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过去的记忆都是静止的,我喜欢静止、孤独。若说从前的事,总有几张图片浮现。
有两张是黑夜。我寄养在奶奶家,每逢醒来总是第一时间找奶奶。一天夜里我醒了,伸手摸向旁边,没有人。我才想起奶奶说他们要很早起来去地里干活,如果我醒了就在家等出嫁的三姑姑来接我。我就坐起来,偷偷扒开窗帘往外看,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我就一直守在窗帘后面,直到看到三姑姑来,我躺回去装睡。
第二张黑夜。爸爸、妈妈、哥哥赶凌晨的火车出去办事。他们出发前的一言一行我都清楚,但我假装睡着。他们走了,只剩下我和一套大房子。我一直躺着等待天明。我们的房子曾经来过窃贼,撬开了柜子,还吃了一瓶水果罐头。如果今天有贼来,我也是这样听他做一切。
这一张是白色的。冬天北方笼罩在一片冰雪之下。我突然想看看夏天的那条小河怎么样了。独自走了很远的路,自己顺着那条河一直走。当然河已经结冰。我跟随它走进了山里,两边的山峰也覆盖着冰雪,一切都显得那么高大、空旷,只有一个还未到上学年龄的我,我仿佛也被冰封在这个透明的世界。
这一张是太阳色的。炎热的夏天,骄阳似火,农人们都在睡午觉。我却醒来,走出院子,刺眼的太阳光让人眩晕。一条狗趴在树荫下一动不动,只有一个小点在移动,没有影子。时空凝固,连烦燥的蝉鸣都被吸收了。
这一张是蕃薯皮色。从小我就不喜欢吃粗粮,不喜欢的东西宁可饿着也不吃。为此家人总是把大米、精粮留给我吃。奶奶会将粗粮细作,比如做全家人吃的玉米面窝窝头时,她会做个小兔子形状的给我。那时候土豆、蕃薯、萝卜这些东西都吸引不了我。我是个不受约束到处乱窜的家伙。一天不知怎么想的没出声就溜进了舅舅家。他们一家人正坐在桌子前应该在吃什么,一看见我,瞬间桌子上就空了。接着我又见舅妈迅速地用脚碾什么,我顺着看去,她脚旁边还有一块红褐色的蕃薯皮,她又是一脚踩上去。这一幕会在不同时期出现在我脑海里。渐渐地我明白了,可是没那么快乐了。
蕃薯皮色让人不快乐,我也从未喜欢过吃蕃薯。然而绿色总是让人快乐的。这里有几张绿色图片。春天来了,小草冒出绿色嫩芽,柳枝摇动她柔媚的细辫子,鸭子浮在开化的小河上。我穿着一条同样绿色的裤子爬树,跳下来时,被树枝刮到裤子,一条大口子露出里面的小屁股。
躲进比自己高的小麦田里找乌米吃,小麦的乌米虽小但比高粱的好吃。高粱的也好吃,几个就饱了,吃完满嘴是黑的。
哥哥会组队带大家去河边的芦苇丛中探险。本不带我去,但我威胁说告诉妈妈。我们排着一条长队淹没在芦苇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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