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女皇武则天时期,岭南秀才唐敖科考高中。却不料,由于他与武氏政敌徐敬业等曾结拜兄弟,经人告发,不幸牵涉政争,无辜被革除“探花”。仕途受挫后,唐敖淡泊功名,与友人结伴出海遨游。
唐敖一行途经黑齿国、白民国、女儿国…………一路上搜奇揽胜,也艰苦备尝,还一度陷入险境。这一日,船到了轩辕国,林之洋先去经商卖货。唐敖与多九公上岸,远远望那城郭,巍巍荡荡,景象非凡。
不多时,步过玉桥,迎面无数梧桐,一望无际;桐林之内,尽是凤凰来往飞腾。只见那边有对凤凰,来来往往,一上一下,盘旋飞舞,就如锦绣一般。
走了多时,田野中已有人烟,都是人面蛇身,一条蛇尾盘交头上。其衣冠言谈,与天朝(大陆中国)无异;举止面貌,亦甚秀雅。
走进城来,街市虽有十数丈之宽,那些作买作卖,来来往往,仍是挨挤不动,市中所卖凤卵,如别处鸡蛋一样,摆列无数。
只见一人手执一柄黄伞,上写“君子国”三个大字。伞下罩着一位国王,生得方面大耳,品貌端严;身穿红袍,头戴金冠,腰中佩剑,骑着一匹文虎,身后许多随从。
随后又有一伞,上写“女儿国”。伞下罩着一位国王,生得眉清目秀,面白唇红;头戴雉尾冠,身穿五彩袍,骑着一匹犀牛。
原来此地国王,乃黄帝之后,向来为人圣德。今年恰值一千岁整寿,臣民俱献梨园祝寿,远近各国齐来庆贺。明日即是寿诞之期。
今日,各国都在千秋殿预祝,大排筵宴,殿外共有数十处梨园演戏,无论军民,只管进去瞻仰。
唐、多二人边走边看。迎面有座冲霄牌楼,霞光四射,金碧辉煌,上有四个金字,写的是“禮(礼)维義(义)范”。
穿过牌楼,又是一座金门。走过门,才望见千秋殿。近看,那殿约有十余丈高,极其宽大;四面都是亭台楼阁,将千秋殿环抱在中心。
殿外立着一对青鸾,身高六尺,尾长一丈,其形如凤,浑身青翠,鸣得悠扬宛转,就如五音齐奏一般。
原来殿上也是演戏。那看的人虽如人山人海,好在国王久已出示,不许驱逐闲人,悉听庶民瞻仰。二人挤在人丛中,也步入殿内。
只见主位坐着轩辕国王:头戴金冠,身穿黄袍,后面一条蛇尾,高高盘在金冠上。
殿上许多国王,都是奇形怪状。唐敖略略看了一遍,内中除君子、大人、智佳、女儿各国约略晓得,其余都是素昧平生。内中许多奇形怪状,唐敖看来看去,只觉眼花缭乱。
那边有位国王,头上戴着长发,两腿伸在殿上约有两丈长。多九公告诉唐敖,这是长股国,又名有乔国。我们天朝以双木续足,叫作“高跷”,就是仿它做的。
长股之旁有位国王,一个大头、三个身躯的,来自三身国。三身对面有个身有双翼、人头鸟嘴的,来自欢兜国。
欢兜国王对面有位头大如斗、身长三尺的,乃是周饶国王,那就是能做飞车的周饶。迎面有位脚胫相交的,是交径国王。
交胫国王旁边有位面中三目、一只长臂的,乃是奇肱国王。奇肱国王下首坐着一位三首一身的,是三首国王。
林之洋听见此处演戏,也来殿上,恰好与唐敖、多九公遇在一处,于人群中看热闹。
谁知女儿国王忽见林之洋杂在众人中,如鹤立鸡群一般,更觉白俊可爱,呆呆望着,只管发愣。众国王见他出神,也都朝外细看。
那深目国王手举一只大眼,对着林之洋更是目不转睛。聂耳国王只将两耳乱摇。劳民国王更将身子乱摆。
林之洋被众人看得站立不住,只得携了唐、多二人,走出殿外。 游了数日,开船上路。又过了几个小国,如三苗、丈夫之类,还是各处游玩。
无肠国王唯有望着垂涎。跂踵国王只管踮着脚尖儿仔细定睛。
前面将到不死国。闻说:国中有座员邱山,山上有棵不死树,食之可以长生;国中有赤泉,其水甚红,饮之亦可不老。所以唐敖要去走走。
此国在僻处万山中,须过许多海岛,才至其地,乃人迹罕到之处。多九公意欲不去。
林之洋闻此处有个赤泉,心里也想饮些泉水,希得长生;兼之唐敖执意要去,因此船上打起罗盘,竟朝不死国进发。
这日,三人正在船后闲谈,多九公忽然嘱咐众水手道:“那边有块乌云渐渐上来,少刻即有风暴,必须将篷落下一半,绳索结束牢固,唯恐不能泊岸,只好顺着风头飘了。”
唐敖听罢,朝外一望,只见日朗风清,毫无起风形象。唯见有块乌云,微微上升,其长不及一丈。看罢,不觉笑道:“若说这样睛明好天却有风暴,小弟就不信了。”
林之洋道:“那明明是块风云,妹夫哪里晓得。”言还未了,四面呼呼乱响,顷刻狂风大作,波浪滔天。
那船顺风吹去,就是乌骓快马也赶它不上。风越刮越大,真是翻江搅海,十分利害。唐敖躲在舱中,这才佩服多九公眼力不错。
这个风暴再也不息。沿途虽有停泊处,无奈风势甚狂,哪里由你做主。不但不能停靠,并且船篷被风鼓住,随你用力,也不能落下。
一连刮了三日,风才略略小些。海船费尽气力,才泊到一个山脚下。
林之洋自幼就在大洋来来往往,眼中见的风暴也多,从未见过如此无早无晚,一连三日,总不肯歇。他说:“如今弄得昏头昏脑,也不知来到什么地方。”
多九公说:“老夫记得此处叫做普度湾。岸上有座峻岭,十分高大,自来从未上去。”
唐敖趁风头略小,立在柁楼,四处观望。只见船旁这座大岭,较之东口、麟凤等山甚觉高阔,远远看着,清光满目,黛色参天。
望了多时,早已垂涎,要去游玩。林之洋因受风寒,不能同去,唐敖即同多九公上岸。谈笑间登上了山坡。
多九公道:“此处乃海外极南之处,我们若非风暴,何能至此!老夫幼年虽由此地路过,山中却未到过。唯听人说,此地有个海岛,名叫小蓬莱,不知可是?”
又走多时,迎面有一石碑,上刻“小蓬莱”三个大字。唐敖道:“九公所说果然不错。”
绕过峭壁,穿过丛林,再四处一看:水秀山清,无穷美景!越朝前进,山景越佳,宛如登上了仙界一般。
二人游玩多时,唐敖道:“此山处处都是仙境,即如那仙鹤麋鹿之类,任人抚摩,并不惊走,若非有些仙气,安能如此?到处松实柏子,啖之满口清香,都是仙人所服之物。如此美地,岂无真仙?”
少刻天晚,山路崎岖,九公一再催促回船,唐敖恋恋于山林佳景之中,不忍离去。他自从登了此山,不仅名利之心顿消,只觉万事皆空,而且大有懒入红尘之意。
忽见迎面走过一头白猿,手中拿着一枝灵芝,身长不满二尺,两只红眼,一身朱砂斑,极其好看。
二人都向白猿走去,赶近刚要用手去捉,那白猿连蹿带跳,却又跑远。一连数次,总未捉住。
好在白猿所去之路,就是下山旧路。正在追赶,路旁有个石洞,白猿跑了进去。唐敖赶到跟前,恰好此洞甚浅,毫不费力,用手捉住,将灵芝夺下,给多九公吃了。
多九公十分欢喜,把白猿接过,抱在怀中。二人急急下山,上了船。
到了船上,林之洋因身上不爽已经睡了。婉如听见捉住白猿,向多九公讨来,用绳缚住,与兰音、若花一同玩耍。
唐敖吃了晚饭,将衣囊收拾安置。次日,见转过顺风,众人收拾正准备开船,唐敖却独自一人悄悄上山去了。
当日,不见唐敖回船,林之洋急忙托多九公同众水手分路去找。多九公因吃了灵芝,只觉腹泻,不能前去。众水手寻访一日,毫无消息。
等候到晚上,林妻吕氏不见唐敖回来,很不放心;林之洋病在床上,听见此事,也很着急。
林之洋病体略好,也支撑着上山寻找,一连找了几日,都无唐敖踪影。林之洋日日上山,又找了半个多月仍无有结果,只好收拾准备开船。但他心犹不死,硬要约了多九公再到山上看看,方肯启航。
多九公只得同他上山,各处跑了多时,出了几身大汗,走得腿脚无力,这才回归旧路。
行了数里,路过小蓬莱石碑跟前,只见上面有诗一首,写得龙蛇飞舞,墨迹淋漓,原来是首七言绝句:“逐浪随波几度秋,此身幸未付东流。今朝才到源头处,岂肯操舟复出游。”
诗后写着:“某年某日,因返小蓬莱旧馆,谢绝世人,特题二十八字。唐敖偶识。”
多九公道:“林兄可看见了?老夫久已说过,唐兄必是成仙而去,林兄总不相信。他的诗句且不必讲。你只看他“谢绝世人'四字,其余可想而知。我们走吧,还去痴心寻找什么!”
回到船上,将诗句写出,给吕氏诸人看了。林之洋无可奈何,只好含着一把眼泪,听凭众人开船。兰音望着小蓬莱恸哭,婉如、若花也泪落不止。登时扬帆往岭南而来。
走了半年之久,于次岁六月到了岭南。回家彼此见礼。再细检唐敖包裹,所有衣履被褥都在行囊之内,唯笔砚不知去向。林之洋夫妇睹物伤情,好不悲感。
唐敖不归,林之洋无法向妹妹交代。他对吕氏说:“明日俺去见妹子,只好扯谎瞒过一时再说。但妹夫包裹需要藏好,只怕妹子回来看见,不大稳便。”
林之洋又恐兰音、若花口角不稳,露出话来,所以暂不带她们前去拜见寄母。当时同多九公议定,将她们暂寄九公家中,同他甥女作伴。
多九公将两个外甥女儿都接到家中,一名田凤翾,一名秦小春,幼年都跟多九公读书,生得品貌俊秀,诗书满腹,而且都有一手好针线。兰音、若花便跟着习学。好在四人年龄相仿,每逢闲暇,谈谈文墨,倒也消遣。
一切安排就绪。次日,林之洋雇了小船带了水手,把女儿国所送银子发到船上,向唐家而来。
那唐敖之妻林氏自从得了唐敖被革除“探花”、降为秀才之信,日日忧心。后来得了家书,才知丈夫虽回岭南,因郁闷多病,羞归故乡,已同哥、嫂上了海船,飘洋去了。不时焦心,埋怨哥嫂。
这日,唐敖之女唐小山因想念父亲,闷坐无聊,题了一首思亲的七言律诗:“梦醒黄粱击唾壶,不归故里觅仙都。九臬有路招云鹤,三匝无枝泣夜乌。松菊荒凉秋月淡,蓬莱缥缈客星孤。此身虽恨非男子,缩地能寻计可图。
小山写完,只见叔父唐敏笑嘻嘻走来,把诗看了,不觉点头道:“满腔思亲之意,句句流露纸上。不想侄女诗学近来竟如此大进!末句意思虽佳,但茫茫大海,从何寻访?”
自父亲海外“失踪”后,唐小山思亲日甚,终日垂泪。一日,忽闻门北外喧哗,原来是唐敏陪着海外归来的林之洋前来登门。
林氏见了,只当丈夫业已回家,喜不自禁,慌忙见礼让坐。小山姐弟同来拜见。
唐敖求仙未回,林之洋不敢实说,只好说假话,口称因其革了“探花”,诚恐街邻耻笑,无颜回家,要到京里静心用功,等下科再中“探花”才敢回来。林氏同小山听罢,不禁目瞪口呆。
林之洋因妹子、甥女只是埋怨,一时想起妹夫,真是坐立不安,随即推故有事,匆匆回家。过了几时,生了一子,才着人给妹子报告喜讯。
林氏听了,很觉欢慰,喜得林家有后。到了三朝,带了小山、小峰来家与哥嫂贺喜。谁知吕氏产后,忽感风寒。林氏见嫂子有病,就在娘家住下。
一日,小山正同江氏亲谈,只见海外带来的那个白猿,忽从江氏床下取得一个枕头在那里玩耍。小山见了,就从白猿手中取过枕头,看了一看,却像自己家中之物,好不疑心!
她随即掀起床帏,朝下一看,只见地板上放着一个包裹。正要动手去拉,江氏忙拦住道:“那是我的旧被,上面腌臜,姑娘不可拿它!”小山见江氏举止惊慌,更觉疑惑,硬把包裹拉出,细细一看,却是父亲之物。
她正向江氏追问,适逢林氏走来,听见此事,又见江氏惊慌样子, 只吓得魂不附体,知道其中凶多吉少,不觉放声恸哭。小峰糊里糊涂,见了这个样子,也跟着啼哭。
小山忍着眼泪,走到吕氏房中把林之洋请来,指着包裹,一面哭泣,一面追问父亲下落。
林之洋思忖多时,明知难以隐瞒,只得说明:“妹夫又不生灾,又不害病,如今住在山中修行养性,为何这般恸哭!你们略把哭声止止,也好听俺讲这根由。”林氏听了,强把悲声忍住。
林之洋就把“遇见风暴,吹到小蓬莱,妹夫上去游玩,竟一去不归。俺们日日寻找,足足候了一月,等得米也完了,水也干了,一船性命难保,只得回来”,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小山同林氏听了,更恸哭不止。
江氏只得把她们母女劝到吕氏房中。吕氏挣扎起来,同林之洋再三相劝。无奈小山口口声声只教舅舅还他父亲。
林之洋把唐敖所题诗句向婉如讨来,递给小山道:“这是你父亲在小蓬莱留的诗句,你看舅舅可曾骗你?”
小山接过看了,即送林氏面前,细细读了一遍。林之洋道:“他后两句是说:“今朝才到源头处,岂肯操舟复出游?”看这话头,他明明看破红尘,贪图仙景,任俺寻找,总不出来。”
小山道:“母亲且免伤悲。据这诗句,且喜父亲现在小蓬莱。先忍耐一时,等舅母过了满月,女儿跟随舅舅同到海外去找父亲便是。”
于是大家议定八月初一起身。林氏要替女儿置办行装,随即带着女儿,别了哥嫂,把丈夫包裹也带了回去。
小山在家日夜祝祷上苍,盼保佑父亲安泰。唐敏闻知此事,也好不伤感。
小山每日令乳母把些桌椅高高低低罗列庭中,不时跳在上面行走,原因是她听说外面山路难行,故尔先在家中锻练。
不知不觉到了七月三十日。小山带着乳母,拜别母亲、叔叔、婶婶。林氏叮咛:“寻着父亲早早回来!”小山遂与亲人洒泪而别。
林之洋置了货物。因多九公老成可靠,仍然请他同去照应。多九公情不可却,也就应允。
林之洋将兰音、若花接到家中;田凤翾、秦小春也都过来,与小山诸人见礼。林之洋一一告知详细,小山这才明白。大家一经聚谈,莫不亲热。
小山问起若花远出之故,若花把立储被害的话说了,那眼泪不因不由就落将下来。
林之洋又把要送兰音与妹子做伴之意说了。小山大喜道:“甥女正愁母亲在家寂寞,今得兰音妹妹过去,不但诸事可代甥女之劳,并可免了母亲许多牵挂。”
一切安排就绪。林之洋同妻、女、小山、若花乘小船来到海边,上了大船。顿时扬帆。
走了三月之久,才绕出门户山。林之洋唯恐小山思亲成病,沿途凡遇名山,必令小山朝外看看,谁知小山看了,反添愁烦,每每堕泪。
林之洋唯恐小山忧闷成疾,不时劝解,每逢闲暇,就便谈些海外风景,或讲些各国人物以及所出土产之类,意欲借此替她消遣。
小山从前在家中读海外各书,因事涉虚幻,将信将疑;今听舅舅所讲,大半都是古人书中所有,于是疑团顿消。沿途听此闲话,倒也解闷。
多九公本是久惯江湖,见多识广,每逢谈到海外风景,竟是滔滔不绝。一路上不独小山解去许多愁苦,就是婉如、若花也长许多见识。
无奈小山受不惯海面风浪,兼之水土不服,竟自大病,卧床不起。足足病了一月,这才好些。眠食虽然照旧,身体甚弱。不知不觉已交新才春。
到了东口山,将船泊岸。林之洋说起当日骆红蕖打虎一事:“妹夫因她至孝,十分喜爱,曾托业师尹大人作媒替外甥求婚。后来到了轩辕,接尹大人书信,才知这段婚烟已经定了。”
小山道:“今既到此,甥女自应上去探望,问她何日才返家乡,日后住在何处,彼此也好通个音信。况她既能打虎,若肯陪伴甥女同去寻父,就更好了。”
林之洋托多九公在船照应,带了几个水手,一同登岸,小山、婉如、若花姐妹三人一同携手上了山坡。走了多时,才到莲花庵。走进里面,并无一人。
正在诧异,只见庵旁走过两个农人,林之洋上前打听骆太公下落。那两个农人道:“我们就是骆太公佃户。自从前年太公去世,骆小姐搬到水仙村居住,就把这些田地赏给我们种了。”
两个农人说:“此山大虫,亏得骆小姐*得一干二净,我们才能在此安业。今年正月,骆小姐忽把太公灵柩搬去,听说要回天朝,不知何时再来。”小山听了,闷闷不乐,只得同众人仍归旧路。
来到岸边,离船不远,只见多九公站在岸上同一年老道姑在那里讲话。一齐近前,看那道姑身穿一件破衣,手中拿着一枝芝草,满面青气,好不怕人。
多九公道:“这个道姑手中拿着灵芝,口里唱着歌儿,要求我们渡她到前面,她将灵芝就算船钱。老夫问她渡到什么地方,她说要到“回头岸'去。哪有什么“回头岸'呢。岂非是个疯子?”
只听那道姑口中又唱起歌儿,她唱的是:“我是蓬莱百草仙,与卿相聚不知年;因怜谪贬来沧海,愿献灵芝续旧缘。”
小山听了,心中忽觉一动,连忙上前合掌道:“仙姑既要渡过彼岸,我就渡你过去。不知那枝灵芝可肯见赐?”道姑道:“女菩萨如发慈心,渡我过去,岂敢不献?况女菩萨面带病容,非此不能平复。”
小山道:“既如此,就请登舟,我们也好赶路。”道姑听了,即同三人上船,多、林二人看着,不好拦挡,只得收拾扬帆。
小山把道姑让进舱内,同婉如、若花一齐归坐。刚要问话,那道姑把灵芝递给小山道:“且请女菩萨把这仙芝用过,涤荡凡心,如能悟些前因出来,我们更好谈了。”
小山接近,一面道谢,一面把灵芝吃了,登时只觉神清气爽。再把道姑一看,见她忽变得仙风道骨,极其和蔼可亲,脸上并无一毫青气。
小山问道:“请问仙姑大号?”道姑回答:“我是百花友人。”
小山暗想:她这“百花”二字,我一经入耳,只觉心中生出无限牵挂,莫非此二字与我有甚宿缘?她说她是“百花友人”,而非“百花”,可想而知。俗话说“真人不露相”,我且用话探她。
小山问道:“仙姑从何处前来?”道姑答道:“我从不忍山烦恼洞轮回道上来。”小山暗暗点头思量:因其不能容忍,所以要生烦恼;既生烦恼,自然要堕轮回了。此话不知是说“百花”还是说“友人”?她这言谈,深藏禅机,很有意味!
小山又问:“仙姑此时何往?”道姑回答:“我要到苦海边回头岸去。”小山思忖:据这禅语明明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
小山连忙问道:“那回头岸上,可有名山?可有仙洞?”道姑回答:“彼处有座仙岛,名唤返本岛;岛内有个仙洞,名唤还原洞。”
小山不等说完,即又问道:“仙姑所访何人?”道姑回答:“我所访的,并非别人,是那总司群芳的化身。”小山听了,心中若悟若迷,如醉如醒,不知怎样才好。
小山呆了半晌,不觉下拜道:“弟子愚昧,今在苦海,求仙姑大发慈悲,倘能超度,脱离红尘,情愿作为弟子。”
多九公同林之洋暗在前舱窃听,见小山如此光景,就向林之洋道:“今甥女不知利害,受了道姑盅惑,忽要求她超度,若不急忙把她赶走,只怕唐小姐还有性命之忧。”
林之洋不等说完,一脚跨进舱里,指着道姑道:“你这怪物,敢在俺的船上妖言惑众?还不快走!且吃俺一拳!”小山忙拦住道:“舅舅,她是真仙,不可动手!”
道姑笑道:“我今到此,原因当日红孩大仙有言,意欲稍效微劳,解脱灾患,庶可不负同山之谊,谁知无缘,不能同往。幸而前途有人,谅无大害。”
道姑向小山说:“此时暂且失陪,我们后会有期,大约回头岸上即可相见。”说罢,下船去了。小山埋怨舅舅,不该把这道姑得罪。
船到水仙村。小山因东口山农人所说骆红蕖之事不很明白,即托舅舅上去访问。原来廉锦枫已于正月同骆红蕖回家乡去了。林之洋得了此信,随即回来。
他在离船不远处,忽见水中蹿出许多水怪,跳上跳下;一个个青面獠牙,跑进船去。
正好众水手都在岸上。林之洋喊叫:“快些上船放枪!”众人手忙脚乱,才上舢板,还未跑到大船,那些水怪忽从舱内把小山拖出,一齐蹿入海内。
林之洋这一吓非同小可,连忙上船,只见婉如、若花、乳母都放声恸哭。多九公得了此信,即从船后奔来,同林之洋一齐来到船头,教当日探听廉锦枫的那个水手下海去看是何海怪。
水手听了,因刚才看见那些水怪,心中害怕,不敢独往,又拉了一个会水的一同下去。不多时,上来回报:“那些水怪,不知藏在何处,无法寻找。”说罢,都到后梢换衣去了。
林之洋大声恸哭:“我的甥女,你死得好苦!你教俺怎么回去见你母亲!俺只好跟你去了!”言毕,将身一纵,蹿入海中。
多九公措手不及,吓得忙喊叫救人。那两个水手正在后面换衣,听见外面喊叫,慌忙跳下海去,迟了半晌,才把林之洋救了上来,已经腹胀如鼓,口中无气。
多九公即命水手取了一口大锅,将林之洋轻轻放在锅上,控了片时,口中冒出许多海水,腹胀已消,苏醒过来,口口声声,只哭“甥女死得好苦”。
多九公道:“先前在东口村岸边所遇那个道姑,虽是疯疯颠颠,但她曾说解脱什么灾难,又说“幸而前途有人,谅无大害。”据她这话,岂非尚有可救吗?”
林之洋连连点头道:“九公说的是,俺就出去求神仙相救。”说罢,拿了拐杖,勉强举步,来到外面,吩咐水手岸上排了香案;随即登岸,净手拈香,跪在地下,暗暗祷告,只求神仙救命。
不知不觉,皓月当空,船上已交三鼓。忽见远远来了两个道人,手执拂尘,飘然而至。生得甚觉丑陋,月光之下看得明白:一个黄面獠牙,一个黑面獠牙,头上都戴束发金箍,身后跟着四个童儿。
林之洋一见,连连叩头,口口声声哀求:“神仙救俺甥女之命!”两个道人说:“居士请起。我们今既到此,自然要助一臂之力,何须相求。”
道人吩咐:“屠龙童儿!剖龟童儿!速入苦海,即将孽龙、恶蚌擒来,立等问话!”二童答应,蹿下海去。
林之洋立起道:“俺的甥女现在海内,还求神仙慈悲相救。”两个道人道:“这个自然。”因向身旁另两个童儿吩咐几句。二童答应,也都蹿入海去。不久,回报:“已将百花仙子化身护送归舟。”
片刻,只见剖龟童儿手中牵着一个大蚌从海中上来,走到黑面道人跟前,交了法旨。
随后,屠龙童儿也回到岸上,向黄面道人回禀:“孽龙出言不逊,不肯上来。弟子本要将其屠戮,因未奉法旨,不敢擅专,特来请示。”黄面道人道:“这孽畜如此无礼,且等我去会他一会!”
黄面道人将身一纵,蹿入海中,两脚立在水面,如履平地一般。手执拂尘,朝下一指,登时海水两分,让出一路,竟向海中而去。
过了片晌,黄面道人已锁了一条青龙来到岸上,喊道:“孽畜!既已罪犯天条,谪入苦海,自应静修,赎罪补过。今又做此违法之事,是何道理?”孽龙伏地招供。
孽龙供道:“小龙自从被谪到此,并未妄为。昨因海岸忽然飘出一种异香,芬芳四射,彻于海底。偶然问及大蚌,方知唐大仙唐敖之女从此经过。小龙素昧平生,原无他意。
孽龙说:“大蚌忽造谣言,说唐大仙之女乃百花仙子化身,如与婚配,即可寿与天齐。小龙一时被惑,故将此女摄去。不料此女吃了海水,昏迷不醒。”
孽龙道:“小龙即到海岛,寻找仙草救她性命。到了蓬莱,路遇百草仙姑,求她赐了回生草,急急赶回。哪知才把仙草觅来,就被洞主擒获。现有仙草为证,只求超生。”
黑面道人则严审恶蚌。恶蚌交代:“前年唐大仙从此经过,曾救廉家孝女。那孝女因感救命之恩,竟将我子*害,取珠献与唐大仙。事端皆由唐大仙而起,故献此害其女儿之计,以报*子之仇。”
黑面道人斥道:“当日你子贪吃无厌,凡水族之类,莫不充其口腹。伤生既多,恶贯乃满。故上苍借廉家孝女之刀,以除水族之患,岂可移恨于唐大仙,又迁害其女?”言毕,即命令童儿剖除恶蚌。
黄面道人过来劝解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我等自应法外施仁,免 其一死。但孽龙好色贪花,恶蚌移祸害人,都非良善之辈;据小仙之意,宜将二畜禁锢在无肠国东厕,日受粪气熏蒸。”
二位道人带着孽龙、恶蚌,一齐去了。众水手在旁看着,人人吐舌,个个称奇。
多、林二人回船,将仙草给小山吃下。她吐了几口海水,登时复旧如初,精神更觉清爽。大家都替她道喜。随即开船,向小蓬莱进发。
一路上风吹浪打,遍历艰险,最终找到了小蓬莱岛。但是,小山在岛上寻遍,却不见父亲的踪影,只拾得父亲留给自己的一封书札,快快而回。
若干年后,女皇武则天开女科,广招天下才女。唐小山谨遵父亲书扎中之命,改名为唐闺臣,前往应试,中了第一名“殿元”。却因女皇厌其名,降为第十一名。
女皇御封一百位才女为“女学士”、“女博士”、“女儒士”,俱有赏赐,并设红文宴,大宴才女三日。然而,唐小山无意功名富贵。红文宴后,她悄然离京,再度出海寻父,重入小蓬莱,从此一去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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