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升那天,整个仙界八卦的仙家围满了天梯。
因为别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这是拖家带口八个道侣。
偏偏道侣还男女老少牛鬼蛇神俱全。
司命星君捋着白胡子,啧啧称奇:“早闻下界合欢宗有位半步登仙的妙情宗主,言行不羁,超凡脱俗,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也自有人看不惯我那嚣张作风,在人后冷哼一声:“天资平平,歪门邪道,还将这腌臜作风带上仙界了。”
我顺着声音望去,那人着一身甲胄,御剑凌空,白纱覆目,生得英武刚正。
“是了,某耽于小情小爱,舍不得薄情寡义,走*妻证道的路数。”
我笑盈盈开了折扇,一双桃花眼勾魂似地打量了一圈。
这些仙家坐在高位太久了,将凡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也该弄清楚天道好轮回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在我身后,模糊看不清面容的女鬼血目微张,亦是直视着那位因我此话勃然变色的仙家。
不知这琼浆玉露饮不尽,月霓霞披穿不完的天上天,能不能承担我这八位“道侣”——我寻遍人间山川得来的『八不平』,的报应呢。
-01
我登过仙榜之后,便算是有了仙界户籍。
只因此方世界凋敝,万年前浑真君身补天道,才留得凡人升仙一道。
因而如今的神仙,均是万年以来飞升者得道化成。
适才被我得罪的,好巧不巧是前近渡情劫归来的战神。
“你也是倒大霉了,才会分配到这无聊之地来,同我作伴万万年。”
老树开口,偏是童音。
“你这很好,休闲风。”
我们打水的打水,拿扫帚的拿扫帚,找抹布的找抹布,开始大扫除。
此树在天界极南之地,荫蔽一方穹顶。
繁枝累叶间,万千红线交相穿插,并行不悖。
祂是月老。
说实话,我从未来过仙界,受凡间传说影响,一直以为月老合该是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小老头。
我触了战神的霉头,不消他亲开尊口,自有安排仙界官职的吏使神把我差去了天高皇帝远的月老殿。
主司,合欢情欲。
估计这些清高矜贵的上神以为,用这种方式来对付我这合欢宗千万年首位飞升的邪修,一定能把我羞辱得体无完肤。
她多贱啊,靠滥情双修之术升上神位。
他们虽明面不显,但暗中都把我视作笑柄。
每每休沐之时撞上了,互道安好后,背后少不了闲言碎语。
可我不在乎他们想些什么,更无甚羞恶之心,只把月老殿前前后后的荒草打理得干干净净。
月老乃是初神浑真君点灵而成,掌世间因缘因果,自洪荒远古即存在,偏还是稚子心性。
据祂所说,祂尚未了悟己道,浑真君叮嘱祂万年不得移根动身,否则凡间姻缘将有大难。
那些新升的神仙总是来看祂三两次,觉得无趣便不再光临:
祂身上的红线亦是浑真君感悟大道所留,自生自灭,自缚自解,不由祂更改定夺。
于是对于众仙家来说,月老不过是先神留下的一件有用遗物,无法移动化形,也不用操心荣枯生死。
修下一个空荡荡的,祂住不进去的月老殿在祂身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差人来打理管顾。
我和八位道侣好不容易把殿前殿后捯饬得焕然一新,靠在巨树下毫无形象地休息。
月老的叶子沙沙地摇,心情显然不错。
过了好一会儿,祂才犹豫着开口:“冒昧问一下…你真的,有八位道侣?”
我打了个呵欠:“是啊,如果不是因为八个刚刚好,八十个也可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对方撤回了这句话。
对方翻翻自己红线。
“可你只有一根红线,连到我的树里面。”
我感受到身侧青年有些哀怨的目光,只得牵了他的手,开口解释:“道侣是道侣,伴侣是伴侣,这位是发夫桑乐(yuè)。”
月老没有眼睛,但能“看”到那青年。
五官只堪清秀,唯那双丹凤眸中似是层峦叠嶂,藏了千山万水,惊艳非常。
祂不说话了,可能是树有时喜静,也可能是天黑树也会睡着。
我与八位道侣结了同生契,才能一起飞升。
因而其他几人为了减少我的损耗,此刻都去休眠了。
桑乐凑过来,轻轻吻了我一下,也在我变化柔和的眸光中化成一道光点,飘入月老殿中。
我抚摸着树,掌心脉络静静流淌。
“我大概知道,你的道,为何万年未参悟。”
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怎么连别人的法脉都要偷去用呢。
月老静默着。
无风,叶动。
-02
合欢宗也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树,荫蔽了整个宗门。
那是我宗的圣树,情嗣树。
合欢宗门前总是排着长龙一样的队,衣饰身份各异的人都为了求一颗圣树的果子,甘愿在这天下“最淫邪”的宗门前虔诚祈求。
情嗣果,可扭转命定姻缘,可使少情之人动心,无嗣之人继后。
我常看师姐在树下拿了根长枝,为那些人挑果子。
有的人满心欢喜感激,有的人假装恭敬,眼底埋藏厌恶。
但我们还是把果子给了大部分人。
我幼时坐在师父膝上,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何。
她笑着望向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潮,游龙般匍匐在上山之路:
“千枕,这世间都被仙神的道掌握了,总要有一线生机留给众生。”
是了。
那些想求嗣的人,要每月为送子娘娘交二牲供奉;希望有情之人喜结连理的,常要花大价钱先在家中置办婚神神位…
我叫沈千枕,跟我师父沈娇娇姓。
沈娇娇是合欢宗的最后一任圣女,是她亲自废除了宗门选继圣女的规则。
历代圣女,都要做全宗门的炉鼎。
她很强,所以她不用做。
但她说,别人不一定这么强,而她不想别人被迫做。
沈娇娇真的一点都不娇,她很强大,一把大刀使得威风堂堂,为我宗门开了再无宵小觊觎门人美色的平安路。
她说她是异世之人,穿书而来。
但她很豁达,既来之则安之,也没考虑回去。
她给我讲男女平等,讲共产主义,讲破除封建迷信…当然,我们这儿是修仙世界,也不能说封建迷信。
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她口中『封神演义』里的截教。
大道五十,四九为定。
截一求生,演变六道。
那些有教无类、众生平等之类的思想,也为我下山后寻『八不平』埋下了启蒙的种子。
沈娇娇是一个温柔而强大的人,她是合欢宗第一个修无情道的人,却对天下有情。
当然,她也不觉得合欢宗里其他人依靠交合双修的修炼方式有问题。
她告诉我,众生阅历心性不同,道亦有所不同。
我这时七岁,刚读完一本所有修行者启蒙的《大道论》,不理解书上写的为什么不一样:
它说,世间唯大道一条可走,清心者方可得道登阶。
沈娇娇哈哈大笑,问我现在诸派走的,当真是大道吗?
我天生早慧,一点就通:“非也。剑修剑气化道,必先*妻证道;丹修内丹还真,必先自拘炉鼎;乐修抚琴做乐,必先愚己耳目…这天下道,不是书里写的康庄大道。”
“不错,从唯物史观的角度来说,你已经极大程度摆脱时代局限性了。”她揉揉手中团子脸,颇有吾家有女初成长的欣慰感。
“千枕,那你知道为什么道不再是道吗?”
我摇摇头。
她指向天。
刹那风云际变,雷霆压顶。
偏她恍若不觉:“因为这天上天,住满了神仙。”
一道闪电劈向她,被只手阻挡。
电光照亮了她那温婉而坚毅的脸,豆大的雨点被阻隔在结界之外。
“而神仙,住在天外天,做惯了人上人。”
那天电闪雷鸣,无能地劈在空地上,我只觉没由来的快意,酣畅淋漓。
-03
我十六岁生辰之时,沈娇娇在桌前摊开了一溜功法秘籍。
“想好修什么了吗?合欢多情、太上无情、逍遥剑意、还真女丹…这些我都弄来了。”
我看着她没有用法术永葆青春的脸,此时她眉眼已有了细纹,水波一样温柔地漾开。
“师父,我已经想好了。”
“我要为天下苍生,修一条天下无人走过的道。”
“此道,泛我。”
此道无我,众生皆我。
那日我下了山,沈娇娇站在宗门口远远望着我,像一位慈母。
而我要去走到芸芸众生之中去,找我的道——再把天捅个窟窿。
我怀里只揣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沈娇娇口中的“原著”,附有九州地图。
一样是我的赤子之心。
其实沈娇娇跟我说过,这条路我不是非走不可,我也可以轻轻松松升仙,受一方香火无虞。
她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我就是她穿的那本书的女主角。
在没有她的世界里,沈千枕会成为合欢宗圣女。
我会爱上凡间气宇轩昂的人皇,因为在宗内被当做炉鼎而敏感自卑,纠结于人皇的佳丽三千,玩上五百章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烂俗套路。
然后一朝,我身为无名花与人类融合结晶(物理意义)的事情会暴露于天下,因为传说中此物食之可一步登天而被整个修真界抢夺。
人皇为了我与修真界发动战争,天下被修仙者血洗,他则被联合斩*,我受到爱人牺牲的刺激竟悲痛飞升。
剩下五百章是我在上界遇到了人皇轮回身本体——帝冕天尊之后的虐身虐心失忆梗,最后happy ending。
听完这个故事,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只在想一件事:那天下苍生,凭什么无辜遭难。
难道他们只是男女主play的一环吗?
我坚定地告诉沈娇娇,我永不会成为这踩在黎民百姓尸骨之上,光芒万丈的既得利益者。
她欣慰一笑:“也不枉我提前五十年把你从无名花人骸中剖出。”
据她所说,某洞府有一巨大花株,内含有一具腐化人骸,内里育着我的婴灵。
她那时寻着原著内容,找到我后提前将我取出。
“我私自改了你的命数,你可怨我?”
“师父渡我,乃是大善。”
只是按我的计划,是要想办法借借男主那一半天道气运的,此时却没办法了。
要知道,男主现在还没出生。
幸好沈娇娇总是有主意。
帝冕天尊一直在轮回转世渡劫,世世都是九五至尊之位,想来现今也一样负有男主气运的。
“哪有人一直做皇帝的,真是贪心。”我大为震撼。
沈娇娇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原著中整个神仙界都是这样榨取利用着苍生。
我唏嘘不已。
翻着原著里夹的皇城地图,我准备去找现在的皇帝碰碰运气。
又有些害怕沈娇娇口中的原著剧情太强大,自动修复bug,让当今天子对我强制爱,于是施法让自己完全雌雄莫辨。
沈娇娇说,这本不是耽美,让我放心变。
-04
我御剑行过合欢宗下的迷雾森林,据说沈娇娇便是在林中密穴寻得我那肉身洞府。
行至第一座城池时,我收好佩剑,转为步行。
此城名为圜顾,方圆数十里,家家挂白绫,人人皆缟素。
问过神色哀切的路人才知此城为三王爷封地,乐善好施的安仁郡主前些日子薨了,百姓们都自发为她哀悼。
问及死因,皆是不知。
我看着城中这冲天的怨气,想来过不了几日郡主就要回来了——变成最凶煞的怨鬼。
向三王爷府表明来意,对方得知我是修行人士,连忙差人将我迎入府内。
凡间和修仙界差距就是如此之大,凡人敬畏修仙者,对待神仙的态度更是无比恭顺。
果不其然,安仁郡主青面獠牙,尸身不腐,头发和指甲均是长长不少,有血尸还魂之灾。
我获准行法前,替她整好衣冠。
法眼之中,女子心口贯穿巨洞,心脏不知所踪。
修行者的手笔。
待咒文过后,女子恢复了生前恬静柔美的面容,和睡着了无二。
王爷夫妇二人立在棺前,已是泣不成声:“多谢仙人,还我儿体面身。”
我摇着法扇,中性的声音刻意端了世外高人架子:“此女怨气深重,可是别有冤情?”
两人神色闪过些许不自然。
默了片刻,插科打诨搪塞了我几句。
都不说是吧?好,我让她自己说。
捻符化阵,一旁窥探已久的身影出现在夫妇二人面前。
估计是死时太痛苦,安仁郡主的鬼魂长得并不安详。
那碧玉面容完全扭曲成混乱灵体的漩涡状,只有一双含恨血目保持着怒相。
只是见到父母那一刻,眼里划过怯意。
三王爷夫妇先是一惊,意识到对方是自己养育多年的乖女后,不管不顾地拥了上去。
安仁郡主身形僵了僵,抬手慢慢一下下拍着二老因哭泣而抽动的脊背。
“说吧,你是怎么死的。”
我把玩着手上的小茶壶,等三人温情叙旧过后,才善解人意地开口。
二老拉了拉安仁衣袖,示意她莫要多言。
但安仁本就是厉鬼化形,少有常人神智,提及死因更是愤懑地脱口而出:“我那好心肝司辰郡马,几日前将我刺*榻上!他还用剑对着我的心脏,搅了好几圈。”
郡马,即郡主的丈夫。
但这一路来我在城中和王府打听的故事里,他完全是个隐形人。
看着两夫妇听到真相被女儿说出口后,担惊受怕的表情,我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修行中人?”
二人仍是沉默。
“无妨,我只认一样东西,公道。”
我放缓了神色,只得稍使法术,令二老实话实说。
事实远比我想象的严重。
郡马司辰入赘五年以来,与安仁举案齐眉,夫妻和睦,都无甚异样。
然而一日天降坠星在夫妇院中,郡马出门一看就昏厥过去,醒来后性情大变。
又过了一段时间,郡马和安仁恢复了往日恩爱。
只是没想到安仁郡主就在二人婚房内,被结结实实捅了个对穿。
司辰只是冷冷瞥她一眼,搅动着她的心脏,感受剑正慢慢吸取着法则力量。
王爷夫妇携府卫赶来之时,司辰足踏祥云,身披甲胄,竟是一步升天。
临别时留下一句:“吾乃战神司辰,非彼下界郡马。今日借凡妻之身,*妻证道,渡吾情劫。”
是了,你渡了情劫,她丢了姓名。
尊贵的战神,甚至没有一句道歉。
凡间畏神久矣,王爷夫妇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收敛女儿的身体。
而安仁死无全尸,冤怨缠绕,自然化成了厉鬼血尸。
此时二老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连忙跪倒在我脚边,恳求只打*自己,莫要湮灭安仁神魂。
“莫跪,”我从紫檀椅上弹起来,赶忙扶起二老,“我不会伤害安仁半分。”
在二老诧异又畏惧的眼神中,我继续道:“那什么狗屁战神,才是该千刀万剐,来赔安仁的心。”
听到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二老皆是打了个哆嗦,膝盖一软,若不是被我扶着只怕又要跪下。
沈娇娇曾用她的世界教导过我。
人民膝下皆黄金, 不拜鬼神不拜君。
我可受不起这折煞人的大礼。
倒是安仁闻言,眼睛亮了亮。
“跟我走吧,早晚有一天,我们会为你报仇。”
那天过后安仁才知道,世上有人会说出如此豪言壮语。
她还是个女子,还是个合欢宗的修仙者。
我带走了安仁,这可怜的*妻证道的妻,上界剥削者凡间游戏的牺牲品。
我和她订了同生契,告诉她如果我飞升上界,她也能上去,报那一剑之仇。
“我能打赢他吗?他可是战神,不是我那郡马。”安仁有些担忧。
我只是宽慰地替她揩去情绪激动落下的血泪:“会赢的。战神算什么东西,这些天上天坐久了的神,怕是连站起来接我们一招都难。”
我很鄙夷司辰,与之对应的,我很欣赏安仁。
弱者拔剑向更弱者,强者挥刀向更强者。
我与她行过千山万水,带她看人间万相。
再告诉她,小情小爱,过眼云烟。
后来她慢慢明白,这一剑之仇,为她,也为苍生。
安仁郡主,成为了我的第一位道侣。
-05
我与安仁这一路走得并不太平。
在荒山野岭跋涉,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
安仁是鬼魂,倒还好。
我虽是修士,但不常用缩地成寸的宝物,也不服那些辟谷养颜的丹药。
下山历练,求我的泛我道,也是一种修行。
我蹲在湖边看渔民撒网。
他们没读过『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
但他们会把网兜里的小鱼小虾抛出去,咧嘴笑着用土话跟我说“全抓了就绝户咯”。
我站在林里看樵夫砍柴。
他们没读过『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但他们会挑树木枯死的枝和分叉的干来砍伐,绝不会想着全部劈砍来换钱。
沈娇娇说的对,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他们的道。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看不起凡人的道,还要强迫他们行自己的道。
最让我和安仁成长触动的一次,还是走过一个闭塞山林中的小村庄。
这年年成不好,小村周围又下了暴雨,一时间地里的庄稼全淹了。
小村子本就穷僻,家家户户都没什么存粮存银,一下子陷入了灾荒。
没有哪户人家愿意让我这个荒野求生了几月,看起来跟一般灾民无二的异乡人。
只有一户独居中年鳏夫愿意收留我一夜。
刘三火原是村中屠夫,家里相较还算殷实,但此时也揭不开锅,眼窝饿得凹陷,眼珠子幽幽冒着绿光。
说实话,有一瞬间,我以貌取人觉得他要拿刀把我打*,做成酱肉包子。
夜里我忽然听到些动静,窗边掠过刘三火的身影。
我悄咪咪摸着夜色跟他出去,看到他掀开地窖盖子,拿了大盘的野菜粗粮馒头进去。
黑乎乎的窖穴里,几只瘦得能看见腕骨的小手迅速抓了东西缩回去,里面安静得只能听到咀嚼声。
我忽然想起白日在村子里,听说好几家被偷了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我冷不丁开口,吓了他一个激灵。
他慢慢转过来。
我想,此刻若有一把刀飞过来,我下一秒就能用剑意斩成碎末。
但他只是在夜色里红了眼圈,摆脱我不要告诉我其他人。
他告诉了我一个可怕的事实。
饥馑之年,易子而食。
这些孩子家里,都已经商量着要把他们换来吃了。
刘三火是屠户,几家没处理过人尸,只能找他来请教。
他自是不愿,不忍心让白花花的孩子变成白花花的羹汤,就偷偷把他们藏在地窖里。
怪不得他家底越来越空,自己也越来越瘦。
沈娇娇告诉我,不要在凡间过多动用修仙者的能力,以免乱了人类社会的平衡。
可那夜我还是在夜深人静时御了剑,疯一样的翻过重山,想用我那些仙丹妙药去最近的镇子换些粮食。
等我次日清晨风风火火地带着塞的满满的袖里乾坤回来时,留给我的却是一个熊熊燃烧着的刘三火家。
地窖的门被粗暴拆开,院子里密密麻麻都是杂乱的人脚印。
我赶忙开了法眼,前往村中心聚满人的平地。
…我看到了…什么啊?
我浑身颤抖着,因为刑架上进气少出气多的刘三火,因为锅里煮着热腾腾冒香气的“菜人”,因为祭坛台上三个干干瘦瘦还流着血的孩童脑袋。
打扮怪异的巫师还在围在祭坛唱唱跳跳,赞美着他们口中村子的守护神,祈祷祂降下粮食。
从灾难开始的第一天,家家户户都祈祷着它的终结。
可是没有用,不是吗?
他们的神仙在九重天上喝着琼浆玉露,吃着仙果蟠桃。
神仙不听这些,不帮这些。
但神仙曾告诉他们,自己要很多很多供奉,很多很多牺牲。
所以他们*了自己的孩子,把他们捧上祭坛,满心欢喜。
我挥挥袖。
无数米面从天而降。
当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有人扑倒在地上哄抢时,我抽出了我的剑。
沈娇娇说,不要屠戮凡人弱小。
但沈娇娇马上补充到,这世界上也有很多人不是人,他们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害人性命的恶鬼,算惩恶扬善。
待我血洗这方小天地后,安仁默默递了张手帕给我。
平时她为了减少我的法力消耗,经常睡在我袖中。
今日血腥味太重,她的厉鬼本能驱使她苏醒,就看到我全身染血,一副修罗模样。
但她信任我。
于是我擦干脸上已冰凉的脏血,露出那仍清亮的眸。
我仍是我,没有因为*戮走火入魔。
我救下了刘三火和剩下的孩子们。
我向他阐述我的来意。
他自愿跟随我,于是我与他也结了契。
那些孩子则是被托付给了少数几户不忍献祭食人的良善人家,我留下了足够他们挨过这段艰难岁月的粮食。
一路上,刘三火仍是善良,但也愈来愈有锋芒。
或者说,刘三火愈来愈有锋芒,但也仍是善良。
刘三火,成为了我的第二位道侣。
-06
我们去皇城的路上,处处都下着雨。
路过一城地处低洼,护城河又涨水,快要淹没那高墙去。
陆路闭塞,我与刘三火只好乘一飞舟掠过城池。
城主站在城墙顶上,下方是洪水滔天,他仰头大喊着请求我们留步。
我们本就准备看看城中是何情况,以便帮助,于是下行至城中。
原来城中围困二月已久,物资断绝,早先城主聚集全城商贾官吏,自是放仓捐粮,其余人也效仿行之,共度难关。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我合上折扇,对城主敬意更甚。
城中本计划引水入一周边天然地下巨洞,但近来阴雨不断,恐怕洞穴入口已被山洪冲塌。
我听城主谈着城中事宜,心下也盘算着,但始终不知道解决方案。
我一路惩恶扬善轻松,但面对这种大规模的天灾,也有些黔驴技穷。
用袖里乾坤收了这水?可显然这水太大太多了,我收不完。
施法引去别处?可此地为最低洼处,如何都难疏导。
然而城主沉默片刻,试探着开口:“唯有一计,恐需仙人耗费仙力。”
“但说无妨。”
“城中世代供奉一位护城神灵,名唤彩瓷。祂说祂可变作宝瓶容之,但需诸多神力催动。”
“可否带我们前去拜会一二。”
我对神灵向来没什么好印象,更别说这凡间连年的大灾——就源于他们嫌供奉不足,敬畏不够。
于是和刘三火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准备一探究竟。
步入瓷神殿,雕栏玉砌,应有尽有。
我与三火,眼神均是沉了几分。
那高台之上,供奉着一等身高的玉瓷彩绘瓶,身形极像曼妙女子。
彩绘美极,勾勒出一副天宫盛宴图,歌舞升平,好不快活。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瓶口处有一道丑陋裂痕,犹如天雷,直至宴席中觥筹交错的众神。
城主恭敬福身:“瓷神,此二位乃是千枕仙子与三火仙人。”
瓷瓶儿扭动着,虚影从缝隙中凝实,飘着绕了我们一圈。
祂有些惊叹地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千枕仙子,已有飞升登仙之能。”
是了,我也一早便知。
毕竟我是这部小说的女主角。
在书中,那皇帝男主死时我就因悲痛飞升。
同理易证,我飞升机缘,在于大喜大悲,大彻大悟。
而这一路的游历,众生的悲欢离合,哪一样比不过那困于宫墙的短浅爱情?
但现在,对我来说还不是飞升之时。
我要行我的道,要让天下有这条道,要让众生成这条道。
此谓,泛我。
“何故,不一步登天?”祂毫无恶意地问着,像一个好奇的稚子。
“那你呢?怎么不愿继续待在天上?”我反问祂,法眼里分明是功德闪闪的瓷仙儿。
我们相视一笑。
三火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笑。
城主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笑。
一时间瓷神殿充斥着我们四个欢快的笑声。
据瓷仙儿所说,祂以匠入道,在修仙界曾是颇负盛名的手艺名家。
升仙以后,仙界给了祂一份为仙宴制造琉璃杯盏灯烛椅凳的职分。
一日祂在司命星君殿前,听侍奉童子说近来众仙家又批了不少灾祸下凡,几番打听才知道缘由:
想增添凡间香火供奉,于是降下更多灾难,让凡人陷入恐慌,供奉更多祭品。
瓷仙儿性格孤僻,平素只知道埋头制东西,头一遭知晓仙界腌臜,在进贡仙器时与上神起了争执,于是被贬凡间。
落入诛仙台前,因几位上神发觉祂心口有异,挖出一颗琉璃赤子心来做天灯灯芯。
祂瘫倒在地,捡到一盏不知何处滚来的瓷瓶,堕凡时与它合二为一。
下凡后,瓷器显灵,凡人供奉。
祂受一方香火,也尽力护一方平安。
只是这次洪水滔天,祂仙力凋敝,瓷器有瑕,难以作为。
弄清缘由,我出了实打实的全力。
祂缝隙复原后,飞出城外吸了洪水,落在我的手心。
在一城百姓的欢送中,我揣着瓷仙儿和安仁,和刘三火一起踏上了前往皇城的路。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瓷仙儿,成为了我的第三位道侣。
-07
皇城很富饶。
街道规划的错落有致,城市供水也展现了劳动人民智慧。
我面见那九五至尊,他已六十有余,慈爱而威严,不像我想象中那嘴脸丑恶爱玩强制爱的帝冕天尊。
开门见山将原著之事与他娓娓道来。
他将信将疑,我表示正常。
随即摇身一变,显露女儿样貌。
适才还威严庄重的皇帝,嘴抽筋一样邪魅一笑:“女人,走近些,让朕看看你的脸。”
我赶忙摇身二变,化作玉面公子。
这剧情的力量,当真恐怖如斯。
皇帝也是心有余辜。
他确实是一位睿智、仁厚且爱民如子的皇帝,天下虽常被贪得无厌的神仙和欺软怕硬的修真者折腾得死去活来,但他还是稳定了政局,救济着人民。
他绝不希望天下百姓因他荒唐的下一世而毁,也不希望自己变成帝冕天尊傀儡般的一世记忆。
“朕是这天下的主人,就合该庇佑这天下人。千枕仙子有何妙计,朕一定全力配合。”
虽然沈娇娇跟我说过这是落后的封建帝制,但站在伟大的唯物史观角度来看,他真的是一个很棒的皇帝。
于是他成了我的第四位道侣。
我与他结同生契时,天降异象,像极了书中男主死后沈千枕登仙那一日。
我有些担心剧情搞鬼。
比如,九十九道天雷。
原书里,爱人死去后心灰意冷的沈千枕悲愤欲绝,没有丝毫痛感,无痛飞升。
但我仰着脖子等了半天,连个电火花子都没有,只得作罢。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皇帝还是要当励精图治的好皇帝的,我则要继续在众生中行走悟道,于是暂时分道扬镳。
他摆了不豪奢的告别宴。
酒过三巡,他醉眼朦胧,一向威严的脸上带了几分少见的柔情和怀念。
他向我说起他的父皇。
也就是与他俱是帝冕分魂的上一位皇帝。
他说父皇也曾有雄图伟业,『北击匈奴,南击百越』,也曾令天下英雄入幕,也曾颁轻徭薄赋之策,也曾…不问鬼神问苍生。
然后父皇老了。
那个他最崇拜的,英明神武的父皇,不见了。
父皇开始求仙问药,开始大兴巫鬼邪祀,开始劳民伤财修建通天祭坛。
那是一位掌有世间所有权力,最后却被权力掌握,一无所有的老人。
“朕要体面的死去,以皇家的仪仗。”
“…如果为了朕的国家,朕的百姓,朕也可以不要那么体面的死去。”
“但朕,是堂堂正正的人皇!朕在位三十八载,与民休息,善治赏贤。朕,无愧太祖太宗,亦无愧天下苍生!”
皇帝大概真的有些喝醉了,那双已有浊黄的眼睛隐有泪光。
但他上身还是直着,像出征一般,雄赳赳气昂昂。
我辞别皇城,继续前行。
-08
我倒没想到,住个客栈,给我牵扯到人口买卖里面去了。
饭菜里下了好多好多的蒙汗药。
我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假寐一下。
一睡醒,人在南风馆。
我之前游历路上遇到过对女子强买强卖的青楼楚馆,打砸了不少。
不过这是第一次见到男子待的。
看着那些弱风扶柳的小倌,粉黛香薰一样不差,哀切切地冲楼下客人丢着手帕。
我不禁想到沈娇娇以前说的一句至理名言:女人,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我站在栏杆那张望,不知道天*的南风馆把膀大腰粗胡子扎的刘三火丢到哪里去了。
使了个障眼法,在房中放了个假人。
终于让我在伙房柴堆上看到了刘三火。
好家伙,这南风馆真正做到下岗员工再就业啊。
我再不来刘屠夫就可以表演宝刀未老,厨神争霸了。
正要行动,却有一只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抓住了我的裤脚,吓得我差点顺脚给他来一下。
地上趴了个血淋淋的青年人,穿着仆人的麻衣。
我本着见死不救不太好的原则,施了个治疗术。
他嗯嗯啊啊了半天,我一句话没听懂——原来是个哑巴。
哑巴脸上灰扑扑的,都是煤灰,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叫什么名字?”
哑巴看我没嫌弃他把煤灰弄到我裤脚,大起胆子来用手指在我手心写下黑乎乎的字。
“桑乐。”
“被绑过来的?”
他点点头。
“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他摇摇头。
过了片刻,又怯生生写了两字:“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家吗…
也是,天上的天天作妖,皇帝再努力,人也斗不过天。
这些日子,我见了太多人间疾苦。
想来也是家中出了变故,才会沦落至此。
我软了神色:“带你逃出去?”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样交流也太不方便了。
我心念一动:『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是在疑惑我没有开口如何说的话。
从我这视角看去,一个煤灰小人儿,眼白亮晃晃的,颇具喜感。
『这是心音,只有你我能交流。你想说什么,在心里告诉我即可。』
他愣了下,开始尝试。
『仙人。逃了,没饭吃。』
他的心音如珠落玉盘,真是有些可惜先天无法言语。
我开始想该怎么办。
『仙人救我,是好人。跟你走,可以吗?』
我要修行,肯定照顾不上他。
『不行,我要去很多地方,可能还会危险,不太方便。如果你想逃出去,我可以帮你。』
『你受伤了,看来他们对你并不好。你考虑一下吧。』
他还没回答我,刘三火就醒了。
“千枕仙子,这是何处?”他看看我,看看小煤球,面露不解。
“南风馆。我们的饭菜被下药了,我刚好顺藤摸瓜来看看怎么回事。”
自上次在村里找到刘三火,我就给他身上下了保命的法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出差错。
所以我也放心,经常放长线钓大鱼。
“和平时一样,给那些人指点去处,让他们自己选?”刘三火挠挠头,从柴垛里爬起来。
“嗯。”我准备跟他一起行动,但桑乐还可怜巴巴盯着我,我只能让安仁和瓷仙儿先跟他去。
『你们,一起。对吗?』
『对,他们是我的道侣,我们一同修行。』
『我会干活,不添麻烦。带上我,求您。』
我刚要找拒绝的理由,豆大的泪珠就从他脸上吧嗒吧嗒掉到地上。
『他们打我,扒我衣服。害怕别人,仙人救我。』
我联想到一些可能不太好的画面,一时间再说不出什么。
于是走时,我们队伍里又多了一个人类。
他洗干净脸,个子很高,模样还算清秀。
他有一双会说话的讨喜丹凤眼。
队伍里的道侣很快都喜欢上了他。
桑乐果真如他所说,很会干活,也不添麻烦。
刘三火教他做饭,他学的很快,不用多久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每每做好饭,他总将面上蒸得最糯的米饭舀给我,堆成一座白山,再死命压实。
这做法像极了沈娇娇,有些久违的温馨。
他给瓷仙儿把瓶子擦得雪亮,总记得按时给安仁点燃食香。
我们见过了天下的春夏秋冬。
我们参与了人间的风霜雨雪。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嫉恶如仇,快意人生。
让善者保持良善,让恶者悔悟赎罪。
让心怀大义者得偿所愿,让无可救药者自食其果。
这诸天神明祸乱的人间道,一点点被我们修正,而我们结识的千千万万人,又做了与我们相同的千千万万事。
我想是时候再回合欢宗一次了。
一直以来,我都和宗门用纸鹤保持着书信和传音来往。
几年不见,不知道沈娇娇笑起来是不是也有小皱纹了。
到那时我要在她面前站得笔直,亲口告诉她:
我准备好了。
去把那天外天,人上人,搅个天翻地覆。
在回去途中,桑乐向我表白心迹了。
我早察觉了他的心意。
乡间麦穗编成的手环,坊市赶集的珠钗,月夜下的桃花酒,和烟雨季的小舟同游。
这许许多多简单的瞬间,构成了青年沉默、笨拙、真诚的爱。
我们这一路冒险风光不断,也曾于东海之上斩恶龙,碧落之下灭恶魂。
然而爱,好似不需要来的那么轰轰烈烈。
我对着他那害羞憋红的脸,假装没看到不远处树后探出的那三个八卦兮兮的脑袋。
『桑乐,你也知道我要走一条怎样的路。我对你确实也有喜欢,但比起天下苍生之爱,我对男欢女爱并不看重。请你慎重考虑,我无法给你人间夫妻的恩爱生活。』
我轻轻摇着折扇,给他留好退路。
『我的生命属于你,那些形式我都不在乎——但我不只想用这么俗套的事实来表真心。』
『我的意思是,沈千枕,我爱你为众生求道的心,爱你挥下的每一次剑,爱你为天下流的眼泪。』
『人生于你,不过沧海一粟。千枕于我,乃是众生之音。』
大概是和我心音交流多了,他现在组织起语言来也是巧舌如簧。
『你赢了。』我无奈摆手,迎接我的是一个温暖发抖的怀抱。
树后三人快扭成麻花了。
就这样,我有了第五位道侣,也是唯一的伴侣。
我还是继续往前走,身边多了很多人,身后也有了苍生的期许。
-09
我带着我的道侣们,满心欢喜地回了合欢宗。
师姐师妹师兄师弟围着我转圈圈,夸我真给合欢宗长脸,居然男女老少牛鬼蛇神通吃。
我沉默了。
“沈娇娇呢?”
他们沉默了。
“你亲自去看看吧,在情嗣树那。”
气氛有点诡异,但并不伤感沉重,反而有些微妙。
所以我也放宽心,跟着大部队去打卡我宗热门景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沈娇娇变沈树人了。
她怎么和情嗣树融合在一起了???
更好的家伙,沈树人日渐圆润了。
她怎么比我走之前圆了那么多圈???
跟她坐那嗑瓜子唠了一下午。
搞半天跟皇帝结同生契那天,九十九道天雷震撼大礼包被沈娇娇截胡了。
据她所说,她屹立宗门之巅持一把大刀与天劫对峙,一道惊雷劈天盖地直指,而她从容不迫接下。
“可不是嘛,剩下九十八道都是我替她挨的。”情嗣树阴阳怪气地打岔。
它的声音很奇怪,沈娇娇说是机械音中的极品青受音。
沈娇娇还说,情嗣树是她的系统,系统就是一个会发布任务给她做,还会给她奖励的小帮手。
我问她,她的任务是什么。
她眼珠子滴溜溜看我:拯救你。
我:?
她又颇为莫名其妙语重心长地说:没想到你已经拯救了自己。
我:??
她再故作深沉矫揉造作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只好搭把手,拯救这个世界了。
我:???
沈娇娇,我怎么感觉系统一出来,你之前那点沧桑大女主气势都变猥琐了呢?!
那时沈娇娇第一次告诉我我是女主,我一本正经看着她说:
“你很强大,救了很多人,有很多故事,还是合欢宗第一个修炼无情道的人,你才应该是女主角。”
她只是温柔地笑:“你也可以很强大,救很多人,有很多故事,创造很多第一次——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可现在,她只会把瓜子磕得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系统当时为了替她抵挡天雷和她融合了,变成了情嗣树至尊合欢宗宗主联名纯享版,既要树光合作用也要她一天五顿,怪不得圆了不少。
“你怎么既要又要的。”我抽了抽嘴角,不敢相信我闯荡江湖的时候,她是怎么尊享丝滑安度晚年的。
“不重要,”沈娇娇麻溜地切换了话题,“重要的是系统告诉我,如果你想要在仙界动摇他们统治根基,必须要重塑大道法则。如果你想要重塑大道法则,必须要找齐『八不平』。如果你想要找齐『八不平』,就要找到八个命数中被神仙大道玩弄的特殊者…”
道理我都懂,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套娃了。
废话文学都要溢出来了。
“你现在收拾一下,下山去找『八不平』吧。”
她挥挥手,我像条狗。
搞什么,我今天才回家。
“我有五个道侣,你看能用不。”
沈娇娇:?
夺少?五个?!
“害,怎么可能那么巧,别老想着投机取巧…”
“卧.槽,这五个都是『八不平』的命格!”系统抢先一步打断沈娇娇施法。
好像,是有点巧了。
只是我没想到,还有更巧的。
今日情嗣树不赠情嗣果,是沈娇娇口中的双休日。
偏偏有个不长眼睛的凶蛮女人,不顾我师姐的阻挡闯了进来,手里还提溜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儿。
“这赔钱货给你们,给我一颗那什么鬼果子,我要生男娃。”女人将小孩顺手丢在地上,粗声粗气道。
在人间行侠仗义惯了,我拳头有点痒。
不过这人,是怎么轻而易举进来的?
不等我疑惑,系统惊呼了声:“『八不平』!那个小女孩是『八不平』!”
不是…真就这么巧?
女人最后还是得了个果子,尽管沈娇娇给她施了不少倒霉的咒。
最后她能不能生到心心念念的男娃,就看她这辈子是行善还是作恶多咯。
我蹲下看着已经自己爬起来的小姑娘,她很瘦,但不哭。
“不行,年纪太小了,把她养大,给她自由吧。”我向沈娇娇讨个安排。
不等一人一统回应我,小姑娘露出一个成熟稳重的表情:“我是胎穿加重生的。我已经重生了十万次了,轮年龄可以做你们太祖的N次方了。”
我们:…?
不管怎么说,最后我们还是达成了一致。
我喜提第六位道侣。
-10
“还有两人。”我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我原以为这些年的修行,让我的道如水淡泊,如谷深邃。
现在才发觉七岁那年沈娇娇为我将天撕开一条口子,露出世界狰狞真相,又教我与天作对,对我的道心影响如何深远。
那日雷雨夜,孩童快意,至今已星火燎原。
天下不平事,天下之人,如今敢勠力同心。
“不,是一人。”沈娇娇笑了,像我幼时一样,用她满是剑茧的手去抓我的手。
如今我亦有一手极好的剑茧。
一招一式,不向苍生向不平。
我的师父,她把我教的太好。
“这条坎坷大道,千枕,我怎舍得不与你同行?”
在我微微诧异的目光里,情嗣树和沈娇娇的融合体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一个巴掌大的树人,落在我的手心。
她亦有些惊讶地开口:“I'm groot?(我是格鲁特*银河护卫队的梗)”
我的师父,我的母亲,我的路标,成为了我第七位道侣。
在她和系统的指示下,我去山下的林中密穴寻觅最后一位『八不平』。
是了,那无名花中孕育我的人骸。
她也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沈千枕。
男主算一不平,女主果真也算。
只是连系统都有些一头雾水:沈千枕如何在无名花中生了沈千枕?
询问那位自称重生了十万次的胎穿重生者,她定定看着我,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于我有恩,于众生更甚。”
给皇帝纸鹤传信,让他在皇城等待后,我与六位道侣同行至洞口。
古洞深邃,被枯死的藤蔓包裹着边缘,一眼望不到尽头。
“系统说,接下来的路,你可能要自己走一遭了。”沈娇娇坐在我肩上,捏了捏我已经没有婴儿肥的脸。
“我可不是一个人——你们一直都在我身后。”我将她放在一旁平整的石块上,目光一一掠过我的道侣们。
我有预感,此行非凡。
身前是我秘密颇多的前世。
身后是我所行无愧的今生。
我将枯枝烂叶踩得噼里啪啦,聚着火把消失在洞穴深处。
走着走着,一阵天旋地转。
我稳住心神,周遭已是变了模样。
原先藤蔓缠裹的石质洞壁,如今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柔和的光照亮了洞壁星罗棋布的刻画。
我一路走,一路留神两侧。
在我的左手边,是仙界奢靡的天宴,是绵延数十米的美菜佳肴琼浆玉酿,仙风道骨袒胸露乳的醉仙酣神。
其画风像极了瓷仙儿身上的作品。
色彩繁多,勾笔精细,宫廷画。
在我的右手边,是血腥凄惨的悲剧,是饿殍遍地易子而食,是洪水里的浮尸,大火里的森林,是井下埋尸的青楼楚馆,是脓包腐血*人的疟疾。
每一笔都被作者重重地打凿着,刻画着,线条粗糙有力。
白光离我愈近。
这时我才看清,洞穴尽头两壁交汇处,立着一提宫灯的背影。
那人身形与我极相似,只是更消瘦几分。
她手中捏着块碎石,一笔一划刻着交汇处的壁画,虎口被石尖磨得血淋淋的,也不停下。
我安静看着她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作品终于完成。
那些和左侧画风比起来明显粗糙许多,穿着打扮也简陋不少的小人儿,冲进了左侧的画。
拿刀拿枪,拿锄头拿钢叉,拿石头拿木棍。
将仙宴打砸,将神仙打*。
她不动了,静默地伫立着,留给我一个孤单,又好像有什么支撑着的背影。
我指了指右侧缺胳膊少腿的小人儿尸体堆:“这是地狱吗?”
她闻言,慢慢转过了身,不看我,轻柔地抚摸着那尸堆:“不,是人间。”
画面的静景变成了动景,我方才还疑惑那些小人儿如何冲上仙界,这会儿就有了答案。
那尸堆抖动起来,不少尸体开始向上爬动,明显叠高了不少。
先前我在右侧看到的那些画中人,也从洞穴长廊跑了过来,不管活的还是死的,不断叠加在这一块。
天梯。
众生拼尽全力,以自身血肉性命搭成的天梯。
我的心疯狂跳动着,泛我道的境界飙升。
原来如此。
非我无我,众生皆我。
众生为梯,度我登仙。
天若不公,我即翻天。
重立天道,哺育众生。
那人察觉到我境界不停攀升的波动,完完全全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熟悉面孔。
“沈千枕,你好。”
“我是,沈千枕。”
我与她生得一模一样,只是她无我锋芒的战意,我无她沉静的慈悲。
“我们成功了。”她终于是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11
我为所有的秘密和真相预留了接纳空间,但还是被震撼住了。
沈千枕将宫灯挂在洞穴凹槽里,里面静悄悄跳动着发光的,是瓷仙儿的琉璃赤子心。
原来那日,救了瓷仙儿一命的瓷瓶,也是她暗中丢的。
或者说,不止这些。
在过去,现在和未来,她穿梭往返了十万次,尝试寻觅拯救苍生之道。
第一世,如书中所言,她与帝冕和和美美。
彼时她还不知晓,自己无意中都做错了多少,又助纣为虐多少次。
帝冕天尊乃是仙界至高之一,与她成婚后,她亦水涨船高,从婚神殿的侍神,转为司命殿主司情缘故事之神。
这一司,便是万年之久。
慢慢的,那些爱恨情仇,世间疾苦,感染了她。
她变得不一样了,或者说,就像书中的人物猛然觉醒了自我意识。
但她发现,帝冕天尊也好,众神仙也好,仍旧一成不变,且对自己做的事情毫无愧意。
她开始频繁地下界,更深入真实地了解苍生的苦难。
最后的最后,她甚至组织起人鬼界,起义与仙界抗争到底。
是帝冕天尊亲手诛*了她。
她这样的罪仙,是要千刀万剐,再丢下诛仙台的。
无尽的坠落里。
大地为她张开一条裂缝,无名的花朵包裹住她千疮百孔的尸骸。
尸骸中,孕育出婴灵。
书中未言明的轮回,就此开启。
她保留着记忆,一次次轮回着,却被剧情所控制。
长久地摸索后,她在剧情以外的世界里,一次次孤独地重复那无人知晓的尝试。
她终是窥破天机一角。
那是在司命殿,她偷来天道秘言。
原来她的世界,是一本书。
怪不得她一次次轮回,原来是总有人将第一页翻开。
沈千枕以女主的气运,拼尽全力将此方世界打开一个微弱缺口,送出一缕分魂,辗转三千世界。
以求破局之道。
此魂洗净前尘,托生异世,名为,沈娇娇。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三千界系统察觉此方异样,天道颠覆苍生受难,寻得沈娇娇,赠予气运变数。
而那轮回十万世的小女孩,则是当初缺口乍开,从他界无意卷入。
女孩命格奇诡,不忘轮回。
沈千枕寻她本是想补救,不料对方对此十分满意,甚至感谢她的无意之举。
“在我们阿修罗道,世世永坠阿鼻地狱。此处磨难颇丰,痛楚却少,我已修炼大成。”
而这与沈千枕在天道秘言中看到的,可以重塑天道的『八不平』有惊人相似。
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无数世的默默布局,铸造了站在她面前的我。
“宗主为我取名千枕,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意思。”
“沈娇娇为你取这个名字,想来别有用意。”
我看着她,有一瞬间觉得她又像书中那个娇哀的女主角,但她早已涅磐重生,洗净明珠。
我回答她,我们的情绪似是共振。
“愿得一道,使千万人安枕,不复苦楚。”
幻象破碎,我站立在无名花心,抱起那复生的尸骸。
我终于,集齐了『八不平』。
-12
一晃眼,我已在仙界待了半月有余。
倒不是韬光养晦,只是天道秘言中的八星合宫之日,方可重书天道。
这期间月老殿可算门可罗雀。
只是我没想到,琼音天女竟会来拜访我这边缘小仙。
如今人皇随我上界,帝冕天尊自然还沉睡不醒。琼音则是帝冕的干女儿,代理天帝的亲妹妹。
在原著中,我曾读到她与战神司辰琴瑟和鸣,谁见了不称赞好一对神仙眷侣。
那是数十年后的剧情。
而今司辰尚踩着安仁郡主的尸骨位归战神,琼音和他还没有“喜结连理”。
“千枕仙子通晓世间情事,可有法子让司辰倾慕于我?”
面前的天女粉腮含羞,此刻的小女儿情态美得含苞待放。
我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她乌发钗裙上移开。
她那一头珠翠中,最朴素那一支藕粉雕钗,乃是万千粉珠打磨而成。
为向神仙祈愿来年不再有海难,沿海采珠人折了几百,才让她勉强接受供奉。
这一身非凡物,哪一件不是汲了黎民百姓的髓与血?
“某…先前恐怕开罪了战神。”
琼音一心挂念着司辰,那日他因我拂袖而去一事,怎会不知。
我故作为难,此时若是轻易答应,怕是才会让她起了疑心。
琼音又寸进两步,故作亲昵扯我的衣袖:“千枕…我这事若是成了,哄司辰消消气,你就不用待在这荒凉地方了~”
鱼儿上钩了。
“这样啊…那烦请天女到时替某美言几句。”
我压低声音,与她鬼鬼祟祟凑在一起。
“真的有用?”
“全修仙界谁人不知,我合欢宗圣物情嗣树,其果可让寡情之人动心。”
琼音打量着我手心那红彤彤的果子,还有些犹豫。
我只好再添一把火:“我宗以交合修行,唯我一人飞升…那八位道侣,就是某用计…”
听到这儿,琼音脸上一下子羞红,扭捏两句就拿了果子害羞跑开。
我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不齿。
这样的眼神,我在神仙界已经习惯。
不过谁在乎呢?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没有这高高在上蔑视万物的资本了。
而后果真如我所料,琼音天女又来了月老殿几次,皆是讨要情嗣果。
“司辰还有多久,才会完全爱上我?”
“不久了,战神之身虽与凡人不同,但您每次也看到效果了…”
她又含羞假装捶打我两下,飘飘然取了果子离开了。
不久了,重写天道之日。
那时候,失了最有实力的战神,你们又有多少法子来阻挡我们呢?
-13
八星合宫前夜,我破天荒地将八位道侣从休眠中唤醒。
我们坐在几张方长凳子拼成的大桌前,嗑着瓜子聊天。
天上天之上,还有一层极稀薄的天。
今夜没有云雾,星河满天。
我们笑着聊这些年人间的见闻,聊各自先前的生活。
桑乐登天后就恢复言语能力了,只是仍不习惯说话,含笑在我旁边砸核桃喂我,默默听着我们谈天说地。
聊来聊去,都离不开那天下。
如今我们脚下踩着的就是天,好像天下的百姓也被神仙踩在脚底惯了。
但我们知道,天下不在我们脚下,在我们肩上。
系统部署着明天的计划。
司命星君殿内有一八星枢,已被另一位沈千枕取天道秘言时顺走过一次。
但为了避免二者并存有驳规则,需先去将现世这一份打破。
八星合宫之时,我们需要开启八星枢,天道法则就会重新现世。
那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它,改写它。
神仙不需要睡觉,我们也注定今夜无眠。
瓷仙儿找回了琉璃赤子心,此时我们几人聚在一起,又命脉相连,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就连女鬼安仁和尸骸沈千枕都像重有生机。
天刚破晓,地里的庄稼人就起来舀水、喂猪,忙得脚不沾地。
小贩忙着出摊,侠客忙着晨练,世界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临行前,我去跟月老树告别:“我们走了。不过你要是想看热闹,也可以来看看——你已经万年没走动了吧?”
月老委屈哼哼:“浑真君说了,我万年不得走动,否则人间将有大难!”
都行,反正祂被夺走的那一份,我也会还给祂的。
桑乐跟在我身边,回头看了月老一眼:“万年不动?这不已经万年了。”
我大摇大摆走到司命星君殿,光明正大进去了——系统昨晚说,司命是它们快穿系统的暗哨。
说实话,有点吓到我了。
白胡子老头将那木匣子递给我,温和地看着系统让它湮灭成灰。
“是时候了,对吗?”他问我,也透过我问我身后那尸骸。
十万轮回,亿年蛰伏,都化入尸骸轻轻点头的简单动作里。
原来那时候拿到天道秘言,也是早有定数。
世界间隙之间,八颗异星旋转着靠拢,又受互相排斥,最后环绕成间隔相仿的圆圈,不停转动着。
这种情况也吸引了众神仙的注意,他们疑惑此等异象为何司命没有提前通知。
而我们站立在八星之下,自然也被不明所以的神仙们叽叽喳喳围作一圈。
-14
十六匹天马开路,霓虹铺地,彩霞彻天。
太古龙钟之音,高山流水之意,皆镶嵌在步辇之侧。
代理天帝携着琼音天女赶来了,司辰也紧随其后。
众神仙哗啦啦跪了一地,跟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不反差。
唯有八位道侣与我,站得顶天立地。
看他那副纵欲过度的样子,估摸着琼音拿的情嗣果都不知道使什么法子骗着他全数吃下了。
“千枕,你带着你那些道侣在这做什么?”琼音有些疑惑地开口。
天帝淡淡扫了她一眼,威压席卷了在场每位神仙。
道行低下些的几乎又要跪下。
琼音自觉天女身份不该与我这等下仙多嘴,福了福身低头退至司辰身侧。
“你就是天帝?”我开了那天天不离手的折扇,掩嘴笑笑。
这等轻慢的态度显然触了他的逆鳞,他微微动广袖,一阵罡风便朝我扫来。
我不至于轻慢,持扇挡下,又巧妙将力还了回去。
因他有法罩护身,那风刃弹了一圈,割下了某不知名神仙的半边美髯。
“何方宵小,在此放肆。”天帝开口,声如洪钟,蕴含雷霆之威。
不等我开口,一旁的战神司辰就轻蔑道:“合欢宗的妖女,沈千枕,当初上界便性情放肆不懂规矩。”
“跪下。”天帝此语,已含言灵法则。
这就是那些神呀仙呀,官大一级压死人,动不动就要人像狗一样匍匐着摇尾乞怜。
我身侧,人皇疑惑发问:“为何要跪?”
只这一句,法则之力消弭开来。
天帝并未看他,大概在这位至高上位者眼中,与我这样的贱仙多说两句都降了身份。
他以为我是有什么法器机遇,抵了这言灵一击。
“吾乃天子,为何不跪。”
他再次发动法则。
“吾乃天子,为何不跪。”
人皇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方圆千里,九重天内,众仙匍匐。
连同那宝相庄严的天帝,也因骨子里的命令感而不得不服从。
人界贤帝,帝冕分魂,岂是一个代掌权柄狐假虎威的天帝能比拟的。
众神仙面露诧异,第一次正眼看向我那位华冠高束,已有白发的道侣。
“这难道是…帝冕天尊转世?怎会在此…”
窃窃私语声中,代理天帝支起身子,面上已有薄怒之色。
“诸仙卿莫要胡言,天尊仍在凡间历劫,此为妖女沈千枕祸乱天宫之计!谁愿上前诛*这假冒妖孽,朕许之为琼音天女之夫。”
琼音闻言,猛地抬头望向怒火中的天帝。
她的亲哥哥,就这样把她当做一样论功行赏的筹码物件赏了出去?
她心乱如麻,求助的目光投向战神。
司辰也果真不负所托,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上前几步:“战神司辰愿效犬马之劳,斩*妖孽众人,以求天女垂青。”
太好了,等的就是你。
他一个漂亮的瞬移,剑花龙游蛇舞探上前来。
然后僵直在原地,不得动弹,活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噗呲”一声,一只利爪穿透了他的胸膛,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夫君,这些年可有思念安仁?”女鬼飘在他的身后,语气温柔,手上却用力搅动着挖出那黑心。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沈娇娇+系统plus版小树人打了一个响指,战神的身体马上湮灭干净:“灭霸的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琼音惊呼着瘫软在地,众仙家也乱作一团。
就在他们准备扑上前来之时,瓷仙儿一晃身形,站到了八星之一对应的位置:“画好了。”
地面之上,已有按天道秘言所绘的繁复阵法,遥与天上八星对应。
-15
『天命之阴,观苦生慈悲。』
尸骸沈千枕,入阵。
『天命之阳,统御行恩威。』
帝冕转世人皇,入阵。
『剖心断情,大彻大悟魂。』
女鬼安仁郡主,入阵。
『十万磨折,阿修罗道成。』
阿修罗女,入阵。
『俗子凡胎,至善舍己身。』
屠夫刘三火,入阵。
『冰肌玉骨,琉璃赤子心。』
堕仙瓷仙儿,入阵。
『五弊取一,身残境界满。』
吾夫桑乐,入阵。
『异世神魂,一点妙机缘。』
吾师沈娇娇,入阵。
“某自人间,取『八不平』。烦请天道,奉上天机。”
我立于阵眼,白衣猎猎。
刹时八星合宫,天地变色。
我登仙之日,为假报修为,硬生生压低境界,捱过九十九道通天雷。
彼是皮焦肉绽,魂骨分离。
如今一道法则洪雷,合上任天道法则之威灵,怒斥而下。
我一扇庇之。
“吾道泛我,吾师苍生,此乃天下正道。”
我那扇中,万千光华流泻。
黎民的血泪,苍生的抗争,我数年来踏遍每一处河山采来愿景,人间此刻处处是八星合宫后按我们指示而立的苍生法坛。
我隐隐能看到最大那处法坛,竟是人皇拿帝王九鼎所铸。
亦有亿万香火,不饲神灵饲苍生,点于庙堂之高,点于江湖之远。
洪雷过后,天间裂缝刺出一道彩光,照在阵法之上。
我的苍生图法扇,被一股奇异的力道吸入裂缝,化入天道。
可那裂缝仍未合上。
众神仙原先的法则神力被收归天道,天帝如一只战败的犬,狼狈瘫坐着。
但他很快找到了精神胜利法,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天道经过一次法则更迭,又残缺了!哈哈哈哈哈哈!除了那传说中的浑真君,谁也补不上天!再过几百年,你口中的天下苍生也会全部完蛋…”
我足尖点地落到他面前,声音难掩颤抖:“…你说什么?”
沈娇娇和系统也是满头大汗:“任务提示里面没说过这一条啊!”
唯有桑乐还站在那阵法中,远远看向我,目光深深,有如诀别。
『千枕,佑你泛我,佑你苍生。』
他无物而登阶,衣袂飘飘然,身形开始崩解。
“浑真君!”我对着那淡然一点背影大喊。
他回身,微微颔首。
“某愿与君,共铸天道!”
劝人赴死,非我沈千枕之道。
身寄天下,方我少年时宏图。
我凌空三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我名千枕,我道泛我。
这一日,我终如少时宏愿,将天下还给天下苍生。
(正文完)
-番外
我醒来时,世界已变了模样。
处处是高楼林立,夜夜有灯红酒绿。
因我们当初重塑天道,众神仙重入轮回道,修仙界不久也凋敝。
此方世界无神,建设共产主义。
沈娇娇恢复了人身,摇身一变,做了腰缠万贯的暴发户。
她喂了两口水给我,欣喜又无语:“千枕,你俩当时走那么快干嘛,系统说了它可以用能量补齐天道。”
“…?”下次你们说话可以及时一点吗。
桑乐比我醒的更早,已经融入了现代社会,接到沈娇娇电话后急忙赶了回来。
“浑真君?”我有意调侃他,却被一把抱入怀中。
房门口立刻出现三个八卦的小脑袋,一如当年桑乐向我告白之时。
我的老道侣,安仁,刘三火,瓷仙儿。
我问他们人皇呢,答曰:已成霸道总裁,忙于跨国业务中。
又问他们阿修罗道小女孩和尸骸沈千枕呢,答曰:一个上学,一个化形接他放学。
再问系统如今何在,众人指向我床边窗台两株蹦蹦跳跳盆栽:一株是系统,一株是月老。
当年我与桑乐离去之后,月老重新获得了被众神仙夺走的法则——因缘。
是了,一直都是因缘,不仅仅是姻缘。
也是凭着这层法则联系,系统才顺藤摸瓜在天道意识里面找回我和桑乐。
我谢过月老与系统,不由感叹命运精彩。
有些突发奇想,想去接阿修罗放学——不知道那么多岁还去读小学,是怎样一种体验。
于是我与桑乐在校门口和化作慈母的尸骸相认,一同等阿修罗。
不多时,小女孩跟一个小男孩一同追逐打闹着跑了出来。
看来她融入社会也非常成功。
慢着,这小男孩气息好熟悉。
司命星君那个老头子???
我再次感叹缘分奇妙。
慈母皮肤的尸骸翻到了阿修罗揉到书包底的不及格数学试卷,神态一秒慈母变厉鬼。
我看着阿修罗哇哇大叫着狂奔,身后追着狂暴状态的老母。
多美好的一幕。
这世间再无神明,苍生都有自己的道要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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