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妹的故事:英子与童子
自从小时候在河里见了龙,根妹就有了一种奇特的品质——但凡仙灵都喜欢与她说话,他们会在大街上停下脚步看她,有时还会捏捏她的脸蛋。有一次根妹在茶馆外闯了祸,弄脏了一位富有先生的西装裤,就是一个佛爷为她解了围,他掰断自己的金身小手指说要赔给富有先生,把那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吓得冷汗直冒摇头拒绝。事后小手指装回去了,根妹问佛爷痛不痛,佛爷只是摇摇头,“认为不痛的时候就会不痛。”
虽然仙佛乃至鬼魂都对她宠爱有加,可对根妹而言,神仙只是神仙,怎么也无法替代心中的白龙。只可惜,那次见面之后的很多日子,她都没有再见到龙——
好几年里,根妹会在水巷中“寻龙”。水巷是充满生活气息的,除了要承载往来船只还要兼顾洗衣洗菜,从清早开始忙碌,到日落方得停歇。在这纵横方直的世界中也总有些僻静角落,通常连接着大户人家的围墙,又或者是几条主*清爽支流,里面水清树美,格外漂亮,根妹总想这样的水道中也许会藏着龙?每年一入夏,她就要找到这些地方偷偷入水,那水映着绿柳,才跳进去,整个世界就变个颜色,她喜欢这种感觉,水波推着身体悠悠荡荡,周围出奇地安静,仿佛身处另一类空间。
根妹天真地认为,如果憋气够久,她就能潜入河道深处,在淤泥和石块间找到入口,循着清澈的地下水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儿她便可以再一次见到白龙。这样的操作梦里成功了无数次,现实中却不行,才到两三米的地方她就潜不下去,对空气的需求逼迫她浮上来,重新呼吸凡世的浑浊。
每次根妹寻龙的时候,英子都帮她把风。上岸后,英子总会急不可耐地拉住她,递过来毛巾和衣裳。看到英子焦急的面孔,根妹会调皮地将她的袖口弄湿,同时很快忘记失落,与她一起咯咯直笑。
两个女孩躺在岸边说话,太阳烤热的石头会逐渐将身体焐暖。
“你看鱼啊鸟啊多好啊。”英子常常这样说。
“有什么好的呢?”根妹不以为然,都是飞来走去的凡物,未见多好。
“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根妹摇摇头,“我不这样觉得。”
“为什么不呢?”英子问,“它们很自由啊。”
“你看。”根妹指着水墨般的屋舍和垂柳间的生灵,“鳜鱼不能飞上天,燕子也不能落入水,这样,算自由吗?”
“不就该这样吗?”英子噘着嘴。
“如果鸟儿长大想成为鱼,鱼儿长大想成为鸟,怎么办?”
英子低头沉思,她想事情的时候脸会比苹果还红。
“我还是觉得当人好。”根妹晃晃头上的小辫,“虽然小时候大家都一个样,但长大了就是万千个样。有人成为厨子,有人成为戏子,有的人能飞,有的人能游,这才叫自由呀?”
好一会儿英子才点点头,认可了根妹的说法,只是脸更加红了。
根妹认识英子是因为娘。根妹的娘是邻里间有名的绣娘,家里常来访客,既有生活殷实知书达理的夫人小姐,也有相貌淳朴上门学艺的农家妇人,娘都等同招待,对其讲解构图之法针线之术。
在来学刺绣的许多女人里,英子的娘大概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她每次来去匆匆,藏在一堆女人里,有时一天下来不说一句话。她与根妹的娘一般大,看起来却显得苍老。一段不长的日子后,英子的娘就不来了,从头至尾大概连绣绷都没用过。
可人生往往就是由巧合堆砌,在英子娘最后几次来的时候,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女童,那女童长相淳朴,脸蛋圆润透红,像老人手中把玩的璞玉。大家都叫她英子。一开始根妹不会想到,这个女童竟成为了她的一生挚友。
回忆起来,她们总是做着同样的事——划木盆到水里采菱角,摘嫩柳条编织玩具,根妹学大胡子洋人满嘴胡话,英子则被逗得一个劲地傻笑。
哪怕身边环境再不理想,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她们就有办法高兴,这或许是小孩子独有的能力。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那种快乐也渐渐消失了……
英子是同龄人里最早脱离这种状态的。她从很小起就被要求承担家务,六岁时她的第一个弟弟出生,她开始被限制玩耍的次数,一直待在家里照顾弟弟,以至于与同龄女孩子相比她看起来要矮上一截,然而手上却有力气得多。到她八九岁的时候,家里又接二连三地添了几个娃娃,作为长女的英子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时间。
那时候小孩子里最流行的玩乐就是去观前看神仙了。恰逢那几年是又一次神仙下凡潮,大量仙佛时常入世游玩,为了应对凭空增加的消费力,观前商业区在1930年前后进行了改造,老巷子扩展成大马路,电影院、书店、百货商场拔地而起,商圈的概念首次引入古城,无论神仙凡人无不热衷于“轧闹忙”。
小孩子没有大人带就进不去各类消费场所,所以他们便守在大马路上,瞪大眼睛,等着看仙人们偶尔露出的法术。
“神仙是什么样子的?”英子时常好奇地问根妹,“女仙的飘带真有七种颜色吗?神仙真的会踩着云在地上飘吗?那些背上有金光的佛爷是不是要弯腰才能进去茶馆,否则就会磕到门框?”
根妹也就一一对她解释,说女仙的飘带只有五色,七色只王母娘娘的侍女用,但一般很少见到。会飞的神仙大多数时候就愿意飘着,离开地面半米来高,如果趁神仙们不注意钻下去,就能看到云朵从自己脸上划过。有时候神仙成群结队过来,往往是摆好造型共乘一朵又扁又长的云,就像一列小火车似的。最后,佛爷们背后的金轮子确实是个大问题,出入茶馆时都要小心翼翼,还好现在最大的几家茶馆都改了门面,学洋人做拱门,刚好够大佛进去。
每次根妹说这些的时候,英子都听得发呆,还时不时笑出声。
“我从来没有见过神仙。”她告诉根妹。
“一次都没有?”根妹有些吃惊。
“小时候也许有,但记不得了……”
“神仙没有从你家门口路过吗?”
英子摇头,“我们这条巷子又窄又偏,两端都是茅厕,仙人很少朝这边走。”
根妹很想带自己的小姐妹去看神仙,看那些土行者如放鞭炮一样炸响后伴随烟雾不见,看几位天王扛着巨大的宝器逛马路,人力车夫一见到就远远躲开,不敢接他们的生意。
但即便她再想,神仙也不会过去,就算他们喜欢小根娘,也不愿放弃大好的午后跑去老巷里见一个小姑娘。
要是有仙人愿意带英子一起玩就好了。根妹天天念着,大半年后机会竟也从天而降。
那日根妹正和刘耿郎一起坐在巷子口吃枇杷,忽见头顶的天空里划过一串像火一样红的东西,摔去了邻巷,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发生了什么?”根妹吓得跳起来。
“不要少见多怪。”刘耿郎一边擦拭自己的铁棒子,一边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个喝醉酒的仙童。”
“仙童?”那是根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就是那些经常到处疯玩的神仙小孩。”耿郎比根娘大不少,懂的事情也多一些,“有些是大仙的座下童子,以前要做执扇研墨这样的事,像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厮。现在神仙们都乐得享受茶馆澡堂,这些小仙没事做了,就时常去巷子里玩儿。”
根妹这才想起偶尔看到过和大孩子们一起玩的仙童,个个都是粉雕玉琢,像从年画里跳出来的,五官精致,嘴唇比新娘子还娇艳,身穿大红肚兜,手脚戴着金环。他们喜欢低空飞行,飞过大户人家的庭院时经常在屋檐上偷看,发出咯咯的笑声。
“没人管的仙童是很麻烦的家伙,偷人家的酒喝,飞进花轿偷看新娘子,虽然碍于他们的师傅不好发作,但老邻居都觉得童子很讨厌。”刘耿郎满不在乎地说道,“刚才那个估计又闯祸了吧。”
根妹跳起来,直朝邻巷奔去,而刘耿郎摇摇头,接着玩铁棒去了。
根妹赶到的时候,果然见到一个童子醉醺醺地趴在地上,满脸通红,身下是碎瓦片,应该是把某家人的屋顶砸了个窟窿。屋子的男主人气得半死,抓着鞋底正狠狠地抽打童子的屁股。
“别打啦!”根妹大叫了一声。
“嗯?”男人转过头,狠狠瞪着根妹,“哪来的小姑娘?”
根妹没有答话,拉起和自己一般高的童子,扭头就跑。
小孩子对巷子比大人还熟悉,因为有些地方只有他们和土狗能钻过去,根妹拉着迷迷糊糊的童子跑了好一段路,又钻了好几个墙缝才确定没有人追上来。
这时童子清醒了一些,打着酒嗝看着根妹。路上摔了几次把肚兜弄破了,但皮肤仍是色白如玉,丝毫没有受伤。
“咦?”根妹好奇地看着童子,“你不会受伤吗?”
“师傅抽我会痛,但在凡间就不太受伤了。”童子咧嘴笑了。
“但刚才你一直在呼痛啊。”
“哎哟,那是要的。”童子换了一副老练的样子,“要是不呼痛那些人就打个不停,喊得越响他们就越早打完。”
“哦,原来你根本不需要人救啊。”根妹皱了皱小眉头。
“是啊,”童子承认道。“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要帮忙的话就说一声,我可是有一身本事……”
根妹想了想。“你有什么本事?”
“我会点石成铜还会移花接木,你看……”童子张开手,一根小草在掌心生长,草根就扎在他的掌纹里。
“你能陪我一道白相(玩)吗?”根妹问。
童子从掌心拔出小草丢到一边,兴奋得咯咯直笑,“当然!那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啊。”
第二天根妹跑去找英子,她想英子一定会很高兴,所以跑进英子家那条巷子时,她老远就叫出了声,但英子迟迟没有出来。
“英子!快出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根妹在英子家门口大声叫唤,却始终不敢进去,英子爹爹凶起来的时候让她害怕。“英子!英子!英子……”
“不要吵了!”门里传来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根妹赶紧闭了口。
又等了一会儿,英子才从门里出来,左右脸上有些发肿,两只眼睛通红通红。
“英子?”根妹急忙上前,“你怎么啦?”
英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忘记了喂弟弟,弟弟饿哭了……我……呜……”
“别哭,英子,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根妹拍了拍英子的背。
“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童子,他愿意和我们一起玩。”
“童子?”英子擦擦眼角,好奇地问。
“就是那些小仙人。”
英子似乎吃了一惊,“真的有像小孩子一样的仙人吗?”
“是的是的,他们时常在巷子里跑来跑去。”
“有一次我听到屋顶上有小孩子笑的声音。”英子纳闷地说道。
“那说不定就是童子坐在瓦片上玩呢!”根妹笑了。
“可他们怎么会和我一起玩呢……”英子眼睛不红,脸又红了。
“我认识了一个呀。”根妹高兴地拉住英子的手,“他会陪我们一起玩的。”
“真的?”
“真的!”
“那……童子可以飞吗?”英子羡慕地问。
“当然。”根妹绘声绘色地说道,“他能飞得很高,有时候比北寺塔还高呢!”
找到童子的时候,童子有一丝犹豫。“你们有两个人哪……想要飞的话……”
“你可以的吧。”根妹说道,“我看过你抱着从别人家偷出来的大缸。”
“都说七石缸门里大,”童子咕哝了一句俗语,“抬到天上就变成小了哇,其实那不重。”
“那也比我们两个重!”
“不一样不一样。”童子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必须很想飞,那才可以。”
“嗯?”
“很想很想飞!”童子认真地说道,“其他什么都不想。”
“我们很想很想飞!”这一次是英子先开腔。她见到童子一开始很害羞,后来就好多了。
“好吧,那我试试。”童子摆了个架势,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哼一下,耳朵里冒出了云,像烧水壶里冲出的蒸汽。云并没有散去,而是在身边越聚越多,朦朦胧胧地伏在脚下。
“可抓紧了。”云雾中,仙童抓住了根妹和英子的胳膊,接着猛一跺脚,根妹感到一股奇怪的力量从下而上裹住他们三个,缓缓将他们抬到了半空。
根妹用力踩了踩,像是踩在一团柔软的棉被上。
“哈哈,真的可以!”最高兴的是童子,“你们真的很想飞嘛!”
他们很快超过了民居,从房顶跃然直上,古城如画卷般展开,细小的巷子人来人往,泛光的河道垂柳依依,街市的红旗招牌密匝匝排布着。
根妹和英子大气不敢出,紧紧地抓着童子。
云朵越飞越高,根妹看到了远处耸立的云岩寺塔和罗汉院双塔,还有像浪涛一样蔓延的层层叠叠的屋檐。
“这,这是大海吗?”根妹喃喃自语。
“大海?”
“住着龙的大海。”根妹失神地说。
“龙?”童子一个踉跄,急忙捏住法印,这才稳住了脚下祥云。
等根妹回过神来,他们正在居民区上方平稳地穿行。英子兴奋起来,拉着根妹探头向下看,看从桃花坞到观前,从石路到府学,看新修的大路霸据一隅,将大街小巷挤到一旁,看重辟的平门热闹非凡,拉黄包车的车夫勤恳地来回奔跑。
“你看,那家人在煮饭。”根妹指着下面的炊烟。她想凑近闻味道,看看煮的是不是乌米饭。那种用乌树汁烹煮的米饭是她的最爱。
童子不同意。“五谷煮出来的是凡气,碰不得。”
“碰了会怎么样?”
“碰了就会吹散仙云,然后掉下去。”
根妹撅撅嘴,不说话了。这一次的神仙潮兴起后,大量神仙来城里喝酒吃肉,可的确没见谁驾着祥云上酒馆。
“你们还要去哪里?”童子问道。
“我……我想飞出城去。”英子忽然说道。
“好嘞。”童子驾云起飞,古城四面的城墙若隐若现,更远处则被木渎地区的山脉挡住了视线。童子开始朝阊门的方向飞。
“为什么不直接跨过城墙?”根妹问道。她从小就好奇城墙上凹凸的老砖,要是从天上跨过去一定很好玩。
“神仙要进出古城也只有走阊门。”童子回答。
“为什么?”
“这是规矩。”童子想了想,“阊门本就是‘天门’之意,从那里我们可以上到仙路,然后一直飞到天庭。”
靠近阊门上空的地方开始有神仙往来。许是聚集了仙驾的祥云,此处云雾缭绕,除了下方阊门,整个古城隐去不见。
仙路上有行色匆匆的道人,还有骑着各类珍禽异兽的仙佛。提着桂花酒和糕点的女仙半隐在云雾里,像穿了霓裳羽衣。
神仙们看到根妹和英子,偶有转头,但都不理会。
“要安静。”童子告诉她们,“跨越阊门的时候不要说话。”
她们点点头。果然,到了云雾深处后周围变得安静,市井的气息留在凡间,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很快,就连四周的神仙都隐没了,偶尔才能见到浓雾中闪过一丝丝彩光。
“你们要真的很想飞出去,才可以。”童子再次告诫。
就在这时,根妹忽然听到了许多声音,有呼噜声,有刺绣的悉索声,也有棍棒敲击的哐哐声。她觉得奇怪,但没有在意,而英子却惊叫了起来,“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童子一脸迷茫。
“有小孩子在哭。”英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小孩子?”童子皱起了俊秀的脸,“我们就是小孩子啊。”
“是真的,小婴儿的声音……”英子肯定地说,“有男孩也有女孩……”。
“你,为什么变得那么重?云快架不住了啊。”童子叫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英子哭了,“我听到好多小孩子在哭闹,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他们好像很饿……”
“不要乱动呀。”云剧烈地抖动起来,童子急了。
三人摇摇晃晃地向下落去,很快掉出祥云缭绕的天门境,落在了凡间一处杂草丛生的失修院子里。
童子揉着脑袋,一边抱怨一边跑开,留下了发愣的根妹和英子。
而令根妹不明白的是,虽然他们没有成功飞出城去,但英子看起来并不难过,反倒最先露出了笑容。她后来告诉根妹,这是她最高兴的一天。
有那么大半年时间,根妹一直在和童子玩耍,他们跑遍了古城的旧街老巷,踏遍了能够触及的每一片青砖绿瓦。
可是,正如凡世的四季往复、日月轮值,不会有永恒的春夏,也不会有无尽的童年。
从某一天开始,根妹的娘开始教她刺绣。那时的苏城是一个家家有绣绷、户户引针线的地方,虽然实业家们将丝绸厂办得风风火火,但刺绣仍是手工完成的活,出品都来自于民间的绣坊。
那时天天和娘待在一起,所以根妹从不觉得闷。再说苏绣有太多需要学习,有时她要将一根丝线劈成六十四股,一股一股绣,如此绣出来的图案才能飘逸动人,尽精微而致广大。娘总拿沈寿的《雪宧绣谱》教她,这部作品归纳了十八种针法,是苏城刺绣的集大成之作。遇到极寒天手拿不住针,娘就一边给她暖手,一边给她讲沈寿的故事。
娘说沈寿是苏城古董商人的女儿,八岁就绣出了鹦哥图。如此在根妹的想象中,这位前辈的形象一直是与自己一样的小姑娘,当娘讲到这位小姑娘结合西方光影技术独创了仿真绣,作品被清廷当作国礼赠送海外,她便听得入了迷。
这以后,根妹依旧和仙童们保持来往,只是时间上少了许多。
大多数仙童早已认识她,而她也能认出大半,尽管童子们大体上都是一个样,他们每天最早进城,最晚回天庭,有时在阊门抬头看,就能见到他们三五成群,扶摇而上。
真正让根妹意识到自己与仙童的差别,是在某一年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就连刘耿郎都乖巧地坐在炉灶旁,喝淡金色的冬酿酒。这种苏城特产的桂花糯米酒很受老人小孩喜欢,从冬至起,家家户户必备,酒精度数很低,却也能够暖身。
巷子里几乎没有小孩子,但根妹还是听见了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时而飞上天,时而在巷子里窜来窜去。天寒地冻也阻碍不了仙童们玩闹,这让根妹好生羡慕。
每次娘出门,根妹都会请求跟着去看一眼仙童,娘便带着她穿过落雪的街巷,到附近仙童打雪仗的空地。根妹常见到雪球在仙童光嫩的皮肤上爆开,红色的肚兜被浸润得半水半冰,可仙童却好似感觉不到冷,总在肆意地笑着,闹着,游戏着。
有几次,根妹发现来看仙童的不止她一个,空地一角的小支巷里还有一位老人,在一棵干枯的枣树下坐着,一动不动。
根妹忍不住走过去。“爷爷,你为什么盯着童子看?”
老人转头看她,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你认识他们?”
“认识几个。”根妹说,“我们一起玩了几个夏天。”
老人点头。“夏天是和仙童一起玩耍的好时候,整个古城就像游乐场……”
“爷爷你也晓得?”
“因为我小时候也和他们一起玩过啊,一起玩遍了苏城。”
根妹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很多人小时候都和童子一起玩过,长大后就找不到他们了……可仔细看会发现,他们其实一直在啊……就像这样在古城里白相,不会累,也不会老。”
根妹迷糊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她这才晓得仙凡有别,只有仙人的童年才没有尽头,永远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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