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河西走廊前,汉朝从匈奴降卒口中,得知了河西走廊的很多详细情况。自右贤王在西域战败,并失去河套地区,河西走廊的诸多部落就开始不听调遣。
匈奴在河西走廊总人口约五十多万,控弦十余万,分为两大势力,东部是休屠王范围,西部是浑邪王范围,各自又节制二十多个小部落。休屠部占据石羊河,浑邪部控制弱水,各有族众五六万,控弦约一万骑。其他部落占据祁连山脉各河谷,族众多则上万,少则两千多,再少就很难立足。
右贤王出征西域时,两大部落出兵不多,兵力损失极少。卫青大破右贤王后,新的右贤王率部退居右地科布多盆地,伊稚斜单于顺势派人进入河西走廊,意图控制浑邪、休屠等部。
单于有两大宝器,东胡王头颅和祭天金人,每次祭祀都要将宝器摆出来。为了笼络河西走廊诸部,伊稚斜单于将祭天金人交给休屠王保管。休屠王的势力范围在河西走廊东部,靠近汉朝边疆,休屠部比浑邪部的动力要足。
公元前121年春,武帝拜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十几个校尉,一万骑兵,攻击河西走廊。一万骑兵却配置一万二千匹战马,装载足量的木盾、强弩、箭矢、戈矛等兵器。
霍去病部逆渭水来到陇西郡,从狄道出发,向北沿着洮河进入黄河干流,再折向东。
大行令李息先行一步,前一年就来到黄河岸边修筑金城要塞(今甘肃兰州),金城之意是凭险而守,金城汤池。这几年李息在朔方郡监工修筑了数座城邑和要塞,驾轻就熟,劳苦功高。武帝派一个九卿为霍去病开路,可见关怀备至,生怕霍去病给匈奴人*了。
古时在兰州一带渡黄河,人少用羊皮筏,千军万马就得用浮桥了,不仅羊皮筏太少,战马受惊还容易翻筏。
短短几个月时间,李息除了修城,早就准备好木料和绳索,只等霍去病大军一到,便可架设浮桥渡河。
霍去病部渡过黄河,再逆黄河走了几十里,遇到乌亭逆水(今庄浪河),转逆庄浪河北上。汉军只要沿着庄浪河谷走,翻越乌鞘岭便能进入河西走廊。另一种方法是像东北绕着乌鞘岭走,这样路途远了不少,途中还要经过腾格里沙漠边缘,且要渡过数条小河,行程会增加几天。
此战霍去病采用“兵者诡道”的战略,速度要快,攻其不备,所以选择近道。
李息为何不把金城塞修在庄浪河与黄河汇流处的对岸呢?这样霍去病不久省去了来回折返。古时渡黄河很危险,金城这附近的河道深,黄河流速减缓,而且河道也稍窄,无论羊皮筏渡河还是架设浮桥难度都小得多。再者金城地处一个河谷盆地,南北两岸有大片草场,便于军队扎营。
沿着庄浪河而上,汉军侦骑四出。这里是羌人的势力范围,羌人主要在河湟一带的高原河谷,有时也到河西走廊牧马,向匈奴进献一定量的牛羊骏马,双方相安无事。
庄浪河冰雪初融,半空飘着雪花,一片肃*气氛。汉军见河谷两侧尖石嶙峋,有如锐刀利剑,无不心惊。
不时有快骑来报,庄浪河畔的山谷中,多处发现羌人踪迹。各军候、百夫长摩拳擦掌,纷纷请命深入山谷侦察作战,校尉们却严令:“不要浪费箭矢。”
霍去病指着一处云封雾锁的谷口道:“这里若是修一座要塞,可与高阙塞媲美。”
身后的赵破奴却心不在焉,高不识和仆多已经是校尉,他却是低一级的军司马,牛头不对马嘴答道:“李大行(李息)修城塞,肯定是固若金汤。”
霍去病说的这个地方,日后修了令居塞(今甘肃永登),对汉朝控制河西走廊起了很大作用。
汉军部穿过庄浪河上游一处山谷,向北越过乌鞘岭,进入河西走廊。霍去病走这条路线,是一条从古至今的捷径,今天的兰新铁路和连霍高速几乎也是这样进入河西走廊的。
汉军越过乌鞘岭后,来到古浪河的源头,气象一新,景色犹如画卷,在清晨缥缈的薄雾下,起伏的丘陵谷地墨绿葱苍,远山则隐约朦胧。沿河而下就是河西走廊,古浪河注入红水河,再入石羊河和休屠泽。
占据古浪河游牧的遫[chì]濮[pú]部,是匈奴四大部之一须卜氏的分支,自匈奴占据河西走廊,老上单于便令须卜氏拆出一部人马驻守河西走廊南端,称为遫濮部。
遫濮部是河西走廊中等的部落,人口上万,与匈奴本部一直有联姻关系,并为单于和右贤王提供大量战马。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牛羊骏马繁衍生息。遫濮部全体动员,忙于产羔放牧,人困马乏,毫无战争的准备。
霍去病以鹰击司马赵破奴为先锋,率六百骑击之。遫濮王兵力捉襟见肘,再加上自持甚高,刚开始集结兵力,便率数百骑仓促迎战。
双方兵力相当,都怕对方援军赶来,都想速战速决。赵破奴是个军司马,好兄弟高不识和仆多都升为校尉了,他只想立头功,想与霍去病一样封侯。遫濮王也想在霍去病大军赶来前,将赵破奴军消灭,为后续援军集结赢得时间。
双方话不多说,列阵对战。遫濮王排出一个松散马阵,并缓缓前进,准备待汉军进入射程后立即发射,然后高速冲*过去。这是匈奴人的基本战术,松散队形利于防御对方的箭矢。
赵破奴却排出一个紧密的方阵,一排三十骑,前后约二十排。
遫濮人见对方排出这种阵势,兴奋地好像前面不是敌军而是饕餮盛宴。因为军阵过于紧密,对方随便射都可以命中目标。像匈奴人这种松散的布局,汉军大部分的箭矢会落空。
匈奴人正不住加速,眼看汉军将进入射程。汉军前排强弩三十支箭矢射来,此后箭矢延绵不绝,射的都是中间位置。汉军装备精良,弓弩射程远,第一排射过之后并不向前冲,而是向两侧散开,第二排不间断发射,几次眨眼间,一连射出二十轮,汉骑已经呈一字型。
汉军六百支箭矢全部射在中间小范围,遫濮王的亲兵伤亡数十人,气得他破口大骂。眼看汉军也进入了匈奴射程,遫濮王下令射箭并冲锋。
号角响起,距匈奴最近的汉军忽然后撤,两边的骑兵却从外围开始包围,几个呼吸间,变成圆形大阵将遫濮部包围,并向一个方向转动起来。
此时遫濮王若向任何一个方向突围,都能全身而退。但遫濮王压根没想到会战败,因为双方人数相当,据骑哨所探,霍去病的骑兵大队距战场有十余里,遫濮部第一波援兵百余骑却正从两三里外火速赶来。
赵破奴摆出石磨轮射战术围攻,是很有针对性的。汉军骑兵顶盔掼甲,就连战马的关键部位也都有护甲,防御力超强,但机动力不如对手,把敌人围起来射,确实是好主意。
汉军的强弩射程远,所有箭矢都朝遫濮王所在位置射去,几轮箭矢下去,遫濮王中箭落马。汉军却忽然放开一个缺口,任由遫濮部将大王抢出,与前来增援的一百多骑会合,汉军再次形成石磨轮射阵。
遫濮王原本也想来个擒贼先擒王,冲击汉军主将所在。然而赵破奴诡变多端,所穿铠甲与其他骑兵无异,汉军除了扛旗的骑兵,其他人外表区别不大。
遫濮王忍痛下令四散攻击,愤怒的遫濮人立即全面向外围冲来。汉军骑兵多是匈奴降卒,骑射的本领与遫濮人不相上下,不过兵器可就天壤之别了。汉军每人配备一柄长矛、长戈或长戟,外加一把长剑,遫濮人则多是牛腿骨打造的狼牙棒,二者短兵相接,汉军优势明显,而且还有盔甲护身,遫濮人真是驱羊攻虎。
遫濮王见本部人马全面处于下风,立即下令撤退。赵破奴滚鞍下马,动作如游鱼之滑,如鸟雀之捷,亲手点燃一堆牛粪,燃起狼烟。随即下令所有人丢盔弃甲,特别是将战马的木甲卸下,再火速追击。
十几里外霍去病军早就跃跃欲试,看到一柱狼烟升起,纷纷卸下装备,在各校尉率领下追击。
遭遇战变成了追击战,汉军骑射毫不逊色对手,武器却远胜敌人,追了十几里地遫濮部就损失殆尽。赵破奴取了遫濮王首级,翻身跃上马背,脸上再隐藏不住喜悦,仿佛马腹旁挂的不是遫濮王人头,而是一个沉甸甸的列侯爵位。
近万汉军马蹄声震天动地,扫荡山谷河川,遫濮部从此不见于史册。
此战汉军战损不到百人,霍去病非常满意,令赵破奴前军变后军,收拾兵器特别是箭矢,没有损坏的还要继续用。
遫濮部受休屠部节制,按常理霍去病下一步应该是找休屠王决战。休屠王城建在石羊河(狐奴河)上,城南北长400米,东西长200米,有里外两重。匈奴人不善筑城,此城乃月氏人所建。
霍去病军却并没有沿着古浪河、红水河、石羊河的路线攻击休屠王城,而是紧贴祁连山脉西进,来到杂水河流域。杂水河是石羊河的支流,统治这里的是且末部。当初匈奴南下,且末人追随月氏人迁居西域,在昆仑山脉与阿尔金山脚下找到栖息之所。不过也有一部分且末人留下来臣服匈奴,占据杂水河谷。
且末本是个大部落,上万人迁居西域,因路途遥远环境恶劣,只有千余人定居下来,称为西域且末。留下来的且末人数也只有五千余人,称为河西且末,若非匈奴战争不断,河西且末毫无保留地出力,恐怕早去名号融入匈奴了。
河西且末虽然活下来了,实则苦不堪言,精壮战士和骏马都调到休屠部,留下的是不足三千的老弱病残妇孺。河西且末见到汉军,都不用族长号令,一心逃跑。无奈跑得不快,大部分人成为汉军加官进爵功劳簿的数字。
霍去病继续沿着祁连山脉西行,当阗部闻风而逃,跑上了冷龙岭。当阗部是羌族的一支,实力不弱,与遫濮部是一个等级的。羌人不会为了匈奴死战,因此避汉军锋芒去了。
再往西行,一支彪悍骑兵拦住去路,原来是屠各部。休屠部与屠各部,相当于单于本部与左贤王的关系。休屠王往往派一个王子率领一部族众,守护石羊河上游几处源头,等休屠王去世,这个王子就会佣兵称王。
屠各是这个休屠王子的名字,部落名就用王子之名。屠各部有族众两万左右,控弦四千骑。但初春时节屠各只凑了千余人来应战,发现汉军兵威赫赫,损失十几个骑哨后,便向休屠王城撤退,试图把汉军引到王城附近,与父亲一起围歼汉军。
霍去病军来到石羊河,却并不沿河北上找休屠王决战,而是渡河西进。过焉支山,附近的折兰、卢侯等部落提前躲得远远的。
汉军继续沿这弱水的上源之一羌谷水而下,进入浑邪部的势力范围。浑邪部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形势震到了,骑哨茫然不知所措。如果汉军不完全击败休屠部,怎么敢孤军深入浑邪地盘?
霍去病如此行军,也不完全是赌对方阵脚未稳。霍去病早期帐下将士,大多数是匈奴降卒,熟悉地形,了解匈奴习性,如此大胆行军是经过紧密算计过的。
浑邪部作为河西走廊西部实力最强的部落,其王城名为昭武城,位于羌谷水西岸,也是月氏人所建,城墙不高,也没有护城河。
浑邪王率两千余骑出城游弋,令王子苏率千余人守城,打算以掎角之势先顶住汉军的攻击,再等待各路援军。预计只要三五天,浑邪王麾下一万骑都会聚集城下,十天内,浑邪部势力范围内的四五万骑都会来援,届时汉军将插翅难飞。
浑邪王子苏站在城头,望见汉军顶盔贯甲,剑戟如林,一时骇然失色。
只听一个裂石穿云的声音道:“攻城!”
汉军万弩齐发,将浑邪守军压制在城内躲避箭雨,同时一对先登之士已登上城头。昭武城的城墙只能防骑兵突袭,步兵踩着同伴的肩膀便可攀城而入。
汉军的铠甲除了漏出五官,其余部位刀枪不入,浑邪部守军哪是对手,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巷战,浑邪人即使逃出城外也是死路一条。
汉军正攻城,阵后忽然喊声大振,又见尘沙飞扬,原来是浑邪王军马袭击,两千多骑潜至近处,*了几个汉军骑哨才被发现,确实骁勇善战。
烟尘之中,浑邪骑兵或赤裸上身、或身披兽皮,乘马冲*而来,弓箭嗤嗤射出。汉军当然早有防范,后队先用强弩射住阵脚,再摆出铁桶阵,浑邪王丢下几十具尸体,救援行动宣告失败,浑邪人还是输在装备上。
此战汉军损失数十人,掳获浑邪王子苏、相国、都尉等,斩首和掳获千余人。
从灭亡遫濮部到扫荡了且末、当阗、屠各三个部落,再到击败浑邪王,霍去病风卷残云,只用了六天时间。六日破五国,胡尘千里惊。
第一次河西之战还没有结束,篇幅原因,我们下篇接着讲,决战合黎山,血溅皋[gāo]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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