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被妻子捅穿心脏。
她踩着我的尸骨唾弃：「若非飞升须历情劫，你这种低贱凡人，怎有机会近我的身？」
我死后，她历劫圆满飞升仙界。
再见面时，她是仙界饲养灵兽的低阶小仙，而我，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君。
1
雷声轰隆，暴雨如注。
我跪在祠堂前，头一下下重重磕在地上，额上流出的血染红青砖，又被暴雨冲走，不留痕迹。
屋檐下，未婚妻龙溪面容冰冷，蜈蚣状青紫的疤爬满她的左脸，衬得她宛如噬人的恶鬼。
「龙溪，是我错了。我不该悔婚，不该逃跑，不该不听话。我错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求你饶了我全家。」
我脸色惨白，头痛欲裂。却分毫不敢停顿，只因此时，我全家十九口性命，全都攥在她手上。
她用脚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和她对视。
「陈梓晋，你胆子挺大。撞破了我仙人身份，还敢拒绝我。」
我抓紧她的裙摆，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敢了！我答应娶你，我立刻让人准备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好不好？龙溪，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求你！」
我不顾脸面哀求，半晌后，终于听到龙溪笑了出来。
她说：「好，婚礼就定在今夜。」
说罢她扬长而去。
我再也撑不住，倒在雨中。
悔恨的泪水混杂着大雨落下，我平生最不该，把龙溪从虎口救下。因她，险些葬送全家。
龙溪一声令下，婚礼紧锣密鼓张罗起来。
管家陈放把我拖进房，不由分说给我换上喜服。
他手脚粗鲁，目露凶光：「我警告你，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龙溪是修仙之人，以后是要成仙的。你这种凡人别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占她便宜！」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陈放，你和我一同长大。十八年来我一直拿你当兄弟。」
陈放轻嗤一声。
「十八年算个屁。实话告诉你，打从三百年前起，龙溪就是我师妹。」
陈放和龙溪竟然是师兄妹！
他，也是个仙人。
原来，他们对我的算计，从十八年前我刚出生就开始了。
整整十八年！
2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间回忆起过往。
我是荔城陈家的三少爷，有钱有闲，少有才名，勉强也算是个风流佳公子。
父母也曾因为我流连青楼瓦舍忧心，但后来见我只是喜欢吟诗作赋，交往的也是一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才勉强放心。
而我传出「专情」的名声，是在遇见龙溪之后。
那一天，我带着书童小厮出门打猎，在山里偶遇了一个和猛虎搏命的少女。
她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炽烈的求生欲，在我眼里异常美。
张弓射箭，我救下了重伤的她。
因为被老虎抓伤，她脸上留下一条蜈蚣状的疤痕，永难消除。
被救后，她高烧昏迷了一个月。
再醒来时她只记得自己名叫龙溪，其余父母何人，家住何处，有何过往一概都已经忘记了。
我可怜龙溪无处可去，便留她在我家中做客，去留都随她。
她曾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我有惊鸿之姿，以身相许又何妨。可惜，我面容已毁，是个丑女。再提以身相许，那就是恩将仇报了。」
龙溪性情洒脱，即便毁了容，依旧笑对生活。
她让我脱离了皮相，看到一个女人闪光的灵魂。
我当众立誓，此生非龙溪不娶。
浪子回头，求娶丑妻。我成了全城的笑柄。
可我不在乎。
日久生情，欢娱当此际，山盟海誓，地久更天长。
我和龙溪结发为誓，私定终身。
我向她许诺：「龙溪，我必娶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我都要给你。」
她轻声应诺。
而事情，也是从这一夜开始急转直下。
先是偶遇的卜卦先生，说我印堂发黑，是将死之相。
又让我撞见千只蝴蝶围绕在龙溪身旁起舞，我吓个半死，以为遇上了妖精。
我怕了，转身就跑。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龙溪，只好选择逃避。
一日日反思，我终于想清楚。
我爱龙溪，哪怕她是精怪，我也想娶她。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她是个精怪的事实。
可能是我的逃避惹怒了龙溪，她抓了我全家，逼我现身。
见面后，我对她坦诚一切，却换来她一声嗤笑。
「精怪？亏你想得出来。我乃修仙之人。如今距离成仙只差临门一脚『*夫证道』。只要成亲后，你死在我的剑下。我就能飞升成仙。」
那一刻，我才明白。
我的深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入她的眼。
我们经历的种种美好，只是她配合我演了一出好戏。
我在她眼里，只是一具，还没死的尸体。
我想骂她，想赶她离开。
可她用我全家的性命威胁，我只能跪在她面前，求她，答应娶她。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全家平安。
识人不明，被情所骗，都是我的过错。
3
黄昏时分，婚礼开始。
三拜礼成。
我以赴死的心态走进婚房。
龙溪穿着我亲手绣的嫁衣，坐在窗前。
龙溪不善女红，这件嫁衣还是她哄着我，让我给她绣的。
她一贯很会甜言蜜语。
而此刻，她抽出长剑，剑尖顶在我心口上。
「陈梓晋，夫妻一场，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龙溪，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摇头：「从未。」
我终于死了那颗贪妄痴心，闭上眼从容赴死。
可剑锋迟迟没有落下。
半晌，陈放冲进婚房，大声斥责：「师妹，你迟疑什么！历劫失败，是会修为尽毁的！还不快动手！」
他话音刚落，长剑毫不迟疑捅穿我的心脏。
我疼得整个人蜷缩，倒在地上。
严重的失血让我意识模糊。
恍惚间，我听到陈放在质问龙溪：「师妹，你后悔了？莫非你爱上他了？」
随后是龙溪清冷决绝的声音：「师兄你在说什么胡话。若非飞升须历情劫，他这种低贱凡人，怎有机会近我的身？」
终究是我不配。
那晚过后，龙溪勘破情劫，飞升成仙。
而凡人陈梓晋，横死家中，家破人亡。
4
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风景已是变换，建筑十分的富丽精巧。
同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恭喜晋元仙君勘破情劫，即将成为晋元神君。」
我转头，看到一个不正经的仙人。
瞬间，所有记忆都涌入了我的脑海。
是了，我是这天界四大仙君之一的晋元仙君。
化身为陈梓晋的那一世，是我要下凡历劫的一世。
这个不正经的仙人叫命君，是我的好友。
我下凡人世本来是要完成任务的，因为受到了偷袭，导致我在天界的记忆暂时缺失。
是命君看我这样，算算时间也该我渡情劫了，于是干脆帮我遮蔽了天机，借口养伤留在凡间。
甚至怕出什么意外，还经常照看我，这才能及时把我救回。
情劫难过，一不小心就是功亏一篑，但我却误打误撞就这么过了。
现在我只觉得本心清明。
估计龙溪怎么也想不到，她要*夫证道，却无形中帮了我。
我去见了帝君。
帝君也笑眯眯的恭喜我，并定下了举行继位大典的时间。
命君陪我去灵兽园，打算接回我的坐骑雪灵豹。
可是远远的，我就听到了雪灵豹的咆哮声。
我们急忙赶过去，灵兽园的掌事小仙快步迎了过来。
「晋元仙君别担心，是一个刚飞升的低阶小仙不懂规矩，冲撞了雪灵豹大人。」
我心下奇怪。
雪灵豹脾气温和，不是那种容易被激怒的性格。
说话间，我已经赶到了雪灵豹身边。
雪灵豹一看到我就收敛了*意，温顺地过来蹭蹭我。
看着它湿漉漉的大眼睛，我忍俊不禁：「我下凡历个劫，才多久没见，你就这么激动？」
这时旁边『砰』的一声，传来什么重物摔碎的声音。
我和命君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低阶侍女服的小仙跪在地上，死死地低着头，瑟瑟发抖。
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我觉得这个身影莫名的熟悉。
说话时，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你抬起头来。」
下一秒，我就怔在了原地。
只见她面色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一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低阶小仙，赫然是龙溪！
5
是了，龙溪飞升了。
不管她在人界多么厉害，来到了仙界，自然是要从低阶小仙做起的。
一切也都解释得通了。
雪灵豹是我的本命灵兽，龙溪沾过我的血，它自然感应得到。
所以雪灵豹才会对龙溪那么凶狠。
命君是我的好友，那天的惨烈，他也看在眼里。
他对龙溪也没有什么好感，于是冷哼了一声。
「这么不懂规矩，掌事你不好好教导一番吗？」
掌事抹了一把冷汗，点头哈腰的说一定好好教导龙溪，转眼就把她带到一边训斥去了。
龙溪瑟缩着头不敢反抗，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人多自私，仙界更是如此。
看着龙溪现在萎靡又恐惧的面孔，我十分感慨。
掌事小仙都能对她动辄打骂，龙溪费尽心力想来的地方，如今看来她过得也不是那么幸福。
不知道她是否得偿所愿了。
凡间的情爱，背叛和欺骗，于我来说已经是痛彻心扉。
万幸的是我是神君，能把这些都封存起来。
如果我就是凡人陈梓晋呢？
我就要认命，为了龙溪的飞升，牺牲掉自己一家吗？
龙溪有自己的道，如果不是为了走捷径，她可以规规矩矩的修炼。
这样陈梓晋根本不用死，全家也不用受牵连。
我自然知道我的情劫也不可违，但事情是人做的，选择也是人做的。
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命君喊了我一声，我才从思绪里回来。
「我知道你一时间还转变不过来，但是她还在天界，你就免不了见面的可能。」
「我只问你一句，你怎么看待她？」
我摇摇头：「我们已经是陌生人。」
更何况我和龙溪有生死大仇，尽管那些人不是我真的亲人，他们也是因我而死。
沾了因果，就一定要抵消才行。
当年对我全家生*予夺的龙溪，如今在我眼里就如同蝼蚁一样。
我可以不在乎蝼蚁，但总得让她把这一切都还了。
这时，天空中金色光芒大盛，悠远的钟声传来。
「晋元仙君即位神君，十日后举行大典。」
周围所有人俯身恭贺，只有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我看到了龙溪脸上的不可置信和悔恨。
是啊，被自己狠狠伤害过的人，转眼间成了高不可攀的存在。
她怎么能不悔恨？
但我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带着雪灵豹离开了。
回到我的府邸，命君好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就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冷声对后面说道：「还不出来？」
自从出了灵兽园，龙溪就一直偷偷跟在我们后面。
果然，下一秒，一道碧青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6
龙溪朝我行礼，微微仰着头，眼睛里面泛着泪光。
「刚才我还不敢认，梓晋，真的是你？」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放肆，你该称呼我为晋元神君。」
龙溪咬了咬嘴唇。
自飞升后，她脸上丑陋的疤痕就不在了，看起来颇为清秀。
尤其是她在做着这些表情的时候，更显得楚楚可怜。
看来她挺能适应仙界的环境的。
倒显得我之前认识的自由洒脱的她，像个假人一样。
龙溪又低声道：「晋元神君，我是来道歉的。」
「你我都是神仙，你应该能懂，凡间的事情是我逼不得已，为成大道总要有所牺牲，更何况你现在也没事，反而勘破了情劫。」
我听着龙溪的话，微微皱起了眉。
「就算歪打正着，也是我帮了你，你能不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稍微帮帮我？」
多大的脸，才能说出来这种话。
虽然我*了你，但我也帮了你啊，你不应该计较的。
我心里觉得可笑，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分毫。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龙溪：「帮你？你说怎么帮你？」
龙溪显然是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她的眼睛亮了亮。
「我一个天才修士，在灵兽园里面干杂活，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我挑了挑眉：「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龙溪更兴奋了：「我想成为仙君，听别的仙子说需要神君举荐，你可以举荐我的，对吧？」
闻言，我的笑意更深：「你说的没错，我是有举荐资格。」
龙溪满脸期待，似乎即将一步飞天，成为这仙界上尊贵的仙君。
但是下一秒，我收敛了笑意。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把这个资格给你？」
龙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冷声道：「龙溪，我之所以还能站在你面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仙界高高在上的神君，如果换了陈梓晋呢？」
「他怕是尸骨都凉的不能再凉了吧？」
「没错，你是天才，你想成你的大道，你就算修炼也用不了两百年吧？你就非得*夫证道吗？」
「我对你很失望，对你的道也很失望，我没有报复你已经是仁慈了。」
我每说一句，龙溪的脸色就更惨淡一分。
我说的是事实，她无法辩驳，只能低着头。
说完，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我还在，陈家上下十九口性命就要有个说法。」
我抬手，在我的院子里划了一块地方。
「你应该亲手为他们立碑，日夜不停地忏悔七日。」
龙溪猛地抬头看我：「他们只是卑贱的凡人……」
我没有说话，只看着龙溪，周身的威压无形散开，已经挡不住了。
雪灵豹也在咆哮着，它通灵性，如今也知道了我的遭遇，看着龙溪恨不得直接咬碎了她。
看啊，我的灵兽都觉得此恨入骨，龙溪居然觉得可以轻飘飘揭过。
我身为神君，本可以无视她。
既然她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龙溪没敢再说话，委委屈屈地去了我划定的地方，开始挖土。
我在里面动了手脚，她不能使用任何仙力，只能靠自己用手挖，不一会儿手就流血了。
她期期艾艾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睛里看出一丝心疼来。
是啊，如果是以前，我还是陈梓晋，还没有发生过那场惨案之前，我是会心疼她的。
可是现在，我心里只有一片冰冷。
这是龙溪该偿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