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栎真的陪了乔夏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乔夏先起床洗漱之后点了外卖做早餐，等早餐到了之后才叫程栎起的床。
“你要在房间里吃吗?有味道，外面客厅是公用区。”程栎洗漱完之后发现乔夏坐在飘窗前面吃东西。
“你快吃吧，我们要走了，九点面试。”
乔夏没有去回答程栎的问题，她只剩下两口就吃完了，还需要化个妆，对她而言，时间紧迫。
程栎刚坐下，乔夏就起了身，程栎几乎是盯着乔夏进了洗手间，她知道，乔夏开始紧张了。
进了洗手间的乔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了自己写的小纸条，她生怕自己一会儿会紧张的说不出话。
反复练习了几次之后，乔夏用手龙头里的冷水扑面，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根本无用，她发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她连面对着镜子念纸条都念不对。
外面的程栎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答辩。”
“记得，最后我是跟着导师一起被院长骂的，但是幸好通过了。”
去年的答辩导师为了帮她通过，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不管里面的教授提出什么样的问题，她如果能回答就回答，太紧张就乖乖道歉，结果她因为不让戴口罩进去，除了第一个基础的问题回答出来之后，其他的问题全部都是靠着导师跟她一起谦逊的挨骂才混过去。
最终的合格，程栎都不知道，是其中一位教授特意打了电话，让她在电话里答辩，答辩结束之后，那位教授还特意告诉她，是导师跟她说了她的难言之隐。
“如果你实在紧张，把口罩戴上，我们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程栎知道乔夏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彻底脱离口罩地依赖，只能慢慢来。
“出于礼貌，虽然你素颜就很好看了，还是化个工作妆吧。”
程栎递进来了化妆品给乔夏之后又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乔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齐刘海遮住了额头，这双浅色的瞳孔一会儿她要用美瞳遮挡起来，对于装饰这张脸，乔夏总是很敷衍，没化眼线，没化眼影，只是擦了个防晒，打了个底妆，一点点腮红和唇彩就结束了全部工序。
程栎看着化完妆的乔夏看呆了很久，她果不其然的把自己的瞳孔遮住了，明明很好看，四年了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遮住自己的瞳孔。
乔夏大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找了个杂志社的编辑工作，对她而言，这种只需要坐在电脑前咬文嚼字，又不用到处跟人交流的工作很合适。
在面试的地方签了到之后，程栎坐在了走廊上，隔着玻璃陪着她。
乔夏看了眼时间，上班时间到了，程栎也有自己的工作却要陪她，有些过意不去。
她低头给程栎发了条信息，“你要上班还得陪我，谢谢。”
“不客气，面试成功请我喝星巴克就行。”
“没问题。”
有了手机微信的交流之后，乔夏转移了注意力，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3号，乔夏，乔夏。”
被叫到名字的乔夏深呼吸了一口气，用蚂蚁的声音回答了一声到，她把口罩拉严实，确保能盖住自己的脸。
戴上口罩果然会缓解她的紧张感，跟面试官说了你们好之后，乔夏坐在了中间的空位上。
“国立大学的应届生。”
“是的，主修是汉语言文学。”
“没去考编制吗?做老师更稳定些。”
“目前没有这个考虑。”
一来一去的问答都非常流利，就在这场面试要结束时，乔夏对自己的表现也非常满意。
坐在最边上的面试官突然提出了要求：“可以把口罩摘一下吗?”
又来了，这个要求。
乔夏第N次面试遇见这个要求，人家也是理所应当，几十个人面试，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口罩。
乔夏犹豫着，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十五分钟的陈述马上到时间，只是脱个口罩，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她抬起自己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勾住耳朵上的挂绳，放慢了自己的速度，慢条斯理的摘下了口罩，抬起头正视着面前的五个面试官。
他们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但是她已经无法分辨，这个表情是惊艳还是开始怀疑她的能力，这张脸，影响了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哇——姑娘——你真的不考虑做个荧幕前的工作吗?难怪你连照片都不放，在我们这里做编辑埋没了你的这张脸。”
乔夏看了眼说话人面前放的工牌，摄影部部长。
她尽量让自己用最简短的话去回答，“不……不考虑。”
说完，她重新戴上了自己的口罩，不管他们有没有允许。
面前的一排人看出了乔夏的表情不对，他们不知道...
坐在中间的女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乔夏，她不看其他地方，她只看乔夏的眼睛，刚才摘口罩前她目光淡定从容，口罩摘掉和戴上完全是两种状态。
摘掉口罩之后她的不自在太明显。
她看了一眼门口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立即开口喊道：“四号，李云，李云。”
外面的走廊里响起了洪亮的应答声，和刚才乔夏的应答简直是两个极端。
外面等着的程栎看见乔夏出来时无精打采立即迎了上去。
“怎么样?”
“说我让我回去等通知，刚才让我脱口罩，我觉得我没有露出马脚，但是坐在中间的那位应该是主编，一直盯着我，看的我浑身发毛。”
乔夏微微松开了口罩的铁质的鼻梁固定，喘了口气。
“好了，别想了，走吧，散散心，要入职也要下一周去了。”
程栎拉着乔夏离开了这个地方，正中乔夏的想法，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有太多的陌生人，她也不知道一旦入职，她该怎么面对那些同事，难道，她要一直戴着口罩吗?
程栎拉着乔夏骑上了马路边的共享单车，因为在路上快速前进，乔夏摘掉了自己的口罩，感受着空气里属于自己的片刻的自由。
两人一路骑到了北江岸边，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夏夏，你要是入职该怎么办?去年你是怎么做的?”
“去年，我戴了半年的口罩，下了班我脱掉口罩之后，那些同事没一个认识我。”
他们坐在了岸边的长椅上，任由着清晨的风吹拂在她们的脸上。
乔夏的话让程栎想起了大一在宿舍的第一次见面，就连睡觉，乔夏都戴着口罩。
“我的社恐是病态的，又或者说不叫社恐应该是自闭。”
乔夏总是自暴自弃，她明明能力很好，只是不擅长与人沟通，她有一张人人都愿意多看一眼的脸，可偏偏要把脸挡住。
“戴着口罩跟人交流没问题，脱掉口罩之后没办法跟任何人正常交流，那你对男生呢?”
“男生，我本来就不怎么跟男生说话。”乔夏长这么大以来，跟男生说的话屈指可数。
也有可能是家庭的因素，她回避着所有的男生，上学的时候不乏有人追她，但是因为反应太大，反而吓到了对方。
乔夏没有精力去处理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她也过来了，上大学那四年因为程栎她已经变了很多了，高中三年更严重，那个时候她是货真价实的自闭症，把自己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
程栎把人送回去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她考了编制，在南越第一小学教语文。
回到新家之后，乔夏也在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面试结果虽然没出来，如果中了呢?
她要像去年一样顶着口罩去上班，还是像大学时期一样，过了一两个月之后，靠自己摘掉口罩与人接触，学校里的人相对好接触，社会上的人呢?公司里的人呢?
想着想着，乔夏睡着了，前一天晚上，她因为紧张一夜没睡。
可能是这个房子真的舒适，乔夏睡了一整晚没有做梦，难得的没有做梦。
眼睛睁开的时候，天微微亮，才早上五点半。
看到天色还早，乔夏穿上了运动衣，看了一眼北江，这么早应该没有什么人。
戴上了无线耳机，晨跑。
清晨的海边空气中有些咸咸的，微风吹着还有些发冷，第一圈结束之后她坐在昨天的长椅上看着江面，这么早，也就只有天上来回飞得海鸟在而已。
闻煦前一天晚上两点多才睡，房子里虽然多了一个人但还是像他一个人住一样，要不是门口的鞋子，他差点以为乔夏搬走了。
他被关门声吵醒的时候，外面天刚亮，偏偏他的窗帘没有关紧，那一丝光亮正好打在了他的眼睛上，又懒得起身去拉窗帘，他就这么硬生生被光照醒。
起身到客厅的时候，钟表正好形成一条直线——六点。
突然想吃楼下的肠粉，闻煦穿上了黑色的冲锋衣和黑色休闲裤，脚踩着运动鞋下了楼。
从来没有这么早出过门的闻煦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瞬间清醒。
小区门口的肠粉店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排队，闻煦也一样，一下去就在排成长龙的队伍后面站着。
乔夏晨跑结束之后看见小区门口的队伍，犹豫了一下，想到排队还得亲自点餐，还不如外卖来的方便，径直从小区门口进去回了家。
由于队伍太长，闻煦站在那里都快要睡着了，排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要不是这个乔夏那么早出门关门把他吵醒，他也不至于在这个地方排队买早餐。
闻煦的歪理来的莫名其妙，本人却觉得理通人情。
闻煦实在好奇乔夏没戴口罩的样子，回了家之后发现乔夏已经到家了，他提着肠粉坐在了客厅等着乔夏出来，难不成她今天还能不出来。
他洗漱之后一寸一寸吃着肠粉，每天那么长的队伍都是有原因的，入口即化香气扑鼻。
他就不信，乔夏不出来吃早餐。
十多分钟后，门口的门铃被按响。
闻煦盯着乔夏的房门，等房门被打开时，他简直大跌眼镜，大清早，不到七点，乔夏在家里也戴着口罩，出来拿外卖之后看见闻煦在沙发上坐着只点了点头，提着外卖又进屋了。
之后，一连三天四天，乔夏都是这个时间出门，闻煦也摸准了她的时间点，应该是下去晨跑，然后回来点外卖洗漱再取外卖。
到了周一的早上，乔夏一出门就没再回来。
闻煦好奇心重，发了条信息问了程栎。
“你那相好的今天干啥去了?”
“上班。”
信息也就是这么一来一回就没了回复。
乔夏骑着共享单车去了单位。
面对着面前这栋不大的楼，外面大大的棕色的“亮点”两个字十分夺目，她犹豫了半晌，看见了那天面试席坐在正中间的总编，因为那天的那个眼神让她心有余悸，看见她在身后，赶紧推开门去人力资源部报道。
乔夏戴着口罩站在人力资源部门前，门外坐满了一排人，很明显都是和她一样的新人。
因为口罩，乔夏在一群人中间显得很突出，人力资源部的经理从那天面试就注意到了乔夏，特意第一个点了她的名字，直接把人安排去了总编那里。
“可不可以不去总编那里?”
“总编点名要你，去吧，三楼左转走到头的办公室，总编在等你。”
就这样，乔夏硬着头皮，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向了楼梯，她一步一步往上走，脚下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杂志社的楼梯是黑色的钢板楼梯，每一步都会发出动静，也不知是故意拖延时间，还是不想发出声响，乔夏走的极慢，手扶着黑色的扶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总编正踩着高跟鞋在三楼的办公区视察，一扭头就看见一个上楼梯慢吞吞，头低到了尘埃里的人。
茶色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白色的口罩隐隐约约露出了角，她一眼就认出了她要的人，直接喊住了乔夏。
“乔夏，我等你半天了，过来。”
听见这个声音，乔夏马上抬起头，面前短发穿着红色的上衣，黑色的皮裙，脚踩黑色的高跟鞋的女人正是那天的面试官，还是一样的，她单刀直入，盯着乔夏的眼睛，走在乔夏面前，面带笑容看着她，亲自带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