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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泱端坐在镜子前,执起手中的眉笔,细细地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馨儿,这屋子里的灯暗了,再添一盏吧。”
馨儿一双眼若有所思地瞟向对面灯火辉煌的宫殿,不无怨气地答道:“是。”
女子顺势也看过去,淡淡地笑了笑,嘴角轻泛起一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三更的夜,总觉得有些冷。
翌日,晌午。
馨儿小心扣了扣房门:“娘娘,皇上来了”
江泱打开房门,此刻她换上一身华服,深紫色的绸缎后摆摇摇拖地,脸上没来得及施粉黛,一片素净,紫裙白面,却有一方别样的美感。
刘炎一袭黑袍立在内殿中央,江泱上前淡淡俯身:“皇上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莫要怪罪。”
刘炎挑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笑了,语气不咸不淡道:“是怠慢了。”
他记忆中的她,一身红色轻纱,举手投足间摇曳的裙摆能随风飘进他的心里,而他面前的她却常年一身紫衣,神情永远寡淡,至少对他是。
江泱耐心尽失,不想和他再做纠缠:“既觉怠慢,皇上大可不必来我这,臣妾喜静,平日里,一个人倒也快活。”
随后即是长久的沉默。
“泱儿”末了,他轻声喊,年少的时候她总喜欢听他如此喊她,总觉得那一声泱儿情意缠绵,拖长的尾音都带着宠溺,可如今听来只觉得疲惫。
“你这眉描得甚是好看。”
她愣了几秒,笑了,眼睛眯成月牙状,小小的梨涡若影若现。
刘炎恍惚一瞬,想起了那个合欢树下,对他笑靥如花的少女。他不由得伸出手,指腹轻轻地触上了她的脸庞,她却猛得向后退了一步,将他拉回现实。
她仍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嘴角却多了几分嘲讽:“皇上近日大驾光临,要说的事臣妾明白,皇上如若真的爱她,就带进宫吧,只是这一次不要伤了她的心才好。”
刘炎脸一黑“她是比你幸运不少。”
2
宫中流传,这位比江泱幸运的佳人,名唤卫雪,有清水芙蓉般的美貌,上妆则妖艳至美,素颜则清纯可人,婀娜的腰肢如同初春的柳絮,舞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更有戏说,这位刚入宫的美人容颜更甚前朝苏夫人,此后必定独霸后宫。
江泱很快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美人。
那日,卫雪一袭水蓝色的长衫,毕恭毕敬地唤她姐姐,走到刘炎身边却羞涩地低下了头,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模样,刘炎似乎也爱极了她这般姿态,执起她的手便落了座。
宴会上,歌舞升平,江泱却渐渐失了兴致,兴致缺缺地坐在位子上。
刘炎见她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噬着一抹笑:“怎么?泱儿似乎不太开心啊”
江泱静默地瞥了一眼乖巧倚着他的卫雪,收起撑着脑袋的手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有些乏了,想休息了,还请皇上恩准。”
“哦?莫不是有了?”刘炎接连在她这受气,不觉语气颇重地怼回去。
“有与没有皇上不是最清楚?”江泱听出他的恼怒,却不太在乎,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只留下刘炎坐在原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晚上,未央宫黄灯将歇。
江泱脱了外袍,正准备躺下,门口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个人影,没等江泱做出反应,便不由分说地往她身上压来,嘴上还嘟囔着:“泱儿,泱儿。”
熟悉的气味混合着夜晚空气中飘散的青草香一起涌入江泱的鼻腔。
江泱仲怔,愣愣的半晌没说话,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现在应该在卫雪那。”
刘炎闻言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江泱,也不知道是不是酒醒了,拍拍脑袋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都快忘了你恨我。”
言罢便直起身踱步走了,身影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地寂寥。
江泱愣在原地久久不动弹,直到窗外一阵阵冷风袭来,吹进她单薄的衣衫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躺在床上,把头紧紧地收在被子里。
良久,身体渐渐回温,江泱紧闭双眼,却睡意全无。
3
犹记得那年,江泱还是未成年的少女,出身高贵,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将将十岁便被母亲带入宫中,见到了久不受宠的刘炎,那时三子夺位,长皇子刘荣是最有利的人选,而她的母亲长公主刘子瑜却决心扶持完全没有胜算的刘炎,并准备将她嫁给她,以稳固双方关系。
当刘子瑜牵着江泱的手见到刘炎的时候,江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少年长得甚是俊秀,看年岁,似乎比她长一两岁,一张稚嫩的脸上平淡无波。
刘子瑜撮合似的将江泱推到刘炎身边,吩咐他带她览一览皇宫。
刘炎在外面八方不怀好意地目光中听话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一颗合欢树下,便兀自倚树躺下。
他饶是年岁尚轻,但是一身傲骨,拉拢长公主,娶一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陌生女孩当妻子,他觉得愤懑,又觉得不堪。
正纠结着,半晌却没听到任何声响,睁开眼,只见江泱仍笔直地呆呆站着,一身红色罗裙,雪白的皮肤,见他睁眼便抿唇笑了,嘴角一双浅浅的梨涡,眼睛弯弯的,十分娇俏可人。
刘炎见她这般模样,毕竟年少,不免心中一动,站起身来,直直的看着江泱:“泱儿姐姐,当真愿嫁我为妻?”
江泱那时才多少岁,心思都还未成熟,不知道该嫁什么人。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若你能保我一世平安。”
江泱觉得自己说得很认真,可刘炎听完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可真是个傻姐姐。”
4
江泱回去没几年,宫中便传来消息,刘荣失势,刘炎晋封世子,择日娶江泱为妻。
再见面,却都已是大人模样。
江泱偏爱红色,平日里衣服首饰多以大红为主,但刘子瑜却说红色招摇恐落人口舌,给她装了几箱子的紫色罗裙。
刘炎见到江泱时便是这幅模样,面容清淡,紫色的裙摆随风微微飘荡,见到他轻轻俯身道,“江泱见过世子殿下。”鬓间垂下一缕发,一派温顺的样子。
刘炎踱步到江泱面前,伸手扶起她,“泱儿又何需如此多礼。”
江泱抬头便撞上了一双含笑的双眸。心中不由一紧,他还真不和自己多礼,这声泱儿唤得好生亲密,正欲说话,便听到他又开口:“不过你还是穿红好看,紫色虽得体,不过不衬你的气质。”
江泱听见他这么说,心中甚是高兴,立即笑开了花道:“我也这么觉得!”语气霎时带上了些少女的娇嫩,显得欢快异常。
刘炎也笑了,笑声爽朗,“是,你这样很好,太端庄了反而落了俗套。”
那和他父皇那些妃嫔有何区别。
江泱却听懂了他未曾说出口的话,不由歪头侧目:“我迟早也会和她们一样的。”
刘炎一愣,没有说话。
5
那日一别,刘炎很久都没有出现过,尽管他们二人寝宫不过几步之遥。
等到刘炎再次出现的时候,江泱正在厨房,她今儿早上不知为何就想吃饺子了,就赶紧命人弄了点面粉来,准备擀皮,可怎么也成功不了,反倒是弄了一脸的面粉,正生着闷气。
刘炎静静看了许久,觉得有趣,语带调笑:“是嫌弃宫中大厨了?怎么还自己动手了呢?”
江泱闻声抬眼望去,便见刘炎懒懒地倚在门边,大概是刚下朝的缘故,还穿着一身黑色的官服,衬得他愈发面冠如玉,英俊的脸上带着三分薄笑。
江泱见他心情颇佳,自己心里也放松,鼓着一张脸嘟嘟囔囔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刘炎见她如此反驳,不由哈哈大笑,拿手虚指了指她的脸,江泱反应过来尴尬地擦了擦脸:“殿下难道不觉得我这样更白了吗?”
刘炎直了直身道:“这么看,是有点。”
江泱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泱儿,我准备出宫一趟。”刘炎忽而望着她说。
难不成此次前来是报备行踪的?江泱暗想,嘴里却懂事的说:“我会在宫里等你。”
“那可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刘炎颇为霸道地说。
“为什么?”江泱不禁问。
“我需要一个厨娘,”刘炎顿了顿,目光落在江泱的脸上,“而且……”
他脸上难得染上一抹红,继续说:“而且你是我未过门的妻。”
江泱也抿唇笑了起来。
6
刘炎当然不是真的带她出来做饭的,但确实是带她出来放松放松的,他感觉她快要被那几尺高墙给给压垮了。
目的地是一个叫归村的村落,这里山川环绕,白云悠悠,鸟语花香,颇有一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他们刚到村口,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便发现他们,丢下手中玩闹的物什,兴匆匆地跑来,边跑还边喊着炎哥哥,一声比一声高昂。
江泱悄悄地打量着身旁的男子,他的嘴角有腻人的笑,勾起的弧度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有些孩子气,晃神的功夫,江泱便感觉到好些眼光好奇的看向她,刘炎似乎也感觉到了,开口笑着说道:“快叫江泱姐姐。”
孩子们心性单纯,便一个个都开口叫着,声音一个塞一个高。
这时,远方慢慢走来一个老妇人,满脸的褶子印在面无表情的神情上,透着三分凶恶。她径直走来,拉住刘炎的手,沟壑纵横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慈爱地说道“来了啊,来了啊。”
刘炎点点头,老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江泱,却只是扫了她一眼。
江泱被她的冷淡弄的有些惶恐。便悄悄的拽了一下刘炎的衣角,刘炎低头看了看她拉住他衣角的手,抿嘴一笑,拉住了她的手对婆婆说道“婆婆,这就是江泱。”
婆婆这才认真看了看江泱,目光淡淡的,一点也没有先前慈祥的样子,江泱有些害怕,硬着头皮,乖巧地问好:“婆婆好。”
婆婆点点头,脸上依旧严肃,随后又开口道:“车马劳顿,赶紧休息吧。”
后来很久以后在回到归村的某个夜晚,婆婆才悠悠地和她说起她的故事,莫不是公子逍遥,无心红尘,红颜痴情,坚守终身的事了。
但那个时候的江泱历经尘事,满心破败,听了眼眶直泛酸。
江泱跟着刘炎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屋前,刘炎率先推开门进去了,进屋后,江泱打量着这间屋子,一张床,一张书桌,几把椅子却干净整洁。
刘炎将包袱放下来:“这几晚,我们就在在里安顿好了,不会委屈了你吧”
江泱赶紧姚头,可转念一想这里可只有一张床,吃惊道:“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刘炎低头一笑,兴致盎然:“无碍,这儿的民风较为开放。”
开放?开放到可以未婚同房?尽管心里如此想,但嘴上可是不敢说的。
看到江泱纠结的样子,刘炎才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等会儿我们还要参加晚宴。”
“晚宴?”江泱有些莫名其妙。
“对啊,村里的人欢迎我们的,婆婆是我外婆的表姐妹,所以他们对我们格外热情一点,而且这次前来是特意在大婚之前带你来见见婆婆。”刘炎解释道。
江泱闻言微愣,虽说从小便知将来定是要嫁给刘炎的,但一切那么顺理成章的被他提出来,仍是觉得有些恍惚。
也有些期待。
7
晚宴是及其热闹的,尽管没有宫里豪奢,但准备精良,想来刘炎在这里也是很有威望的,至少挺得民心的。
觥筹交错间,烛台暗黄的光照在刘炎的脸上,就着他若笑的眉眼显得异样的温柔,江泱就是在那一刻忽然就觉得,好像将一生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也不错。
即使他未必能给她盛世不衰的爱,即使也许他未必只属于她一个人,但是江泱知道的,嫁入宫中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多的幻想,也许有眼前的片刻温柔也就够了。
察觉到江泱的目光,刘炎转过头来询问道:“怎么了?”
江泱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脸上爬上了一抹红晕。
一直到回去的时候,江泱都心不在焉的,刘炎见她这副呆呆地模样,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江泱被他这么一碰,立马回过神来,问:“你在干什么?”
刘炎收回手答:“我以为你发烧了。”
江泱更窘了,连忙扯开话题:“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歇息吧。”
话音刚落,江泱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看着刘炎意味深长的目光,江泱懊恼地垂下了头,暗暗责骂自己。
那厢,刘炎已经开始脱衣服了,江泱看见他脱衣服立马就慌了:“你…你…你在干什么!”
谁知道这厮气定神闲的说道:“脱衣服啊,泱儿不是说要早些歇息吗?”话语中还颇带了些委屈的味道。
江泱往后退了几部,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炎又哈哈大笑,也不和她闹了,打开柜子,拿起枕头被子放在地上说道:“好了,耍你呢,今晚我睡地上,你安心休息,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总之,都是迟早的事。”
江泱总算安下心来,一夜好眠。
江泱和刘炎就这么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好些阵子,江泱也渐渐喜欢上这里的生活,平静,自由,安稳。
白天她教女孩刺绣,刘炎教男孩写字,晚上的时候,刘炎陪他说说话,天气好的时候就带她去屋顶看星星。
乡下的星星特别亮,光辉穿过黑夜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线薄薄的轻纱,他们在蝉鸣中悄悄牵手,十指紧扣在一起,通过温度传递爱意。
后来江泱怕地上凉,便让刘炎到床上睡,刘炎秉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抱着枕头就躺到了床上,倒是江泱小心翼翼的躺在他的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谁料刘炎一转身就环住了江泱的江泱瞬间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惹得刘炎在她耳边轻轻地笑,将睡之际好像听见刘炎轻轻开口:
“泱儿,以后唤我阿炎。”
8
门外传来馨儿的声音:“娘娘天亮了。”
江泱睁开眼望向天外,天已大亮,起身下床梳妆,馨儿端水进来。替江泱绾发描眉,江泱望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毫无生气,转头向馨儿问:“你觉得我美吗?”
馨儿笑答,“娘娘自然是美的。”
江泱轻轻笑了,这时丫头进来通报:“娘娘卫婕妤来请安了。”
江泱点点头,缓缓起身走入内殿,卫雪规规矩矩地给江泱行礼:“小雪给姐姐请安,妹妹初入后宫理应来给姐姐请安,莫不是皇上昨夜提醒,妹妹还真给忘了”
江泱抚抚眉,显得淡然极了,也倦怠极了,懒懒的开口:“他让你来的?”
卫雪羞涩地点了点头。
江泱起身,走到卫雪面前,取下她头上的红簪,握在手上,随手扔在了地上,簪子立马碎了。
“这西域的血红玛瑙越发不如从前了。”江泱望着卫雪错愕的脸道,“回头让皇上再赏你一支便是。”
“这簪子可仅有一支。”刘炎此时从外走进来,“泱儿为何要把它打碎?”
江泱撇了一眼刘炎道:“臣妾这殿内素来清净,今日突然多了这么多的人,倍感困乏,就手滑了。”
话虽有解释之意,语气却是理直气壮的。
“也不怪姐姐,是臣妾思虑不周,带的侍从多了些”卫雪善意地解释。
刘炎扫了她一眼:“罢了,你先行回寝宫休息,朕晚些再去看你。”
卫雪乖顺,行过礼就走了。江泱看着她的背影:“她很漂亮。”
刘炎一言不发,兀自在榻上躺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他回来了。”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却用手捏了捏眉心。
江泱不同,她听完他的话猛地睁开眼,急忙开口,语气还带了点小心翼翼,一扫之前的冷漠:“你是说,他没死?”
刘炎抬眼看着她,细细地看着她,她上扬的眼角眉梢,她死寂多年的复苏,她忽而栓艳的脸庞,她可以收敛的锋芒以及小心翼翼地询问,看着这一切都不是为着他,多少年了?她肆无忌惮的恨着她?
“阿炎!”江泱见他只是望着她也不回答,便急着喊。
刘炎见她这个样子,苦笑:“这个时候你倒是会唤我阿炎了。”
江泱自知失态,平静了些,才道:“你明明知道,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康。”
刘炎不理她,站起来,拢了拢袖子,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悠悠地开口:“你不也明知道,朕是不会告诉你的。”
江泱跌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眼泪顺着脸颊滴在地上,她失神地看着地上的泪渍,哭了吗?她还以为她的眼泪早已流干。
仿佛那些随着他的“死去”而沉静的东西一夜之间复苏了,比如那些鲜血淋漓的恨。
9
“皇上,皇后娘娘还在等您呢。”
管太监有一次上报,但刘炎依旧不为所动,公公自然也就纳闷,虽说宫中盛传皇上不待见皇后娘娘,但他多分心眼,自然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他认为皇上心里是有皇后的,以前巴巴地跑到人家宫外一站一宿,可现如今皇后每天亲自来等皇上,皇上却又是置之不理,心思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江泱见公公出来了,满脸愁绪,欲言又止,心中也是了然,说道:“公公不必为难,本宫接着等便是。”
三更夜。
刘炎放下手中的奏折,向殿外走去,余光瞥见江泱伏在椅子上睡着了,他蹲下来,看看着江泱恬静的睡容,仿佛又回到了归村的时候,那时候他每天醒来也可以见到这样单纯的睡容。
他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她的脸庞,她动了动嘴角,没有醒。刘炎笑了笑把她背在背上向后宫走去,公公见状要跟上,他挥挥手打发了。
他现在只想和她单独走走,平静地,没有争吵的。
江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伏在刘炎的背上,恍恍惚惚地,她把脸伏进刘炎的颈窝唤道:“阿炎。”
刘炎感到她的亲近,轻轻地开口回答:“恩?”
“阿炎。”江泱再一次唤道,刘炎不回答了。
江泱一遍遍的喊,不厌其烦,甜糯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睡意,让这个夜晚多了几分清明。多年后,刘炎坐在高高的皇位之上,众人喊他陛下,皇上,可他却经常想起某个夜晚少女一声声甜糯糯的阿炎。
翌日。
江泱醒来的时候,刘炎躺在她的身边,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凑近轻轻抱住他,眼里闪过片刻的温柔。
从那以后两人便恢复如初的样子,至于那些过往,心照不宣地缄口不言。
10
江泱依旧过的很平静,她总喜欢在午后让馨儿搬出椅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小坐一会儿,树是刘炎让人移过来的,他说他觉得她站在合欢树下的样子很美。
她有很多次想要开口问刘炎刘荣在哪里,可当她每每想要开口,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刘炎为她描眉的神情,专注而细致,紧抿着唇,微微皱着眉。她就开不了口了。
她太贪恋这眼前的温柔。
卫雪来找过她,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眼睛肿肿的,委委屈屈的样子,她说:“姐姐,你不爱他对吧,你根本不爱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利用他对你的心!”
江泱看着她,反问道:“你很爱他?”
卫雪连连点头,末了,还加上一句:“你恨他不是吗,任谁都看得出来。”
江泱抬眸看她,轻嘲:“你知道的还挺多。”
卫雪又欲张口,江泱乏了,就打发走了。
晚上刘炎问起江泱便搪塞过去了,卫雪说她恨刘炎她不否认。但是她还算错了一件事,即使她恨他,即使她恨他不得好死,但她的眼里依然容不下他身边其他的任何女人。
这日江泱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紫色的纱裙配上婀娜的身段,一笑倾人城。她满意地笑了,刘荣最喜欢她如此打扮。
是的,她找到他了,只要他自己愿意出来,自然会被找到的。
刘炎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楼下,江泱今天身穿红色萝裙,巧笑倩兮,亭亭如黛,是那人最爱的模样,她神色平静,姿态自若,陌生的可怕。
他忽然很想念那些年少的日子,那时她烈火如歌,最喜穿红,脸上总是洋溢着明亮的笑容,露出浅浅的梨涡,而现在她很少出现这种笑容了,每当她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他恍惚觉得,三千红尘,八荒尘埃,都已经死去,老去。
或许那个时候太过年少轻狂,只觉得来日方长。
那时他初登帝位,尚且稚嫩,时常忙到三更,不免会忽略了江泱,江泱很懂事,不缠着他,只是每每在塌上等到睡着。
等到他根基已稳,以为他们可以地久天长,白头到老了,他兴奋地去找她,看到的却不是那个温顺懂事目光绵绵的她,殿里灯火很暗,江泱长长的发丝直直的垂在她的身后,含水的眼眸里充满了绝望,柔弱的身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折断。
她质问她“你为何要*害我的家人。”
刘炎心下一沉:“谁告诉你的?”
江泱一族祝他登上帝位,却也在他成功之后成为最大的威胁,他必须永除后患,莫怪的他无情,不过是他自出生以来就带着的铁石心肠。
他从来就不是江泱想的那样单纯,原本她也不过是他宏图大志中的一枚棋子,只不过他动了执念,想许她一世无忧。
江泱嘲讽地笑了:“莫怪帝王无情,只道芳心错许,那么你又准备怎么处置我呢?阿炎?”
刘炎眯着眼,答非所问,语气肯定:“是刘荣。”
肯定是他,他忙于政事,都是他天天陪着她,真是讽刺。
“不是他。”江泱撇过脸。
“不是?”刘炎扳过她的脸,唇瞬间压下,唇齿交缠间近乎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江泱睁着眼,眼泪无声无息地流。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吧?
宫外一派宁静。
翌日,却传来了刘荣的死讯。
11
江泱的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她进去的时候,刘荣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沏茶,抬头看见江泱也并不惊讶,笑着说:“来了,尝尝我泡的茶。”
江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涩涩的,她开口:“你还好吗,我以为……我还以为……你死了。”
江泱的声音有些颤抖。
“很好啊,阿炎一向大方,对我还算不错,这些年游山玩水,也不觉得宫里有那么好了。”刘荣笑着说,口气到像是放下了的样子。
“外面既那么好,那为什么回来?你明知道,阿炎他会*了你的!”江泱有些激动的说。
刘荣依旧淡定,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想回来看看你。”
“你怎么那么傻……”江泱责骂。
刘荣拍拍她的手:“放心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江泱走的时候刘荣没有送她。
少年时的动心没有开口。后来,便听说她成了他弟弟未过门的妻,母亲失宠,他也被夺世子之位。
再见面,她巧笑倩兮,亲呢地喊他荣哥哥,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江泱当晚回去,就立马去找刘炎,她不顾公公的阻拦,闯进内殿,刘炎看见闯进来的她,捏了捏眉心,很疲乏的样子,说道:“今日朕有些累了,并不想见任何人,听任何话。”
江泱看着他,不说话,这就是她十几岁的时候便托付终身的人,尽管后来他欺她,负她,陷她于不义,但她始终记得那些在归村的日子,不管假意或真心,她是真的觉得很开心。
刘炎被她这么盯着,无奈开口道:“你去见过他了?”
江泱点点头。
刘炎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狠决的表情来:“你别想着走,我不会同意的。”
“你早该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永远的离开你。”江泱静静地说,“刚开始我进宫的时候,你对我说,我不适合这,我那时也就想着,不适合就不适合吧,反正你会陪着我,可是现在我不想让你陪着我了,我爱你,可是和你在一起令我很痛苦。”
刘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爱他居然让她觉得很痛苦。
他不知所措,语气着急:“你恨我,你恨我,那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我不见你,但是也请你不要离开好吗?”
睥睨天下的君主此刻却语带卑微。
两个人都没说话。
但两个人都知道结果。
江泱靠近他,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像哄小孩一样说道:“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对卫雪,这宫里已经不再需要一个江泱了。”
她做皇后多年一直独守空闺,自请出宫时皇帝反而卑微挽留
刘炎没有说话,悄悄流下一滴泪。
尾声
江泱走了,带走了馨儿,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带走。
刘炎废后,另立卫雪为后。
卫雪忽而盛宠不衰,令人艳羡。
次年,卫雪的第一个孩子出世,刘炎封其为世子,那日刘炎抱着那个孩子,久久不出声。
又过了多少年,某个安静平和的夜晚,刘炎抱着卫雪,轻声喊了一句:“泱儿。”
卫雪呆愣,转身却看见刘炎的睡颜很不安稳。
卫雪轻声下床,她看着夜晚黑压压的皇宫,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她初遇刘炎时,他问她是否愿意随他回宫为妃,她自以为得到了全世界,现在想来却十分可笑,那时的刘炎,眼睛里分明不带一丝爱意。
第二天,刘炎转醒,卫雪微笑着说:“她在归村。”
刘炎没看她,只是背过身,平静地穿好朝服后嗯了一声。
她的行踪他又何尝不知,只是年少时痴缠的盛世不衰,她早已让他许给了别人。
许多年后,或者更多年后,卫雪和刘炎的故事成了千古佳话,而江泱已成了时光罅隙中的一粒浮尘,消失不见。(原标题:《未央宫:江山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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