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12月26日18时正,天刚刚暗下来,挂在中队长吊铺上美式电话机的铃声“嘀嘀嘀”响起。这是我们中队直通大队指挥所的作战电话。铃声一响,准有作战任务。
我看着王队长跟指挥所通话,刚说两句话,王队长示意高东亚:左手不停地转圈,表示发动机器。高副队长多机灵啊,马上下令:“有任务,上艇,发动主机!”
在大舱准备睡觉的艇员纷纷跳起,夹着衣服一溜烟地上艇了。不到1分钟,各艇主机“隆隆”响起。接着各艇的报告声不断。我跑到驾驶台,一边穿衣服,一边检查自己的备战用品。一一齐全后,试验超短波。这同时,也接受各战位的备战备航报告。完毕后再跳下驾驶台去向高东亚报告,完毕就待命行动了。高东亚副队长的离码头哨声一响,全中队6艘艇都从各自登陆艇驶离,跟着指挥艇身后成单纵队向海洋深处驶去。
当天晚上气象条件很差,刮着5~6级偏北风,阵风大于7级,有中到大浪,最低温度0℃至3℃。锚地没风没浪,而一离开锚地,海面一片白,浪头一个接一个地侵袭过来。只要有大风警报,大陈岛周边必然是大浪滔天。这里是东南沿海的大浪区,大陈岛周边也因浪大而出名。
我们要攻击的目标是艘“太”字号护卫舰。指挥所判断:该舰将在20时前进港。因此,下令出击很急促。艇队离开锚地5分钟后,便增速至1200转,约以26节航速向洛屿方向靠近。
就在编队接近洛屿前,突然从编队左前方冒出一条由石塘方向驶来的大型机帆船。此船没有任何灯号,在距我编队不足百米处时,又突然亮起一盏不小于200支光的大灯泡。就因为黑夜里突然冒出这么明亮的灯光,一下子把艇长们的眼睛全照花了。编队的队形也一下乱了套。指挥艇突然左满舵,从来船航向上通过了。
我是2号艇,左舵肯定过不去了,我向右躲闪,打个右舵,然后又打左舵去寻找指挥艇踪迹。此刻中队队形大乱。虽说队形大乱,如有好的指挥员仍有办法,沉着指挥,镇定自若。可在这样紧急时刻,中队长却沉得住气,一言不发。不指挥就是失掉指挥,就是任各艇大黑夜中在小范围内乱窜。这极易发生碰艇事故。
我操着102艇与大型机帆船相距10米以内,逆向交汇后,立即打左舵,然后向洛屿方向追去。约追赶5链后,看见指挥艇航行过后留下的航迹,很快找到指挥艇。我立即报告:“我身后无艇跟上。”中队长只回答一句:“知道了”,却未采取任何举措。超短波里,此后也再无任何声音。
就在我思索时,大队的命令来了。我在超短波中听得清清楚楚:“接敌航向90度,航速30节。”此刻,我认为不论这命令有多急迫,有多大的必须坚决执行。中队长作为一队之长,该在洛屿附近稍停一下,集结一下队伍,把被冲乱的队伍集合整齐了,再去冲锋陷阵不迟。如果只带上我一条艇攻上去,能有多大的胜利把握?
中队长就这样只带着一分队2条艇,开着高速旁风旁浪,顺着浪窝滚来滚去,大约跑了半小时。大队忽然从超短波中又传来命令,让1中队立即返航。我想,一定是来不及了,敌舰进港了。于是又返回到一个多小时前遇到帆船的地方。此刻大概是20时多一点吧。指挥艇就在洛屿一带,一会儿航行,一会儿停,既不使用超短波呼叫,也不开航行灯号。就是无声无息地穷转悠。并且是转悠了一夜也不烦。一直到东方发白,快天亮了,我才猛然发现,远处还有两条艇。我想不明白,中队这是干什么呢?
天大亮了,我发现103艇用伪装布盖着左后舱,104艇也是用伪装布盖着艇首。于是猛然缓过神来:2分队两条艇相互碰撞了!我说呢,我一靠近他们,他们就主动离去,艇有大窟窿了。我想还等什么,赶紧拖带施救啊。我也没管中队有无命令,我吹哨集合,紧急拖带,我开航直奔4号艇。我用超短波告诉吴文斌:“老吴,我来拖带你。”
拖带绳索系好后,直奔白岩山锚地而去。一回到锚地登陆艇,看到3分队2条艇的人员舒舒服服睡了一夜觉。真是气啊!3分队没请示报告,就自行返航了,中队对此却没有追究。2分队相互碰撞,自己当然有责任,但中队也有中队的责任啊,能不追究吗?
说句公平话,1中队这一夜是虎是猫,马上现原形了。这一夜被王政祥折腾得丢盔卸甲,乱七八糟。这第一次出击,就把中队的作战兵力损失了三分之一,这仗怎么打?我陷入了极大的困惑。
天亮时,王政祥完全傻了,连最简单拖带返航都不清楚。
回到锚地后,个个无精打采,都像被霜打了一样。是啊,一支战斗部队,能连续经受这么多的打击吗?中队指导员王守坚,是华东海军的模范工作者,此刻也是非常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吃早饭时,他低声问我:“昨夜的事,你都清楚吧?”我说:“天亮后才知道”。王守坚又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看?”我说:“此事与我不相干,我无法说三道四。解铃需要系铃人。此事,只有中队长、大队长能解此谜。”
我正在与王政指说话间,中队长王政祥告诉王守坚:“一会儿大队首长下山,要开个艇长以上干部会,讨论昨夜发生的事”。又对我说:“张逸民,吃完饭就不要上艇了,等着在这儿开会吧”。
说真心话,从我们中队自下湾门出发以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我最有发言权,全部的因由我全清楚。快十点了,大队长带着大队部几个人来到1中队伙房。与中队几个干部简短交谈后,会议便开始了。王政祥发言只谈过程,没有半点检讨,也没有一句中肯的话,我听得都不耐烦了,于是装着打瞌睡。
大队长见我打瞌睡,当然明白是为什么,这也算是种消极抵抗吧。高东亚就坐在我前头,用右手狠狠掐了我一把。其实我很清醒,并没有打瞌睡。王政祥发言后,无一人要求讲话,会议开得很沉闷。我明白,若是处分一大堆,那大队长的面子往哪儿摆?在战时,各打五十大板过关,大队、中队都轻松。
不出我之所料,大队长发言了。将武小斯、吴文斌撞艇的事批了一通,接着又批了王政祥一通。希望王政祥今后遇到情况及时与副队长商量决定,改进指挥状况,将以后的任务完成好。而对其他艇长两次掉队的事压根儿没提,好像掉队很正常,是家常便饭。指挥员不懂赏罚严明,不讲究战场纪律,有打胜仗的机会吗?
【张逸民历时11年,亲笔撰写了77万字的回忆录,为海军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财富(摄于2015年手稿完成时)】
【深耕战争史,弘扬正能量,兵说欢迎各方投稿,私信必复】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