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温岭文史资料》第七辑 峥嵘岁月——温岭解放和剿匪斗争纪实,作者邵云昌。原标题《温岭解放前夕协助策反工作的经过》
正文
(一)1949年初,温岭大溪地下党组织按照上级指示,对温岭反动阵营进行分化瓦解工作。老友德明中学校长刘显舜传达地下党陈文交给我的任务:通过县参议长、士绅张心柏(我和张是亲戚)策动县长卢伯炎、“护航支队”(“温台护航委员会第七区海上航卫支队”的简称)王相义反正;阻止泽国地主武装阮家队干扰;并要张与卢提供有关敌方动态的情报。
我与刘第一次偕往张宅,张就接受委托,时间是农历元宵节次日。张分析卢与王的情况,认为卢可能说服,王则难以捉摸。张说,卢到任时请议会多关照,我叫他谨慎行事,切莫结怨地方。他领会我意,说决不自找麻烦,得罪“那边”(指共产党),但愿相安无事,能向上面交得了帐就是。我同他直说,应认清形势,首先是不同“那边”发生误会。他说信托我,请我作主。所以,我肯定卢不会作怪,只是担心他掌握不住县里的军警,不帮他一把,卢就没大用处。谈到王相义,张说,王经商获利,积有私财,我劝他认清形势,为个人利害打算,及时转向,可他下不了决心。他盘踞大陈岛多年,退可固守,国民党败退时会利用他进行*扰,因此他的反正比较困难。至于泽国阮家队,正如《水浒传》里写的祝家庄,极为顽固,还会联络各乡地方武装以自保,虽无力量进扰大溪,但却是游击区发展的障碍。我提出收集情报一节,张说军事机密他和卢都不可能知道,县内的动态,可以关照卢随时通消息。递信方法要研究,迟则误事。最后他表示愿与陈文晤面,叫我约定时间、地点,次日我与显舜离城,与张洽谈事由显舜告陈文。
阮家队真的在策划各乡联防。江山乡(1951年并入江洋乡)有人为之奔走,在本乡派捐。扬言泽国附近各乡联合后,在泽国至牧屿的交通要道新渎闸(过去驻过保卫团),设“联防哨”,各乡公所增设“夜班”,以防“三五”(浙南游击纵队第三支队的俗称,后同)夜间活动。我报告陈文,不想陈文早有所知。3月24日,浙南游击纵队第三支队周丕振部分三路收缴琛山保卫队、大溪岩前虎啸地方一个联防队及县大队驻潘郎一个分队的枪械,并收缴潘郎粮库稻谷十几万斤,这给阮家庄的联防阴谋以沉重打击。
陈文和谢招福来我家(江山乡金边村)初次见面,我记得是潘郎缴枪缴粮之后第三四日,那时他俩只20多岁,学生模样,手枪藏在衣襟里,仪态大方。邻人在窗外张望,我妻说是我在台农教书时的学生。那时江山乡虽未成立农会,但已属大溪游击区的势力范围,敌对的人也不敢冒犯。这次我们谈了以下几点:(一)张之政治态度、历史情况,托他办事有多大助益。(二)研究卢、王两人的“转向”问题,对两人提出具体要求。我记得对卢提出三条:1、不得借口上级命令进扰游击区,若真要下达什么命令,必须先一二日秘密通知我方,不得有误。及时将情报送到游击区,耽误要负责任,为此,要指定专人负责,约定联络信号(暗语)。2、城门口的岗哨须派可靠的人,我们有人进出,不得盘查,不可闹出事来。3、尽快控制县内军警,以后接到通知,立即率部起义。对王提出两条:1、明确表态,弃暗投明,保证他以后经商自由。2、“护航支队”并无陆上任务,不要开近游击区,不准在路口盘查行人。(三)张能否对“护航支队”其他头目做说服工作,使其分化出来?最后,陈文提出请张对卢加强控制,并约定日期来我家会见。
次日我赴县城访张,告以我们对卢、王两人的具体要求。张与卢接洽后,转告卢的答复:1、请我方派一二名军事人员去当参谋,帮他管好县大队,需要起义时则可统率士兵。如无人去帮助,只等浙南游击队进城,他以县长名义宣布起义。2、与我方划界分管社会治安,防止散匪、流氓扰乱。他只管得了城区,各乡(镇)公所没力量管。凡我方已经控制的地区请陈文负责。张说,卢对其余条件一一承诺。我对他划界分治的建议不满,认为他假意推托,也不切实际。我和张当时都不知陈文已经控制城北、温西直至泽国邻乡,以为还有很多地段管不了的。张笑道,这个书呆子,亏他想出这个国共合作分治温岭的省力办法。张还说,你们不要回绝,他反正管不了乡镇,现在共产党地区(游击区,下同)的威信高于县政府,还是你们管得了社会治安。尚未建立农会、民兵队的地带,他不来干涉,正有利于你们的发展工作。我猛然想起,潘郎、牧屿等市镇的赌博摊都已收了,地痞、恶棍出头闹事也少了,想必大溪区对治安问题已经注意。谈到“护航支队”,张说,开到潘郎的“护航支队”大队长潘相芳,曾流露罢手之意,可以劝说,但要他带出队伍有困难。土匪不驯,即使带出来也很难改造。问题在于王相义本人,他所以犹豫观望,是等待更有利的时机发财升官,同他讲大道理,没用。
后来卢伯炎将县城工事分布、兵力部署、武器装备、进出路标及温岭地图交张转送,张经过核查后密封交我带给陈文上报,都及时送呈周丕振支队长。
张心柏照约定日期到我家会见陈文。我记得主要研究两个问题:(一)卢伯炎这人不中用,一旦要他起义,就是我方开入部队,他内应也指挥不了。他要求派军事顾问,但人选却有困难。县大队里的中队长、分队长大多是兵油子出身,不易感化,派人去做士兵的思想工作,这些人还会干涉。这个军事顾问的任务很重,既要帮卢掌握兵权,又要改造部队,一定要富有军事知识和做兵运工作的经验、有胆识而又机智的人。县里找不出,地区(游击区)恐怕也派不出,只有请上级派人,有人来的话,由张出面推荐,卢委以适当军职。(二)“护航支队”的问题,若是王相义转变或脱离就可解决。王能统驭匪众,别人接替不上,否则内部不可能分化出来。若要王转向,除非请他到解放区去洽谈。当时周丕振在温、玉、乐边境打游击,屡建奇功,温岭人民熟闻周部的威名。张愿去见周,托陈文报告请示。
不数日,张获悉阮泉溪和路桥徐聘耕阴谋策划“温、黄联防”之事,通知我进城一起分析研究。张和卢先有所闻,最近阮等邀王相义、卢伯炎入伙,吐露密谋,但都遭到婉却。所谓两县“联防”,野心可大,妄想纠集温、黄股匪和温岭全县、黄岩南乡路桥一带的地方武装,组成一支反共别动队,从海门——路桥——泽国——金清港及至松门,连成一条通道,以路桥到泽国地段为中心,西南指向温岭县城及温西区,西面伸入大溪山区,构成一道“防线”,阻止浙南游击纵队第三支队北进与浙东游击纵队第五支队会师解放台州。幻想在这个“空隙”地带部署“阻击”,同时“扫荡”共产党开辟的新地区。他们的如意算盘是由徐聘耕把属于黄岩“团”派的侄子徐定超小股土匪同陈季甫(麻面赧玉)股匪联合起来,共同归附王相义,并推举王为大头领,以为王必乐意接受;对各乡镇的零散武装,他们各就势力所及,加以威胁利诱,使之集中归并;并强迫卢伯炎出面号召乡镇联防。在他们的如意算盘中,举足轻重的是王相义,不料王竟推辞,说自己的职责是海上护航,护航队不能滞居陆上,且粮饷亦不足收容各股。卢亦问计于张,张教他“乡镇联防应由各乡自愿结合,县府不作统一规划”为辞。这样,“温、黄联防”计划遂告流产。
但是我们无法进一步查核虚实,以便向浙南领导汇报,并设法通知浙东方面。我次日离城,到家即接陈文通知,部队首长过境召见,叫我立即前往。我午饭后即往照洋,但我找到陈文时,他又得到消息,部队已开走,这样我赶不上了。我将张所述的“温、黄联防”一事详告陈文:请他去报告上级。我说,此一情报,我们在基层不能作出“否定”或“肯定”的判断,一定要迅速反映上去,请军事领导进一步查核。我还要求陈文去请示,送我到游击区去坐待召见。陈文说,你在白区负有策反任务,不能走开。我回到家中空等数日,张心柏又叫我进城,说因讼事明日赴杭,约半月后回来。他说的讼事,是在杭州的住宅,被党棍罗霞天霸占,打官司得到胜诉。他说;“我叫卢伯炎晚上9时来此见你,明日请你同我去海门会见王相义。我出外期间,他们直接同你接触。”
这夜卢恰外出没有来。第二天我与张分头下汽船,至石曲雇小船赴海门,舟中谈及王相义和“护航支队”的问题。我和土匪没有打过交道,怕不好对付,为了弄清情况,请张作系统介绍。张说,抗战中期王自愿投诚,是因为那时常有敌舰出没闽、浙海域,商船很少,汉奸走私船又有日寇保护,他的“海上生意”难做了,于是托人游说台州专员杜伟收编为“护航支队”。事成之后,杜才请张作保人,张与王的关系从此开始。土匪变为官兵,以“护航”为名,强迫渔民以实物交税,比“发片子”更为稳当,所入更多。“护航支队”的编制相当于一个团,实数不过一个营。国民党军队“吃空名”,通常是一二成,“护航支队”浮报两倍,比水警待遇还高,王虽不能独占,亦生财有道。今时局大变,他好景不长,何去何从,当然要考虑。但是他不相信我们的保证。若能说动他到解放区去,军队首长当面开导,他才会动心。我说,那么你陪他进去一走,办得到么?他说,待我杭州回来再想办法。当晚我们投宿潘醒的眼科医院。
此时王相义正在海门,次日张去约来见我,他自己走开,让我与他交谈。我先问,我们托张先生转达的意见,你觉得怎样?他款款地说:“形势我已看清,今后允许我经商就是了。护航队这副担子可不轻,过去护航费收得到,发得出饷,马马虎虎过日子,一旦经费来源断绝,这个家真当不了。我们不是正式军队,谴散不易,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我先夸他一句:“抗战时你带兵护航,是爱国行动,各界赞许。现在若能率部起义,立一大功,今后想离开部队也可以,难道经商自由没有保证么?我们党区别对待国民党军政人员的政策,解放区广播多次,共产党人说话是算数的。你也许不信任我们两人,只要你考虑好了,上级会派人同你接洽的。”他连忙推托:“张议长我是相信的,他也知道我的困难。如能谴散,我有几十杆枪,几挺机关枪,一一次缴交,事情不就完了么?”此人象个商人,不象绿林豪客,说话圆滑、机灵,若不是张事先说明他的真相,我会误信他说的是由衷之言。
与王见面之后,我同张交换意见。我认为王之犹豫,与其说他存野心等待时机,不如说他不相信我们更近事实。全国解放之后,他再干这种坏事没出息,也干不长的,弄不好连他已得利益都保不住,他难道不知利害得失么?张与我的看法仍不一致,他总是说这类人改邪归正是不大可能的。
我在海门两宿即返。到家第三天,陈文又来通知叫我即刻动身去游击区。我奔赴照洋,刚有乐清交通员到,说部队又已开走。我再一次要求陈文把我送到根据地去,我迫切需要向领导同志汇报请示。陈文说,黄、乐边界不久可望稳定,稍候可去。稍后,张从沪、杭先后发来两封信,第二封是从杭州发的,他竟不用隐语,直说共军渡江,攻下南京,几路包抄杭州,省级机关开始撤退到宁波,台州人民正引颈而望早日解放。陈文已得上级指示,并综合收到的情报,估计浙西退下的残敌有进窥温、台的可能,叫我在外围密切注视四周动静。我更感焦急的是策反工作跟不上去,在对敌斗争的紧急关头留此缺口,不胜遗憾。过了几天,陈文又送来括苍中心县委的紧急通知,叫我和张心柏速往汇报工作。我决定自己先去,一面拟好电稿,派人送城拍发与张。随后张从海门差人送信来,知他当日回县。我立即赴城告以上级召见的通知。
次日黎明我和张雇小船往冠城。上午8时到德明中学,始知黄乐县人民政府成立,陈文、赵任、刘显舜都一早已去大荆开会,也通知我俩同去。我们请一民兵带路,步行直往大荆,近午到达,走进会场,只见人山人海,气氛热烈。散会后,找到陈文,他陪我们晤见黄乐县县长黄义桃。我们随即汇报策反工作情况。话还没讲完,黄县长接到情报,说温州解放时败退下来的残敌,有一伙向北逃窜,行近大荆,他要马上撤到山上布置阻击,叫我们改日再来。当天我们就跟从大溪方面来的人一起上路,同行者怕张年老走不动,想照顾一下,被张婉谢。张说,当年在北伐军中当下级军佐,行军几千里,都靠两条腿走路的。下阿姆岭时,陈文分路,回去布防。我们同赵任、刘显舜到大溪吃饭。我星夜回家,临别时,张说,败兵过境或有惊扰,他明日进城告卢伯炎作些准备,叫我后天去协助工作。
败兵在大荆过了一夜,第二天窜到大溪。我傍晚进城,城里纷传卢伯炎当众宣布县政由张议长主持,并撤去城门岗哨……我闻之骇然,如此草率,岂不误事!我急去找张,张略述这一天的事:败兵丁昌周部开到大溪,叫卢伯炎去议事。卢踌躇,我叫他勿去。我说,丁昌周想借钱借粮,你出借,他赖在大溪*扰,你如何交代?不借,他翻脸,你落入他手,怎么办?不去,他奈何不得。但要布防,以备万一。卢实无能,昨晚县里开“应变会议”,我尚未到场,他慌忙宣布自己应付不了复杂局势,从今以后县政由参议会主持。我到会后闻知此言,急忙打圆场,说议会当尽力协助,卢县长不必过谦。会上有不知趣的人说风凉话,我忍不住,把话摊出:目前形势各位应当明白,困难够多了,不要多出麻烦。众始沉默。会后我责怪他慌乱误事。卢说,城门并未撤岗也未加岗。因开会前听到谣言纷纷,有些人以为温州的保安团开来就有指望了,说什么马上搜索地区等等怪话,我想抵他们一下,就说大事由议长主持。
陈文布置疑阵夜战,把丁昌周从大溪吓跑。张说陈文又走了一着好“棋”,即有后续过境的,亦不敢滞留地区境内。并说,他已与卢约好,叫我明早8时在卢寝室候晤,叫卢镇静下来,切莫庸人自扰。
次日张按时引我从县政府后门走进卢的住室,张未作介绍就退出。卢在室中等候,似已知我是谁,遂掩户密谈。他说,陈文通知他准备行动,因为自己只能控制一个中队,警察局长是个军统特务,已在监视。以后遇有紧急情况,须请游击队入城,他才能指挥那个中队接应。又说,刚接王相义电话,“护航支队”拦截温州水路退兵的帆船数艘,将他们缴了械。王能明确表态,是好事,但目标暴露,又怕出问题。显然卢对王的劫枪意图认识不清,护航队是发洋财,何尝是归顺。正交谈,秘书送来一封电报,他拆看后随手递给我:“你看,真的出事了!”电报是浙省政府从宁波发来的,仅“内河水警五百开温岭”数字。卢沮丧地说:“我被撤职了。内河水警武器很好,战斗力很强,大成问题,我还会被扣。”电文并未提到童葆昭,我揣想来者不善,必定是凶顽的军队。卢神色不安,要求我赶快去请兵援救,在解放军到达前,请陈文率游击队先占领县城,以延缓水警部队入城时间。我见他惊惶,镇定地说:“容我与张商量后马上去报告,一定保证你的安全,必要时你可到陈文那里去,决无为难之事,共产党是守信用的。”他说王相义那里也可去。后来,卢果然投靠王,逃往大陈岛。
我转往张家,告以新情况,紧急商酌三条对策:1、由陈文写报告,我兼程赴温州告急求援。2、请陈文要求括苍中心县委调邻县部队支援,作好先占县城的准备,把内河水警先挡一阵。3、卢最好去大溪,若去松门,要王作出保证才去。张仍留县,观看动静。谈完,我即出城,过家中关照妻子,必要时暂避照洋。我赶到大溪已是下午8时,这天是5月18日。
(二)陈文已进驻大溪镇,当晚研究决定,派交通员带一民兵引路,让我明日拂晓出发,走山中小路,避免与国民党的散兵游勇相遇。我们一行3人走进山里解放区,路口都有儿童团放哨,一见生人就吹口哨,随即有持枪民兵出来盘查,一路皆由交通员应管放行。因为绕道走,到大荆时已过午:我们见了黄义桃县长,向他汇报了情况。黄县长知我未带路费,发给我银元18枚(我此行费用皆由公家供给,黄岩解放后,黄义桃改任黄岩县长,我特地到黄岩当面将银元全数交还他)。傍晚到达虹桥括苍中心县委机关,副*叶令银接见了我。晚饭后,叶*召开紧急会议,叫我列席汇报温岭最近情况,他们与派在温岭工作的同志发来的情报核对无误。会议认为等我转往温州前线司令部求援,前线司令部又要报告尚在山区的纵队司令部,再向上级请示,批准后才能出兵台州,电报联系最快也在三天之后,时间来不及了、况且温州刚解放,工作紧张,恐怕也调不出部队,还是由中心县委调集乐清、玉环两县的警卫队支援温岭地区的民兵抢占温岭县城为妥。叶*征求我的意见。我说:“为了争取主动,会上作出的计划部署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我已经走到这里,让我去见司令部领导,若有大军后援,解放温岭更有把握。”叶*接受了我的建议,一面由中心县委调兵驰援,一面让我去温州一趟。次日晨,他另派交通员携带报告,领我坐船去温州。船行缓慢,到温州已近午夜,闻全城宵禁,我们未知口令,不能赶到司令部,乃投宿小客栈。次日早饭前走去报到。前线司令部临时设在一座大庙里,让我们洗脚吃饭后,邱清华政委接见了我。我将温岭最近的变化及向黄乐县长、中心括苍县委*报告请示经过作了详细的汇报,邱政委答应电告纵队司令部,叫我留下等候,并电话请第三支队支队长周丕振接见。周支队长带我到第三支队部休息。他见我穿的短打便衣,溅满了泥,未带衣包,头发也很长,很关心地发给我一套全新的青灰布制服,一套衬衣裤,派一位警卫员送我上街剃头洗澡,又给我买了一双皮鞋。我辞谢,他一定要让我洗换。我自付了鞋价3元。所赠的衣服穿过多年穿破了,皮鞋舍不得穿,保存了33年留为纪念。第二天早晨,周支队长领一战士进来向我介绍说,他是三支队派在温岭伪自卫大队搞内线情报工作的王(黄?)班长,昨晚刚从温岭县城撤离出来。他动身时,据闻新任县长童葆昭的内河水警已从海门开到横峰等地,城里谣言纷纷,有的说张心柏在海门被扣,卢伯炎逃走了。周支队长所转述的几点,进一步证实温岭局势恶化,我不能掩藏自己的忧心。中午周支队长意气风发地同我说:“我同你到温岭去。上级批准,由我指挥部队进军台州。”听后我精神振奋。为了迎接全国解放,救民于水火,一直战斗不停的浙南钢铁部队进城未得休息,又要奔驰台州战场。傍晚,提前吃饭,周叫我随同部队下船。我估计由海路进发,明天早上就到温岭。可是坐在汽船里等到夜半未见开动,及到凌晨起碇,黎明泊岸,才知是到了乐清县境。全体上岸后改由陆路行军。(解放后我听人说,那晚正是叶令银*调兵由海路驰援,于乐清海面结集船舶。周因情报不明,疑为敌军退兵的船,遂改道乐清,陆路进兵,不知确否?)
上午进乐清县城,稍作休息。走进原县政府楼房,只见满地散着纸片和纸灰,可见当时敌人仓皇遁逃,狼狈不堪。休息后,全体指战员集中大校场听周支队长的战前动员,宣布向台州进军。周英姿勃勃,目光炯炯,讲话不多,却铮铮有声。话音一落,年轻战士争先恐后,纷纷上台请战,斗志昂扬,场面感人肺腑。
中午到达虹桥,我跟着干部同志到虹桥中心小学用膳。听说周支队长是虹桥人,在雁荡山区开辟革命根据地,指挥游击战七八年,乐清、玉环、温岭、黄岩一带的人民早就传颂周部的功绩。这几县的有志青年闻风响应,积极参军,他的家乡青年参军最为踊跃。今天战士得胜回故乡,亲人们早在路上迎接。部队从虹桥向环山行进,沿途都有革命群众聚集路口,桌上摆着茶水,温热的熟鸡蛋硬是塞进我们的衣袋。一杯茶,一个鸡蛋,饱含着人民热爱子弟兵的深情。更使我激动的还是在人烟稀少的路上,我见到有3个人在吹笛子拉胡琴,欢迎子弟兵。吹笛子的涨红了脸用力吹,边吹边跳;拉胡琴的用力拉,简直不象扣弦而在挥戈,边拉边踩。这不是丝竹之音,而是翻身农民呼喊胜利的心声。
当夜在环山宿营。我们一到,乡亲们都来慰问,欢声笑语,亲如家人。第二日,过芙蓉镇,午前到大荆驻下。周支队长派人通知陈文找张心柏来此面晤,并将我的家属接到地区(游击区)安顿。支队长戎马控惚之时,居然还关注我家小的安全,令人感激不尽。
第三天中午,张心柏来了。他没有见过周支队长,但仰之弥高,向往已久。他紧紧握着周的手,没有拘束。然后汇报童葆昭来县的情况:童在6天(?)之前带兵到海门,邀我往晤。到时只见阮泉溪伙同温岭几个乡绅包围着童“请愿”,谎报温岭已被“三五”闹得不可收拾,陈文有上万民兵,到处抢劫抓人,急需进剿。童屏退众客,把我的友人宁波士绅王文翰的介绍信递交给我,信中略称故人童葆暄(民国初年浙江督军,早死,张、王二人青年时代的朋友)之堂弟奉命来温岭,任务艰巨,望多照拂。童葆昭本人反而大言不惭,说道,温岭真有这么糟么?我倒不怕,怕就不来了。你老(指张)给我传话,只要同我过得去,我不轻易动武。我见其傲慢无礼,故意逗他,阮泉溪等人夸大其辞,不可轻信。你只管执行上峰命令,照自己的计划干好了。童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又问“三五”究竟实力如何。我说,总共不过三四千民兵,都是破旧枪支,敌不过你的。可是他们遍布全县,你围剿恐怕要费功夫。童到县后,一面抢修碉堡等工事设施,一面又对我假意周旋,提出谈判条件,我立即拒绝,对他说解放军总部的进军令昭告全国,他们各级一体遵守,别无条件可谈,我没胆量失信共产党。最后,张断言童不会放下武器。
张汇报后,我还记得周曾问到温岭地图,张画了一张城郊简图,并标出童修的碉堡位置。张自我介绍,说在反动军队中当过军需官多年。支队长问他是否识得新型轻武器,并叫人搬出刚缴来而尚未拆封的美制小枪炮给张看。张说不摸兵器20年了,只识得一部分。但他懂得六O炮的性能,说打碉堡还用得上。
晚上,周设便宴招待。张说策反工作没有做好,致劳远征,深感歉疚。周勉励他对王相义的说服工作要继续去做,张答定当尽力。周说明天将挥军直指温岭,叫我和张留在大荆休息,待攻克县城后,接我们回去。但我想随军再走一程,周终于答应我去。5月27日清晨,周率领支队指战员向温岭进军。部队军容整严,具有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沿途群众雀跃欢呼:“解放军来了!”“温岭要解放了!”路过温峤,应梅笙率领“三临大队”前来迎接。“三临”战士虽身穿便衣,拿旧式步枪,但士气很盛,向周司令报到,请得参战任务后,一个劲儿奔向配置的阵地。部队马不停蹄,翻山越岭,中午就到坞根老革命根据地,受到群众的热烈欢迎。温岭西乡的农会会员和民兵有送慰劳品的,绑担架的,忙着战前的准备工作。我们对温岭县城的和平解放,没有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和努力。周支队长叫我写信给童葆昭、阮泉溪,命令立即投降。入夜,指挥部派两位当地农会会员搀扶我上山,陪我在山腰一处民房歇宿。将近午夜,周支队长叫我到山头指挥所去,续写给童和阮的两封信,又给在城士绅徐子骐一信,请他劝促童葆昭不要抵抗。我记得写给童的信上也写上周司令的名字,其余由我具名。但不知信有无送达,而战斗却已打响了。我们的指挥所设在县城西郊的元宝山。28日凌晨2时,发起进攻。敌修筑在北门外小山顶上的几座碉堡(有人说是连环堡),很快被攻破,唯独中心堡的敌兵最顽固,用机枪火力封锁我进攻的路径。我军炮手用火箭炮瞄准碉堡枪眼,终被炸毁。激战4小时,活捉童葆昭,歼敌700余,温岭宣告解放。
县城解放后,张心柏在一个月内三次去松门劝降王相义,王顽固不化,甘为殉葬品。最后一次,竟岸然抗拒,对张说:请勿冒险再来,我不听你的。至此,我们4个月来的对敌策反工作终于未成而宣告结束。
1982年3月初稿
1988年9月修改
资料来源:
《温岭文史资料》第七辑 峥嵘岁月——温岭解放和剿匪斗争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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