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李启庆
"止"、"*"!
"止*"、"*止"!
花衣人衣襟上符咒般的字迹,道破了血腥江湖的残酷真谛。
那一夜,本是青狼寨大丰收的日子。
青狼寨坐踞一指山,寨主孤狼啸月,下辖母狼恶狼三脚狼,战狼病狼青蜂狼,铁狼白狼吃人狼,肥狼瘦狼白眼狼,号称"一指十三狼"。自建寨以来,屠乡掠镇所向披靡,在塞北创下了好大的名头。
可也正因为青狼寨名头太响,一指山下百里之内竟没了人家,连一条笔直的官道也生满了杂草。原来在此谋生的百姓,路过的客商,早在一两年前就绝了踪迹。故此,青狼寨虽坐拥肥田,地守扼要,这日子却一天难过一天。若要维持,惟有南下北上,远赴百里之外的郭家集、李家铺、长富乡劫掠度日。
那三处集镇久享安定,向来繁荣。青狼寨数次来犯,他们仗着积有实力,颇抵抗了一阵,居然令众狼没能占到太大便宜。可是这一回,寨中出动喽罗二百,由三脚狼、战狼、铁狼三名头领带队,终于踏破了长富乡。
一番血洗,*民团兵勇一百五十人,老弱残病三百二十余人,劫得妇女三十,粮草二十车,牲口四十余口,细软二十箱,满载而归。斯役中,战狼*人七十五,铁狼*人六十一,三脚狼出谋划策,令二百喽罗死伤不过两成,堪称大胜而归。
可是铁狼心里却不大痛快。那仿佛是一块看不见的石头压在他心上。铁狼想把它搬除,却根本找不见它在哪里。他想对它不管不顾,可是它却分明沉甸甸地在那儿。铁狼被弄得烦躁不堪、气血不畅。
是因为自己此次*人少于战狼?不对。战狼急躁冒进,*人时,只一刀,看也不看便算完事。实则他*的七十五人中,倒有二十左右中了一刀,却一时不死,稍加救治未尝不能活命,全靠他铁狼再补上一棒方才了账。按理说,他和战狼的这场*人比试,还是自己赢了。
是因为那老汉血流披面的诅咒?也不对。想他铁狼一生*人无算,死人临死前的咒骂,在他听来只是销魂的*罢了,何怕之有?
……怕?不错,是怕!
铁狼的身子蓦地打了个突。他记起来,这种感觉——有一点头疼,一点恶心,一点冷——正是当日武当苍松道人*上一指峰时,自己的感觉。
铁狼强壮胆子,向后望了一望。蜿蜒的队伍在他身后三十余步处戛然而止。皎洁的月光将山路照得水洗般亮,倒越发衬得两侧山林黑黢黢的,不怀好意。铁狼再向前望,队伍像一条长蛇巴在山路上。若是这时苍松*将过来……铁狼的后脖颈冒起一股凉气。快点回寨吧,他暗暗想,回到青狼寨就安全了。
一行人马到得寨前,打明了旗号,寨中放下吊桥,寨门洞开,人马鱼贯而入。三脚狼着人速去禀告大寨主,早有小头目围拢上来,牵住马缰。三狼跳下马来,寨门缓缓合上,吊桥扯起。
众人回到寨中,均是兴奋。喽罗与守夜的哨兵谈及此次凯旋,口沫四溅,夹杂着牲口嘶鸣,妇人啜泣。正热闹间,忽听一人尖声道:"三位叔父回来了?不知给咱抢来媳妇儿没有?"只见从寨墙上缓步踱下一人。这人年岁不大,一张脸白里透青,太阳穴上贴块膏药,身穿锦衣,却敞着怀,露出嶙峋的胸脯,手里摇一把折扇,脚下拖两只花鞋,一摇三晃地过来,远远便传来一股酒气——正是大寨主孤狼啸月的独子白眼狼。
三脚狼见是他,连忙迎上笑道:"什么事都能忘,少寨主的终身大事怎能忘得了?咱这回可把长富乡最俊的姑娘媳妇都抢来啦。"说着话,已示意手下,将缚成一串的三十名女子牵了过来。
那三十名女子本都生长在寻常人家,平白遭此横祸,家破人亡,早怕得死去活来,此刻又见白眼狼满脸的不怀好意,更一个个惊得体如筛糠,失了颜色。白眼狼见了,不禁哈哈大笑。
这白眼狼生性荒淫好色,几年来,每有头领下山劫掠,他必百般关照,要求多带几个妇人回来。说是要收一个压寨夫人,实则良家女子的贞节不知给他坏了多少,可事后却全都弃如敝屣。
此刻他借着月色一眼扫过,只觉这三十名女子虽然个个垂头,却全掩不住身段匀称、体态婀娜,倒也别有一番韵味,不由淫心大动,走过去抬起第一个女子的下巴,笑道:"不坏不坏。"再走一步,捏捏第二个女子的面颊,赞叹:"很好很好。"待来到第三人身前,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至于有何不妥,他还不及多想,手已端住了那"女子"的下巴,往上一抬。只听背后的三脚狼"咦"了一声,一愣神间,他已与第三人照了面!
白眼狼与这人乍一朝相,只觉眼前一花,好像挨了一记闷拳。眼前这人,惨白的一张脸,一对浓眉,一双大眼。那双眼,才翻起,眼白甚大而眼仁甚小。又小又黑的眼仁紧贴着上眼眶,下边留了好大的一片白,便如相书中说的"蛇眼",显得又恶毒、又凶狠,更带着十分的凌厉!
白眼狼被这双眼睛一盯,心中一寒,退了一步,惊道:"你……"那人手一伸,已扣住白眼狼面门,拇指、中指分扣他的太阳穴。白眼狼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铁狼和战狼早已翻身上马,只等白眼狼胡闹完毕,这就要前往中寨聚义分金厅领功去了。哪知大变忽起,两人听到白眼狼一声惊叫,猛回头,却见——一名花衣男子自女子堆中一步跨出,一把扣住白眼狼,向前一推,以白眼狼撞飞了前来救援的三脚狼。旋即缩身退后,扯着白眼狼送至众喽罗之中,将他抡起,前扑后打,左扫右砸。顷刻之间,几十名喽罗惨呼倒地。
铁狼心中剧颤,此时战狼已催马扬刀直扑了过去。那花衣人立在满地翻滚的喽罗之间,一手扣住白眼狼,斜斜举起。白眼狼脖子拉长,四肢软软垂下,不知死活。
蹄声"得得"一响,战狼已扑至那一队妇人近前。花衣人适才所站之处,绳子早断,妇人惊叫连连,闪作两边。花衣人把手一振,白眼狼凌空飞起,半空中手脚微微张开,直往战狼身上撞去。战狼虽然莽撞,可也不敢让大寨主独子有甚闪失。百忙之中,刀交左手,一勒缰,黑马人立而嘶。战狼右手一拦,已将白眼狼拦腰抱住。这一抱,白眼狼身子猛地往前冲,胸口在战狼肩上微微一撞,随即后仰,"噗"的一声轻响,后脑勺已经撞到了自己的脚后跟。
战狼一时懵了,虽说白眼狼平素就是个软骨头,可也没见过这般软法的。慌得刀也扔了,伸手捞起白眼狼的上半身,托着一看,原来白眼狼早已在刚才的扑打中,全身骨骼尽碎,瞪着眼死去多时了。战狼大怒,抬头喝道:"你好狠……"一抬头间,马前却已不见了那花衣人。
铁狼眼看着战狼扑了过去,他也想跟去,可是却动不了。因为,他看清了那花衣人的神情——是矛盾,沉醉梦中不愿醒来的矛盾!
他的眼神凌厉,掩不住兴奋,可是嘴角却微微撇下,露出害怕的样子。他的面相本凶,溅上点点鲜血后,那对蛇眼更为醒目。眼看着他在举手之间,打死打伤三四十人,手段残暴、凶狠、有效、疯狂,结果面上却露出这种表情!铁狼的手心一时全是冷汗。这人是谁?好人?坏人?疯子?
眼见战狼弃刀接人,铁狼心下暗叫不好。果然,花衣人纵身跃起,白光闪过,复又落下。只见战狼的身子晃了一下,再一下,终于发出令人作呕的"哗"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自体内破体而出,一会儿,战狼、白眼狼、黑马,一道分做两爿,倒了下去,瘫作一堆。
铁狼的牙齿"咯咯"作响、心跳如鼓。他猛一拨马,往山上中寨逃去。马儿撒蹄奔出几步,他慌里慌张回头,身后已不见了花衣人!他眼前一黑——地上有一片淡淡的影子向他扑到。铁狼心跳骤止,难道那人已到了头顶?
铁狼双手横持,攥狼牙棒,往上一架,大叫一声:"开!"夜色似乎突然一暗,铁狼举着巨棒,奔了两步,双手一分,两截狼牙棒分由两边被抛入路边草丛。再奔两步,胯下马儿一声不吭扑倒在地。铁狼立时纵身离马,足不点地,化做一缕青烟向山上飞奔。
那花衣人落下地来,目送铁狼离去。他慢慢转身,一步一步向寨门附近的人群走去。那里,三十名妇人挤做一堆,两百余名喽罗挤做另一堆。
每个人都看到了他方才凌厉恐怖的手段。妇人们缩在一角,扭着头,都不敢看。喽罗们各持刀枪一步步退后。突然有人手一软,钢刀"当啷"落地。这一声似乎成了信号,顿时引发无数兵器尽数抛下。
那花衣人还是一步一步地走来,不急不缓。众喽罗的心跳也在不知不觉间与他的脚步同起同落。眼看离众喽罗已不过十步,地上却有一人在花衣人脚前*一声,坐起身来。
这人正是三脚狼。他刚刚被白眼狼迎面一撞,终究功夫了得,及时向后缩了一缩,那一撞便没撞实,而他也因此得保性命。眩晕了一会,他慢慢清醒过来,欠身坐起,只觉头痛欲裂,看什么都是红的,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身前众多喽罗挤做一堆,惊恐地看着自己,不禁有气,喝道:"还不快来扶一把?"众喽罗好像根本没听到三脚狼的喝令,他们只是呆呆地望着三脚狼身后的花衣人。花衣人两脚微分,反手向肩上一握。众人这才看见,原来在他肩头背后,有一根巨柄,以黑布包扎,夜色里方才众人竟都没有留意。只见白光一闪,花衣人一拔巨柄,利器出手,三脚狼断颈上鲜血狂喷,无头的身子向一边歪倒。喽罗们这才看清了:花衣人手上握着一柄大剑,柄长两尺,剑身长约三尺,宽却过了七寸,剑身下部两尺,又扁又平,刃厚无锋,上边一尺却开了刃,尖端如针。巨剑通体白垩色,三脚狼的头颅在斜举的剑身上势尤不停,向上滑去,滑到剑尖,终于势尽,又滑了下来。一来一去,顿时血污涂满剑身,赤红一片。喽罗之中有机警的,眼见此人面无表情地于背后下手,毒辣无比,蓦地明白过来,嘶吼:"这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他要赶尽*绝!"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花衣人,有人躬身去捡兵器。花衣人哪里会给他们机会,提剑纵身,已落到人群之中,信手一挥,剑光暴起!
中寨的聚义分金厅中,自母狼以下,众家头领全已聚齐,正亮了灯,备了酒,准备迎接三脚狼一行。
厅中灯影一摇,铁狼已立在室内。众狼先是一惊,接着便笑了起来。
病狼道:"铁老八,你怎么自个儿跑上来了?什么事这么急呀?"青蜂狼道:"定是想大嫂想得狠了!"众狼哄堂大笑。大笑声中,母狼"呸"的一声吐了青蜂狼满脸:"想*个头!他想我什么?"恶狼道:"那就难说了,谁知道铁老八是喜欢你的脸多些,还是脚多些?"母狼一把揪住恶狼的胡子:"你奶奶的,早就知道你个小狼崽子喜欢老娘的臭脚!"回转头来,向铁狼柔声道,"兄弟,难道你也喜欢么?"却是在向铁狼调情了。
母狼本是大寨主孤狼啸月的夫人,白眼狼的母亲。可是在这狼窟之中,男人既不规矩,女人也不贞节。孤狼啸月与母狼都是阴狠毒辣之人,每遇大事,两人相互扶持,不可或缺,可平常各自风流荒唐,倒是谁也不加掩饰,谁也不管谁。而铁狼与母狼颇有一段露水姻缘,人所共知。
只是此刻铁狼站在那里,任凭调笑,动也不动,只顾大口吸气,但一口一口地吸进去,却并不吐出来。眼见他的胸腹已经膨胀如鼓,白狼见事不对,走了过来,问道:"老八,你怎么了?"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白狼一把抓住铁狼,急问:"老八,怎么了!"铁狼一双眼珠已经鼓出,身子都快涨破,一见白狼过来,张口道:"有……"他一开口,自然吐气,"噗"的一声,一口血雾从他口中喷出,溅了白狼一脸。白狼吃了一惊,铁狼伸手在唇边一擦,又是一口血,这回不是雾了,而是一大口血如箭射出。白狼见机得快,把身子一闪,这一口,总算没有溅到。
两口血一喷出,铁狼腾的一声,坐倒在地,左腿别在身下也毫无察觉,只是一声声咳嗽,一口口咯血。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围拢过来。
白狼疾伏下身,单腿跪在铁狼身侧,一手按住他前心,一手扶住他后背,运起内力想要护住铁狼心脉,却惊觉铁狼体内真气四溢,乱冲乱撞,虽以自己在寨中数一数二的内力修为,竟也无计可施。
铁狼的胸腹渐渐塌下,口中鲜血也不再激射,可是身子兀自抽搐,张大了口,既不能说话,更不能呼吸。他用力抓住白狼的袖子,眼中、鼻下、耳际慢慢淌下一道道黑血,身子渐渐僵了,竟就此死去。
白狼任他抓着袖子,眼见他的身子再也不动,这才左手划右袖,右手划左袖,割下两片衣袖,站起身来。大家见他半边身子都已被铁狼的鲜血染红,再看地上兀自未凝的血迹,恻然之余,不禁俱感骇怕。
就在此时,内厅里有人咳嗽一声,走了出来。他身量颇高,双肩一溜而下,身着件酱紫长袍,宽袍大袖,双手笼在袖中,脸上一片阴戾之气,正是大寨主孤狼啸月。
众狼齐声招呼,孤狼啸月道:"我已得报,有人闯寨。一个人,一把剑,很扎手。"众人本见铁狼死得恐怖,心下都已怕了,可此时听孤狼啸月说人只有一个,顿时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吃人狼道:"什么点子这么大胆?敢是不想活了吧!"病狼也道:"大家出去,这就把他乱刃分尸,为铁老八报仇!"恶狼接上话茬:"他厉害?他能有武当苍松厉害?"这话却犯了寨中大忌,一时间,众人同时闭嘴,所有人心里都翻了个个儿,均想:"要是真如武当苍松那般厉害,这事可就不好办了。"苍松道人向称武当现世第一的剑法高手,三个月前曾因路遇青狼寨夺财害命,一怒之下率弟子青针、古根力闯青狼寨前中后三寨。上得山来,苍松先后以武当七截剑败吃人狼,青风十四式败病狼,二十七路雨芭蕉败战狼,三十六记竹林雨败恶狼,四十九变回风舞柳剑败青蜂狼,六十四招沙里金败三脚狼。端的是威风八面,武艺之高,令山上诸狼至今想来,都胆寒不已。
厅中猛然一静,略显尴尬。孤狼啸月咳嗽一声道:"这回来人是个俗家,个子不高,穿一件花衣,使把大剑,看不出什么门派,但是手底下却硬得很。"他用目光打量众狼,最后落在白狼身上,"九弟,这回还得累你跑一趟了。"白狼方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自己破袖上的斑斑血渍,呆呆出神。这时听到大寨主叫自己,才抬起头来:"我?"孤狼啸月微微笑道:"不错,上一次兄弟的所为,这一回还得再干一次。"白狼面无表情,看看四周诸狼,又问道:"为何是我?"孤狼啸月笑容不减:"咱山寨中,惟有兄弟你智勇双全,且有上次的行事经验,你若不去,我能放心谁去?你能放心谁去?"白狼黯然道:"铁狼死了,其他人也未必能活。"孤狼啸月道:"兄弟把这些侠义道的小子们看得太高了吧,他们这心慈手软的毛病,你道说改就改得了么?即使几家头领死了,把前寨二百多孩儿引来,也能困死他。"白狼眼中精光一闪,直视着孤狼啸月,微皱眉头,思忖片刻,方道:"好。"转身便去,出了大厅,隐入夜色中不见了。
三个月前,苍松道人闯上寨来,一路打倒六家寨主,一时无人能挡其锋。可是他终究宅心仁厚,打倒众狼时,全都只以剑尖真气打穴,指望众狼能放下屠刀。故此,几狼不仅没死,简直连点轻伤都没受。
苍松想度人,诸狼却不想被人度。他在前边点穴,白狼却暗暗跟在后边解穴。苍松的打穴功夫虽然独步,但白狼也有过人之处,到得后来,终于在内寨上演了一场十三狼困斗苍松的好戏。此刻又有大敌来犯,众狼就不由想起这前后夹击的法儿来了。
厅中少了白狼,一时大家都不说话。地上躺着铁狼的尸首,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静了一会,孤狼啸月道:"大家……撤回内寨。" 众狼听了,纷纷起身,往厅后角门而去。人人心中明白,兵力回撤,等待时机,今天晚上,内寨又会变成修罗场。
孤狼啸月又道:"十一弟、十二弟你们两个留一下。"诸狼之中,马上有一肥一瘦两人止步,其余陆续离厅。
孤狼啸月道:"二位兄弟,我想请你们为我等殿后。"肥狼瞪大了眼:"殿什么后?那人已经来了么?"孤狼啸月道:"虽然没来,但也快了。"肥狼道:"没来怕他什么?"孤狼啸月道:"怕是不怕的,我是想让你们*了他,立上一功。" 肥狼道:"大家一起撤回去,等九哥回来了,一起宰了这小子也就算了!寨主急什么?"孤狼啸月道:"区区蟊贼,何必等大家一起动手?你们若是*了他,不是能给大家一个意外之喜么?"瘦狼冷笑道:"只怕我们还没*他,便先给他*了,给大家一个意外之悲。" 孤狼啸月道:"你们怕了?" 瘦狼道:"铁狼的功夫是说着玩的么?" 孤狼啸月道:"你们的功夫不比铁狼高么?我还以为上次苍松闯山,之所以所向披靡,是因为你们兄弟的'狼行成双'双*法,一直没出手的缘故呢。"瘦狼扬眉道:"寨主觉得我们比铁狼厉害?"孤狼啸月道:"当然!你们每人的功夫都和他不相伯仲,配合以'双*法',威力凭添四倍,山寨之中实在已没有敌手。别说是他,就是我也接不了你们三招。要为铁狼报仇,你们可说是最有实力的。" 瘦狼道:"可是我们若还不敌那人,该当如何是好?"孤狼啸月笑道:"你们引他来到厅边。我就在厅内埋伏,到时三人联手,再加上偷袭。你当那人居然有三头六臂不成?再退一步说,就算打不赢,还逃不了么?"瘦狼最后犹豫着:"寨主已经安排九哥行动了,为何还要提前出手?"孤狼啸月叹道:"安排九弟,那是万全之计。可是我若不提前出手,两次大敌来犯,功劳全都归了九弟,我这大当家还怎么当啊?"
青狼寨依山而建,后寨高过中寨,中寨又高过前寨。站在聚义厅厅前的平台上,居高临下往下一望,只见一条闪闪发光的青石路上,有一人信步走来,好似月下散步的懒虎。他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只踏上一个石阶。在他的右肩头上,平担着一口离鞘大剑。一路上的灯球火把,照得他的身子忽明忽暗。一队喽罗从路旁草丛中*出,这人把剑柄一压,剑从肩头甩起劈下,顺势转背臂后,接着再把剑从臂后荡落抡起,重新担回肩上。他一路脚步不停,巨剑只在肩头臂后来回甩动,可是眨眼间,一队喽罗已尽数被他或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地剖成了两半。
瘦狼的心扑腾腾直跳,回头瞄了瞄厅内,孤狼啸月在暗处伸出大拇指。他心中平静了些,一回头,那人已站在台上,距他不过十步。
花衣人的衣衫在月影下显得斑驳怪异,他肩扛大剑,斜斜一站,直如渊停岳峙,瘦狼顿时感到两道寒气自脚下生起,不敢多想,扬声问道:"这位英雄夜访青狼寨,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花衣人抬起头来,一双大眼之中,小小的眼仁在厅内灯光的映射下闪闪放光。瘦狼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偷眼再瞄厅内,孤狼啸月并无半点回应,心中一呆,忽听潜藏在花衣人身后的肥狼颤声道:"一、一……一、一……妖!"瘦狼听他说得吓人,回头喝骂:"妖什么妖!" 肥狼道:"他他他……他身后有妖!"瘦狼被肥狼的一句话吓得两耳一嗡,脖子拧得"喀啦"一响,尽力探头,凝神往花衣人身后看去。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妖精?一时间,只气得火冒三丈,怒声骂道:"呸,臭嘴,活见鬼!"却见背光而立的肥狼,面如金纸,眼里口中鲜血直淌,就好像方才铁狼一般。瘦狼见了,一个健步跳开,说道:"你、你、你……" 肥狼眨眨眼道:"我……我怎么了?"瘦狼听他语气虽然惊惧,却并无异样,定了定神,再一看,肥狼面目如常,并无不妥之处。可是,瘦狼的心却沉了下去。
不吉!大凶!
孤狼啸月赶回内寨的时候,众狼正在墙头翘首以待。
一指山上满是西北钻天杨,内寨寨墙,是精选几十年巨木,筑连而成,其高已过五丈。寨前一片空地,两侧均是万丈深渊。空地上光秃秃地无遮无掩。远远地见孤狼啸月回来,寨中便开了门。
孤狼啸月一进寨中,就命道:"放千斤闸。"病狼提醒道:"可是白狼他们三个还没回来……"孤狼啸月仰天大笑:"他们?他们回不来了!"众狼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孤狼啸月道:"现在肥狼瘦狼应该已经对上了花衣人,那家伙手下,还会留活口么?"众狼听他说得凶恶,难以置信。病狼问道:"难道,来的这人,真有那么狠毒?"孤狼啸月道:"毒?何止是毒?你们知道他上山这一路来,已经*了咱们多少兄弟?铁狼,三脚狼、战狼,我儿白眼狼,寨里二百多名兄弟……全都死在他手上了,统统身首异处、左右分家!嘿嘿,哈哈……"众狼听他说着说着,怪声笑了,个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母狼道:"二百……二百多?他还是人么?"孤狼啸月道:"他不是人,是妖!嚓!一刀两个,哗!一刀三个!哧!一刀五个!"他越说越是疯狂,母狼一把握住他的手肘,回头道:"放千斤闸,清点人数,备弓箭手!"诸狼领命而去,母狼逼视着孤狼啸月的眼睛:"他*白眼儿的时候,你在哪儿?"孤狼啸月笑道:"我么?我就在不远处的花丛里。""那你为何不救他?"母狼目露凶光。孤狼啸月沉沉道:"因为我怕死。"由巨木钉制的双层千斤闸轰隆一声放了下去。孤狼啸月很快恢复了从容,随众登上寨墙。恶狼马上报告,眼下内寨有头领六人,喽罗四十一人,内眷二十五人。这兵力还不及"花衣人"已毁去的一半多,内寨还能撑多久?
寨下平滑如镜的岩面上,突然闪过一道白影,众人欢呼声中,白狼在寨下喝道:"妈的,老子还在外面,谁放的闸?"青蜂狼手一抖,一条绳索垂了下去。白狼一手挽住,一纵身,便要上来。墙高五丈,白狼两个回合便已爬上一半,突然手上一轻,上边的绳子"刷"的落了下来。白狼的力量顿时使空,大叫一声,向下摔去。寨墙上,青蜂狼大叫一声:"大当家!你干……"手自袖中一闪伸出,划断绳索的,正是大寨主孤狼啸月。在这一瞬,青蜂狼突然想到,刚才大当家明明说前寨两百多弟兄都已死了,并非如上次那般仅被制住穴道,为何方才他还派白狼去前边集合人马?一想到这,青蜂狼顿时吓得呆住,口中的话,便再也问不下去了。
却听下边白狼不住大叫起来,众人探头去看,原来他反应灵敏,身子方才落下,手已成爪,牢牢扣住墙木,仍在三丈左右处悬着。想要自己爬上来,可是墙木又陡又平,实在使不上力,惟有呼救不已:"上边的干什么呢?想害死老子么?"青蜂狼看看孤狼啸月的脸色,一把拦住了身侧取绳的喽罗。其余人不明所以,都齐齐看着他。
孤狼啸月探身出墙,问道:"白兄弟,可引来了前寨兄弟?"白狼道:"引个屁!前寨兄弟全死了。寨主快拉我上去,此事还得另外打算。"孤狼啸月道:"拉你上来?这可得从长计议了。"白狼更怒:"那凶神马上就到,还计议什么!肥狼,快给我拿条绳子!"他眼见孤狼啸月言语间不紧不慢、不怀好意,不得已之下,惟有动用平日与自己交好的亲信。孤狼啸月道:"哎呀,肥狼刚才在你不在的时候,和瘦狼急于挑战那花衣人,一去不回,此时怕是已经凉透了吧。"到了这时,大家都已明白,孤狼啸月支走白狼,再害肥狼瘦狼,是早已定下的计谋,无非是要制白狼于死地。
白狼听了他这话,一时无声,过了一会,才淡然道:"大当家,你这样害我,所为何来?"孤狼啸月打个哈哈:"所为何来?自从上回苍松来过以后,你仗着功劳大,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大当家?至少铁狼、肥狼、瘦狼,他们眼里,有了你,哪还有我?"说这话时,他眼睛往青蜂狼脸上一扫。青蜂狼心中一紧,暗道:"我刚才下索救人,大当家连我也恨上了!"不敢多想,畏缩地退到一边。
只听下边白狼恨声道:"你好,你好!孤狼啸月,我白某今日若能不死,它日必来向你寻仇。"说完话,衣袂声响,白狼已松开手,跳下地去。
正在此时,花衣人也踏上了寨前平场,出现在白狼身后。他走得仍然很慢,连大剑扛在肩上的姿势都没有丝毫改变。他一步步地走来,仿佛毫无生气的影子。如果不是白狼曾在前寨亲眼见过遍地死在他手上的尸首,一定不会相信就是这个看起来慢腾腾、懒散散的人*完了青狼寨过半的人马。
白狼摇摇头,挥去脑中杂念,手一翻,已从背后抽出"蝶儿斧"。这"蝶儿斧"一对两柄,每柄均做单翅之状,斧身轻薄,极是灵便。当日十三狼困斗苍松,自己便是在近千招的时候,以一记"花影迷踪"卸去了老道的一条臂膀。
(花衣人双手握剑,侧身横打。白狼双斧架去。斧飞,人也飞,一双小腿却仍站在原地,留在方才踏下的脚印中。)
可是这回白狼抽出双斧,却顺势把斧一扔,向着花衣人跪了下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他哀叫两声,叫第一声的时候,寨墙上的人都是一愣。叫第二声的时候,寨墙上已是一片恍然:原来,白狼眼见不容于山寨,又不是花衣人的对手,竟已降了!白狼要的就是这片刻恍然,以及恍然之后的不屑、蔑视……因为他要在这个时候出手了。
头一低,就是三根"紧背花桩弩",手一抄,地上两斧重回掌握。身子向前扑出,残袖飘飘,"乱花"斧法已经施展开来。一切,都快得让人叫不出个好来。 可是花衣人肩头大剑一甩,已劈掉三弩,剑势上扬,以一招破乱花。"呛"的一声,白狼的身子,宛如一片风中落叶,轻飘飘地离地,再轻飘飘向后荡去。
这一切,仍在白狼的计划之中。花衣人招数凌厉,本不可能速战速决,要对付他,需要耐心。所以,第一招,白狼旨在试探,两人兵刃一碰,他立时借力后退。可惜,他有耐心,花衣人却没有。白狼身在半空,突然眼前一花,花衣人已经赶到,扳剑攻来,一剑由上至下,直劈白狼头顶。白狼躲无可躲,并双斧一架,眼前红光一闪。
一声巨响,白狼疾坠落地,"喀"的一声,脚下青石碎裂,两脚深陷。在这雷霆一击之下,白狼心中想的却是:"早知死在他手上,还真不如死在苍松剑下……"接下来的场面让寨墙上众人恐怖万分。众喽罗都听说花衣人已*尽前寨弟兄,几家头领也都看到了铁狼的死法。可是花衣人的功夫到底如何可怕,他们却是直到此时方得一见。
花衣人双手握剑,侧身横打。白狼双斧架去。斧飞,人也飞,一双小腿却仍站在原地,留在方才踏下的脚印中。这一剑,借人力,借大地之力,竟将白狼双膝生生撕裂。白狼飞出去,血洒一路。落下地来,不呼痛,也不翻滚,竟在受那一击之时,就已经死了。
白狼被三招毙命,死状惨烈。寨墙上略一慌乱,已箭如雨下。花衣人不慌不忙,把大剑立在身侧,便如持了一面盾牌。向前一蹿,已到寨下。青狼寨寨门本是向内开闸,故此在墙上凹下一块,花衣人来到此处,箭雨便射他不着。
接着,"笃"的一声,寨门后千斤闸上,突出一截剑尖来。这剑尖来得突兀,去得更快,"哧"的一声,又告消失,只在闸木上留下一道长长窄窄的细缝,却是已将一根闸木刺穿了。
接着"哧哧"之声不绝于耳,那剑一下下刺进来,每一下都与前一次创口相连。只见月光下,那剑尖在一抽一送之间,带得木屑横飞,闸身剧颤。仿佛闸后关着一只饥饿的猛兽,正要破闸出笼,择人而食。
慢慢地,这创口越来越长,渐渐刺断了一根闸木,渐渐有了弧度,渐渐要合成一个圆了。而这圆一旦圈定,一个桌面大的窟窿便算镂成,可容一人自由出入。眼见这圆还有三两剑便可完成……剑却停住了。
寨里诸人的呼吸几乎也为之停止。人人都知道,花衣人是在屏息准备,他的下两剑将更快、更猛!而这两剑之后,花衣人也将破闸而入。他进来以后,众人的命运将会怎样呢……
三个月前,苍松闯寨。他是在正午时分登山,率两大弟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闯两寨,前中寨不及戒备,便已给他攻入。可是在内寨中,他和弟子却被十三家寨主困斗两个时辰,两个弟子被俘后,苍松才弃剑投降。
那一场是青狼寨胜了,这一场呢?
青蜂狼守在寨门正上的寨墙上,手中一弓五箭动也不动地瞄准地面,指着与那圆洞正相对的一条直线上。花衣人若要刺破千斤闸闯入,势必要走这路。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他可以看到恶狼率二十名弟兄设下的绊马索、金钩网,布下的扎抢阵。还可以看到孤狼啸月与母狼在东北角上嘀嘀咕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虽然现下留守内寨的四十名兄弟都是好手,设索张网更是配合默契,上一次便是如此将青针、古根生擒的,可是青蜂狼已经不再信任他们了。
白狼死的时候,青蜂狼已经想清楚了整件事——这次*戮不过是孤狼啸月导演的一场铲除异己的行动而已!谁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个*星? 谁知道白眼狼是不是真的死了?自己亲眼看到的惟有铁狼死了、白狼死了、肥狼瘦狼回不来了——都是白狼一派。一会儿孤狼啸月会怎么对付自己?
这是一场还没戳穿的把戏,谁也不知道在孤狼啸月的计划里,下一个要死的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要活命惟有靠自己!首先要*了花衣人!青蜂狼弓开五箭,暗暗发狠,老子把你射成刺猬,看你还能和孤狼啸月联手不?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有白光一闪,有人大叫一声,接着眼前有什么物事猛地从上往下翻了一下。青蜂狼一愣,景物再翻,变成由下而上的扫过寨墙长木,扫上墙上诸人——个个无头!
天铁青,月微明。
青蜂狼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样掉了脑袋。可是孤狼啸月却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母狼转身刚走,孤狼啸月把头抬起,恰好看到寨墙外黑影一闪,一人轻如猿猴地跳了进来。虽然离得远,只能看到黑色的轮廓,可是那过分的轻捷,以致鬼气森森的身法,还是让孤狼啸月认了出来——是花衣人!花衣人在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千斤闸上以后,自己从墙头上爬上来了!
孤狼啸月撮嘴欲呼;花衣人双手反握剑柄。孤狼啸月吐气;花衣人一剑推出。孤狼啸月开声;花衣人那一剑顺次推过寨墙上连带青蜂狼在内的十一名弓箭手的脖颈。
伴随着孤狼啸月一声凄厉的示警,十一颗头颅如脱线的珠子,一个连一个滚落下来,十一个无头的身体懵然站立,十一处断颈喷血如泉。
地上排好扎枪阵的喽罗被这一声怪叫和数颗从天而降的人头吓得抬起脑袋。可是他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黑影便向他们扑到。持绊马索、金钩网的人率先中招,十个人中被撞倒六个,在地上倒成一堆,别说下索张网了,连动都动不了。接下来是扎枪阵的十人,一下被撞倒五个。倒在地上的人全都骨断筋折,再看撞向他们的巨物,正是寨墙上丢了脑袋的弓箭手。
花衣人举手间破了埋伏,挺剑跃下。残存的十来人待要抵抗,忽见一群人自寨内屋中拥出,当先一人,手持钢刀,架在怀中一个小孩的颈上,叫道:"住手!给老子住手!"那人正是吃人狼,他方才与病狼率众冲入内宅,此时已将几家寨主的家眷妇孺都掳了出来。这一叫,众喽罗如逢大赦,连忙要退,哪知花衣人如同没听见一般,步步进逼,几剑劈下,将九名喽罗尽数砍翻在地,这才回过头来。
吃人狼直气得眼都红了。花衣人一回头,两只眼睛寒光闪闪又视若无睹地往吃人狼脸上一扫,吃人狼忙道:"你再动一动,我……我就*了这小孩!"花衣人把大剑扛回肩上。
吃人狼道:"你还扛着剑干什么?还不快给老子扔了?"花衣人把剑一扳。吃人狼曾亲眼见他每每都是借这一扳之力取人性命,不由脚下发软,手一抖,刀尖划破小孩颈肉。小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吃人狼叫道:"你别过来……这些人虽是咱们的家眷,却也都是抢来的好人……好人家的闺女……和外甥!"花衣人把剑提在手中,一松手,巨剑"当啷"落地。这柄剑在今夜*人无数,人人见了都觉得像阎王夺命的铁索,只道会尽数毙命于其下,谁知现在竟已离了花衣人的手。众人见了,不由从心里乐开了花。
孤狼啸月在一旁大笑道:"我就说嘛!这兔崽子*了咱寨里两百多名弟兄,可是三脚儿他们抢来的三十个妞儿他却动也没动。这干自命侠义的东西,咱手里有一个老百姓,就如同捏住了他们的裤裆。这小子虽狠,和苍松那杂毛也没什么区别。"恶狼刚才混在扎枪阵中,几乎被花衣人一剑劈死,这时见花衣人抛下剑,不由凶性大起。一手拽枪,迈大步往花衣人身前走去。走了两步,心里没底,回头对吃人狼道:"我来和他玩玩,这小子要是敢反抗,就把小崽子*……"话还没有说完,花衣人就冲他伸出右手。恶狼正把后脑勺对着他,花衣人老实不客气地捧住,往左下摁去。恶狼的枪扎在地上,身子以腰为轴,半空里转了半个圈子,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啪"的一声,脑浆迸裂。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吃人狼嘶声叫道:"你疯了么?你以为我不敢*那孩子么?"花衣人不说话,慢慢地向他走去。
吃人狼的手抖如筛糠,想*了那小孩,又明白只要*了他,花衣人必定再起*机,努力想从花衣人眼中看出他是如何想的,可是花衣人的眼静静地瞪着,眼白眼仁黑白分明,惟能看出的,只有不变如山的凶狠。
吃人狼汗出如浆,突然回头,向他身后的手下命令:"*……"话没能说完,一双手已经掩了过来。花衣人在这一眨眼间跨进一丈三尺,一手托住吃人狼下巴,一手扳住他后脑。吃人狼想回过头来,这双手却一点一点,坚定地让他的面孔越来越向后。吃人狼的脖颈"喀喀"作响,可心里却燃起希望。因为病狼该出手了。病狼的手一垂,两柄碧蓝的匕首破袖而出,直插花衣人小腹——病狼正是那吃人狼怀中的幼童!他的"病", 就是长不大。
"咔嚓",吃人狼的脖子被彻底扭断了。花衣人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吃人狼,吃人狼瞪大眼睛,瞧着自己的后背。却听病狼尖叫着:"我扎死你!人呢?"就在病狼双匕一出之时,花衣人加力扭断吃人狼的脖子,连带将吃人狼的身子也转动过去。那一双匕首虽然将花衣人的衣襟从中至右划了道长长的口子,险到极点,却是连油皮也没划破一层。吃人狼身子颓然欲倒,花衣人把手一推,那头颅向背的身子向前倒去,病狼大叫一声,被他压在身下。
花衣人提脚踏在吃人狼背上,下边病狼一声闷哼,没了声息。花衣人转过身去,慢慢拿剑。
现在,内寨的院中,只剩下花衣人,孤狼啸月,十个喽罗和若干妇孺。孤狼啸月还是站在阶上,双手拢在袖中,动也不动。十个喽罗早吓得松了手,孩子妇人又哭又叫,东奔西走。花衣人把剑扛在肩上,一步一步走向孤狼啸月。
孤狼啸月道:"难道你就不会着点急么?"花衣人不说话。
孤狼啸月道:"你这人卑鄙无耻,你来踢我的寨子,不是想干什么好事,我看你是来黑吃黑的吧?"花衣人没说话。
孤狼啸月道:"还是你只不过喜欢*人而已?"花衣人闭着嘴。
孤狼啸月道:"你是哑巴,还是聋子?你*了我这么多人,就不能说句话?就不能笑一声?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们也是人!你*人比我们还狠,你比我们更该*!"他的话一迭声地倒出,越来越大,几近嘶哑。他在诅咒谩骂,仿佛已被失败和死亡的恐怖彻底击溃了!可其实他的双手还拢在袖中。
母狼尖叫着从人群中奔出来,她步履踉跄,和一个不会武艺的受惊弱女没什么两样。可是她的手很稳定,手指在袖里紧捏着一根毒针——见血封喉。
母狼紧盯着花衣人的背影,他的手,他的腰,他颈后裸露的皮肤。这可能是青狼寨、孤狼啸月和她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她、吃人狼、病狼本就是一个连环计。
越来越近,她渐渐看清了一件令她惊骇得几乎止步的东西——花衣人的花衣。他穿的是一件花衣,一路的屠*使衣服的前襟已被鲜血尽染,那件花衣,早变做了一件红衣。现在母狼从他身后靠近,在几乎没溅到血的背后,才终于看清了这件花衣的真相。
字!花衣上的花纹就是字!白色的麻布上,写满了字,有的写得很大,有的写得很小;有的很工整,有的很潦草;有的连贯,有的零乱……可是来来去去只有两个字——"止"、"*"。这两个字多数以"止*"一词出现,工工整整地在花衣人背上以小楷三排排列,就像……就像在他背上贴了三道符咒。而在此之外,则更有潦草得宛如图画般零散的"止"、"*",随意写就,盖上原有的字,也彼此相压。
这些字龙飞凤舞、笔划断续,好像在写的时候,写字的人心神极不宁静,已经顾不上许多。有时笔意断裂,看上去,字已变成"止?""*!""止*!""*止?"好像在问,又好像在答,可是一片混乱,全不明白。
母狼遥想花衣人一身的"止"、"*"二字,心中惊、怕、奇、怒交织在一起,一时难以决断,心乱如麻。顾不了许多,一针扎向花衣人颈后肌肤。与此同时,孤狼啸月一声厉啸,从阶上扑下,两手自袖中一分,寒光闪动。
母狼这一针扎下,心中仍未能排解那"止*"二字。回想自己一生,*人无数,何曾想过一个"止"字?若是早些"止"了,今日又何有此"*"?今日死了,是不是也可算"止"?可是这"止",竟还是由"*"而来。
想到今天孤狼啸月行事,大敌当前,却先暗算白狼、胖狼、瘦狼,不仅没"止",反而变本加厉地"*";坑了兄弟,自损臂膀,花衣人更肆无忌惮地"*",青狼寨今日只怕就"止"在此处……
恍惚之中,觉得手上一震,接着身子飞起,背上一凉,突然间就明白了些什么……
孤狼啸月从阶上扑下,两只手臂一声轻响,钢爪弹出,在身前一错,反手斜划。猛见花衣人一矮身,大剑往身后一背,接着手扳剑柄,"呼"的将身后正在暗算的母狼撬了过来。母狼趴在大剑宽阔的剑身上,从花衣人肩上飞过,正迎上钢爪,"哗"的一声,血雨飞撒,后心洞穿,摔下地来。
孤狼啸月心中愤怒,眼睛向下一扫,再看前边,忽见自己眉心上有一物,笔直延伸到花衣人手里,大叫一声踉跄后退,用手一抹,点点鲜血洒落,两眼圆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花衣人将最后十名喽罗一一*死,一把火点着了山寨。前寨寨门外,刚被劫来的三十名女子,还有众寨主的夫人幼子,都惶恐地望着他。
他将大剑插回背后,转身往山下走去,一名女子叫道:"英雄,你就这样走了么?却让我们这些弱女子怎么办?"他不回头,也不应声,一步步离去。走得虽然不快,山火虽然明亮,但他却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高手自评:《妖*》这个故事是不能用一般的评判标准来衡量的。它没有什么精彩的情节,也没什么出人意料的结局,它甚至连主人公都没有。花衣人是不能算主人公的,他是一个没说话,没心理的人,被我刻意符号化了;孤狼啸月也不是主人公,他们充其量只是连接故事的螺丝钉而已。这个故事也没什么侠义精神,因为在我们心里,侠,不是这样*人的。
不错,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叙事传统,故事简单,人物模糊,思想反动,可是我自己很喜欢。因为它够简单!
自古龙高举人性大旗以来,我们对武侠的创作,越来越往人性矛盾这一边走。自温瑞安以降,善良的大魔头、虚伪的大侠客、热血*手、世故侠少越来越多,好人没好报的凄惨结局大行其道。我不喜欢!
所以我写了《妖*》,一次在劫难逃的恶有恶报,一次完全无法抵挡的势如破竹,一群恶贼和一个*人狂,一个简单得真正看头而知尾的故事。可是谁又能真正看头而知尾呢?
我相信很多人在看的时候,一直在等待花衣人的失败甚至死亡,这正是现在武侠习惯的模式——可能是敌不过人多,可能是失于暗算,可能死得很壮烈,可能死得很不值……可是结果却不是那样。
因为它简单。它简单得已经抹去了很多可能、很多背景。许多朋友甚至问我,是不是还没写完?当然写完了!但是那些问题:花衣人是谁,他从哪来、到哪去,他的"止*"意义何在,是对是错……这些问题我留下了——强迫读者们去想一想。
因为简单,这个故事才够丰富。因为简单,这个故事才够深刻。这就是我所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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