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通达地我便听见那说书先生的声音，正说吕州之事。我心内好奇，便拉着胭如凑上前去。
前和末年，成帝终是驾崩了。段皇后无子，成帝子息单薄，仅有两名庶子。段皇后心中甚为不喜，竟从母家的子侄中挑选了资质尚佳的段旭，冒天下之大不韪扶持其登基，改元正康。彼时段旭年只十一，段氏便自称神主太后垂帘听政。
那说书先生坐在如意酒楼前，一旁围着好些人。我命胭如给了银钱，便听得入了神。身旁一男子低声议论道："这段氏真是祸国妖女，竟做出皇位易姓之事。"另一男子亦低声道："神主太后在位时，四海平定，各地不敢有乱。小皇帝后来也算得上明君，功过倒是难评。
八月里暑热未消，那说书先生摇着扇子，接着道："神主十六年，段氏薨逝于永乐宫，追封为德裕仁景太后。自此，段旭忠于亲政，改元正康，又立妃容氏为帝后。而后便是励精图治的七年。正康帝为人谦和良善，治国有方。只可惜正康七年八月，变染病身亡，谥号为孝。
正康帝同样未立储，带位虚悬三月有余。庶子段临朝称帝，视为周灵帝，奉容氏为永乐宫太后，并改元凤平。凤平七年末，大周各地干旱，民不聊生。灵帝改元永宁，以求天下太平。永宁元年，南宫氏以旱情为由，在宛丘城内揭竿而起。灵帝暴虐，喜怒无常，各地皆有响应反周。
三年后，南宫氏攻入长安王宫，灵帝致焚于寝宫之中。绵延两百年的吕周王朝终是覆灭。一男子低声道："这南宫氏便是我国高祖皇帝南宫哀夏罢。"另一男子赶忙回道："高祖名讳，不可妄言。"那说书先生又道："灵帝死后，南宫氏便在宛丘建立齐国，各路起义军纷纷效仿，一时之间九国林立。
永年六年，滕国灭尽国后，只剩下齐国南宫氏、卫国慕容氏、吴国梁氏、滕国水氏、楚国左氏。五国相安五十余年，我正听得入神，那说书先生正要"话说本朝"，胭如忽得扯了扯我的衣角。我方见如意酒楼的跑堂王贵来了，他笑道："原来二小姐在这儿，掌柜的已然问了好些回了，二小姐怎的到门口了还不进去。
我奶然道：这说书先生说的有些意思，我一时入了迷，便忘了时辰，让何掌柜久等了，我这就来。说着便跟着王贵一同入了酒楼，看客们皆已坐定，何哥哥一早给我留了座位。
今切是永宁六十二年八月二十七，我之所以来到这如意酒楼，是因为我的姐姐金梦渊要在此处献舞。爹爹说：今对姐姐很重要，我必得陪着姐姐。说起来，习舞的女子常常出身微建，堂堂金家大小姐即便舞艺精湛，也绝无可能当众献舞。
然而前朝周灵帝有个赫赫有名的爵妃便是习舞出身，因此齐国百姓对女子习舞或是献舞之事并不怀旧念加以鄙夷，坊间反而大兴习舞之风。时辰差不多了，我坐在台下，悠闲地品茶嗑瓜子。只见姐姐一身火红舞衣，身姿曼妙，缓步上台，玉手轻某，向台下众人一福，抬眼时却见粉面含羞，红唇略带了几分笑意。
舞乐声起，姐姐一个优雅转身，莲步轻移，玉手微回，轻轻带起水袖，仿佛落英缤纷，使看客顿觉眼花缭乱、美不胜收。舞步与乐声配合得天衣无缝，看客们皆是鼓掌叫好不迭，亦是舞罢。看客中已有人情不自禁起身喝彩，口中叫道："再来一舞。"只见姐姐敛了敛衣裙，微微一揖，柔声道："梦鸦，今委实有些疲惫，故只作一舞。
各位看官若是赏脸，来鱽花灯节，梦鸦定然不会缺席。说罢便盈盈下台去了，看客们仍是意犹未尽，伴着淡淡的丝竹声继续讨论着。一个身穿蓝布大氅的公子哥儿笑道："这位金小姐倒是才貌俱佳，方才一舞仿了前朝爵妃，甚好，甚好。同一桌的白衣，公子哥儿却不以为然，摇了摇手中折扇，道：不过在咱们金家庄这样的小地方出挑些罢了。
李兄甘与晚秋，城中那一位比比才是。那位李公子微一挑眉道：潘兄说的可是那望平公主。潘公子微一颌首举起茶盏轻轻转动，迟迟不喝，口中啧啧道：那才是仙女下凡。容貌可与前朝云贵妃比局，舞姿亦可媲美飞燕。一代佳人倒也是多亏了望平公主钟爱习舞，齐国子民才愈发愿意自家女儿入舞坊研习。
李公子似有不屑，无情打碎了潘公子的美梦。难不成潘兄见过那望平公主？潘公子这才回过神来，讪讪道：没......没有。他略清了清嗓子，换下半盏茶去又道：即便没见过，合该听说过才是。李兄难道不知前两切中秋节望平公主作灵鼓舞一事？
李公子对面一直未曾答言的红衣公子哥儿轻轻一笑，朝李公子道：我可听说这灵鼓舞是望平公主师从惊鸿舞坊的红袖姑娘，将霓裳羽衣舞与盘鼓舞研习融合而作，柔美之余不失刚毅。中秋节时一舞不仅咱们圣上龙颜大悦，就连其余四国的君主皇子们也有耳闻，可谓是名动天下了。
李公子摸了摸鼻子，冷冷道：也不知道这公主有什么好，圣上这般宠爱她，听说还是个庶出的。潘公子听那红衣公子哥儿所说似乎正心中快为满脸笑意，乍然一听"庶出"二字，脸瑟略一僵硬，身子朝红衣公子哥儿那边转了转，唤道：胡兄，胡公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笑道：庶出又如何？她那已故的母妃可是姓吕的前朝遗珠皇室后裔。
这么一说，李公子又来了兴致，忙问：既是前朝公主，那圣上怎会纳入后宫？我有一下没一下嗑着瓜子，将旁边那一桌的谈话尽数收入耳中。何哥哥，你说这帮人怎的如此爱嚼舌？说着又向一侧凑了凑，笑道：望平公主果真貌若天仙么？姐姐舞罢，何掌柜便坐在了我身旁。
此刻他拿着茶盏的手一顿，似乎是无可奈何地一笑，斜眼瞧了瞧我：你这丫头，还说他们。我讪讪一笑，拉着他的胳膊：何哥哥你见的世面多，就说给我听一听罢，也叫我长些见识。"何哥哥掌不住，只得摇头笑道："罢了罢了，我也是怕了你这小祖宗了。
何哥哥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缓缓道：那吕妃也不是什么正经公主出身，七弯八绕的姓吕罢了，不过很受圣上宠爱。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吕妃只望平公主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吗？"我将瓜子仁堆在何哥哥面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默默瞟了我一眼，嘴角却带着笑意："的确是没有儿子，不过却有两个女儿，只可惜希安公主未满百日便夭折了。
说罢便是一阵唏嘘，我也叹了口气，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两口，又问到："听说望平公主有倾国之姿，不知可否属实？"何哥哥浅浅一笑，刮了刮我的鼻子，依我看来，你这金家二小姐才是仙女儿呢。我脸上一热，作势便要捶他，正不可开交，却听见姐姐的声音："鸾儿休得胡闹。
我这才讪讪回到位置上，见姐姐已换了一身常服，便知是要回府了。笑道："姐姐这样快便好了。"姐姐向何哥哥敛衽行了个礼，轻声道："今多谢何掌柜。天色不早，我与梦鸾便先回去了。何哥哥正瑟起身，道："大小姐多礼了，小人派两个人送两位小姐回去罢。"姐姐推辞道："不必麻烦何掌柜了，我爹爹已派了小厮来，"何哥哥便不再虚让，我乖乖跟在姐姐身后，他将我们送到如意酒楼门口方才回去。
姐姐那一切的献舞十分成功，姐姐的名字亦在金家庄有了些名气，便有许多公子哥儿意欲上门提亲。然而姐姐却怎么也看不上，只好一拖再拖，便拖到了永宁。六十三年的上元节，金家庄人又将上元节称为花灯节。当平安街上人行往来不绝，满街的火树银花，每家每户也都在门前燃起灯笼，放弃天灯，祈求一家老小平安顺遂。
我早早便赶至如意酒楼，与何哥哥下棋顽，自从家里请了个师傅教我下棋，我便整日里研究棋局，倒也自在。何哥哥素来称自己是金家庄棋圣的，我今便来会他一会。二小姐，这若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