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提到如果参考后来的“拳皇”等案例，即使暴雪公司主张将《炉石传说》游戏画面整体作为类电作品进行保护，可能也会受限于卡牌类游戏类型的表达特点，难以获得支持。今天看看具体情况。
背景
益趣公司认为《拳皇98终极之战OL》（简称《拳皇》）游戏整体构成类电作品，以《数码大冒险》整体抄袭《拳皇》构成著作权侵权及不正当竞争案由，在北京、上海分别提起诉讼。
北京案，原告明确本案中其仅主张天赐之恒公司、指天公司在安卓端两款游戏的侵权行为。
上海案，原告明确本案中其仅主张上海羽盟公司在iOS端两款游戏的侵权行为。
《数码大冒险》是以下游戏的统称，即《数码宝贝大冒险》、《精灵大冒险》、《觉醒吧数码神兽》、《进化吧精灵宝贝》、《决战数码世界》、《暴龙超进化》、《神奇数码世界》、《究极进化》、《驯兽师之王》、《数码大乱斗》、《数码X进化》、《数码进化》、《妖怪物语》。原告主张被告游戏抄袭《拳皇》时主要是把题材从“拳皇”换成了“数码宝贝”，后来又陆续上线与侵权游戏内容完全一致的游戏，只是更换了游戏名称。
案件发生在著作权法2020修订版生效前，因此原告主张的是“类电作品”而非“视听作品”。
根据当时我国著作权法及其实施条例的相关规定，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是指摄制在一定介质上，由一系列有伴音或者无伴音的画面组成，并且借助适当装置放映或者以其他方式传播的作品。
对于游戏整体画面是否属于类电作品，法院审查时一般看是否符合以下两个条件：
第一，是否具有连续动态的图像；
第二，是否能够表达一定的故事情节。
益趣公司认为《拳皇》符合该等构成要件，主张涉案游戏整体构成类电作品：
第一，涉案游戏《拳皇》不是简单的卡牌类游戏，而是集卡牌、角色扮演、人物养成为一体的综合类游戏，具有具体的故事情节、人物关系、剧情发展；
第二，游戏系统设计（关卡设置、人物出场顺序、人物对战剧情、旁白文字、技能特效等）均基于主线剧情引导并完整体现主线剧情；
第三，基于漫画中的人物关系设计游戏人物关系、技能体系，并通过“游戏战队”、“羁绊”、“主线关卡”等多个内容来体现人物之间的关系。
第四，玩家通过在游戏系统中进行游戏操作，在游戏世界里体验角色选择、成长、对战等一系列游戏事件和剧情，获得与电影作品欣赏类似的沉浸式视听体验。
详情见判决原文。
北京案，法院认为电子游戏构成类电作品应满足三个条件，即电子游戏包含一系列的图像或者画面；上述图像或者画面能以某种连续的方式显示，上下之间存在紧密的联系；电子游戏呈现上述图像或者画面时会给人以活动的印象、感觉。至于创作游戏画面的技术手段，包括“摄制在一定介质上”，法院认为不是类电作品构成要件。
基于在案证据及陈述，北京案的一审法院认为原告的主张不能成立：
“结合其提交的证据及陈述来看，草薙京与其他人物的活动及关卡类游玩情况，均不构成连续的画面，也缺乏电影情节的表达方式，画面的整体观感散乱，不能形成较为集中的主线表达方式，不能形成蒙太奇效果，据此主张涉案游戏构成类电作品，不予支持。”
二审法院支持原判，并进一步从游戏类型及表达特点进行说明：
- 涉案游戏是卡牌游戏，核心玩法为随机抽取角色卡牌、培养角色、培养装备等；与ARPG游戏（动作类角色扮演游戏）不同，卡牌游戏在运行过程中通常呈现的是若干非连续性的静态画面，并且故事情节要素较弱。
- 在涉案游戏的整体游戏画面中，包括战队、格斗家、酒吧、商店、背包、任务、社团等游戏系统在内的多数画面均以静态画面为主要呈现内容，并随着玩家的操作行为实现不同静态画面的变化与切换——上述游戏画面之间大多不具有连续性，不能表现出画面中的人物或事物在运动的观感，亦不具备相应的剧情或故事情节，故未构成类似电影作品的连续动态画面。
- 因此，涉案游戏画面就其整体而言不构成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
上海法院与北京法院观点一致。
其中关于“卡牌类游戏故事情节要素较弱”这一问题，益趣公司认为“《拳皇》游戏将背景故事与人物关系、游戏系统相结合”已经符合类电作品表现形式的要求。但法院认为关键还是要看画面呈现是否构成表达，提出：
- 《拳皇》游戏的背景故事仅决定了游戏题材以及人物关系；
- 而游戏画面主要呈现的是格斗这一主题；
- 过于单一的思想表达无法满足类电作品对于故事情节的要求，因此，对该意见不予采信。
整体与构成
需要注意的问题是如何处理“游戏整体”和“游戏构成元素”独创性的关系。
本案中，益趣公司上诉时提出，“由于《拳皇》游戏中每个人物定位、道具、装备、场景等的具体选择与安排具有独创性故游戏整体亦具有独创性”。对此，二审法院认为游戏构成元素具有独创性，不等于整个游戏画面具有类电作品所要求的独创性，即：
- 游戏元素或者游戏单幅画面的独创性不能决定整个游戏画面是否具有类电影作品所要求的独创性”；
- 虽然《拳皇》游戏中的单张游戏画面、动图或者动画等可能构成著作权法所规定的其他作品，但不能据此认定整个游戏画面构成类电作品，二者的判断标准应有差异。
现有案例中，权利人往往会同时提出A.游戏整体画面构成类电作品；B.游戏构成元素单独构成美术作品、文字作品等，但目的和后续做法会有差异：
- 有的是以游戏构成元素具有独创性证明“组成部分具有可版权性，因此整体具有可版权性”，主张对游戏整体画面按类电作品进行保护；
- 有的是同时对游戏整体画面和游戏构成元素（无论这些元素是否已经包含在游戏整体画面之中）同时主张保护；
- 有的是请求将游戏整体画面作为类电作品进行保护，如果法院认为不构成类电作品，则要求按游戏各要素各自属性进行保护。
在近年来的游戏与类电作品认定相关的案例中，法院通常的处理方式是会对原告诉求进行审查，如果可以认定游戏整体画面构成类电作品，那么，在认定整体构成类电作品并予以著作权法下的保护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再对各别元素进行著作权法保护。但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小结
“拳皇”诉“数码大冒险”案的最终结果是，虽然原告关于游戏整体构成类电作品、游戏设计构成作品等主张未获支持，但法院判定被诉行为违背商业道德和诚实信用原则，属于“不劳而获”型的搭便车行为，构成对原告的不正当竞争。最终：
- 北京案，判决被告指天公司、天赐之恒公司立即停止涉案不正当竞争行为，共同赔偿益趣公司经济损失150万元及合理费用176200元。
- 上海案，判决被告上海羽盟公司停止涉案不正当竞争行为，赔偿益趣公司经济损失及合理费用160万元。
参考：
2019年6月28日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2017）京0108民初29139号
2020年5月24日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民事判决书（2019）京73民终2613号
2019年9月27日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2017）沪0107民初27752号
2020年12月1日上海知识产权法院民事判决书（2020）沪73民终33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