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文
“哒哒哒……”远处奔来一匹白马，背上驮着那个潇洒的骑士，就是著名的“白马王子”——据说，每个女子心里都藏着一个他。大概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女子，心里竟然藏着一个寨子——垰崼（kǎ dié）。
垰崼藏在平武的深山中，它背靠桑纳日珠神山，是白马藏族十八寨中最古老的寨子。朋友叫它“上壳子”，我不明就里，自以为从“垰”字上找到密码，因为听说在它对面山脊上还有一个寨子叫“下壳子”。这一上一下两个寨子不就是“垰崼”吗？我自鸣得意：本人开发出了一款新型APP——“形色识寨”。
当然，事实并非我想的这样。
那天，当我站在“上壳子”古老的木寨前，才明白垰崼为什么被称为“云端上的部落”。这个部落在海拔3000米的山上，终日云蒸雾绕，恍如仙境。风兴许是桑纳日珠神山的第十个孩子，挥洒自如。你看，他一会儿将青山浸泡在牛乳里，一会给寨子挂一顶巨大的纱幔，一会儿又任性地撕扯着眼前的白缎，撒向深邃的山谷。他可能又是李白从天姥山带回的书童，摇头晃脑吟诵着“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我怀疑他是从安徒生童话里跑出来的，这孩子一脸天真：“她什么也没穿啊！”那种透心凉，让我觉得自己裹着皇帝的新装。
云中漫步，说的是来寨子里游玩的这群五六十岁的“少女”。她们脚踩云朵，往来穿梭，身姿轻盈，时而在格桑花丛巧笑倩兮，时而在高柳树下美目盼兮，时而旖旎在木栅栏旁边。“咔嚓”“咔嚓”，摄影师用镜头捕捉每一幅瞬息万变的云图，画家静静描绘出木楼灰瓦、石阶木栅，青绿的荞麦和五彩的衣褂。于我而言，垰崼就像一块厚厚的海绵，深深地吸引着我，我是他云端里一滴小小的雨。
站在一座老屋前，见一块菜地依山而垦，微微倾斜。菜地四周用木栅栏围着，低处种着蒜苗、青菜等，高处摆放着十几二十个蜂箱。这些蜂箱用原木做成，树木采自本地山中，有成人手臂合抱那般大小。白马人把树干锯成一米左右长短，掏空树心，再用一块大树的横截面做盖子，房前屋后就地摆放，就成了一个养蜂场。
“吱嘎”一位老阿妈拉开门走出来，她身穿斑斓的百褶裙，头戴白羽毡帽，见到我，微微一笑。我兴高采烈，冲她说了一箩筐话，她摇摇头，尽管不懂，还是笑笑。她跨进菜园，拔拉下一把蒜苗，在屋前用水冲洗干净，又走进了那扇黝黑的大门。我很想进去看看屋子里的情形，但是主人不请，我不敢进。
正沉思，门又嘎吱一声开了，一个男子走出来，他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阿妈请你进去喝口水！”我欣喜极了，跟着他走进屋子，来到左边的灶房。灶房里有些幽暗，火塘闪出时明时暗的光。一位满面沧桑的老阿爸坐在地毯上吸烟，这应该是家里的长者，我合掌给他点头致谢，他默许我坐在火塘旁。两个大姐正忙着做饭，看两人着装，倒不像白马人。男子说：“两个姐姐回来看我们，是我家来的客人。”原来，是出嫁到汉族聚居地的两个女儿回娘家，这样的好日子被我碰上了。阿姐递过来一碗水，我接过喝了一口，水里有浓浓的烟火味，看着这家人聚在一起乐融融的样子，我一饮而尽，甜甜的情韵从唇齿间一直流进心里。
沐浴着垰崼的云雾，沉浸在白马人的热情中，我忘记了时间，若不是同伴大声呼喊，我竟不想离开。
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越走越远，回头望去，那个叫垰崼的寨子，坐落在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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