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佛涅：从格丽克到海子

在神话传说中，达佛涅是阿波罗的初恋少女。

她是一位水泽仙女，河神珀纽斯的女儿。由于丘比特的恶作剧，宙斯之子太阳神阿波罗爱上了她，但她只喜欢在森林里打猎逐兽，对爱情深感厌恶，立志以月亮女神狄安娜为榜样，终身不嫁。阿波罗一门心思接近她，亲近她。有一次在丘比特的鼓动下，竟追赶上来，“他插着爱情之翼，她踏着恐惧之轮”。就在将要被追赶上的时候，达佛涅乞求父亲把她变成了一棵月桂树。

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女诗人露易丝·格丽克的早期诗作《神话片断》，讲的就是这则神话，用的是达佛涅的口吻：

“当那位固执的神祇/带着他的礼物向我追来/我的恐惧使他陶醉/所以他跑得更快/穿过湿草地，一如往常那样，/赞美我。我看到赞美中的/捕获；冒着他的琴声，/我乞求大海里的父亲/救救我。当/那位神祇到达时，我已经消失，/永远地变成了一棵树。读者啊，/同情阿波罗吧：在那水边，/我逃脱了他，我召唤了/我那看不见的父亲——正如/我在那位神祇的双臂里变得僵硬，/关于他那无处不在的爱/我的父亲不曾/从水中流露任何表示。”（柳向阳 译）

格丽克这首诗出自其1985年出版的诗集《阿基里斯的胜利》，让我们看到了这则神话故事的大致过程。

但这则神话最精彩之处似乎在结尾部分，达佛涅变成了一棵月桂树：“她四肢发僵，上半身长出了一层嫩树皮，头发变成绿叶，双臂变成枝叶，两脚钉在地上就像扎在地里的树根；面孔变成了树冠，完全失去了原来的人形。”阿波罗愕然不知所措，悲伤不已。“既然我不能娶你为妻，”他说，“就要你做我的圣树。我将把你戴在头上作王冠，用你装饰竖琴和箭袋。等到伟大的罗马征服军凯旋回到首都，我就用你编成花冠给他们加冕……”（李淑言 译）

读到“王冠”这个词，不禁想到海子的那首《十四行：王冠》：

“我所热爱的少女/河流的少女/头发变成了树叶/两臂变成了树干//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你一定要成为我的王冠/我将和人间的伟大诗人一同佩戴/用你美丽的叶子缠绕我的竖琴和箭袋//秋天的屋顶 时间的重量/秋天又苦又香/使石头开花 像一顶王冠//秋天的屋顶又苦又香/空中弥漫着一顶王冠/被劈开的月桂和扁桃和苦香”（《海子诗全集》第418页）

海子这首标明写作时间为“1987.8.19夜”的诗作，前两节所写正是阿波罗面对月桂树的哀叹。

“读诗的艺术的初阶是掌握具体诗篇中从简单到极复杂的用典。”（哈罗德·布鲁姆《读诗的艺术》）了解西方文化背景和典故，是阅读格丽克许多诗作的钥匙，没想到也是阅读海子这首诗的一把钥匙。

来源： 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