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也无妨
1.活就最好
当方应看也向巨侠出手的时候,那一刹那间,巨侠一切都明白了:
今天的事,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他们想*的是他。
他们想要他死。
对巨侠而言,有时候已万念俱灰,生过“死也无妨”之意,但现在骤受包围、乍被暗算的情况下,反而激起了方巨侠向来坚定的斗志:能活着,就是最好的。
——谁想要他死他反而不死。
——谁要他的命他就要对方的命!
他一招就制住了方应看。
但他没有马上下*手。
他顿了一顿。
停了一停。
他下不了手。
可是他下不了手别人却下得了手。
下手的人是他的“亡妻”。
亡妻的“幽魂”已自对崖飘了过来,忽悠间已到了近前。
由于她背光而至,残霞满天,“五里雾”笼罩着崖前,加上血肉飞溅、血光暴现,呼啸中米公公的棍影如山,重重叠叠,山高意寒,心头恍惚,方巨侠只见依稀来的是晚衣,而未分明到的是不是爱妻。
但伊已出手。
出手一剑。
剑刺其心。
这一剑比剑还狠,也更难抵挡。
因为这一剑不是剑。
——什么剑不是剑?
那是“无”。
——无就是没有。
没有剑。
至少,是看不到实体的剑。
但无剑之剑比剑更锋更锐。
剑风更急、更疾。
剑取巨侠心房。
方巨侠拔剑。
他是在他肉体里抽剑。
——方应看的“血河神剑”仍嵌在他肌骨里。
他是用“登峰造极神功”强把剑吸着不放,但无论功力再高、内力再精深,在血河神剑下,负创依然奇重。
他现在只是强撑。
他以“血河神剑”格过一记“无有之剑”。
“无剑之剑”已给他挡住了,但“亡妻”的身子仍然向他飘来,不,冲来。
来势就像剑一样。
她本身就是一把剑。
——要拦截这一剑,除非先把这“剑”斩断:
*了她!
可是方巨侠做不到这一点:
不管爱妻是死是活,要他*她,决计做不到!
他只有飞退。
但已无路可退。
他已至崖边。
天旋地转,目眩头晕,摇摇欲坠,昏昏如暝。
就在这时候他竟及时以“龙门神功”护体,“亡妻”人剑合一,刚攻到他的身体三尺之遥,突然,一道极强的罡炁反激,女子失惊叫了半声,眼看要给这一道炁气激落于万丈深崖。
然而在巨侠未分辨来者是否爱妻之前,岂容她如此坠崖惨死?
巨侠负创仍以“翛然来往去”的绝世轻功,腾身而起,一把扶住那女子。
这时候,他已发现那女子并不是爱妻。
不是晚衣。
只是两人的脸容很有点相似,且一样的美。
但她不是她。
绝不是她。
永远不是她。
方巨侠更感心疼。
更受打击。
他为救这女子已人在半空,下面是绝岭深谷,山岚奇劲,毒雾飘飞,无有着力之处。
虽然明知不是亡妻,他也不忍放手,任之坠入深崖。
这时候,一棍又破空破不空、法通法不通地当头打落下来。
——那是米苍穹的“朝天一棍”!
巨侠以“血河神剑”一架,虎口一麻,突然,剑作龙吟,脱手飞出,跟唐非鱼射来的一点白光对撞,发生爆炸,落下山崖。
“血河神剑”已脱手。
巨侠不得不弃剑。
因为居然连这“血河神剑”柄上也淬了毒,而且还是剧毒。
看来,这些人是下了决心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了。
毒正迅速蔓延,且与体内、体外毒力配合,攻入五脏。
这一刹那间,巨侠已面临死亡的挑战。
面对死亡的打击。
——有时候,他的确常感觉到死亡要比生存还亲切。
虽然每一次都能活了过来。
——可是,这一次呢?
这一回能吗?
——他还有下一回吗?
2.红毛丹
布在“血河神剑”剑柄上的毒,是“下九流”的剧毒,叫“红毛丹”。
——那其实不是一种液体,也不是粉末,而是一种细菌:这种细菌比纤毫还细、还小,不过若有神目定睛、放大观察,它们是一只只长满了红毛、体如丹丸的小菌,它们本身并不噬人、咬人,也不叮人、吸血,只不过,问题是它们肠肠肚肚俱是毒质,一旦遇力,这些小菌自就成齑粉,躯体即行捏破,烘成一团,汁液渗于肌肤,即侵入肺腑,如体内本潜伏毒性,会给激发更烈,成了毒上加毒,比直接在体内肠胃中毒更可怕。
方巨侠的身子已开始翻沉。
沉坠。
他虽身中数毒,挨受数大高手突击、狙袭,情伤心绞,但依然战志不懈、临危不乱!
他的手一掣,“刷”的一道银光,直叮米苍穹!
米苍穹一棍虽吐,但棍未至银光已打至咽喉,他也似蓄势已久,应变奇急,腹一翻,棍头一缩回撩,丁的一声,已接下了那一道白芒!
白芒打飞。
那是一支银色箭!
箭疾飞。
这小箭居然把米有桥的尖头细腰粗柄熟铜棍打出了一个尾指尖大的缺口!
方应看目中金碧大现,撮口作啸,不知他用什么诡奇功力,伸手一招,嗖的一声,竟破空将那支银箭吸来,一手拿住。
一时间,他脸上充血,双目发金,真个是欣喜欲狂的样子。
却在此时,方巨侠的身子明明已向下沉坠,却突然紧了一紧,搐了一搐,竟在半空间顿住了、凝住了。
方应看也颈筋贲露,额筋毕现,吐气沉声,一抓抓住了鞭身,用力一拉。
原来,巨侠的身子虽已离崖翻落,但他一手执鞭,他的韦驮鞭鞭梢仍缚住了方应看的颈项,使他身体沉落至鞭绷直到极限时,自然硬生生地顿住了——除非鞭身骤断,不然的话,如果巨侠坠崖,免不了也得扯方应看一齐落下。
这刹那间,方应看已没有选择。
他只好用力一扯。
呼的一声,巨侠给扯飞上崖来!
巨侠的身子一飞过崖口,巨侠一扬手,发出了一箭。
银光乍闪。
方应看也咬牙切齿,一挥手,也打出手上银箭。
这一下,是他们义父子二人正式对垒。
对决。
——也是直接交手、过招!
两人用的都是箭。
——“金漆神箭”,原名“大摩箭”,是“金字招牌”镇山之宝,原有一大一小、一长一短两支。
现在这对义父子是各持一矢,各执一端,正在决一胜负。
——也决一生死。
对决过程,兔起鹘落,但整体的变化是这样的:
巨侠的人本已落下山崖。
但他手上的鞭并未放手。
鞭梢仍缠缚在方小侯爷颈上。
方巨侠沉坠到一个距离时,鞭便自方应看脖子和方巨侠手上突然绷紧,如要巨侠翻落山崖,只怕方应看也得殉葬。
方应看运劲于颈。
那是“忍辱神功”。
——要不是这等吃苦耐痛的奇功,方应看那白玉似的脖子只怕也得折了、断了。
他以“山字经”的奇劲狂力,用力一扯,一面以诡气护住脖子经脉,一面发力把巨侠先行扯上山来再说。
巨侠人未重现山头,已左手一托,先行地将*他的女子稳稳送了上去:他可没意思要*她。
那女子虽不是晚衣,但他也认识。
他忘不了她的味道。
——既是处子,也是姹女的暗香。
那是雷媚。
——“无剑神剑手”雷媚。
雷媚身上的香是一种流动的香,这跟晚衣不同,爱妻的香是静的。
他先把雷媚托上山顶,可是有一大高手已屡败屡试地正等着方巨侠出现,以下毒手。
这个人便是唐三少爷。
唐非鱼蓄势以待。
他知道方巨侠绝不会如此容易地死去。
他算定他一定还会冒起。
——巨侠一旦冒升,他就等着他,等着下手。
是以,崖口一旦蹿升出一个影,他立即出手。
他出手的时候,身上正嵌有十七、八块烂肉、碎骨。
而那当然不是他的肉髓肌骨。
而是“黑光上人”的皮肉血骨。
米苍穹那一棍子把詹别野砸个稀巴烂,还把他的身躯变作千百道人肉暗器,飞射方巨侠,但为巨侠口喷“大漠神功”所激,改射向“小穿山”和胜玉强,两人狼狈抵挡,已给击退,但仍有部分余骸,击向唐三少爷和任劳、任怨。
任劳以“虎爪”挡架。
啪的一声,有一块皮肉,他一手接个正着,怪叫一声,退了三步,再猛一个翻身,险些落到崖下,这才立得住桩子,但已十分踉跄,翻掌一看,满手是血,不但抓在手心里的碎肉鲜血淋漓,连手背也在冒血:原来已给那一块肉震穿了爪心,还震折了两根手指!
任怨眼尖,发现不对劲,以小巧功夫,飞跃闪腾,一一避过骨肉激射,还冷哼啐道:“这也能硬接的吗!”
他把骨碎残骸一一避去,但在说话间,一个不察,一块连皮带肉的骸肢险险擦过,任怨忙把臂肋一张,弓腰仰身闪过,但骸肢仍扑地穿过了他左边助袖,打了一个洞,穿衫而出!
——一块残肉尚有此劲道!
任怨变了脸色。
却见任劳也变了脸色。
黑色。
——原来米公公的“朝天一棍”之力,使“黑光上人”的残骸骨肉全成了极其厉害的暗器,但更可怕的是詹别野的“黑光大法”,就算死了,法力犹在,浸淫体内,其盖世神功并未瓦解,演变为躯体尽毒,受奇劲大力一激喷溅,任劳沾上了,不但受了伤,也中了毒,毒力行血,一时脸为之黑,无以化解,痛苦非常。
3.静香
可是,当中有十几块烂肉断骨,却打在唐非鱼的身上。
唐非鱼这个人,好像完全不懂得如何闪躲,都给打个正着。
碎肉烂骨都嵌在他身上。
然后他就鼓着气,半蹲着身子,憋在那儿就像一只大蛤蟆似的。
他在等。
一直等。
等什么?
等巨侠。
巨侠一自崖边蹿升上来,他立刻怪啸一声,一绷一抖,全身骨碎肉屑,全成了呼呼劲啸、虎虎狂哨的暗器,没头没脑地打向来人。
——唐三少爷这个人,好像是从不必带备暗器似的。
他总是用别人的兵器为暗器。
——唐非鱼这个高手,好似完全不用手发暗器。
他老是用自己身体来发射暗器!
可是冒蹿上来的不是方巨侠。
而是雷媚。
——当年的“郭东神”!
雷媚出手狙击方巨侠,一击失利,二击仍不得手,却给拖坠深谷,眼看粉身碎骨,反为巨侠所救,托她上崖顶。
不意一上崖,就遇上猝击。
那一捧皮皮肉肉、血血骨骨,却成厉害暗器,迸射过来!
雷媚这时候,却忽然做了一件事:
她一剑就射了出来。
在这一刹那间,云海处好像悠生起了一种乐曲:
静韵。
在此一瞬间,天地间似乎飘传了一种味道:
静香。
——一种静静的香。
香的静。
静静之香。
——香香的静。
那其实不是一种声音。
也不是一种味道。
而是一种武器:
一种极厉害的功力所发出来的兵器!
她本来是一流的刺客。
她也是第一流的剑手。
她的趁手兵器是剑。
她的看家本领也是剑。
不过,她后来在剑术上的修为,已达到了“无剑”的地步,她手上已不必用剑,已经发挥比操持剑同样甚至更强大的功效。
她手上已无剑。
她无须用真剑。
——但她无须用真剑并不代表她没有真的剑在手、在身!
而今她就拔出了剑。
剑作箭使。
剑如矢。
她动作漂亮、姿势优美,出手一剑,飞了过来。
她把剑当成箭。
脱手飞出。
——她以箭法使剑。
更奇的是:
这一剑不是攻向唐非鱼,也不是掷向那十几块肉团,而是往半空掷去!
——她为何要向空中发剑?
空中无人。
空中只有箭。
——两支箭。
两支打从不同方向、不同的人发过来的箭。
——一支来自方应看,一支是来自方巨侠的“大摩箭”。
方应看、方巨侠、“郭东神”的三支箭(二矢一剑)在半空中,忽然发生了很巨大而且奇特的变异,当然,方应看的箭是直射向其义父的,而方巨侠的箭也是直取其养子的,但骤然间加上了雷媚的那一支,使得三支箭都似在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条透明的绳子,把它们绾结在一起,在半空互相对撞,交击在一道。
一时间,发出了一声爆炸。
炸声极响。
炸力奇烈。
由于这爆炸力奇大无比,一下子,在场的人都是先听到巨响,而且感觉到极可怕的气浪直鼓入耳孔里,一下子,像塞入了两只锤子,然后,一切都变成喑哑无声了,天地长空,仿佛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凝住了、静止了,只剩下味道。
那香味,特别浓郁。
爆炸力也那么奇怖,致使在场的人,谁也无法走避,甚至完全失去了应对之能,任由那一道半空爆炸的光圈迅速膨胀成光团,猛然使人人都充溢了光,光似侵蚀了崖上一众高手的衣饰,乃至肌肉骨骼,更透入五脏六腑,体内七经八脉都充斥了光芒,还透射出来,那光融合了人体,成了一道道、一束束、一蓬蓬、一团团欢快的色彩亮度,同时再穿透云雾岩层,任何物体实质,都阻挠不了它们的浸透。
这种光是无敌的。
无双的。
没有障礙的。
——它的力量在没有对手、不能对抗下完成,且在静默中迅疾进行和完成。
可是,也许由于它们的爆炸力太强大了、声浪大剧烈了,等声波灭后,光芒消淡后,一切竟都飞快地回复了平静。
而且正常。
一如常态。
——竟谁也没有受伤,谁都没有受到伤害。
这空中交击的两箭一剑其所蕴的力道,足以动地惊天,它们所迸发的能量,可谓灭裂一切,但居然在三矢互射下,相互抵灭、消弥了!
声不伤人。
光不*人。
三箭均折,落于崖下。
第八章 功德圆满
1.香静
三箭折后,出现了一幕奇景:
先折的是方应看的小箭。
小箭一折为二,二折为四,四折为八,大约是断截成八段,夹着奇异的静啸,泛出寒光,率先落入山谷。
其次是方巨侠的长箭。
“大摩箭”一旦撞上了小箭,再经雷媚的剑气一激,遂熔化成液体,带着诡怖的静哨,寂然地随断矢落入山下。
然后是雷媚的剑。
剑与两把大摩箭交击之后,马上粉碎,片片如蝶,聚合一齐,划过长空,激起静嘶,成为第三道滑下山崖的金芒。
三“箭”先后落崖,这还没完,紧接着的是:唐非鱼激发的那一堆肉团骨骼,竟给一种无形的罡气打压成一片铅制的飞碟似的物体,随三箭之后滑落谷底,还夹着那一大团毒雾,瞬间烟消云散。
这三箭(其实是二矢一剑)交碰,各毁其身,但也同时清除了山崖上的污染和秽毒。
崖上只余香。
还有静的余韵。
诗的余味。
死的遗韵。
这些都坠落深谷后,崖上才恢复了声音,不再静寂无声。
方巨侠与方应看的二箭力道相互抵消,然而巨侠手上银鞭,已借力一抽,上得崖来,雷媚也借三箭爆炸粉碎之力,将唐非鱼的攻击消解于无形,只不过,这四大高手,脸容都各现震、怖、诡、惊之意。
惊的是方应看,他眉目映金,向雷媚叱了半声:“原来‘伤心箭诀’是在你手里!”
震异的是巨侠,他一面反掠上崖,一面向方应看怒喝:“你几时练得‘山字经’这等卑鄙武功的?!”
——方应看若修炼了“山字经”,无怪乎能在眉宇气态中瞒过自己锐而敏利的观察力,而只显现一片孝念了。
有点畏怖的是唐非鱼,他有点喃喃自语地吐出一句话:“好,好,终于今日是看到了‘金字招牌’的‘大摩箭’大战‘山字经’和‘伤心箭诀’了!”
诡笑的是雷媚。
她没有说话。
也来不及说话。
因为方氏父子两人已然接近,方应看大喝一声“呔”,翻腕一制,手上已亮出一支毛笔一般大小的事物,其尖处却是明晃晃、闪灿灿地漾着寒光,近寒芒处还是血影绰约。
几乎是在大家瞥见这事物一亮的同时,这物随风暴长,一下子已长得如一杆枪。枪口缠着血花一般的缨穗。当大家只来得及发现那兵器是一管枪之际,那枪已嗖的一声,扎向巨侠。
与其说,这一枪是刺向巨侠,不如说,这枪在方小侯爷手中暴长,长得还奇快,瞬间,已足够抵达方巨侠的咽喉——而巨侠却正被其义子一拧脖子、一抽鞭梢的力量扯引了过来,正好要跟那突如其来的枪尖砸吻在一起!
一枪刺出,人影扑来,一拍而合,急若星飞,眼看方应看的*神枪就要刺着巨侠的咽喉,霎时间,银光一闪,巨侠颔上已横架了一把匕首,银芒熠熠。
那是金字招牌方家三宝之一的神仙刀。
这一刀,正好及时格住了方应看的枪。
两人身形正迅速接近,更因鞭身拉引的劲道,马上就要撞碰在一起,瞬间就得短兵相接。
就在这时,方应看的手突然一翻。
他的手翻得极为奇特。
他这么一翻腕,本来是枪尖攻向巨侠的,现在却陡然地变成枪尾刺向巨侠胸际!
他的枪尾也有尖刃。
血刃带艳。
他这一枪也带着艳色。
——要命的艳!
就在这艳然一招中回枪再取方巨侠!
巨侠若在平时,不一定就接不下、应付不来、反应不过来。
只是,而今,他先错疑是亡妻而失神分心,又引起惧高症发作,而且,他先中了方应看一剑,剑柄上的“红毛丹”之毒已自指掌上渗入,况且剑尖、剑身也喂有“下九路”的“鹤顶红”之剧毒,两路并进,并激发了原先所中的“闻香下马”迷药和“濑尿虾”毒性,还有原先布在空气山岚间的“五里雾”之毒,也发作了开来。巨侠只强以内家气劲“从心所欲”撑持着,再以外家功力之最的“登峰造极神功”拼搏,但实已凶险百出,险象环生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闪现。
这人来得快。
出手也快。
一出手,就拿住了方应看手上的“艳神枪”——方应看若用枪头攻袭,就叫做*神枪;如用枪尾,则叫“艳神枪”。
他是赤手空拳,一动手就拿住了方小侯爷的枪。
他还叱喝一声。
“你居然敢弑父?!大逆不道!”
说话的人是高小上。
——“顺义小诸葛”。
好一个“乱世蛟龙”,他及时出现,适时动手,要扭转时机,决胜一瞬间。
2.艳*
高小上空手入白刃,一把抓住方应看的艳神枪。
方应看刷地涨红了脸,忽然沉腕一翻。
他是以右手发枪的,但枪已给高小上一把抓住,不但枪杆动不得,连指掌也扳不动。
方应看猛翻的却是左手。
说也奇怪,他左手一翻,效果完全形同右手也同时翻动,左手一翻,右****势立变,变成脱了高小上的掌握,不刺方巨侠,反扎高小上。
高小上本以右手凭空一手捉住枪身,却没料到方应看的“神枪”绰号不但名不虚传,而且诡变莫测已臻匪夷所思的地步,变得他翻左手,动的却是右手,到发现时,枪已刺近胸臆!
高小上知形势不妙,急中生智,左拳急打而出!
拳打方应看!
迎面击去!
狠。
而且快。
如果方应看要一枪刺*他,只怕脸上就得给他一拳砸个稀烂。他的拳在出击的半途,也迅速自拳易凿,以屈四指第一节叩击,快攻及敌人时,又转凿为插,陡然弹出指尖,急戳方应看咽喉——三次转势易招,为的是争厘毫之善,在着枪之前先行击*对方!
快。
而且狠。
方应看应变也是极速!
他的枪势突变。
“艳神枪”一扬,反挑刺高小上那一拳!
毒。
而且绝!
他反应快,高小上应变可也不慢!
他出的本来是拳。
后换作凿。
遂而易指。
而今五指一收,紧扣拿捏,又抓住了方应看的艳神枪。
他是第二次拿住了方小侯爷的枪。
岂知,咯的一声,方应看手上的枪,一分为二,变成了艳神枪仍拿在高小上手里,但*神枪却已倒转飞刺,急攻高小上喉头!
绝!
而且毒!
这一下,连高小上也意料不及。
措手不及。
他只有反手一拳,右拳急打方应看,不惜拼个玉石俱焚!
可是这时方巨侠已然掠至。
他眼看自己心爱的义子和得力的弟子为自己相互火拼,招招抢攻,屡屡凶险,于心不忍,而今只怕就要拼个两败俱伤,当下他受鞭力牵扯,正飞扑入方应看、高小上的战团,他手持神仙刀,高叱一声:
“住手!”
一刀格住方应看急取高小上的一枪,铮的一响。
一手裹住高小上险攻方应看的一拳,又扑的一声闷响。
他诚不愿眼见方应看死。
——尽管这不肖子要*他。
他更不想见高小上牺牲。
——高小上不但是他的得意弟子,入室传人,而且还是在这山崖遇袭中唯一一个为他舍死忘生拼命相保的好汉!
他就是坏在这一念之仁下。
可是,就在此际,遽变骤然开始了!
且一发不能收拾。
无可挽救。
高小上的右手,本来正拿住方应看的“艳神枪”,突然运劲转势,那一枪变成直撩了过去:
直扎入方巨侠身体里!
同一时间,高小上松开了的左手,一肘撞在巨侠的肋间,到他肘部受到巨侠沛然内力反弹了开来时忽而喷出一股血泉,大家才知道他肘底装了尖刺利刃。
这还不可怕。
可怕的是方应看的“*枪”,变招反搠,不是攻向高小上,而是攻*方巨侠。
更可怕的是高小上的拳势反抛,也变得不是扑打方应看,而是兜锤方巨侠!
一拳一枪夹击而来,好像一早就准备如此施为,只蓄势以变,本来已负重创的方巨侠已血溅当场,又如何应付、接招!
这还不算可怖。
可怖的是方应看的枪尖和高小上的刃锋都喂了毒!
基本上,今天对付、暗算方巨侠的兵器、暗器,几乎无一不喂毒、淬毒,而且所涂上的莫不是厉毒、剧毒!
如此手段,目的只有一个:
要巨侠死!
——非死不可!
非*不可!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上,方巨侠连负巨创,居然忽然飘然而去,明明枪已攻至,拳已打到,但人影一晃,枪扎空,拳打失,人已退去丈外。
崖边。
——因为去路已给唐非鱼截断。
他鼓着气,全身膨胀,在紧待出击。
——他要攻谁?巨侠,还是巨侠之子?
但他没有机会。
巨侠不往他那儿退。
他飘然倒踩,止步时,意未止,人已在崖边。
云深。
暮重。
*意浓。
——就算他所修炉火纯青的“脩然来去”的绝世轻功提纵术,也无法如当年再故伎重施了。
他已没有退路。
甚至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只有绝路。
——眼前就是死路。
3.静止
死路只一跳:
崖。
死路只一条:
跳!
方巨侠全身披血,捂胸喘息。
他伤得虽重,但更伤的是他已遭各种毒性攻心,何况,他更心丧欲死。
——晚衣毕竟不曾出现!
(怎么刚才在对崖的倩影却如此酷似?!)
——连养子也要布下步步*机,务要铲除自己!
(恁地仇深似海,如此恩将仇报!)
——甚至连自己最信任的入室弟子也要*害自己!
(却是为了什么?!自己可有亏待了他?)
所以他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什么?”
他这一句既是问方应看,也是问高小上,更是问在场所有向他下手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我不可?!)
得手了。
(终于得手了!)
——能诛*巨侠,这才算是功德圆满。
方应看与高小上两人心里都同时掠过一阵狂喜,但又马上警惕,不让这尚未断气的一代巨侠有反击、反扑之机,更不容让自己有丝毫的大意与疏忽:
除恶务尽。
*敌必死。
——就算是除善也一样要赶尽*绝,弑父弑师,非要将之置于死地挫骨扬灰令他绝无反噬报复之机不可!
不过方应看还是回答了:
“我非*你不可。你在,人人都只知道我只是你的义子,我出不了头。大家都知道我仗你的庇荫,不*你我怎能自立为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何况,你对朝廷武备疏忽有意见,对联金灭辽政策有意见,乃至对我们‘有桥集团’与皇亲国戚贵妃太监联结都有意见,既要我们谏天子别荒淫误国,又要我们对京师武林势力‘金风细雨楼’得网开一面,还要我们联合‘六分半堂’等三大江湖势力去歼灭朝中蔡京、王黼等六贼——那岂不是逼我们往火炉上坐?既然如此,任你指点,不如把你*掉算了……何况,*了你,谁还能制得了我!我可高枕无忧了!”
巨侠苦笑。
一面笑,一面咯血。
——他隐约记得,曾有一位近身弟子,曾向人发过毒誓,一定要为某事保密,不然就“吐血身亡”,结果,他一不小心,说梦话时教人听去,后来真的咯血重创,令他深为惋惜。只不过,他既从未负人之约,也从未有这般誓言,今日恐亦难免有此下场,不觉感触深良。
他已不再看方应看。
他已死了心。
他看向高小上。
他的眼光充满了不解。
还有痛楚。
以及痛苦。
高小上也许觉得自己除了得手之外,还有得意和得志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已快一步步迫近“功德圆满”的境地了,所以他才回答:
“这些年来,我在你门下,尽管蒙你信重交托,但大抵也不过是你旗下一名总管,麾下一个入室弟子而已。我可不要入室,我要登堂。我要当就当最大的,登就要登最高的,拿就要拿最好的,所以你许我的名位我都不想要,我要你的全部。我宁可做一名出室弟子,不惜破教出门,怒犯天条。你是圣上的救命恩人,封王晋爵,既然不能使天子下令诛*你,硬碰又非你所敌,只好跟你义子暗中联手来格*你了。你也怪不得我,人望高处,水往低流,你正碍着我的前程。我与小侯爷一旦结合联袂,都正有大好前途!可是,你一定反对阻止,我们只有先*了你,以树权立威!”
“这世上的规矩没有打不破的,权威也没有推不倒的……只不知打破、推翻了之后的效果如何?”
方巨侠叹道:“那你为何又一直阻止我来京会合小看?”
高小上哂笑道:“你不是个昏昧的人,特立独行,清醒自省——就是太清醒英明了,以致我既然已利用了那么多‘血河派’和‘金字招牌’内部的资源,迟早必为你所悉,一旦失去对我的信任,再要向你下手,恐怕再也得不了手。你本意就要来带走方小侯爷,不让他再在京师有所作为,这点我已暗地通知了拾青兄,他自非趁此良机向你下手不可——我越是阻止你来见他,你还是会去看他,而且,越可表明我和小侯爷并无瓜葛,如是才能够成功布伏,联合狙袭。”
巨侠承认:“我不到刚才那一瞬,还不知你们是一伙的——既然如此,当年我跟‘老字号’的温爷对决时,你就不必出口喊破温老孩所布‘潮湿虫’之毒,也不必在‘旧蛇门客栈’的‘不破关’前,瓦解‘小林帮’和‘七重天’对我的暗算……”
高小上很愿意做出解说:“那时候,时机还未至。我看出温爷根本无心伤你,若他发现温老孩用‘潮湿虫’伤你,就一定会反过来为你解毒,你们说不定还会不打不相识,成为相交莫逆。我才不让你有这个机会。至于‘红沙漠’狭谷的暗算埋伏,‘七重天’里有我的仇人,‘小林帮’的人本来就要对付我,再说,他们至多只能*得了与你同行的同门和同道,顶多也只能伤了你,要*死你,还差远着呢!我正好领这个功,来争取你对我的信任,也因而使我成为‘金字招牌’中首屈一指、无以取代的人物!”
巨侠明白了。
他静了下来。
暮霭苍茫。
残赭乱飞。
山岚劲急。
雁行泣血。
“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我死。”他说,“好,我死。”
敌人已逼近。
米有桥、雷媚、唐非鱼自三方逼近。
方应看与高小上则不动。
——他们不动却比逼近的*意更浓。
这一下子,方巨侠想起很多很多的事,许多许多的人。晚衣还在吗?当日初见伊,从此深情种。师父宋狂侠的郁郁而终。晚衣还活着吗?师母英烈自尽。师父委屈而逝。晚衣还好吗?铁门主对自己的倚重扶持,“苦海劫余门”起先的机诈迫害和后来的可悯可悲,“反骨帮”帮主夫妇的悲凉遭遇,佛道两大宗师的奇情与下场。晚衣我照顾不了小看了。血河车。金红剑。无头谷。恶人林。绝情峰飞渡。少林派的闯荡。晚衣我对不起你。龙门急流。天河倒泻。石洞包围。石室奇人。雪血红。晚衣我要追随你去了。人生常哀,岁月无歌。生尽欢,死无憾。晚衣我要死了……
一切忽然静止了。
包括了巨侠的思潮。
他往后、翻身、下坠……
永无止境的失落。
——像一场巨侠与死亡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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