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22年05月26日
自然情况:
王庆高(男):1956年11月12日生人
毕业学校及班级:吉林桦甸常山中学
下乡时间:1975年07月15日
落户地点:吉林省吉林市桦甸县城郊公社公发大队刘家(屯)生产队
回城时间:1977年12月31日
采访札记:
朋友和王庆高商量,把他关于“我的知青生涯”回忆一文发过来,说是很有故事性。可不是,一搭眼就被吸引,条理分明且写实细腻,极强的归纳整理力,书写着年代里艰难与无奈与抗争的一幕一幕。作为集体户长,他笔底吃喝拉撒、柴米油盐的一个侧面生鲜、活泼,令人泪目,感慨万千。
特别是知青的“五个第一次”,在特殊环境下放低吃食要求的现场画面,醒目地把“民以食为天”提上日程,他们吃康粮的情节让我落泪了,青黄不接之时以至于挖野菜吃连大酱都没有,跑遍整个村子才在贫农老户长家借到满缸气味熏天、无数蛆虫蠕动的臭大酱,几天时间他们吃了小半缸。至此,禁不住哽咽着哭出声……
一户之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如风往事,游刃有余的叙事风格,反映出当时的困境与现实的变迁,客观且深含理性。最终,几句话勾勒出小山村的发展与进步。当然,也有对世代生长生活在那里的人们,道出一种无形的牵挂与叹息。
他是吉林桦甸人,先后做过知青、工人、企业管理干部,2016年退休。喜爱旅游,已自驾走遍祖国万里河山,写游记,用文字记录人生。
这是不惧苦难,惯看生活万象,内心充满阳光的人。经历了生存的考验与挑战,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自由行走的路还很长,真正的人生与心灵探知的长征,也许才刚刚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朋友说,他现在广西。我所能及的,只有送上祈愿:安康与快乐。
王庆高(前)和孙明光(后左一)、郭民权(后左二)回城后在县照相馆拍摄(1978年2月)
王庆高自述:
蹉跎岁月 人生磨砺
1975年7月15日,是我永远铭记的日子,桦甸县革委会在朝中操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会。从此,我们共同拥有了中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的名称——知青,开启了我一段无比艰辛、磨练励志的知青生涯。
下乡前一天,我们11名高中毕业生在县造纸厂门卫室召开会议,选举我为集体户长、耿东鞠为副户长、张云山为财经委员的集体户班子。厂党委*高喜福、行政厂长张云平讲了勉励的话,指定了厂办王有功为厂社户协调员,也就是带队干部。还为每人发放一套洗漱用品及笔记本、钢笔和一顶印有扎根农村干革命的草帽。
造纸厂送行的汽车顺着路况极差的盘桦公路,北侧是一条长长的山沟,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向西来到城郊公社东柳树供销社门口,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生产队长张风岐亲自赶马车来接我们了。山沟尽头就是我们的落户之地:桦甸县城郊公社公发大队刘家(屯)生产队。
刘家屯坐落在半山腰与山脚下的斜山坡上,一条不足500延米的土路两侧散落着二十几户村民,山脚下一条小浅河静静流淌着。进屯需涉水而过。全屯有耕地63垧,绝大部分为山坡地,人口154人,包括18位知青。属于典型的地多人少村屯,粮食年产量10万斤左右,亩产约150斤上下。当时,黄河长江流域亩产量可达400-500斤,整个生产队年产值不足万元,工分值为负数,1974年末为“倒找”钱,每10分工到扣6厘钱,干得越多赔钱越多。生产队管理混乱,长年抓阶级斗争,生产队长轮流换,社员干活“大帮轰、大锅饭”,出工不出力,大伙干活没心气,社员每户欠生产队的“三角债”多的300多元,少的也有百十元,那可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呀!
面对这种令人震惊的局面,集体户里有人彷徨迷茫甚至恐惧,在大队党支部及大小队工作组的鼓励下,全体知青第三天就投入到了紧张繁忙的夏锄劳动中去。
刘家集体户建户于1970年,首批吉林市应届初高中共11名知青插队落户于此,他们1973年底有10人抽调回城,剩下一位名叫赖亚娟的调到公发大队田家生产队任队长,也于1976年回城。1974-1977年,又有我们34名知青落户于刘家集体户。
作为集体户长的职责:我要负责十几二十几人的吃喝拉撒睡、柴米油盐。我们集体户不同于其他兵团、农场、知青点,他们有公共食堂,而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一切所需得自行解决。
户里有四铺大炕、四口大锅,每年要烧掉很多柴禾,总不能睡凉炕吃生米,每年秋冬季节我都要组织户员多次进山割秋板子、砍干枝,以备一年之需。
磨米磨面更是重中之重,集体户知青能干也能吃,每人每天吃饭按三斤成品粮计算,每隔几天就得晚上组织人戳苞米、磨玉米面。吃菜得自己种,所幸生产队分给我们两亩地,不光种就算了,还得管理,得采摘,得利用业余时间去做。
最难的是挑水,户里大约每天需要七八担水,男生按轮流表去做,一担水来回一里多地,需要一个多小时,而且还不能耽误出工,轮到谁挑水谁犯愁。
我这个监督者更难:做饭就是一大难事,刚开始女生轮流做饭,每人十天,有些女生做的饭菜真难吃,后来基本就固定由耿东鞠、李玉霞、禚桂华、高秀兰4位做饭。直到现在我还怀念她们做的锅贴大饼子、青萝卜汤、熬的大碴子粥……油、盐、面碱是我们户每天必不可少的物资,都是凭票供应的,每人每月豆油三两、咸盐半斤、面碱每户一斤,经常有缺一样的时候,我和做饭女生要走半个屯子或整个屯子才能借到一大碗,去城里买,往返要一整天,买回来要及时还哟!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繁重的劳动、忙不完的琐事,春种、夏锄、秋收、冬忙,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生产队长派活儿,社员干得都是俏活、技术活,知青干得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夏天铲地、秋天割地,知青可是绝对的主力,队里只派两个打头的,也就是生产组长,领着我们干活,天不亮出工、天黑收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磨出了一手老茧、累弯了青春的腰,这真是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锤炼了意志,铸就了品格。
集体户的知青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学习一些生活劳动技能,女生学会了烧水、做菜、发面、加碱、贴大饼子、下大酱、腌咸菜、渍酸菜、养猪等;男生学会了砍柴、劈柴、扶犁、扬场、赶车等,真难为这帮小青年了。
在刘家屯社员和知青的共同努力下,战天斗地、辛勤耕耘,1975年末工分值由负转正,达到了每日0.18元钱,1976年每日0.25元,1977年末更是达到每日0.33元,工分值逐年提高,知青们感到非常自豪和具有成就感。
刘家生产队1975年末到了发工分钱的日子,我五个半月挣了1600多工分,应得30元,实得5.80元。扣除生产队发的福利:稻子30斤、黄豆20斤、马肉2斤、大萝卜50斤、土豆20斤、地瓜10斤、小杂粮5斤、还有集体户借的3000斤苞米都要人均扣除。拿到钱以后,我真的很激动:挣到了人生的第一笔钱,够我半年的零用钱了,终于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下乡知青那时的政策是,第一年每人每月供应商品粮27.5斤,发放10元生活费。第二年开始,每年由队里发600斤口粮,即毛粮,带壳带皮,折合成品粮约450斤,根本就不够吃。社员每人每年360斤毛粮,当时流行一句顺口溜“够不够、三百六”,知青吃不饱,农民也很苦。
1976年7月,突然接到公社大队紧急通知,各生产队必须组织一支*思想宣传队,演出的主要内容是狠抓阶级斗争为纲、学习天津小靳庄、狠批右倾翻案风。
知青是中国的一个特殊群体,历经沧桑磨难,把最宝贵的青春年华献给了祖国。我们刘家集体户知青也经受了同样的洗礼,同住一个屋檐下、同饮一井水、同吃一样的饭、同工同酬同劳动,结下了一世的深厚情谊。
延秀华(前)、后排高秀兰(左)、焦玉芬(右)回城时在县照相馆拍摄(1978年2月)
记得有位名人说过:“世界上不管发生了什么,尽管遭遇了瘟疫、战争,有一件事都会悄悄地进行,那就是恋爱、结婚,无法阻挡”,我们刘家集体户知青共有五对进行了隐蔽的恋爱,回城两年后陆续步入了婚姻殿堂。那时,恋爱绝对不能公开,会影响当兵、求学、抽调回城之路,就真的是扎根农村干革命了。
岁月如歌、往事如风,蓦然回首间,我的知青生涯距今已近50载,轰轰烈烈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只是历史长河中一朵小小的浪花,曾经的故事,过往的经历,都在岁月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现在的刘家屯生活富足了很多,但他们仍守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世代繁衍、生生不息,这块养育了我们几年的土地,值得我永远铭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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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世态记录者,灵魂倾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