹指间让树上繁花尽绽。事实胜于雄辩,白嬿羽接了一掌落花便没再说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理过青镜。

也不能说是不理,只是白嬿羽此时的理睬,在青镜眼里,还不如无视他来得痛快。

他邀她饮酒时她会喝,抿了几口就恭恭敬敬放下青瓷碗,不言不语。他邀她赏花看月的时候她也会去,只是从头到尾一直静静地站在镜湖畔,一动不动。他捉弄她的时候,逗她笑的时候,说着那些暧昧的话时候,白嬿羽也只是安静听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几个回合下来,青镜终于扛不住,朝着白嬿羽的方向深深一拜:“白姑娘,小神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神吧。这混沌之境本就百无聊赖,你若再不理我,我还是找朵山梦吞了长眠的好。”

他这样说着,作势要去摘山梦,白嬿羽一慌,上前拦下,语气却是怯怯的:“神明不曾得罪于我,只是白家巫女世代侍奉神明,尊神敬神,不敢造次。”

青镜咽了口口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神明执意要食山梦,嬿羽愿与神明大人同生共死。”她低眉不敢看他的眸子,却伸手摘下了最近的一朵山梦。

“原来,人世间的巫女,待神明如此好。原来白姑娘,也可以待在下这样好。”青镜微微一笑,将她手中山梦幻化成一杯朝露酒,“可惜身在混沌,我无法庇佑你,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你从悬崖上掉下来,坠入这个混沌之境。”

“神明大人严重了。”白嬿羽握紧那一盏朝露酒,会意地勾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就算不能陪神明大人同生共死,嬿羽也甘愿陪您对饮此盏,直至天荒地老,直至天地尽头,直至混沌再开。”

她的话说得那样温婉动人,可青镜却感觉不到欢喜。那一瞬间,他觉得白嬿羽,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白姑娘了。

6

混沌之境初次生变故时,青镜与白嬿羽诗兴和酒兴正浓。

这几日,青镜好不容易和白嬿羽缓和了些她口中的敬重关系,一个尾星从天而降,一切便又成了徒劳。

“神明大人,您先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青镜顾不上这些,攥紧她的手便朝远处逃去。

天火泠泠而落,灼烧过身后花千树,溅起了镜湖上万千波涛,那是青镜从未遇见过的惊心动魄。

“王宫传说,尾星坠为不祥之兆,可白家古书有载:尾星坠时,可以向天上神明许下愿望,不知是真是假?”她一面逃,一面满怀期待地看了看青镜。

青镜不知道这样的传说是哪个游手好闲的神明胡诌出来的,但他又不忍拂了白嬿羽的心愿,只得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匆匆道:“倒是不假,只是许愿前,你得先确保自己不会被尾星砸着。”

音落时身后星火正四溢,青镜牵着白嬿羽,将将逃过此劫。

劫后重生,青镜才歇了一口气,白嬿羽便小心翼翼抽回了他紧攥着的五指。青镜发觉时,白姑娘的手已抽回去大半,指尖相触间,他无赖般地又扣回了她的五指,一脸委屈:“我都把自己赔给白姑娘了,白姑娘待我,却还这么生分。”

那时,她心上最柔软处,莫名一阵荡漾,一时竟忘了收回手,半晌才讪讪道:“神明大人误会了,只是白家古书有载,指尖相触,十指相扣,共观尾星,是白家巫女同心上人的婚宴之礼。而我与神明大人……”

他闻言略一皱眉,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手,感慨道:“你们白家古书上还记载了什么……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免得我又不小心犯了忌,惹得白姑娘不开心。”

他半玩笑半抱怨的话让她沉默了好一会,才不安道:“白家古书的确还记载了一事,须与神明大人详谈。”

又是这样客套生疏的说辞,青镜懒得回话,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白家古书曾载,万年以前,神界起混沌之祸,诸神静默,皆陷于混沌,不知生死……八百年后,天火临世,又二百年,混沌破,神界方得安宁。”

“万年以前?”青镜挑眉,哭笑不得,“白姑娘的意思是,你是万年以后的巫女?与万年以前的我,在这混沌之境相遇?”

虽说混沌之境不拘于时间轮回,白嬿羽因缘巧合撞进了万年前的混沌之境里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只是……突然知道自己比白姑娘大了一万岁,委实让青镜有些接受不来。

“我的意思是,若白家古书无错,如今天火已至,再过两百年,神明大人便能离开混沌之境。”她淡淡道,面上无悲无喜,心上波涛汹涌,“只可惜,凡人寿数不过百年,我不能陪神明大人等到那一天了。”

“那便不等了。”他也是笑,生死置之度外般洒脱,“待白姑娘暮雪白头,我便食了山梦,陪你长眠于此。”

数百年的孤寂,他早就熬到了尽头。

7

白嬿羽失踪了。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青镜从夜里醒来时,陪在他身边数日的姑娘,突然就没了踪影。他几乎找遍了混沌的每一个角度,却寻不见她来过的痕迹。

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又或只是混沌之中生出的幻象。星子点点,映过酒中山梦,他笑了笑,也没多犹豫,一饮而尽。

山梦入魂的那一晚,青镜真的梦见了白嬿羽。彼时她一袭白裙,在祭天崖上翩翩而舞。他在梦中唤她的名字,醒时竟真见着了她。

“神明大人,我在迷雾之地,寻见了混沌的缺口。”她欢欣雀跃地说着,青镜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幻象还是真实。

也无所谓真假了,只要能再见到她便好了。青镜这样想着,也不顾迷雾之地究竟有多凶险,硬是陪着白嬿羽闯了进去。

迷雾深处风起云涌,天火灼灼。他仿佛一步步迈向死亡,义无反顾,义不容辞。直至最后一步,他突然停住了步伐,转身扣住了白嬿羽左腕,一双薄唇刹那不由分说地逼了过来。那一刻,呼吸相闻,他听见她咫尺间的心跳,有着迷惑心神的节奏。

“听闻白家巫女尊神敬神,不敢造次。而我早把自己赔给了白姑娘,只求白姑娘识得我一番心意。”他微微一笑,手上用劲,不许她拒绝。

“白家……”她欲言又止,望着青镜的眸子熠熠生辉。

“白家古书上又写了什么玩意?”青镜接话,食指按过她脉搏,感受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那样真实,那样惹人心神摇曳。

“白家古书上说,迎立春时节之神,当着素服舞衣,佩春幡,行咬春之礼。”她眨了眨眸子,趁青镜出神之际,先他一步,咬上了他的耳骨。

那一刻,迷雾深处,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倾天的骤雨疾疾而下,他们站在风中,站在雨中,一瞬千年。

疾风骤雨在迷雾中撕出了一个狰狞的口子,青镜弹指飞花探清了虚实,用力拥了拥怀中佳人,嘴角咧开一个满足的笑:“白姑娘,你这可算造次了?”

她很配合地点了点头:“白家古书有载,冒犯神明,当受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我来替你扛,可这咬春之礼,须得行完。”他一笑,轻轻咬上了她的唇。那样轻佻,却也那样温柔。

可白嬿羽还不及多感受这一切,青镜手上便一个用劲,将她推了出去。

疾风过耳,她一个踉跄,再回身时,却看不见他玉面青衫,只那声轻笑,带着犹如遗言的只言片语,撞入她心底最柔软处。

“白姑娘还有七十年寿数,可如你所说,混沌之境要两百年后方能破。只怕你不能陪我看天光乍现。而我如今已食过山梦,亦不能同你离开,如今星光正好,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所有的缘分,只能到此为止。

那时星光熹微,天崩地裂,他浅浅一笑,让她记着看看这天地尽头的星光,记得梦见混沌未央的美景,记得她曾遇见过他。

8

流年回溯到白嬿羽成为巫女的那一晚。

她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惊醒,烛光幽幽燃着,温柔而缠绵。她却微微一愣,哭得凄凄惨惨。

守在她身侧的上任巫女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雪,直至白嬿羽哭声渐歇,才捧着素服银簪走到她面前,淡淡问:“白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白姑娘。只这三个字,让白嬿羽又如堕梦境。她忽地抬起了头,眸中浸满了泪光:“我梦见了……”

她才启唇,上任巫女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慈祥一笑:“我知道,姑娘梦见了万年以前的故事。每一任巫女,都会梦见一个神明,就像万年前被困于混沌之境的神明,都会遇见一个化作幻象的巫女。”

他在她的梦里,而她却是他混沌之中的幻象。那是上苍对巫女的考验,亦是对神明的考验。堪不破幻象的神明永远离不开混沌,而弃不掉情爱的巫女亦将被混沌吞噬。离开混沌的巫女或神明会名垂千古,青史长留。而留在混沌之境的那一位,便会忘却一切,长眠于那处,与混沌之境共生灭。

“你既已离开了混沌之境,从此你便是白家巫女,天下唯一的巫女。”她一面说,一面庄重而谨慎地将素服披在她双肩,将银簪插进她发髻,“从此日日月月,岁岁年年,侍奉神明,为苍生祈福。”

素服舞衣,佩春幡,那是迎立春之神的礼节。可是她想要侍奉的那个神明,还沉睡在万年前的混沌之中。

千言万语一时滞在喉间,良久良久,久到雪融春水,她在祭天台上舞尽了回忆,才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

那天正是上元节,木家长女笑容楚楚地递过来一张帖子,邀白嬿羽去祭天崖观星。白嬿羽知道祭天崖上会发生什么,可她还是去了。

祭天崖上,她一袭白裙舞衣,佩着春幡,望着暖风和煦,吹落了十里迎春花,是极美的景致。她在迎春花间,在崖边赤足而舞,舞至盛时正有尾星涟涟,斜云而坠。

白嬿羽微微一笑,左手缓缓举个头顶,停在眉心三尺之上:“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五指停于三尺,可算与你指尖相触,十指相扣?”她自言自语,炉火纯青地背起了白家古书,“你记得吧,指尖相触,十指相扣,共观尾星,是白家巫女同心上人的婚宴之礼。”

她一言一语说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近了,应是木家长女将至。想到这,白嬿羽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她微微旋身,上一步踏在世间崖上,下一步落入云霄星火。这一次,她真的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就这样义无反顾地,从千尺祭天崖上,一跃而下。

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她合了眸子,说着那未完的话:“听说尾星坠时可许心愿,巫女嬿羽,愿与神明大人暮雪白头,共食山梦,长眠于此。”

那是青镜曾给过她的承诺,如今,她悉数奉还。

9

白嬿羽从泛着涟漪的湖水中醒来,入目是繁星点点的波澜,还有那青衫玉面,秉酒浅寐的公子,亦如初见。

她莞尔一笑,着素服舞衣,佩春幡,深深一拜:“白家巫女,白嬿羽,来此天地尽头,来此穷途末路,来此万丈深渊,恭迎神明大人。”

青衫公子听这话时手一抖,青瓷碗里的竹叶青洒了一地。他略心疼的瞅了瞅地上的竹叶青,而后抬眉对上了她的眸子:“白姑娘安好,我是守护人间立春时节的神明,白东青——暮雪白头的白,东青酒的东青。”(原标题:《节气曲:青衫不改,春幡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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