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集》（初卷）

《玉阶集》（初卷）

於恢

身外无长物，老死不须埋。衣衾焚烧尽，烈烈一堆柴。——遗世诗/於恢

老去花枝半飘零，书剑尘封一室清。愿辟南山三四亩，躬耕烟雨箬蓑轻。——归园田居/於恢

此生未过半，尚余二十年。筋力犹强健，壮心更无澜。不眠观夜月，感慨发毫端。身外无长物，愿做酒中仙。——端午节自叙/於恢

海上茫茫出奇珍，归帆片片载细鳞。料是仙山若曾到，折取蓬莱一段云。——归帆/於恢

一场风雨便如秋，仰看乌云天际流。惆怅乡关梦里远，寒林啼尽暮鸦愁。——仲夏/於恢

梦中祖母发苍苍，枯坐小院满面霜。风烛摇曳枣木下，醒来泪迸两三行。——梦/於恢

月子弯弯落墙头，谁家欢乐谁家愁？谁家有儿卧冰雪，谁家有女醉红楼！——月子歌/於恢

流落江湖二十秋，缜缜碎发已盈头。身似浮云应自在，心如黄叶却离愁。漂泊多年风雨恶，坎坷一病万事休。信道宿命前生定，枉费奔波万里游。——自叙/於恢

熟读《水浒》未*人，魂断《红楼》心却真。身正影斜遭诬陷，眼高手低任清贫。一番心事向天诉，两行诗笔付青云。从今不做黄金梦，笑傲繁华陌上尘。——自叙/於恢

龈肉萎缩齿根露，未知寿命短或长。发黑眉扬如漆墨，骨劲目弱少清光。口诵杜诗家国忧，梦断红楼幻境香。（另作：“口诵杜诗家国忧，梦断红楼情海殇。”亦作：“口诵杜诗忧家国，梦断红楼赴黄粱。”）身家唯有书和剑，死后应留姓名芳。——观镜有感/於恢

卧稳石床上，乔木大道边。清荫覆篱菊，百草当门前。村墟此地古，瀑布远山悬。寂寞虽生恨，寒来未知年。——季秋江村/於恢

额前多毳毛，屡向天庭移。青丝束头顶，碎发入眉齐。人疑我慕道，任由俗世讥。不喜修边幅，非为标新异。——蓄发后/於恢

额际毳毛屡前移，发长束顶人见讥。素来不喜修边幅，非为标新求立异。——蓄发后·其二/於恢

生身未有惊天业，死后徒留诗数行。愿换知己清莹泪，年年酹酒哭坟阳。——自祭诗/於恢

人到三十运命拙，生活处处亦坎坷。唯是不知身死日，故将心愿提早说。——自叙/於恢

世事浮沉半焦灼，年来去日亦渐多。诗笔只描人间苦，不为官僚唱颂歌。——无题/於恢

读书非只求科第，先为国民后为己。诗文化作百炼刀，诛尽赃官庸碌吏。——无题/於恢

功成名就日，多在老大时。少年英敏辈，坎坷亦随之。富贵多祸患，贫贱多期颐。世事两难全，有得必有失。——道情歌/於恢

野哭千家尽烽烟，流民星散半在船。惆怅秋风归来雁，今能啄得几家田？——野望/於恢

天子赐我上方剑，先斩后奏执纲宪。为君澄汰奸恶吏，舜日尧天重相见。——上方剑/於恢

凤城丘墟瓦砾黄，春日唯闻流水香。抬头忽见双燕子，飞来犹认旧宫墙。——咏史/於恢

我愿亲戚皆死尽，更无叔伯与舅兄。眼前不见父母面，独对白雪满山空。——我愿/於恢

愿遇仙翁观棋枰，斧柯烂尽不欲行。归来亲旧皆死尽，满城唯见小后生。——遇仙/於恢

梦中化作包老身，提剑斩尽奸邪臣。皇帝朝堂添怒色，谓我刻薄（一作：沽名）不容人。——包公梦/於恢

柳絮飘来惹离愁，又是一年春知候。莫怪飞花逐流水，流水一自去悠悠。——春思/於恢

死去丝毫无挂碍，不过临了一堆柴。此身既是无用处，不必恋恋惹黄埃。——病中题/於恢

梦中驱车几千里，不觉脱离中国地。中途急返夜似漆，计程犹在长安西。忽然油表发警报，油站尚在几十里。所幸已到人烟处，繁华不减来时路。饥肠辘辘怎消得，唤取一碗麻豆腐。挑灯细按路线图，南辕北辙心恍惚。醒来唯忆灯光绿，迷蒙雾气满西都。疑似前身曾到此，或是误入超时空。梦中情景历历在，心绪烦乱忧忡忡。谁解易卦占梦术，为我辨析卜吉凶。——占梦/於恢

唯有清白遗子孙，何须金银聚满盆。世人追逐蝇头利，争如读书君子门？——咏房彦谦/於恢

春原佳雨足，父子趁夜呼。人疲牛力尽，尚自不嫌苦。——夜耕/於恢

入蜀经剑门，闻有杜甫村。村居尚古朴，老幼欢迎人。自言为杜氏，本是杜家孙。徘徊清溪上，踏歌祭秋坟。——梦入杜甫村/於恢

潺潺听水声，磐石竟无情。独坐夜月久，脉脉星宿明。——夜记/於恢

身死如灯灭，奇文化冰雪。飘洒向人间，庄严此世界。——不甘/於恢

冷雨幽窗细细听，抛书独对万家明。忽忆高中凭栏处，霜风吹散漫天星。——听雨夜记/於恢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无重数。黄昏风起绿波间，潇潇一霎清明雨。——杨柳词/於恢

笔砚萧条不记年，白头书生老窗间。又是一年春好处，但见蛱蝶舞翩跹。——无题/於恢

小满院中碧萋萋，柳絮飘时惹尘衣。抬头只见云中鸟，张翅随风暖依依。——小满/於恢

登车独赴长安道，路旁行人皆冷笑。年年官吏入京都，不见君王颁恩诏。——入京所见/於恢

夜夜河中听水声，磐石垒垒尽无情。唯有两岸夹河柳，历尽古今败和成。——夜中听水/於恢

送丧夹江道，漫漫白衣冠。小民放悲声，哭祭海青天。——海瑞祭/於恢

竹院霜飞落叶深，柴门未闭晓风临。推窗唯见衔山月，凛冽秋声自沉吟。——秋深/於恢

不是贪生爱惜身，留待后日报主恩。汉家刑滥及老母，驱迫良将做胡臣。——咏李陵/於恢

昨夜梦中入仙山，下望灯火是人寰。抬头只见双白鹤，嘹呖飞上九重天。——梦中记/於恢

渺渺茫茫云里山，孤帆一片到江南。诗客本应天上住，缘何漂流在人间？——闻李太白流放夜郎遥有此寄/於恢

闻说诗客遇赦回，彩云一片自南归。三峡两岸多猿狖，声声啼断长江水。——喜闻李太白遇赦故有此作/於恢

老去剩有虚名在，壁间题诗偿酒债。人间呼为神仙翁，足踏白云历沧海。——酒翁/於恢

闻道南宋议封疆，媚敌求和不自强。纷纷忠臣忧国事，片片谏书入宫墙。——南宋遗事/於恢

每日赖床日三竿，旧书重读亦茫然。人间可有痴于我？足踏荒山独夜还。——荒山月/於恢

身未成名隐蒿莱，心如明镜拭尘埃。人生亦有缺憾事，一齐都入梦中来。——梦中记/於恢

捉得白鱼迷渡津，巨口细身似无鳞。原是龙王来入梦，耳边阵阵雨涔涔。——梦龙/於恢

田野漆漆暗夜深，霓虹独矗照行人。原是两面五星旗，巨幅满眼看得真。——梦田野中的霓虹国旗/於恢

十五元宵节，家家庆锦夜。床头白面灯，火苗殷如血。曹子屡罹忧，故将情怀泻。一部《红楼梦》，天地愁容咽。掩卷发悲声，行迹皆湮灭。斯人已长逝，忍见桃枝怯。花飞如绛雪，素月照长街。——读《红楼梦》/於恢

一件衣穿三十年，买菜不过二文钱。心无杂念身无病，灶有柴米瓮有盐。读书阅尽人间事，赏月梦随天上仙。红尘唯有农民苦，力尽南山数亩田。——无题/於恢

穷民忍无可忍时，怒*恶霸人皆知。官家只判*人罪，还道王法本无私。——守法官府/於恢

寻求佛法救世人，奈何妻儿骨肉分？回乡不见父母面，空对荒山草头坟。——道济还乡/於恢

三十岁前做浪子，三十岁后做隐士。一朝身死如灯灭，来世再做好男子。——遗世诗/於恢

千锤百炼写诗篇，不温不火四十年。一朝惊动哲人目，字字皆入俗口传。——自题/於恢

福禄大来祸患大，一夕霹雳惊梦乍。父母亡故妻儿死，独寻佛祖问命煞。破扇酒芦是家业，芒鞋僧钵随缘化。至今灵隐西湖边，独见莺鸟啼枝杈。——济癫和尚/於恢

惊天动地史策勋，不及君王雨露恩。千刀剐尽大明恨，万姓剃除烦恼根。汉家衣冠泣胡泪，皇城社稷隐孤魂。清明祭祀年年有，不见辽人悼袁文。——读《明史》之袁崇焕/於恢

夜雨潇潇孤梦寒，暖衾长伴愁人眠。奋身踏遍书山月，醒忆囊中无酒钱。——无题/於恢

一见便将终身误，夜夜思君梦魂苦。天涯海角若相逢，怕亦白头病销骨。——相思误/於恢

麦田一望郁青青，官僚经此不欲行。谁念农夫辛苦力？只说粒粒好诗情。——咏河南麦田/於恢

梦中折桂去，欣逢上榜时。簪花入禁苑，跨马出御墀。千古状元梦，十年寒窗期。红烛西窗夜，休笑学子痴。——登科梦/於恢

耽读诗书老林泉，​风流放浪任随缘。何须经意名节事，留与瞎奴作话传。——自况/於恢

月中桂树舞婆娑，只许权贵伐枝柯。贫家吃尽寒窗苦，到头依旧田中卧。——评阶级固化/於恢

劳劳扰扰几浮沉，欲向苍天问渡津。苍天无言空覆盖，冷眼观尽世上人。​——无题/於恢

冲寒冒冰雪，百战历坎坷。开国享荣华，子孙犯奸科。百姓好田米，依旧忍冻饿。不畏天灾至，只怨蠹虫多。——功臣子孙/於恢

与君相遇命中缘，奈何分飞在两边。若非绝诀无情意，何当天涯共相见？——寄意/於恢

春江潮水平，夏木啭黄莺。秋山满红叶，冬月寂无声。——四时/於恢

那堪夜雨风声老，秋霜洗尽无尘烟。忆得少年求学事，笔锋点破月团圆。——少年行/於恢

往事随风如梦杳，而今剩得发枯槁。英雄幸逢太平时，蓬头只把金樽倒。——老将/於恢

愿种瓜蔬济饿身，闲时垂钓清水滨。不向资本折腰去，宁作安贫乡野人。——自叙/於恢

拓土殚民力，开疆驱武臣。当时积怨重，今日乐欢欣。寸寸山河泪，累累死烈坟。不因血漂橹，何来华夷混？——感汉唐开边事/於恢

夜半常惊微雨时，淅淅窗外少人知。肋有鳞甲不肯道，前身合是白龙子。——夜半微雨惊梦，故有所作/於恢

青春女子妙无双，对镜梳妆意感伤。自恨生来颜色美，痴心错付采花郎。——警世诗/於恢

王朝末代皆一般，文恬武嬉列朝班。更有僧侣入宫掖，见惯戏子享高官。​熏天气焰门若市，逐态炎凉业已残。清廉退隐林泉地，著书留与后人看。——读北齐史/於恢

赤心扶劣主，青史怎流芳？屈膝忍割地，拱手竟降洋。太平军民血，乱离兵马荒。生不逢明世，枉诩忠臣肠。——评李鸿章/於恢

人生莫留遗恨多，死去从容见阎罗。欺心伎俩由他做，闭口纷争亦自得。闲看古今征战事，喜结天下读书客。善人自有善人助，恶人自有恶人磨。——劝世诗/於恢

满眼星光耀寒空，江头浪底鲤鱼红。停泊数处渔灯在，夜深明月坐船中。——梦中诗句/於恢

梦寐寻得诗句佳，神来之笔果不差。不知仙意当何指？徒使凡人暗咨嗟。——梦中仙句/於恢

床头书册堆如山，年来潜心史迹间。忽忆少年求学事，夜深灯暖一人单。——夜读/於恢

史迹难掩埋，又几番、砚冷凝冰，两鬓飞雪。忠臣呕尽胸中血，纵然一世英杰，难挽千秋功业。勾心斗角谁管得，闹哄哄率土皆仆妾。断送了，金瓯缺。

天下熙熙为利来，帝与相歌舞湖山，池台陵阙。将士沙场征战死，徒换贵族风月。不见人民苦徭役，哀鸿声声漫荒野。又不见儿女怨伤别，风流事，皆烟灭。——贺新郎·读史/於恢

君如松寂寂，妾似草萋萋。虽生不同日，愿死不分离。——爱歌/於恢

村民皆言道，骑车也犯法。纷纷小三轮，空锁车棚下。如今好年成，不忧柴米价。唯叹政府令，不念百姓家。——时事诗之“禁止三小车辆”/於恢

多少草莱贫贱女，晴日无云愁风雨。朝朝迷梦不自知，一心要嫁黄金婿。黄金自应娶蛾眉，奈何容貌翻误人。若是本无花月色，羞*东施枉效颦。世上荒唐事件多，夜叉自诩女姣娥。涂脂抹粉做美甲，亦有整容死刀下。皆因腹内无诗书，青春度尽狗不如。但愿早赴冥王府，一笔勾销生死簿。——贱女行/於恢

君王目如炬，照彻天下明。奈何深沟里，犹有蚊蚋蝇？——村霸/於恢

年少离群因书癖，旁收杂览无终极。总为青春未错付，诗才敢笑孔乙己。​——夜读/於恢

富贵已无望，功名渺渺中。莫夸红尘好，转眼便成空。

宝月和尚多才思，出家爱写软侬词。莫非佛殿寂寞了？一片深情寄相知。——宝月和尚/於恢

学佛忘不掉娇娥，打坐戒不断荤饿。若无铁石般心肠，终是没什么结果。——劝世人莫学佛/於恢

人说猪兄蠢笨呆，每日吃喝睡悠哉。临了不过一刀子，薄命偿却快活债。——咏猪兄/於恢

拉磨驴儿怕风吹，困在小屋雨汗挥。斗大双眼已蒙蔽，哪知世上自由贵。——咏磨驴儿/於恢

​鸟儿入笼水米香，双翅久已忘翱翔。虽是安稳无风雨，怎如山林好故乡？——咏笼鸟/於恢

书窗寒雨一孤灯，惆怅年来胜飘蓬。不是相知莫相访，只做隐士不做僧。——自序/於恢

道教黄白术，烈火变真金。枉说修仙去，难掩功利心。

掐诀画符诵玄经，大殿顿首拜三清。本是为己求功利，却说赐福降群生。

房中秘戏假若真，世人痴恋不顾身。道教又来添野火，说是熬炼抵茸参。

道教弄玄虚，道家尚无为。不可并日语，殊途不同归。——批道教/於恢

昨日复昨日，昨日不可追。昨日人与事，依稀梦里违。人生百年皆昨日，昨日无能再回归。请君记取昨日事，慎勿愧悔昨日非。——昨日歌/於恢

束发读书早，勤学晚寝迟。又是春光至，唯有草木知。

天地惊蛰时，山村鸟鸣枝。万物欣有托，绿水漾春池。

蜗居已数月，指间墨痕新。千秋功业在，垂钓渭水滨。——惊蛰日杂感/於恢

苦卧书山竟为谁？半生已过物事非。二十四史读一遍，字字皆作雨花飞。——读史/於恢

劳劳车马已下鞍，举目无亲天地宽。借问南来北往客，为谁忙碌为谁闲？——水槛凭眺/於恢

一件长衫满油污，犹自不肯落泥途。本是末路八股鬼，偏充时尚士大夫。九文大钱排列遍，一碟茴香多哉乎？试看当今考编人，年年榜尾不胜哭！​——评孔乙己/於恢

明人诗作非不工，剽窃模拟屡雷同。若以此法来创作，一日一首亦无穷。

​境界远非唐人比，气韵亦无神来时。枉自追攀古人意，到头终被古人嗤。​——读《明诗别裁集》/於恢

我本野鹤居云端，因事被贬落尘凡。如今识破真源性，乘得风雷上瑶天。——自况

花叶荣枯又几轮，千秋功罪锁宫门。一入书林深似海，从此富贵是浮云。——自叙

愿有一顷田，种得四季蔬。一半换柴米，一半供晚厨。再养黄尾犬，汪汪守篱庐。谢绝俗人事，秉志自读书。——除夕夜为鞭炮声惊醒，因生田园之思，故有所作

冬雨淅淅未变花，小院萧萧两鬓华。因是凄清无客过，故抛书卷卧山家。——听雨

日日偷闲观史篇，勾心斗角翰墨间。乡中父老如相问，只在黄花古树边。——无题

无论春夏与秋冬，四时光景自不同。莫伤春日悲秋日，莫恨南风愁北风。读书习剑春酒暖，吟怀寄兴蜡灯红。余今一身无长物，半作痴呆半作聋。——寄兴

一入虏庭不再回，年年望月汉宫悲。纵是千秋污史册，犹能与日争光辉。——昭君咏

隐姓埋名草野间，坐拥书籍万万千。不慕红尘繁华地，胸中自有好丘山。——自况

愿种瓜蔬济饿身，闲来垂钓清水滨。不向资本折腰去，只做安贫采药人。——深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