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tr
盛唐的崩塌是多种因素合力的结果，不过，如果要在这里面找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则非皇权的肆虐不可。本文讨论唐朝*太子的传统，从中寻觅中古皇权演变的来龙去脉。
前阵子由马伯庸同名小说改拍上映的《长安十二时辰》无疑是本年度上映的影视剧FMVP强力竞争者。剧情设定虽不过短短一日，却道尽了大唐盛世下的繁华与危机。唯美的画面，服饰，礼仪，道具布景等细节的大幅度还原（第23集的几声“大人”实在是败笔）将观众深切代入到1200多年前的繁华长安。而繁华背后的危机则全由剧中一条清晰的政治主线铺张开来——圣人、太子与右相。
《长安十二时辰》中的大唐盛世
在第41集中，韩童生老师饰演的何执正（历史原型贺知章）于花萼楼内痛斥圣人（唐玄宗李隆基）在年老懈政仍不忘时时提防太子（历史原型唐肃宗），放权右相林九郎（历史原型李林甫）造成了煌煌大唐由盛转衰想必让很多人都有所感慨。
而真实的历史上，唐玄宗放权李林甫构陷太子也确有其事。实际上是有意压制东宫势力。而这些政治作为和表现，在之前的历史中却是重复着在上演。
何执正（贺知章）怒斥李四郎（李隆基）
贵族政治下不稳定的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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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期，随着秦汉以来皇权劣化与社会发展合力造成了秦汉帝国皇权所依赖的四大支柱崩塌（即大司马所言法家吏治、谶纬神学、地方控制、平铺社会）。其中谶纬神学的*和魏晋以降的一系列禅代导致皇权的合法性越走越低，不得不向逐渐壮大的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妥协，让渡出大量权力。另一方面，不甘居于幕后的皇权也通过扶持宗室来抗衡士族。
但扶持宗室又是一把双刃剑，宗室做大后无疑会觊觎皇位（门阀贵族也会通过宗室操盘来影响国政，保障自己的地位），造成皇族内乱。但若不扶持宗室，脆弱的皇权又会面对权臣、功勋集团等其他势力的挑战。
在皇帝看来，自家人斗来斗去总比江山被改了姓要好。因此，在整个魏晋南北朝几百年时间内，历代王朝的君主明知给宗室实权是饮鸩止渴，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结果就是掀起了一次又一次同室操戈的惨剧。
同时，为保障这种不稳定皇权的平稳传承。又有必要让太子提前掌权来获得政治根基。但这样势必会产生皇权与太子党的摩擦，且这种摩擦会伴随着时间（皇帝老去，太子成年）愈演愈烈，最终酿成亲情惨案。即使像宋文帝刘义隆那般一心一意的对待太子，结局仍是悲惨的死在亲生儿子的刀下。
在这个问题上，一向*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石虎反倒是讲了句大实话：
吾欲以纯灰三斛洗吾腹，腹秽恶，故生凶子，儿年二十馀便欲*公。今世方十岁，比其二十，吾已老矣。
直到两宋，随着士族在唐末五代的战乱中彻底衰落和科举制的大规模普及带来了成熟的文官体系，皇权近一步稳定的同时也不必需要太子提前掌权。而在此之前，老皇帝想致死都握有权力又要儿子在自己死后顺利接班，犹如南柯一梦般遥不可及。
中古过渡时期皇权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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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尽管门阀贵族自南北朝以后不断得到削弱，但在唐朝前期，由于关陇贵族的军事背景，上百年士庶天隔的社会格局带来的文化积累与身份认同，让门阀贵族依然拥有对社会的巨大影响力并对皇权产生威胁。而当时也还未形成成熟的文官体系，皇权依然不够稳定，时刻面临着多方挑战。
但唐朝毕竟体制上延续了北周和隋，内有浓厚的秦制色彩。经过武周时代对关陇贵族的残酷打击，以及神龙政变，唐隆政变和先天政变连续三次统治集团上层的权力斗争，皇权逐渐从不断衰落的贵族手中夺取军政大权，并最终在开元年间实现了权力集中。
而后，唐玄宗李隆基又通过十六王宅消除了近支宗室对皇权的威胁。让他在面对逐渐兴起的东宫势力终于不用像他的先祖李渊、李世民那样同时扶植两个儿子互相制衡巩固自己的权位，更不需要像他爷爷李治那样通过扶植自己的奶奶来制衡太子……
他所需要的，就是扶持一个既能代表自己的权益，还能压制东宫的臣子。于是在开元后期至天宝年间，以皇权和东宫之间的博弈为主的政治背景下，吏治官僚系的李林甫取代了文翰大臣系的张九龄，担任中书令（右相）。
李林甫对李隆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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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李林甫作为唐朝的远支宗室，身份天然高贵，能压士族豪门一头。其次，李林甫拥有很强的政务能力与才干。李林甫以荫入仕，基层起家步步升迁。参与并推行了税收、兵役、法典、漕运、行政机关等一系列改革。
天宝年间，由于府兵制和均田制的*，以及军事重心逐渐向边境转移。在土地矛盾，财政压力陡增和频繁对外用兵的双重压力下，唐帝国的行政体系仍能保持灵活运转，足见李林甫之能。
李林甫的工作能力相当突出
而李林甫也秉承玄宗之意，在打击东宫势力方面可谓尽心尽力。先是协助当时得宠的武恵妃，利用她想让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的心理构陷原太子李瑛，并罗织“三庶人之祸”连根拔除了李瑛一系的势力。而武恵妃的儿子寿王李瑁事后不仅没有被立为太子，还强行被亲爹带了顶绿帽子……
随后面对继任太子李亨，李林甫又借皇甫惟明-韦坚案、王忠嗣案、杜有邻案、杨慎矜案施展连续暴击 100%真实伤害，将李亨死死摁在了新手村。
靠前站的三位兄台都被右相撕了名牌
但李林甫虽为一个强悍的文法吏，终究仍只是皇权的代理人，所作所为自然也包含了帮助皇权作恶。李林甫自己也并非看不懂大势，当儿子李岫跪拜在他面前，声泪惧色道：“大人久处钧轴，怨仇满天下，一朝祸至，欲为此，得乎？”李林甫只能无奈说道：“势已如此，将若之何？”早已陷入权力漩涡的中心点无法脱身。
集权的实质上是侵蚀他人的权力，将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上，并借此逼迫他人就范的一种权力分配方式，所以掌权者的人一旦失去权力，人身安全就不能保证，所以掌权者不能退出。
——大司马《宿命三国》
所以李林甫的家族在他刚死不久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还未下葬，即被削去官爵，抄没家产，诸子被除名流放岭南、黔中，亲党中则有五十余人被贬。李隆基还命人劈开李林甫的棺木，挖出口内含珠，剥下金紫朝服，改用小棺以庶人之礼安葬。而李林甫自己，也在之后的历史中逐渐被奠定为大唐由盛转衰的头号背锅侠。
李林甫死后家族破灭
在李林甫死后，李隆基又扶持杨国忠来代替李林甫的角色。但外戚出身的杨国忠资历尚浅，声望不足。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李林甫那样的政治控制力。而李隆基为杨国忠的仓促布局不仅没有夯实后者的地位，还打乱了自身步调，间接引发了杨国忠与边境将领的矛盾。
面对日益难以兼顾利益的职业军人集团，和帝制造成以土地兼并为主的尖锐社会矛盾，还有伴随着统治集团内斗、因天象异变在短短三年内连续两次的改易正统所带来的社会心理变化，在外重内轻的格局下，唐王朝内部的诸多暗涌在天宝后期已渐显排山倒海之势。而那个让无数人魂牵梦绕的大唐盛世，也在历史的车轮中，逐渐迎来了狂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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