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长歌》播得不太是时候。
播出前,爽剧盛行。爽剧就像吃麻辣小龙虾,大快朵颐,越辣,越停不下来。《天盛长歌》呢,好比下围棋,要铺垫要布局要烧脑,也爽,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爽。
所以现在的局面很有趣。一边,陈坤都自嘲“小糊剧冲鸭”。一边,打开《天盛长歌》的豆瓣页面,红红火火一片。
还是有很多人爱它。
甚至,太子都过头七了,现在弹幕还在刷他。
太子、楚王、燕王、韶宁公主、辛子砚、顾衍,等等,不是非黑即白。他们有生而为人的复杂。出刀、出哪把刀、怎么出刀,没有一个好坏评判标准。
要说标准,是这个人,在这个位置,能不能干成实现自我利益的事情。也跟下围棋一样。能吃到棋子就是一步好棋。
棋局过半,最佳棋手是谁呢?天盛皇帝。
现在的战况是,上半场,皇帝吃掉了一粒大棋,太子。下半场一开场,他就要吃第二粒棋,二儿子燕王。而且操作极*。
第一步,不立太子,而是把遗诏交给小小一个魏知看管。第二步,跟楚王打配合,营造出一种“遗诏上写的是楚王”的氛围。最后装病,病很重,要死了,遗诏要公布了。
步步都在刺激燕王走上谋逆夺位的绝路。还让这一切看起来仿佛是楚王与燕王的手足相残。
而真正的排兵布局是,燕王是蝉,楚王是螳螂,皇帝才是麻雀。所以实质是父要灭子。
一个父亲,他位居权利的顶端。顶端之下是他虎视眈眈的儿子们。大儿子真情实感地爱他尊敬他,他不屑,*。二儿子和小儿子智商高心思重,他又忌惮,还是不喜欢。
那他爱的是什么呢?爱自己,爱权,爱独享顶端。可怕的是,连这份爱,他都可以天衣无缝地藏好在面具里。
演一张老谋深算的面具,倪大红老师,厉害了。
首先这张脸就很有特色。
早年考学,连考三年都落榜,大概就是“毁”在这张脸上,不符合当时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审美。终于第四年上了中戏。和同学们排小品,缺个大爷或者爹,都来找他。从此得一绰号,“倪大爷”。
当倪大爷真成了大爷,脸倒吃香起来。他脸圆,饱满,还挂着十分瞩目的眼袋,应该是很和蔼的感觉才对。但一双细长型眼睛又“破坏”掉了这种慈眉善目,倒显得,憨厚里夹杂着几分算计和谋略。
这种反差形成了倪大红演戏的邪性。就是给人感觉,不好惹,也不好猜。不信你看这张,闭着眼睛的倪大红,可不就是公园里打瞌睡的老大爷么。
但一睁眼就恐怖了。
曾经有人盛赞倪大红,说他是面瘫式演技。面瘫了还能有演技,诀窍全在这双眼睛。眼睛里装着戏,一瞪,是发威,一眯起来,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一抬个眼皮,像被他照了X光,你想什么他清楚得很。
《天盛长歌》里,看倪大红这个皇帝“下棋”就很刺激。好像没怎么费心力花脑子,偶尔还一副晕晕欲睡的样子。但就是很奇怪,他总能把把赢。
演深不可测还深出了层次感,真的,好几次被皇帝惊得后背一凉。
比如灭太子的关键一环,桐木人案。皇帝只勾勾手指,就勾出了太子的狐狸尾巴。但他按兵不动,先陪太子演戏,太子说赵王谋反,他大骂“孽障”。
等太子一走,他立刻颓了,坐在台阶上,“朕为太子心痛。”那一刻他好像浑身带伤。
然后深夜人静,一个人,在他的承明殿内,回想起这个儿子登基太子的场景。承明殿很大,富丽堂皇又空空荡荡。他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
孤独,寂寞,冷。
但当走下独一无二的皇位,站在臣子上朝的大殿位置,回头,仰望龙椅,眼神变了。闪着*人的寒光。
“下面”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跟这比起来,儿子算什么,孤家寡人算什么。还是万人之上更诱人。
皇帝的冷酷极致是,连*太子这个“罪名”,他都甩锅给楚王。一来,在历史上,他可以两手干净。二来,太子身后的常氏家族要报仇,首要仇人也是楚王。还是他的老套路,变父*子为兄弟残*。
而当楚王揭穿他的小九九时,他强势辩解,还带一丢委屈。
楚王临走,他又强调,“不可污了朕的承明殿。”儿子和承明殿,还是承明殿重要。以至于都怀疑,当初心痛和孤独的老父亲是个假象。
可能打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这个儿子,留不得。
从父亲的悲哀,到皇帝的悲哀,到当权者的自私冷漠虚伪,最后发人深省,反推所谓“悲哀”的真假;每一步,倪大红的表情变化不大,但每一步,倪大红用变化不大的表情,推动观众的情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想替我们太子问一问,这个爹,到底还有没有点父子爱了?有的。
扳倒太子,皇帝和楚王有一场父子对话。他们聊到了楚王的母妃。儿子怪爸当年冤死了妈,爸心虚有愧不准儿子再提。这是他们关系的一个死结。
开始,皇帝威严不可犯,用两重身份镇压楚王。
楚王绝望,含泪问皇帝,“就让儿子去陪他娘亲吧,好吗?”“好吗”连问了三遍。第三遍,楚王向前一步,加了称谓“父亲”。
被炮击般的发问问到说不出一个字,这次的皇帝,是真的心痛了。会为家人心痛的皇帝才是真父亲。
皇帝、父亲,倪大红好像都用一张面瘫脸,但你可以get前后的化学变化。因为面瘫不等于空洞。看着没动,其实底下全是暗涌。
还有一场父子戏也是,倪大红、陈坤都挺平静的,手稍微往里一探就知道,火花迸裂啊。当时,太子下线,皇帝找楚王商讨如何处置常海。其实是想测一测这儿子的胃口。
楚王清楚,干脆来个狮子大开口,建议把常海*了,一了百了。说这句时,陈坤语气轻缓,有种熊孩子式的天真。
皇帝佯装震惊,瞪大眼问他,“长大了,对自己的舅父就这般无情?”论无情,皇宫内没人比得过皇帝。经由倪大红的粗嗓子问出来,更觉得虚假。
然后在聊烹茶时,皇帝不经意说出,“你也是随了你的母妃……”这次不是试探了,是情不自禁。但“无情”的皇帝还有什么资格对母妃情不自禁呢?自觉失言,他闻了闻香盒。
这个小动作,把皇帝的尴尬、羞愧、无措表现得又自然又出彩。完全就是演员融入角色所做的本能反应。
网友评价倪大红的表演,“没有配乐,台词也不渲染,他侧身一站,缓缓几句话,眼神里的感情就能引起你的共情。”用眼神演戏,这是高级面瘫和真面瘫的区别。
《活着》里,他演赌棍龙二。开始对福贵各种跪舔,一见,笑成花似的。直到最后一场赌局,他不笑了。不笑的龙二有种暗暗发力的狠。
《战狼》里,他演大毒枭。被捕时,在大别墅里,气定神闲写书法。戴着手铐走出来,点一支雪茄,在警察包围中吞云吐雾。戴手铐的毒枭更可怕。
《罗曼蒂克消亡史》里,他演黑帮大佬戴先生。葛优饰演的陆先生来求他。都是上海滩大佬,陆先生成惊弓之鸟,戴先生巍峨不动。谁是大佬C位非常明了。
这是属于倪大红的“不动的气场”。他只需坐那儿看着你不说话,莫名就带一股慑人的威力。这种力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切换不同的场景、剧情、人设,力道的跨度之大。可恶可邪可正还可萌。
比如,还是这张脸,还是民国袍子,到了《北平无战事》里,他就不是黑帮,是地下党负责人谢培东。谢培东有两面性。表面看,他呆呆的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个在生死边缘熟练游走的革命者。
剧中,他也有父亲的身份。
在得知女儿可能遇难后,他的性格和身份,不允许他有任何外泄的情绪反应。他就坐在车里,车外大雨滂沱。他想起了女儿小时候。
然后出现了幻觉,看见女儿在雨中跑过来,一脸慈爱。
顿悟是幻觉,又变一脸惊慌失措。这大概是谢培东最失控的一次。
自私霸权的皇帝爸爸,无私隐忍的地下党爸爸,倪大红用波澜不惊演出了各自的波澜壮阔。
在封神之作《大明王朝1566》里,他也演爸爸,80多岁的内阁首辅严嵩。演他儿子严世蕃的张志坚,反而比他还大5岁。但当时试装一出来,导演张黎就定了,就用大红。
这扮相、仪态和感觉,都太真实了。以至于剧组有人以为,这演员就这么老。
严嵩的难,除了要当年46岁的倪大红演出80岁的老态,还有对这位奸臣圆滑、算计、心思缜密不外露的精准把控。
有场戏是,垂垂老矣的严嵩要严世蕃念《祭十二郎文》中的一番话,训斥他,“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说完,叹口气。
他已经预见,这个万事要自己擦屁股的儿子,有一天要出事。他们代表的严党也将走向万劫不复。那种苦苦算了一辈子到老了什么都抓不住的悲哀与虚无,在这张脸上看得见巨浪。
张黎说倪大红,有场戏拍严嵩长跪不起,他就真一直跪在那儿。工作人员调灯、换场干别的,他也跪着。不小心,灯光师打歪了他的帽子,他用严嵩的状态,缓缓伸手把帽子扶正。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出戏。
用匠心做戏的倪大红,是陈坤的偶像。两个人的第一场戏,是楚王从宗正寺出来,被皇帝召见。陈坤跪在倪大红面前,他说,当时兴奋得手发抖。
倪妮跟倪大红拍戏还挺放松的。也是第一场戏,讨论半天没个结果,倪妮说,看临场吧。倪大红恰好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这场戏,魏知给皇帝磕头,一磕,帽子掉了。皇帝笑呵呵帮她戴帽子。
魏知要退下,皇帝傲娇地一伸手,“扶朕一把。”魏知又屁颠颠把皇帝扶起来。
这些超有爱的设计,全是倪大红的临场发挥,自然而然就给这部谋权剧添了笑意。话说倪大红和倪妮的父女CP感不是一般地强呢。
倪大红百搭,跟赵立新也配一脸。有场戏,赵立新说着说着卡壳了,倪大红乐得孩子似地,“嘿,他还有忘词的时候!”
当年拍《满城尽带黄金甲》,新闻说,倪大红在片场唱周杰伦的歌。我现在信了。
所以看倪大红演戏,过瘾,看倪大红的片场趣事,又觉得倪大爷特可爱。有人比喻他是金庸书里的扫地僧,“伸个手指,就能灭了绝世高手。”但这么看,倪大红根本不是这种斗法嘛。
真正的高手过招,应该是你升华我我带着你。就像倪大红和陈坤的对戏,不是谁灭了谁,是一招一式都漂亮、独到,比的人尽兴,看的人也乐此不彼。这才是好戏和好演员。
《天盛长歌》配得上好戏。倪大红、陈坤无疑是好演员。尤其在这流量花花的时代,这样的好,就算不被人人所称颂,但也应该允以一份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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