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在山里砍柴的穷道士。
养了十只鸡,全被狐狸叼走了。
不久,一个漂亮的男人敲响了我的门,求我施舍他一碗水喝。
我看着他斜斜*根鸡毛的头顶,面色和煦地说:
“好啊。”
1
我养了十只鸡,指望它们给我下一堆小鸡崽子。
下山赶集的时候能卖点钱,添置一件冬衣。
毕竟山里实在是太冷了。
可是蛋还没捡着几个,我的鸡,全被狐狸叼走了。
一夜之间。
啥也不剩。
哦不,还剩几根羽毛,风一吹,凄凄惨惨地飘荡在风里。
和我的身世一样飘零。
为什么说是狐狸叼走的呢,因为栅栏下面被刨出了一个大洞。
周边有小兽的脚印。
确实是狐狸。
只有一只。
我暗暗咂舌,心想:好能吃的狐狸,能肥成什么样。
但此刻亡羊补牢也没用,毕竟我也不想养鸡了。
因为伤心。
要是等我遇见那只狐狸,一定要给它点颜色看看。
独居在山里的女子,能是普通老百姓吗?
那自然是不能啊!
2
未过几日,我的小院来了个年轻漂亮的男子。
他敲响了我的屋门,说:
“可否向姑娘讨碗水喝?”
声音好听,但疲惫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我在屋里雕着木头,闻言嗤笑一声,朝门外道:
“你没进门,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门口的声音不说话了,懊恼般,倒显得踌躇。
我打开了木门。
直直撞进一双水润细长的桃花眼。
眼前的男子一身脏兮兮的白衣,头发也乱糟糟的,就那张脸还算干净。
干净,且艳丽。
他的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倒显得诡异。
可我的目光停留在他头顶。
那儿插着一根橘红的鸡毛。
属于我死去的阿花——
一只下蛋最勤快的小母鸡。
我面无表情地说:
“不远处有溪水,为何非要到我这讨水喝?”
男人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抿了薄唇,道:
“溪水虽清,但有山兽秽物……”
“……”
洁癖啊,难怪舍不得在溪水里洗澡呢。
“好啊。”
我不明意义地哼笑一声,从他身边走出去,到了小院里。
拿起一个缺了口子的白瓷碗,打了一瓢井水,端给他。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带着犹豫,似是嫌弃,但还是接过了。
井水甘甜清冽,与溪水同源,但不被兽类污染。
他红红的舌尖抵住碗沿,嘴唇润了些。
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渴了许久。
我看着他,把舀水的瓢拿在手里,打了一下,又一下。
他喝完了,用白得晃眼睛的手把白瓷碗递给我。
“谢谢姑娘。”
随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眯着眼睛餍足地呼了口气。
“山下的物价,上涨得厉害。”
我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
“嗯?”
他不懂我的意思。
“京城门口的摊子,一碗茶就要一个铜钱。我们这穷乡僻壤,虽不及,也差不了多远了。”
“你去过山下的村子吗?”
我问他。
他迟疑地点了下头,装得倒很斯文。
“那你可知道,现在一只鸡,得卖多少钱啊?”
“……”
他不自在地啊了一声,眨着眼睛无辜看我,说:
“在下不知,我需要知道这个吗?”
他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什么美餐。
我朝他头顶又看了一眼,笑着说:
“一只鸡,得十个铜钱呢。”
“可惜,我养的十只鸡,全被狐狸吃了,损失了一百个铜钱。”
他瞪大了眼睛,十分讶异地哎呀一声,说:
“这……姑娘一定很伤心吧。”
我点头,把空了的白瓷碗搁在青石板上,手上握住了一把柴刀。
“是啊,可恶的狐狸,我本来是想等着年末卖了鸡,做一身棉衣的。但现在……我觉得狐狸皮的冬衣也不错。”
男人装模作样地惋惜片刻,然后问:
“那,这只狐狸抓到了吗?”
我咧开一个愉悦的笑,说:
“抓到了。”
3
他一瞬间僵直身子,化为一道残影就往院子外面冲。
然后,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了回来。
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收敛了,面带凶光回头看我:
“姑娘这是何意?”
细长的桃花眼带了*意,更显得生动。
我握着柴刀,耸了耸肩,无辜道:
“我刚刚说了呀,一只鸡,十个铜钱。你还欠我一百个铜钱呢!”
“你说呢?狐狸先生。”
他漆黑的瞳孔变得赤红,修长的手指长出了尖利的指甲,浑身的气势立马变得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凶兽,朝我扑了过来。
可他还未近身,就栽倒在我跟前,化身为一只脏兮兮的白狐狸。
腰腹位置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狰狞且骇人。
我拧着他脏兮兮但柔顺蓬松的尾巴,把他提起来,愉悦地笑着说:
“族中长辈没有告诉过你,不能随便吃陌生人家的东西吗?”
4
那碗清水自然有问题。
如果这傻狐狸仔细看,能发现碗底有某种符纸燃烧后的灰烬。
狐狸瞪着他红色的眼睛,破口大骂:
“卑鄙!”
在我手中挣扎扭动,像一条灰扑扑的的鸡毛掸子。
他龇着牙,想卷起身咬我的手,但动作一剧烈,那道伤口就开始渗血。
疼得他发出小兽一样的哀鸣,怪可怜的。
卑鄙?
确实有点。
我毫不在意,毕竟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说。
我只为手中皮毛顺滑的手感感到惊异。
把他拧进屋子里,一脚踢上木门,我笑眯眯问:
“那么,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
傍晚,寒风呼啸。
我生着火,对着火光开始削木头。
村里的小孩都知道,山上有个会雕木头的姐姐,叫阿九。
他们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赶集的时候拿到村里去卖,勉强能有点收入。
雕木头攒的钱,都拿来买鸡了。
可惜出师未捷,被狐狸截了胡。
谁心痛?我心痛。
我冷冷地看向变回人形的狐狸,白冶。
他一开始死活不说名字,扭扭捏捏,被我逼问的时候还红了脸。
挖土偷鸡的时候倒不见得害羞,奇了怪了。
我问他:
“为何偷吃我家的鸡?”
“山里那么多兔子不去抓,你好歹是个妖精,丢不丢脸?”
他像个漂亮但脏兮兮的小乞丐,抱着膝盖蜷缩在屋子的一角,离我有多远是多远。
愤怒地瞪我,敢怒不敢言。
半晌,他才低声说:
“……我太饿了,重伤之下,哪有法力狩猎……”
一想到那道从上腹部到腰际的伤口,我心下了然。
多半是遇到追*,被人打回原形。
活鸡是上好的血食,对他来说,确实是大补之物了。
逃到我这穷乡僻野,想必也是走投无路。
但我还是要问:
“你的伤,怎么回事?”
白冶闻言一愣,下意识抬手,虚虚地在自己腹部遮挡了一下,瞪我,说:
“和你有什么关系!”
呵,不说是吧。
我吹了吹刚雕好的小兔子身上的木屑,缓慢开口道:
“白狐稀少,你这皮毛光滑柔亮,做衣服保暖肯定是够了。但是,伤口若是好不了,成衣会不好看的。”
大衣的话料子可能不够,但一条围脖却是绰绰有余。
白绒绒蓬松的狐尾当围脖,想着就暖和。
白冶一个激灵跳起来,愤恨地说:
“我不就是吃了你的鸡!哪里罪过至此,要扒了我的皮来给你偿还?”
“可恶的人类!比妖都歹毒!”
他又怒又怕,瑟瑟发抖,好像真的怕我动手。
好傻的狐狸。
我被逗笑了,说:
“那怎么办?你有错在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的一百个铜钱你总得想个法子还。”
如果可以看到他的狐狸耳朵,此时想必已经耷拉下来了,他那潋滟的眼睛心虚地闪烁了下,支支吾吾地说:
“……技不如人,除了不害我身家性命……任你处置。”
哦?
这就认命了。
我逗他:
“你身上又没有什么法宝,就那皮最值钱。但此刻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白狐狸呢。”
“说不定是灰狐狸。”
他闻言,一脸不可置信,炸着毛怒斥我:
“士可*不可辱!你怎可怀疑我是那杂毛灰狐狸?!”
我耸耸肩,勾起唇角,装模作样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浴桶,说:
“那你得证明自己。”
5
屋里陷入了安静。
半晌,白冶怀疑地说:
“你想对我做什么?”
火光晦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我隐隐约约觉得他有点脸红了。
我暗地里发笑,表面一本正经地反问:
“你在想什么呢?”
“本债主大发善心,许你在此沐浴,怎么,怕了?怕我对你做奇怪的事?”
“……才没有!”
他嘴硬,骂骂咧咧道:
“你有那么好心?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用滚水把我烫死,好扒了皮……”
我翘着腿,抿了口茶水,威胁道:
“那你到底想不想沐浴了?”
不可否认,我确实是想见识一下狐妖沐浴是如何活色生香的。
我这贪财好色的劣根性,改不了。
白冶一脸忍辱负重,提着水桶去屋外的井里打水。
法力看来是没剩几分,隔空运水的术法施展得晃晃悠悠,我真害怕他把水给我洒屋里。
终于,浴桶满了。
但水还是冰凉的。
我冷眼旁观着,他费劲地施法,想把冷水加热。
不知是不是真的受伤太重,他累得在那喘气。
老半天之后,那水还堪堪是温热。
太可怜了,谁不怜爱呢。
于是我放下了木雕,怜悯地问:
“需要我帮忙吗,小狐狸?”
他犹豫了。
回头看了我一样,眼神里有那么几分祈求,有那么几分丢脸。
于是我扯了一张火符,刷的一下贴到木桶上。
腾的一声,木桶里的水沸腾了,咕噜冒泡,热气缭绕,氤氲了整个小木屋。
如果他此刻跳下去,真的要成煮狐狸了。
我注意到,白冶看到道家的符纸后,神色瞬间闪过复杂和凝重。
但我装作没看到。
我这样的道士,是好人。
从来不乘妖之危。
热水降到合适的温度后,白冶伸手去试了试水温,警惕地看了我一眼,说:
“非礼勿视!你不准看。”
我专注着桌上,头也不抬说:
“谁看一只脏兮兮的狐狸啊,你快洗吧,一桶水能洗干净不?”
回答我的是轻哼一声,还有扑通的水声。
桌上有一块刚削出脑袋的狐狸木雕。
白冶不知道的是,这个屋子里,没有哪个角落的风吹草动逃得过我的注视。
听着水声,脑里绮思繁杂,我看着木雕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
……
白冶洗了挺久,从浴桶里出来的一瞬间,用法力幻化了一身白衣。
也不知道他那伤如何了,也没听他喊痛叫唤。
桶里的水仍然很热。
屋子里热气腾腾。
他在那用法力烘干头发。
如绸缎的黑发披散下来,又着素色衣衫,在这深山老林里,像妖异的艳鬼。
啧。
漂亮的狐狸,得带出去炫耀。
于是我说:
“过几日陪我下山去赶集。”
“为何?”
我站起身,晃悠到他跟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
“你长得好看。”
他蹙眉表示疑惑。
真可爱啊……
我又说:“小孩子们就喜欢漂亮的哥哥姐姐,阿婆们也喜欢看俊俏的后生。”
“有你在,我的木雕应该能卖出去不少。”
少说也得比往常翻个倍。
“让我出卖色相???”
“不干!”
呵,拒绝是吧。
我摊手:
“那你选,想被我扒皮,还是陪我去卖木雕。”
“……”
他焉了,沉默地挣扎。
最终,愤怒地说:
“陪你下山,行了吧!”
我笑眯眯点头,对了嘛,这才有偿债的觉悟。
……
夜已经深了。
我躺上了屋里唯一的床。
白冶在那四处打量,似乎没找着有多的毯子可以够他凑合一晚的。
看样子是想化为原形,蜷缩在火堆边冰冷的地上。
于是我大发慈悲,拍了拍床铺,说:
“离赶集还有好几日,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个暖被窝的。”
他嗤笑,一字一顿说:“你做梦。”
不听话是吧。
我挑着眉毛,目带威胁,说:
“上来。”
6
僵持了有那么一会儿。
他很是防备地后退两步。
我很夸张地叹气,说:“冬天冷,你的皮毛感觉很暖和。”
他不动。
眼神里写满了拒绝。
看来是吃软不吃硬了。
我裹住了被子,把自己团成球,拒绝凉气的入侵,放缓了语气道:“行啊,等会我把火熄了,地上潮湿冰冷,想必很是清凉,若你喜欢的话,那就睡地板上吧。”
毕竟屋里也没有别的床铺。
他爱睡不睡。
此刻,洗干净的漂亮狐狸犹豫了。
他看了看冷冰冰又生硬的地板,又看了看我柔软的床上蓬松温暖的被子。
再看了看我亮晶晶的眼睛。
倒也不算太笨,终究还是读出了: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
最终,他一脸忍辱负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在我身边躺下了。
我给他腾了一小块地方,堪堪够他躺平。
白冶背对着我,在黑发遮掩下,露了一小截白生生的后颈。
细闻,有一丝淡淡的香。
和一个大男人排排躺。
真是稀奇,我此生还从未有此体验。
床不大,只能挤着。
他尽力地不想挨着我,离掉下去也差不了多少。
幻化而出的白衣看着格外单薄,身形消瘦清冷。
我终于知道话本里讲狐妖趁夜色引诱书生为何能成功了。
谁看了不迷糊啊。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我是不会把小被子分给他盖的!
家里穷,被子只有一床,哪能便宜了偷鸡的狐狸呢?
于是我一脸期待地说:
“你速速变回原形。”
他那毛茸茸的狐狸毛,看着就暖和,抱着指定舒服。
狐狸精哪里会怕冷呢。
白冶背对着我骂骂咧咧:
“你别得寸进尺!”
看不到他表情,但我猜肯定是咬牙切实。
想必他狐生从未栽如此大的跟头,被一个穷苦的道士拿捏得死死的。
正当我以为他终究是不愿时,我感到身边下陷的破木床板又回弹了。
重量减轻。
那么大一个活人从床边消失。
我枕头边上多了一团雪白的毛球球。
我惊叹!
真的是白狐狸啊!
他蜷缩着,依然是用后脑勺对着我,警惕地支棱着耳朵。
我没忍住,轻轻地揉了两下。
好有弹性!纵享丝滑。
然后手背上喜提一排牙印。
他那小牙尖尖的,看着都没啥*伤力。
我反手把沾了口水的手背糊在他雪白的皮毛上:
“你可想好了,要是真给我手背咬出血了,我就把你吊起来,挂在山下的集市门口,让走过路过的凡人们一睹你狐仙大人的姿容。”
“!!”
狐狸不说话了,惊恐地甩动两下他蓬松的大尾巴,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伤口,耳朵耷拉着,开始装死。
就算我把他背上的毛戳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窝窝,用撸小猫小狗的手法揉他,他也没啥反应了。
难得有活物安安静静地任我上下其手。
虽然是被迫的。
但我确实少有和动物们亲近的经历。
除了我一百个铜钱买来的鸡……
手下是白冶蓬松柔软的皮毛,温热的呼吸下是他稳定起伏的躯体。
真奇妙。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在师门被妖屠*干净之后,我罕见地感到了一种叫柔软的情绪。
这种情绪居然来自一只妖。
真是有趣。
想着想着,我把手搭在他脊背上,沉沉睡去。
真难得,让我遇到一只脑子不太灵光的狐狸。
……
天光大亮。
我罕见地好眠,浑身暖融融的。
可是,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搭在我大半张脸上,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打着哈欠,吃进了一嘴毛。
这啥啊,我还没反应过来。
手往脖子上一摸。
嗯?
摸到一条柔软蓬松的狐狸尾巴。
7
白冶睡得四仰八叉,像一滩融化的饼。
毫无身在敌营的警惕性。
腹部的伤口已经结痂,难为他拧巴睡了一晚上还没给挣裂。
于是我轻轻拽了拽那蓬松的大尾巴。
半晌,他打了个哈欠,才悠悠转醒。
红色的眼睛朦胧地看着我,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我摇头叹息。
竟如此不设防。
身为一只狐妖,能不能有点脾气!
这想法刚出现——
白冶反应过来了,腾的一下就想跳下床!
可他忘了,他尾巴还在我手上。
于是我就看着他蹬腿,腾空,然后,啪嗒,掉回床上……
还顺带还变成了人形。
幸好,还没忘记把衣服变出来。
他红着脸,把尾巴一把从我手中抢走,一抹白色瞬间消失不见。
他一脸愤愤:
“你你你!!怎可随意捏人家的尾巴!”
手中顺滑稍纵即逝。
我搓了搓手指,遗憾地说:
“这不能怪我啊……”
“我一醒来,你尾巴就搭我脸上了。”
“是你先把尾巴送到我手上的。”
我言之凿凿,努力想让他信服。
可我对白冶来说应该没啥信任可言,他皱着好看的眉毛,怀疑地看着我,问:
“真的吗?”
假的。
我岔开了话题。
“话说,为什么不能捏你的尾巴?捏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
他立马闭嘴,眼神开始飘忽。
好似我触及到了什么隐秘。
我来劲了,很是好奇:
“先前问你名字,你也支支吾吾,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现在,碰尾巴你也脸红……”
“你们狐狸,在这方面还有什么忌讳吗?”
“不告诉你!”
白冶龇着犬牙,默默地走下了床,离我几尺远。
“就算你威胁我,我也不会说的。”
那眼神,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此刻有小心思。
我无所谓地耸肩,行吧,总不能把他逼急了。
……
几天后,终于到了赶集的日子。
这天我起了一大早,把在被子边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狐狸拎起来,准备出门。
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木雕,兜里揣着叮当响的铜钱。
一路上,他睡眼惺忪,很是不开心地问我:
“为何要这么早去,又不是没有缩地成寸的术法。”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崎岖山路,淡淡道:
“修道者,哪能事事皆用术法。若对此过于依赖,则会忘记做人的本分。”
晨间山路不好走,露水冰凉。
白冶夸张地哇哦一声,嫌弃地啃着半点荤腥没有的面饼,说:
“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点神棍的潜质,不愧是隐居深山的得道高人。”
我掂了掂沉重的背篓,呵呵一笑:
“过奖,要说神棍,得另有其人。再说了,隐居深山非我本意……”
话还没说完,白冶径直打断我,戳戳我肩膀说:
“给我背吧。”
8
嗯?
他指了指我背上还挺有分量的背篓,别别扭扭的。
这么主动?
我装模作样地推辞:
“你伤还没好,让你背不太好吧。”
他冷哼:
“你前几日有像是把我当个伤员吗?在这装什么?虚伪的人类。”
这话倒没说错。
于是我笑眯眯地把背篓递给他,然后背着手,慢悠悠走在前头。
瞧瞧,瞧瞧。
谪仙一样的公子,如乡野村夫一般,背着一箩筐零碎物件。
很是喜感。
想必他狐生也是头一遭。
……
等我们到山下的时候,集市已经有很多人了。
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摊贩卖力吆喝着,交换着近段时间自家需要的东西。
周遭虽不算富裕,但百姓们还算安居乐业。
凡人们不会知晓,对修道者来说,此处是个流放之地。
只不过目前,只关了两个人。
白冶好奇地四处乱看,紧紧跟在我身后,生怕走丢。
我笑他:
“你当时怎么不敢在村子里偷鸡,非要到我那,欺软怕硬?”
他握着肩上的麻绳,白了我一眼,愤恨地说:
“你好烦啊……”
半晌,他说:
“我娘曾教我,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人多的地方才最危险……哪知……”
他还是踢到了铁板。
“哦~”
我恍然大悟:
“原来你以为我是软柿子,看不起我是吧。”
“谁能想到啊!”
白冶避让着周遭担着重物的乡亲们,一脸懊恼。
虽是冬季,但人声鼎沸,周遭皆是烟火气,人们聚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冷。
……
就在我们选好摊位,用一大块麻布摊在地上,摆好木雕时,摊位前出现了一个调侃的声音。
“阿九,这是谁啊?”
我俩双双抬头。
一位熟悉的大婶,左手挎着菜篮子,右手牵着他小女儿来赶集。
我能感受到白冶警惕地绷紧了身体,一动不动。
大婶眼里放着光,说:
“这么漂亮的郎君,你从哪儿捡来的?”
她身旁可爱的小女孩歪着头,眼睛水灵灵地,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白冶,再然后,就被形态各异的木雕吸引了注意力。
我面不改色地扯扯白冶的袖子,一脸纯良地笑着说:
“他啊,来投奔我的远房表弟,怎么能叫捡的呢?”
“今儿出摊,顺便带他来看看热闹。”
白冶配合地微微点头,嘴角勉强地扯了个风度翩翩的微笑。
在这没多少人读过书的乡野,有那么几分芝兰玉树的意味。
大婶哎哟一声,啧啧地打量着白冶,笑话我:
“你就唬我吧!谁不知道你孤家寡人一个,说是亲戚,指不定是哪里找的相好,害羞不敢告诉我呢。”
啊?
白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应对。
“您说是就是吧~”
我不甚在意,乐呵呵地,拿起一个木雕的小狗,逗小女孩说:
“小姑娘,喜欢的话就让娘亲带一个走吧~”
转移话题,正事不能忘。
大婶没有过多言语,摇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俩,选了一个小姑娘喜欢的木雕,给了铜钱就走了。
见她走远,白冶懊恼地问:
“为什么凡人总爱把人扯成一对?这是什么习俗?”
我看着掌心的铜钱,一脸故作高深地唏嘘道:
“生活太苦啦,人们总喜欢新鲜的东西。”
“?”
“你相信吗,不出一个时辰,全村人都要知道,阿九找了个相好,然后争先恐后来这儿看你。”
“!!!”
“今天的生意,应该会不错的。”
我收了铜钱,拍拍他的肩,说:
“话可以不说,但记得面色和煦,今儿你能还多少钱,就看你的表现了。”
白冶额头暴起了青筋。
最终,认命般和我蹲在路边守摊,毫无形象可言。
不知道是不是村子里新鲜面孔不多,确实有很多好奇的村民来看白冶。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都新奇地盯着这个好看的哥哥,大人们也不好意思只来看新鲜,到了我这小摊,大多也买了个小摆件回去。
只不过,听着他们叽叽喳喳,我有些头疼。
谣言愈来愈烈,最后竟成为了:
寡言少语的漂亮富家公子逃难到此被阿九所救,身无分文无以为报最后以身相许的故事。
白冶沉默。
虽然谣言很离谱,但和事实确实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因为大家对白冶的好奇,我的木雕,卖完了!
我心花怒放地捧着二三十个叮当响的铜钱,收了摊,准备去买点吃食。
白冶神色恹恹,感受到了妖生的不容易。
我心情格外好,说:
“知道赚钱的不容易了吧。”
拿着钱袋子在他眼前晃:
“这,就是偷鸡的代价!”
说着,我俩路过一个面馆,店里有卖鸡汤,那个香气老远都能闻见。
我很是大方地拿出两个铜钱,说:
“老久没吃肉了,请你?”
白冶陶醉地吸了吸鼻子,迟疑且警惕道:
“你有那么好心?是不是又要算在我的债务里?”
哎呀呀。
“债多不压身嘛,多出几次摊位钱就挣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听到自由儿二字,白冶眼睛立马明亮了些许。
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会儿又丧着个脸。
那表情,让我觉得,似乎逃离我的掌控也不见得是个好事。
我微微抬眉毛以表示疑惑。
白冶装模作样不为所动。
所以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喊了两碗鸡丝面,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我正准备动筷子,突然,白冶指节轻轻扣了一下桌面。
我一抬头,发现他盯着我背后,神色警惕。
我还未转身,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说:
“有妖气。”
9
是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道士,着破旧的道袍,在这个村子里独居了好多年。
神神叨叨,除了请他做一些法事,村里人不太待见他。
烦人。
我慢条斯理地吸溜了口鸡汤,放下了筷子,翘着腿说:
“大师有何见解?”
他仅剩一只的浑浊眼睛死死盯着我,又盯着白冶,说:
“如此姝丽,非狐则鬼。”
“阿九姑娘,不要重蹈覆辙,被妖邪蒙蔽。”
白冶敛了眉目,指尖藏在袖子里,逐渐变得尖利。
老不死的真烦人。
我一拍桌子,大喊了一声掌柜的。
面馆老板见瞎眼道士在这打扰他生意,骂骂咧咧走过来,把他往外推,说:
“王老瞎子,今儿难得生意好,别来打扰我做生意,去去去,支你的算命摊子去。”
王老瞎子倒也没有强行留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冷冷地说:
“好自为之。”
“不劳费心。”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不再看他。
“他是谁?”
白冶语气冷冷地,看着王老瞎子的背影,目光里透出了一丝*意。
我搅和着面碗,胃口都不好了,说:
“监视我的人。”
“?”
白冶疑惑地看着我,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不需要知道。”
“……呵。”
白冶不知怎么地,有点生气。
半晌,他又低声问:
“那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妖?”
“能闻到妖气?”
我沉吟:
“……这倒不是。”
“为何?”
“因为……这位王道士,几乎是个废人了。”
此间有诸多过往,不便和他提及。
我止住了话题。
白冶哦了一声,识趣地也没有多问。
……
回去路上,白冶把装了好些零碎的背篓提在手里,问我:
“今日赚了二十七个铜钱,再下山几次,再怎么我也可以还清了吧。”
我掂量着有些分量的钱袋子,心情愉快地不住点头:
“不错,时到我一定遵守约定,放狐归山。”
先前那碗符水,能控制他立马现原形,虽然已经失去了作用……
但,白冶好像没发现,还傻愣愣地听我这个债主差遣。
让他烧火砍柴,都骂骂咧咧地去做了。
这只妖,真的涉世未深,很好骗。
我好奇,到底是哪儿的狐狸窝,能养出如此单纯的妖精。
又过了些时日,白冶已经习惯被我拿来当暖炉了。
床上窝着一只漂亮的白狐狸,变成人也是俊俏公子,这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
这寄人篱下的生活,他倒还习惯了!
每日主动地干活,临睡觉都提前跳到床上,用尾巴把自己团好,像自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一样。
于是我问他:
“你现在像这个屋的主子一样。现在倒不怕被我扒皮了?这么嚣张?”
他在那扭捏地哼哼,说:
“若说先前,我倒怕,现在嘛,你肯定不会的。”
哦?
我问:
“为什么?”
白冶一脸得意,盘坐在我床上,侃侃而谈:
“寻常的道士,见到妖精,如临大敌,动不动就打打**。”
“可是你,当真奇怪,第一回抓着我,也没扯什么大义,也没什么偏见,就事论事。要是我没偷你的鸡,你肯定不会搭理我的。”
倒还给他自豪起来了。
“后来相处,也半分未见得你对妖有厌恶……对我倒还显得亲近。”
亲近?
我笑:
“那么,我与你亲近在何处啊?”
“……”
狐狸语塞,自知这话有点不正经了。
大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拍打着床铺。
趁此机会,我转移话题,问我想问的。
“那……你之前的伤,是不是你所谓的寻常道士*?”
“!”
他吓得头顶的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
傻子,一诈就出来了。
我笑弯了眼睛,继续雕着上次那只木头狐狸。
一时静谧,小屋里只有削木头的细微声响。
见我久久不说话,白冶愤愤地踢了一脚被子,问:
“你怎么不问,他们为何要追*我?”
他泛着红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说:“有啥好问的?”
“说不定我就吃了几个人,被逮住了。你不好奇吗?”
他头顶的白色耳朵抖了抖,像是有点紧张。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刻刀在手心旋转,说:
“我觉得,你没那么聪慧,也没有那个胆子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
“偷鸡都是你不得已之举,其他的,我还实在想不出来……顶天了,如同画本子里写的,去引诱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吸点阳气就跑。”
他一拍床板,对我怒目而视。
我歪着头,继续调侃:
“对啊,最近你已经习惯爬我的床了,我说呢,总感觉昏昏沉沉很是劳累,你说实话,半夜有无偷偷吸我的阳气。”
“你这人!不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是谁逼迫我上来给你暖被窝的?怎可倒打一耙!”
狐狸生气了,在床上蹦跶,看样子想把被子撕碎。
结果想到会赔钱,生生止住了动作。
逗狐狸真有意思。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
“也对哦,毕竟我也不是穷书生,没有被美色引诱的资格。”
他生气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愿吃亏,讽刺我:
“对啊,你穷。”
……
倒也没说错。
10
转眼间已过去数月有余。
靠着白冶的姿色,我终于又攒够了买鸡的钱。
可是已经开春,天气回暖,暂时也用不上买冬衣了。
有的事情,拖着拖着就不需要做了。
有的狐狸,养着养着,就变成家犬了。
还有点舍不得。
我对他说:
“钱还清了,你可以走了。”
我指了指屋门,示意我是个信守承诺的好道士,不会拦他。
可他竟然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盯着窗外那口老井,说:
“我不知道去哪。”
“啊?”
稀奇。
“你想去哪去哪,回家也好,去其他深山老林里修行也罢,都可以啊。”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惨淡道:
“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族人们早已被那些道士*了干净,我是唯一逃出来的……”
“……”
我之前其实有猜到,他家里出了变故,不然为何一直对自己的来处语焉不详。
但此刻亲耳听他说,才突然意识到,能从修道者们手中逃出来,是多么不容易。
“那你可真是足够幸运。”
“为何?”
“遇到了我这样善良的道士。”
“……”
他啧了一声。
我问:
“那你没有想报仇吗?”
“想啊,可是我这斤两我自己知道,还未到时候,我就不要去自寻死路了。”
他继续蹲在窗口发呆,看样子是想赖在我这里不走了。
我坐在靠椅上,抱着手臂看他:“那我俩还挺像的。”
他回头看我。
“师门触怒大妖,惨遭灭门,我,也是逃出来的。”
我的师傅,还有前面的八个师兄师姐,早已死在大妖的爪牙之下。
时隔多年,想起往事,我早已一片麻木。
“这……”
白冶有些震惊,回头看向我,规规矩矩坐了下来。
“所以我们两个,真还挺像的……”
“如若是旁的妖,想必早已对所有修道者恨之入骨,早落入嗜*的道路,最后真的人人得而诛之。”
白冶摇了摇头,他说:
“冤有头债有主。祸不及他人,没必要如此偏激。”
他先前说,他娘曾教过他许多读书人的道理。
如今,一只妖比很多凡人都做得好。
“后来大妖被联手*死,他老巢周遭的山林里,有许多开了灵智的山精草木,化为人形行走人间,悬壶济世,从未为祸百姓。”
“可其余人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赶尽*绝,放火烧山。”
“我的异议,在此,倒显得异端。”
白冶抿着嘴,沉默半晌:
“后来呢?”
“我悄悄告诉了一只树精,随后,满山的精怪,连夜跑掉了……”
想起旧事,我有些唏嘘:
“结果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其余的修道者,认为我心术不正,给我安了个与妖邪勾结的罪名。”
白冶没说话,但那眼神在为我打抱不平。
我指着木屋周遭漫山遍野的草木,说:
“再然后,我就被关在了这里。”
11
“关?”
狐狸疑惑不解。
“你以为,我是自愿,待在这穷乡僻野吗?”
我慢条斯理整理着摆放在桌上的木雕,面色淡然。
狐狸花了挺久时间消化这个消息,那小脸皱着,还挺同情我。
看样子在为我伤心。
不错,没白养他这几个月。
可是,半晌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
惊恐地问:
“关起来?难道此处有结界?”
“那我,还走得了吗?!”
也不算太傻。
我笑出了声:
“我不知道,毕竟我没有出去过,但你可以试试。”
白冶焦虑地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怎么感觉,你在耍我!”
感觉他又想待在我这骗吃骗喝,又为被禁锢在此而惶恐。
我最后还是告诉他,此方地界方圆几十里,被那些修道者们画地为牢。
结成了特殊的阵法,唯一的门,在一处悬崖上。
百姓们在山下来去无阻,自然无人会去悬崖。
也无人能让我有机会暗度陈仓。
近年来,此地只关了两个人。
一个是我。
一个是王老瞎子。
12
我领着白冶去了悬崖处。
分别在即。
他一路上沉默寡言。
我说:
“你放心,我说会送你出去,就不会食言。”
山路崎岖,草木繁盛,人迹罕至,更是不好走。
远远看见悬崖了,刹那间,我们听到了脚步声。
该出现的人,果然出现了。
王老瞎子的声音如雷鸣,由远及近:
“怎么!?你还想带着妖孽离开此地不成?”
他依旧一身破旧的道袍,秃了一半的拂尘,剩下的那只眼浑浊地看着我们。
他念了一声道号,冷声道:
“速速归去,别怪贫道大开*戒。”
我反驳:
“我没想跑啊,只是送这位公子下山罢了。我又不走,你要拦谁?”
离悬崖还有百米之远,让白冶离开此处牢笼,只不过瞬息之间。
但老瞎子挡在半路,道貌岸然道:
“公子?哪里来的公子?若为凡人,直接走山下凡人之路便可离去,为何你要带他来此。”
“此人定是妖邪!人人得而诛之!”
“阿九姑娘!在此地多年,你竟然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与妖邪为伍,你忘了你惨死的师门了吗?”
我皱起了眉头。
白冶在那呸了一声,骂他多管闲事嫌命长。
我冷笑道:
“你多年被困此地,有没有想过原因?是谁泥古不化,是谁走火入魔。以至于沦落到看守我这个所谓罪人。”
说着,我拉着白冶的袖子,一步一步往前挪。
“你我被关,皆是犯了错,可惜,你我都不知自己到底何错之有啊!”
我把白冶往悬崖方向一推,抽出一把短剑就挡住怒吼着奔来的老瞎子。
白冶虽然担忧,但也听从我的话,往悬崖边上飞身而去。
王老瞎子要去追赶,但被我挡住了。
他毕竟年老,身形困顿,挡不住我。
就在我一路后退,快要接近悬崖的时候,发现白冶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他跳下去,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王老瞎子满脸狰狞,大喊着妖孽受死,竟然祭出一道有损自身寿命的*妖术。
*敌八百,自损一千。
千钧一发之际,我从怀里扔出一个狐狸木雕,狠狠砸到白冶怀里。
他被木雕一撞,直直往悬崖下栽去。
他焦急地大喊:
“阿九!”
王老瞎子的咒术径直打中了那个狐狸木雕。
打掉了那只狐狸的左腿。
我大喊着:“往外跑,别回头!”
王老瞎子自以为在那道术法下没有能活下来的妖孽。
口中咳血,大笑三声,倒在地上,狰狞如地底恶鬼。
他喃喃道:
“斩妖除魔为己任,除魔卫道为己任……”
狂热又可怜。
我不敢*他,因为他的命牌被大宗门供奉着。
只要他一死,他们就能知道,绝对和我逃不了关系。
可是,不*他,我难道还出不了恶气?
于是捡起他掉在一旁秃了一半的拂尘,狠狠砸在他脸上。
一下,两下……
反正他懂医术,自个医自己吧。
“你!你!我要*了你!”
王老瞎子满脸血,怨毒地看着我。
“*了我?”
我冷笑:“老瞎子,你没这资格,也没这本事。”
我折断了他的拂尘,扔在地上。
今日的目的是送白冶离开,我做到了。
回木屋的路上,我一瘸一拐。
好像掉了一条腿。
13
王老瞎子年轻时道术高超,也算是个风度翩翩的天之骄子。
从前听说,他外出历练,被一只鹰妖啄瞎了眼睛。
从此一蹶不振,性情逐渐怪异。
后来他报了仇,*死了那只鹰妖,还*死了鹰妖的凡人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儿。
鹰妖的巢穴在山顶,他把山顶的巨石推了下去,毁了巢穴。
落石砸了下来,山下百姓无一幸免。
除此之外,为了*妖,他也*了不少无辜的凡人,仿佛遁入魔道。
修道者们认为他已经走火入魔,想斩立决。
但他宗门势大,要保他,于是把他关在这穷苦地方,名为受罚,实为保护。
何时明白自己的过错,何时这阵法可破,他就能离去,重归逍遥。
可惜,几十年了,我来的时候,他依旧在这。
愈发偏执,愈发潦倒,愈发疯癫。
……
村里的孩子们都知道,山上有个姐姐叫阿九,她摔断了腿,很少下山了。
那位疯疯癫癫的王老瞎子,整日坐在街边发呆,痴痴傻傻,人人憎恶。
山中更是少有人出现的痕迹。
终于,在我长时间没有下山的时候。
老瞎子怀疑地踏入了我的院子。
院子里的那口井,里面飘满了腐败的落叶。
井口搁着一个白瓷碗,缺了个小口子。
鸡窝更是空空如也。
木屋已经许久没有人住,布满了灰尘。
曾经窝着一只狐狸的床铺,此刻只剩破旧的木板。
房间正中间的木桌上,静静摆放着一只木雕。
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怀里抱着一只肥美的母鸡,一脸餍足。
美中不足的是断了一条腿。
和我扔给白冶的那只一模一样。
王老瞎子愤怒地怪叫一声,把木雕捏成齑粉,却不知我的行踪。
13
“你得赔我!”
“这是我送的,怎么能叫我赔你,搞没搞错。”
“我不管,这是你送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你此刻弄丢了,就是得赔我。”
白冶不依不饶,在那胡搅蛮缠。
自从我用了替身术,与木雕互换了位置。
我终于逃离了那个地方。
只不过牺牲了一个木雕。
在我一眨眼之间,发现自己躺在白冶怀里的时候,都还是懵的。
白冶比我反应更大,小脸通红:
“你出来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说着说着,眼眶竟然还有些湿润。
哎呀,这场面我可真没见过。
难得啊。
于是我说:
“这么在意我啊……睡觉还把我送的东西抱怀里?”
果不其然,他开始炸毛:
“谁谁谁在意你,这东西我只是恰好放在床上!平时我都搁一边。”
我自然是不信的。
口是心非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等他平复情绪,那双细长的狐狸眼更红了,他问:
“你怎么出来的?”
“用你心爱的木雕换的。”
“……”
然后他就让我赔。
我说我把你救出来还没有讨要报酬呢,就有狐在这里恩将仇报。
他瞅我一眼,不做声了。
我打量四周,是个装饰得还算典雅的房间。
“这是你住的地方吗?”
“嗯。”
“看起来是吃得起鸡的样子。”
“……”
“我没钱,近段时间养养恩人,怎么样。”
我出来时兜里没剩几个铜板,依旧穷得响叮当。
白冶这下有钱了,腰杆也挺起来了,他在那很是骄傲:
“我娘说,我的钱,只能未来的娘子花,别人是不够格的。”
哦。
我笑眯眯地笼着袖子,说:
“你娘是不是还说,你的名字,除了未来的娘子,不能告诉旁人。”
“你的尾巴,除了未来的娘子,不能别人碰啊……”
白冶呆滞了,他支支吾吾地问:
“你怎么知道?”
我很是愉悦地看他脸红了彻底,说:
“我一开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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