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见到宅男
作为目的地的文化部活动室在三栋相连的校舍中央,悄悄地矗立在第二教学楼的北侧。
因为主要活动在室内进行,这边的活动室比体育社团要豪华一些。从外表上看,如果把运动队的活动室比作破破烂烂的公寓,文化部的活动室就是建成刚刚五年、名叫“某某高地”的高级出租公寓。走廊上的门一字排开,其间塞满了吉他的扩音器、漫画誊写机等各种社团活动物品。
早苗说的应该是一楼最西边的房间。不用找,大步流星走过去立刻就看见了。
门旁有一个小窗户,但是拉着窗帘,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门上挂着门牌子,上写用毛笔写着“百人一首研究会”,墨迹已经有些浅淡了。
虽然她很容易就猜到了活动内容,但是她从未听说过还存在这样一个社团。
“……好!”
柚乃停顿了一下,立刻抓住了门把手。
据传这个房间常年上锁。她原本打算确认这一点,然后再敲门,没想到——
咔。
门发出了细小的金属碰撞声,然后顺当地打开了。
“咿?”
柚乃有些失望。
正因为常年上锁才叫做“打不开的房间”吧?还是说早苗的话不可信?难道这个房间里百人一首研究会的会员们日日夜夜在努力研究百人一首?
在她思考的过程中,门完全开了。没有允许她迟疑的余地。
柚乃下定决心,一边小声地说了句“打扰了……”一边脱鞋进了屋。
等待她的是大约二十名少女。
“……”
那是动画片的海报。墙上贴满了好几张不亚于柚乃上半身大小的特大号海报。
有怀抱吉他的乐队、女仆装束坐在沙发上的三人组合,还有以身着海军服、比划着胜利手势的黑发女高中生为原型的图画。其他的少女,有的头戴猫耳朵发饰、在空中飞翔,有的穿着白色斗篷裙划船,还有的肩上坐着不知名的吉祥物、手里拉开粉色弓箭……
热闹而且五彩缤纷虽然无可厚非,但是绝对不会有错的是——这些东西和百人一首毫无关系。
就在这间被海报包围的房间里,连百人一首的“百”字都没有一个。
房间中央是一个短腿桌,上面放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杂志、漫画、DVD,等等。这些东西不仅出现在短腿桌上,也层层叠叠堆在地上,书店、动画屋的纸袋子点缀其间。与其说是乱糟糟,不如说是这部分东西塞不进书架,只好无奈地堆在一起。总之,因为数量不少,所以还是只能用“散乱”这个词形容。
书架放在右墙边,就像特别教室里的那种大个头铁质书架一样。摆放在上面的依然是杂志、漫画和DVD,偶尔穿插着蓝光碟,以及CD和游戏软件等。总之都是二维关系,没有地方能塞入三维物体。非要举出例外物品,无非只是配音专业杂志而已。身高二十厘米左右的女孩子们在各个空隙向柚乃微笑,都是动漫人物。
书架对面是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和台式机正在情况绝好地运转,但是主人却不在那里。
这个单间的左侧靠里放着一张床,房间的主人正身穿衬衫、背朝柚乃躺在上面,学校指定佩戴的领带散开放在他身边。时不时能听到他翻书的声音。但是,他读的肯定是文库本嘛。
这个人,就是里染天马?
“你好……”
柚乃设法找到下脚之处靠近床铺,正要跟他打招呼——
“怎么来这么晚啊?你在搞什么呐?”
对方却先开了口。
“啊?我在搞什么?”
“体育馆情况如何?据说出事了。”
又传来啪啦啪啦翻书的声音。柚乃惊呆了。
这个人已经预料到自己要来找他商量,而且还在等着她?真厉害!他的爱好虽然有点怪异,但是人没准靠得住。
“嗯,嗯,佐川同学遭到了警察的怀疑,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啊?”
这时候他才第一次转过身来。
漆黑的双眸与她的眼睛视线交汇。这是个五官端正的少年。虽然懒洋洋的双眼皮有些拖后腿。他的皮肤像幽灵一样惨白,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是松开的,透过领口能看到他锁骨的线条。
少年盯着柚乃,就说了一句话:
“你是谁啊?”
问得一点都不客气。
“哦,我叫袴田柚乃,高一的。”
柚乃虽然意识到形势急转直下,但还是介绍了自己。少年的眼神略微一偏,微微皱眉说:
“袴田柚乃。Younai啊。听起来真像个住在公寓里、学美术的人的名字。”
“美术……?不是,我是乒乓球队的。”
“一看就知道了。那么袴田,我来问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平平...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听这话,他用手撑住额头,就像在抑制头疼似的说:
“这个傻瓜……忘记锁门了呀。”
“啊?”
“不好意思啊,袴田。我不知道你来这儿干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知道。就像你看见的一样,这里是私人场所。你能赶快出去吗?然后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忘了吧。就这样,再见!”
他趴在床上,一副往外赶人的姿势。
看来,刚才他那句“怎么来这么晚啊”,是搞错了对象,以为进来的是其他人。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你是,里染天马同学……对吧?”
“里染?谁啊?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你认错人了。好了,你快出去吧,现在马上出去,迅速出去。然后把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忘掉!”
“啊,你不是里染同学吗?”
怎么回事?总之,自己不受欢迎,岂止是不受欢迎,完全就是个累赘。看来还是不应该不敲门就进来。
突然,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进入房间的,是一名戴着红框眼镜、短头发上别着红色发卡的少女。柚乃对她的相貌印象模糊,但是却记得她脖子上挂着的单反相机。这个记忆与刚入学时举行的课外活动统一介绍会有关。
“嗯,你是报社社长……向坂同学?”
“哎哟!有人在房间里!啊?为什么?”
少女一见柚乃,明显反应过度。然后,她转身对躺在床上的少年说:
“这是谁?天马,是你的女朋友吗?”
“为什么她能进来,还不是怪你!”
“啊?”
“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走的时候要锁门。”
“哦,原来如此。哎呀,对不起,我刚才手忙脚乱的……”“对不起管什么用啊?如果来的是老师呀警察呀,那就翻天啦!”
真是的!——少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坐起身。他的身材瘦削得很不健康。
“哦,说到警察我想起来了。真是不得了啦!体育馆整个都封起来不让人进了。我去找警察问情况,他们也都不开口。到了最后的最后,见我一直纠缠不休,大概五个警察把我团团围住,差点就把我给抓走啦!”
柚乃在一旁听明白了。跟着自己的那位搜查员之所以离开,恐怕就是因为她又吵又闹。
“真可惜啊,你要是被抓走就好了。”
“你太、太、太过分了!我可不愿意!年纪轻轻就有了前科,我可不愿意!”
“我知道我知道。你赶快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哦,嗯。果然是谋*案呢。好像是有个学生被*了。”
“是这样吗?”
少年向柚乃确认道。柚乃连忙点头。报社社长一看,问道:
“这同学是乒乓球队的?不过,我听说使用体育馆的人已经统统被赶回家了呀。”
“这家伙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哦……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柚乃大吃一惊,靠近少年。
“啊?啊?啊?”
但是报社社长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肩膀: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也就是说,你在现场?真的?你快给我讲讲情况吧。谁被*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什么时候?在哪儿?怎么*的?你看见凶手了吗?是谁?”
“不,不是这样的。嗯……”
摇晃着柚乃双肩,两眼发光的少女。“啊——”地打了声哈欠的、困兮兮的少年。
本来就没搞明白的情况,现在更是稀里糊涂,这次柚乃不得不大吼一声:
“你们等一等!”
2 里染天马
“嗯,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一下。”
等三个人在短腿桌旁坐好,柚乃开口说道。
首先,她指着虽然从床上爬起来却依然不愿扔下漫画杂志的少年问:
“这个人,就是里染天马吧?刚才你叫他天马。”
“他就是里染天马。”
戴眼镜的少女回答。少年也点点头说:“好像是这样。”
“你刚才说我认错人了。”
“我不记得了。我刚才正痴迷地读着这周的杂志。”
这种搪塞方式真是老掉牙。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是报社的向坂同学吧?”
“嗯。我是报社社长、高二(1)班的向坂香织。请多多关照。”
香织一边自报家门,一边递上了名片。柚乃姑且收下。极粗的黑体字大得惊人地显示出她的姓名和头衔。
“向坂同学和里染同学是什么关系?”
“同班同学。”
“这是一方面,另外,我们老早就认识了,所以我会时不时到这里来玩。”
如果他俩是男女朋友关系,那柚乃在这里待下去多少会有些不自在,但貌似他们不是这种关系,这让柚乃松了一口气……不对,自己干吗要在意这种事儿呢?
“你说你来玩……可是,这里不是百人一首研究会的活动室吗?”
“这是对外宣称的。实际上根本没有会员,这里就是我的私产。”
里染相当干脆地回答。
“私产?指的是你住在这里?在这种地方?”
“还挺舒服的呢。活动室大楼里有自来水和卫生间,附近还有公共浴室和投币式洗衣房。”
柚乃心想,一直泡在活动室里,宣称“这里就跟我家”的那种家伙,估计见了这男的也会光着脚就逃。
“对了,我来泡杯茶吧。”
香织说着,推开堆成山的杂志,从书架边上拽出茶壶和电水壶。那里算是个家电角,还放着小冰箱和微波炉,甚至还有电饭煲。他真是把这个房间当作私产了。
“你为什么住在活动室呢?你父母呢?”
“都活着。父亲、母亲,以及一个妹妹。我家离这里一站远。”
“那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有各种原因吧。”
“茶泡好了,请——!”
香织熟练地泡了壶绿茶,摆好三只茶杯。香织连“你不用客气”这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没被学校发现?”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了,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我总是锁着门,晚上也会拉好窗帘。不过嘛,就在刚才被你发现了,这都怪香织。”
“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我听见广播里说老体育馆出事了,就大吃一惊冲出去了嘛。”
“……对不起,我并没有随便闯进来的意思。”
“无所谓,只要你保密就行。”
不要把这件事泄漏给旁人已经成了大前提。那么,顺便问问她最在意的事:
“对了,这个房间看上去太滑稽了。这里头有什么缘故吗?”
柚乃注视着周遭无数个亚文化物品问道。
“我喜欢逃避现实。”
里染眼神模糊地回答。哦,原来如此——她只能这样反应。
“向坂同学也喜欢这些东西吗?”
“这个嘛。干报社这活儿,什么类型的东西都需要了解呀。其实我香织本人觉得这还OK啦。”
“什么……”
“那么我也来提个问题吧。”
里染喝了口茶,盯着柚乃说:
“你在运动队训练时,运气不好碰上了案子,成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于是被警察控制,正在接受讯问。可是你却不顾一切地跑出来,特地来到这里。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柚乃除了吃惊还是吃惊,都顾不上回答问题。
“你、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你怎么知道我是从警察那里跑出来的?”
“也没什么吧。就是大概猜到了而已。”
“可是,你知道得这么详细,是怎么……”
“鞋子。”
里染一副嫌麻烦的表情,用手里的茶杯指向房门。柚乃回过头一看,水泥地上躺着自己的鞋子——是美津浓的乒乓球鞋。
“你是穿着乒乓球鞋来的。但是,乒乓球鞋一般只在体育馆里才穿。女子乒乓球队的训练场所是旧体育馆,所以你本来是在旧体育馆里训练,然后,直到你来到这里为止,一直都没空换鞋。
如果你当时正在旧体育馆训练,那么案发瞬间你一定碰巧就在现场。这样一来,你依然穿着乒乓球鞋,意味着你当场就被警察控制了。这种考虑应该是最妥当的。但是,你现在却离开警察身在此处。是讯问结束了吗?不,如果你是正式获得自由,那就应该有换鞋的时间。依然穿着乒乓球鞋,是因为你在被警察控制的过程中,借口上厕所什么的,硬跑了出来。虽说如此,如果你嫌疑很大,一定会被严密监视,不可能轻易逃脱。也就是说,你不是嫌疑犯。明明不是嫌疑犯,却被警察讯问,而且还在体育馆里遇到了谋*案。这种人,我认为她只会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
柚乃手捧茶杯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才因为指尖传来的热度而回过神来。
刚才是什么情况?
鞋子?只是看了一眼胡乱扔在地上的鞋子,他竟然就掌握了这么多事实。他搞清了柚乃被卷进谋*案,明白了她逃离警察控制的来龙去脉,非但如此,还清楚柚乃并不是凶手。
而且,从柚乃踏入房门到现在,他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思考的神情。非要说的话……只有那一刻。听了柚乃的自我介绍,他略微移开视线,轻皱眉头的那一刻。难道,从留意到水泥地上的乒乓球鞋,到轻皱眉头的几秒之间,他就“大概猜到了”这些情况?
不会吧?——柚乃心想。但是,她刚刚听到的解释合情合理,一个想法在柚乃混乱的脑中成形。
——这个人,是真货。
“是这样,我想请里染同学帮忙!”
柚乃凑近里染,恳切地大声说道。
“这倒让我想起来了,你刚才就这么说过。案子和我有毛关系呀?”
“乒乓球队的队长佐川同学,你知道吗?”
“哦,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我知道!——香织举起手来说:
“我知道她。其实我们是朋友。奈绪怎么了?”
“她要被当作案犯啦!”
“啊?什么情况?”
“我想阻止警察这么做。但是,单凭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想,或许里染同学能帮上忙……”
“我是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听说你是个特别聪明的人。而且所有考试科目都是满分……”
“你看你看,所以我才不愿意呢!”
里染表情不悦地对香织说。这是怎么回事?不,事到如今怎么回事都无所谓了。不论是他回答问题时的胡乱搪塞,还是住在活动室里的怪异行径,以及充斥四壁的那种嗜好,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的头脑。
“我只有里染同学可以依靠!请帮帮佐川同学!”
“我不干!”
柚乃拼命请求的诚意,被这三个字扫荡得灰飞烟灭。她情不自禁埋下头去,差点把脑袋扎进DVD堆成的小山里。
“为什么啊?”
“对呀,你帮帮她吧!”
“为什么我必须帮佐川呀?既然警察都说她是凶手,难道还会有错?”
“可是,佐川不可能是凶手!”
“对呀对呀。奈绪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哦!”
“那么,你可以对着摄像机说:‘她平常是个好人’!”
里染不无讽刺地回应道,然后手拿杂志站起身来。
“行了,你回去吧。别看我这样,也是个大忙人呢。我要赶紧把这周的《绝望老师》读完,欣赏一下小浴的绷带,接着就得去买晚饭啦!”
“你说什么?”
“就是呀,天马。你不是总说小缠更可爱吗?”
“不是不是,香织同学,我不是说这个……”
怎么办怎么办?在这傻乎乎的对答之间,柚乃的头脑在全速运转。
难得如此顺利地与他相见,也难得他如此靠谱,要这样下去,营救队长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要跑没了。
一味请求不起作用。有没有什么交换条件呢?威胁他,把他住在活动室的事曝光?不行不行,自己没有威胁人的胆量,而且,她有预感,如果采取强迫的方式,这小子可能会马马虎虎应付事。需要更为积极的条件。积极的,而且要让他自然而然地答应——
她脑中灵光一现。
“里染同学——”
柚乃叫了他一声。里染已经再次躺回床上,开始翻杂志了。嗯?——他没精打采地回答。
“你刚才说,要去买晚饭。那么里染同学靠什么生活呢?”
“……靠什么?”
“虽说住在学校里,但是你也算是独自生活呀。生活费从哪儿来呢?你在打工?”
“这跟你没关系吧。”
里染把头埋在杂志里答道。看来他果然没工作。
“钱是你父母给的吧?”
“……”
“嗯,就是这么回事。”
香织代替这位沉默的主人回答。
“不过,你父母恐怕不同意你在这里住吧?”
“……”
“这个嘛,通常不会有家长同意吧。”回答问题的又是香织。
“哦——?也就是说,里染同学的父母,每个月都不得不给住在学校活动室的儿子,未经允许却自顾自离开家的儿子一笔钱?”
“你到底想说什么?”
里染从杂志里探出头,冷冷地看着柚乃。看来有戏。
“里染同学,你不觉得窝囊吗?不觉得可耻吗?一方面无视父母的反对,另一方面却依赖于父母。这种状况也太不干脆太不彻底了。你应该自己去挣钱!”
里染把杂志狠狠地摔在枕头上,慢慢下了床。他右手握拳,死死地按住颤抖的左手,像是在压抑着冲动,否则他会狠揍柚乃一顿。
“我说你……!”
“我付钱!”
“啊?”
半独立的少年猛然停了下来。
“如果你愿意帮助佐川同学,我会付钱给你。乒乓球队全体队员捐款,付给你十万日元。怎么样?”
“……”
这是软硬兼施、非常有效率的提议。
两个人对视片刻。在里染的脑中,生活费、自尊心和这周的《绝望老师》正在天平上摇摇晃晃。
很快,对方松开了紧握的右拳,慢慢把手放下,一字一句地呢喃道:“十万日元啊。”这场较量,看来是柚乃赢了。
他再次凑过来,坐在了短腿桌前。
里染天马咳嗽一声,重新展现出房间主人的威严,然后双手交握,缓缓地说:“那么,你给我讲讲情况吧。”
“……哦。”
听柚乃汇报完她所掌握的一切信息之后,里染平平常常地附和了一句。
“话说回来,你的运气也真够好啊。要不是你哥哥当刑警,像你这样偷听,还不闯大祸?”
“是啊……我不是让你说这个。你觉得案子怎么样?”
没准儿眼下队长正要被戴上手铐呢。柚乃着急地催他下结论。
一直在记笔记的香织小声说道:
“凶手就是奈绪吧?”
“怎么会呢?”
“你看,后台是个密室呀。既然如此,唯一有机会作案的就是奈绪了。”
“里、里染同学怎么看?”
“啊?嗯——”
里染一边思考,一边嚼着配茶的煎饼。
“我先问个问题。你说男卫生间有把雨伞对吧?泡在水里的。”
“对。”
比起雨伞,眼下我更希望你聊聊佐川队长。
“那把雨伞肯定是男式伞吧?如果女式伞出现在男卫生间,就更让人疑惑了。”
“是的。那是把黑色长柄雨伞。不知道是谁的。”
柚乃又一次想起哥哥他们到达之前,学生们等候的教室。白户巡查给他们展示了领结和雨伞的照片,问他们谁对此有印象。相关人员都聚集在教室里了,可是没有一个人举手。
“然而,这把雨伞在午休结束时并没有出现在那里,对吗?”
“是的。刑警说,勤杂工是这样作证的。”
“雨伞有损坏的地方吗?”
“没有,几乎是崭新的。”
“哦——”
里染又开始嚼煎饼。吃完一块煎饼后,他对报社社长说:
“香织,作为你没锁门的补偿,你能去趟办公室吗?有件事需要你确认。”
“什么事?”
“查一下今天午休后那节课有没有学生迟到。”
“不是早晨?是午休之后?那时候怎么会有人来学校呢?而且还下着大雨。”
“我也这么想。但是为慎重起见,还是查一下吧。老师们应该还在办公室,你去问问。”
“可以啊……不过,我一进办公室,又会被狠批一顿的。”
“到时候你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呗。”
“你的建议也太随意了!算了,不跟你说了。好吧好吧,我这就去。”
香织把笔记本放在前胸口袋里,离开了房间。这回,她听从了吩咐,“嗒”地一声牢牢锁上了房门。看来她配了一把钥匙。
又只剩她和里染两个人了。
里染不慌不忙,喝干了杯里的茶。柚乃在一旁左思右想。雨伞怎么了?刚才他指示香织做的事意义何在?
“……嗯,那么,你发现什么了?”
柚乃谨慎地问道。他懒洋洋地站起身说:
“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没发现什么。不过,我能肯定的一点是……”
他下了结论:
“你哥哥是个大傻瓜。”
3 黑伞的逻辑
哥哥他们在哪个教室集合,一下子就估摸到了。就在柚乃他们集中的教室隔壁,神情严肃的警官在房前伫立不动。
当里染毫不客气、冒冒失失走近他时,警官吓了一跳,面部僵硬的表情骤然消失,问道:
“你!你干什么?”
“县警察局的仙堂和袴田两位刑警在里面吗?”
“你怎么知道警部他们姓什么……”
“好了好了,您就让我进去吧。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们。”
“这个,可是……”
这个负责看守的警察当然犹豫不决。他游移的视线捕捉到了柚乃。
“哎呀!喂!你不就是那个叫什么的目击者吗?你去哪儿了?你随便走开怎么能行呀?”
“你不用管我,请赶快放他进去!”
“啊?可是,现在正在讯问重要的相关人员……”
重要的相关人员。不用想也知道说的是佐川队长。
柚乃已经顾不上周遭的形势了。她跑到门口,还没等警官出手阻拦,就已经闯了进去。
这个房间原本是用来做升学就业指导的,里面像会客室一样面对面摆放着看上去很廉价的沙发和桌子。本来归老师使用的座位上端坐着两名刑警,他们对面是一位少女,肩膀缩在一起,低垂着头。
那位少女正是和平常判若两人的佐川队长。
“柚、柚乃!”
亲哥哥首先站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你不能进来!”
但是柚乃完全不理会他。
“佐川队长,你没事吧?”
“袴田……你怎么了?”
队长看她的双眼显得很空洞。一看就知道警察在逼迫她开口。柚乃忍不住又要掉眼泪了。
“哥哥,你太过分了,居然干这种事!你现在就把佐川同学放了!”
“不是不是,是这样……”
“袴田同学,请你适可而止!”
仙堂像是看不下去了,冷冷地怒吼道。
“这位佐川奈绪同学,现在已经是一起大案子的嫌疑犯了。如果你还要继续插嘴干涉,我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拘留你!”
“可是……”
“你听清楚了,我这是为了你好。行啦,请你现在立刻出去,老老实实……”
“这句话应该由我们来说!”
他们身后传来镇静但是毋庸置疑的声音。
不知里染是怎么甩开门外警察的,他正斜倚在门口。刑警们的反应,当然是一句:“你是谁?”
“初次见面,我叫里染天马。”
“你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你这个无关人员怎么能进来?出去!”
“如果我不出去,你就以妨碍公务罪来警告我?‘为了你好’?真可笑。刑警先生,你把立场搞反了。是我们在为你们好!”
“……什么?”
在天不怕地不怕的里染面前,仙堂气势有些委顿。
“你听好了,刑警先生——嗯,我能称呼你仙堂警官吗?如果你现在不好好听我说,县警察局将会出大丑,有史以来的大丑!居然逮捕清白的未成年少女,让她的大好前途毁于一旦。这可不好,对谁而言都不好。”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佐川奈绪非但不是凶手,而且是距离凶手最遥远的人。我可以证明这一点。”
“里染同学……”
队长呼唤着他的名字。恐怕里染在她眼中就像个救世主。在柚乃看来也是同样。
当然,前提是里染接下来讲述的情况能够说服警察。
因为他们刚才是立刻离开活动室来到这里的——半路上里染接到了香织打来的电话,果然午休之后没有人迟到——所以柚乃还没有听过里染的推理。虽然他本人看上去胸有成竹,但是柚乃内心却仍有不安。
“……你是目击到与案件相关的某种情况了吗?”
“不是。案发时,我正在教室里和报社社长讨论《装甲骑兵VOTOMS》,所以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到底,连到底发生了什么案子,我都是刚刚才听她讲的。”
里染指指柚乃。哥哥瞪着她:“你到底在干什么?”柚乃无法解释,只好慌慌张张地避开哥哥的视线。
“也就是说,你仅仅只是听了一下情况说明,就发现她是清白的?”
“这话应该反过来说。你们听了情况说明,看了现场,也和目击者交谈了,却依然没有发现她的清白。”
仙堂本想嘲弄里染,却反倒被里染羞辱了一番。警部皱起了眉头。
“……好吧。既然你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们就听你讲讲吧。袴田,你做一下记录。”
“啊?仙堂警官,您当真吗?”
“听他讲讲又没什么损失。你是叫里染对吧?你快说。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认为佐川同学不是凶手?”
仙堂挑衅地催促他。他的目光锐利,就像正在面对真正的罪犯。也仿佛在说:我不会放过任何模棱两可的诡辩。
但是,里染毫不胆怯。
他毅然地坐在佐川队长身旁,调整好视线的高度,直视刑警,然后干脆地回答:
“我这么认为,是因为后台的男卫生间里有一把雨伞。”
“雨伞?”
仙堂反问道,看了一下房间尽头。
柚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角落里的长几上,摆放着现场的遗留物品。在为数众多的细碎物品中,那把黑色雨伞存在感爆棚。
“那把伞怎么了?”
“伞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为什么它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肯定是谁忘记的呗。”
“会是这样吗?或许你们认为,把伞忘在卫生间里是极为平常的事。但是,那个地方不是车站,也不是家庭餐馆的卫生间,而是学校体育馆的卫生间哦。”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里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样吧,我们姑且把伞当作‘某个人忘记带走的东西’来想一想。首先,这个人使用卫生间是在第五节课之后。这一点很清楚,因为勤杂工说,午休结束时他还没有看见这把伞。”
“嗯。”
“也就是说,第五节课以后有人用过卫生间。不,说得再严谨些,应该是从第五节课开始,到第六节课下课,也就是到三点钟之间的这段时间。因为,三点钟佐川同学等人就来到体育馆了,如果有人去卫生间,他们应该会看见。”
“嗯……的确如此。”
除了走廊这一处,其他出入口都锁着门,所以,要在三点之后去卫生间,一定要从队长他们眼前经过。
“从第五节课到三点钟放学为止,有人在这个时间带进了卫生间,然后把伞忘在了那里。这是一个大前提。但是,如果情况是这样,就会出现几个奇怪的事实。”
“奇怪的事实?”
“第一,这个人带着伞。”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今天不是下雨吗?”
“不,这非常奇怪。喂,袴田妹妹!”
里染冷不丁把头转了过来。柚乃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叫自己,于是不由自主抬高了音量,“哎!在呢!”地回应他。
“你,在迄今为止的校园生活中,有没有在还没放学的情况下,带着雨伞进过卫生间?”
“啊?这个嘛。”
这事和佐川同学有什么关系啊?——柚乃一边在心中抱怨他,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小学、初中,还有现在的高中。在九年零两个多月的校园生活中,在上课的时间段带着伞进卫生间,这种情况——
“……没有。因为一到校,我就会把雨伞插在教室的伞架里嘛。”
里染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他再次转身朝两位刑警说:
“她说的没错。进入教学楼的学生,一定会把雨伞插在伞架上,不会各自撑着伞到处走的。放学之后是另一码事,但是在上课的时间段内——也就是说完全没有必要外出的时间段内,拿着伞去卫生间,是一种不可理喻的行为。而且,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老体育馆和教学楼之间有带屋顶的走廊连着。”
“从走廊通行,是没有必要打伞的……”
哥哥自言自语道。仙堂总结说:“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段,有学生打着伞去体育馆,是很不自然的。”
“就是这么一回事。”里染点点头。
“虽说如此,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会听话地上课。因此,我们来考虑一下,是否存在例外的可能性。即:有人在上课期间打着伞在校园里瞎转。
“我首先想到的,是迟到或早退的学生。如果从中午到放学为止,有人出入学校,那么打伞也是合情合理的。”
“……刚进入教学楼,以及正要离开教学楼的时候,一定会带着伞……确实如此。”
哥哥也结结巴巴地表示同意。
“但是,这当中的迟到者可以排除在外。根据我们从办公室了解到的信息,今天午休之后没有学生迟到。”
“真的?”
“如果你怀疑这一点,那就请自己去确认一下。”
里染指着挂在墙上的内线电话。哥哥迟疑片刻,站起身给办公室打了电话。信息立刻确认完毕,他对上司点点头说:
“午休之后确实没有人迟到。”
“这样啊。”
“不过,他们告诉了我一件奇怪的事,说是刚才有个女生也问了这件事……”
“我们回到正题吧!”
派遣女生的当事人故意大声叫道。
“没有学生迟到。也就是说,从中午起到放学为止的时间段内有可能打着伞走动的学生,只有早退的学生。顺便说一句,也可以算作早退的,还有提前下课的高二(4)班的学生。”
听到自己班级名称的这一瞬间,一直在呆呆听他们谈话的佐川队长打了个寒颤。坐在她身旁的里染毫不在意地继续往下说:
“还有就是学生以外的人。也就是学校的教职员工和家长委员会的来宾等。还存在一种可能性,就是与学校无关的人员擅自使用了卫生间。”
“你是说有可疑的人闯入了体育馆?”
“大概说来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先不说这个。你接着往下讲。”
“我来总结一下。早退的学生、高二(4)班的学生、教职员工,或是可疑人员。只有这四种人有可能把雨伞忘在那个卫生间。到此为止没有什么问题吧?”
“……确实如此啊。能这么认为。”
仙堂点点头。看来,他对待里染的态度比起刚开始的时候认真严肃多了。
“那么,基于以上条件,我再来说说另一个奇怪的事实。就是卫生间这一地点。”
“地点?”
“老体育馆的卫生间处于一个地形复杂的位置。通过位于教学楼尽头的走廊,穿过整个体育馆,进入后台,然后还要开一道门,跨过走廊才能到达。那不是一个慌乱中可以立刻跑进去的地方。而且又脏又破。眼下地板上就还浸着水。当然,在老体育馆上课的人一般会使用它。不过,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是不需要拿着雨伞进去的。
那么,这样一来……教学楼里明明还有其他很多卫生间,为什么这个人还要特地跑到老体育馆的卫生间来呢?”
里染停顿了下来。
仙堂把胳膊交叉放在胸前,默默地沉思片刻,很快就开口说:
“或许,这个人想要进的卫生间,每个隔间不巧都有人在使用。所以他就去了这个不方便但是人少的卫生间。”
“真不愧是刑警!”
里染微微一笑,似乎等的就是这个答案。
“因为其他的卫生间不能使用。特地使用老体育馆卫生间的原因,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个。但是,按照刚才的推论,这个人只能是早退的学生、高二(4)班的学生、教职员工,以及可疑人员。关于教职员和来宾,和很多高中一样,这所学校也设置了专用卫生间,那里是不可能满员的。此外,高二(4)班下课的时候,其他班还在上课。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哪里的卫生间,应该都还是空荡荡的。因此,教职员工和高二(4)班的学生不可能使用老体育馆的卫生间。”
“……哦。”
“接下来说说早退的学生。如果是上课期间早退,情况可以说与高二(4)班相同。上课期间卫生间不可能满员。这样一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
警部打断了里染。
“即使是放学之前,也并不意味着一直在上课。第五和第六节课之间应该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如果是在这个时间早退,附近的卫生间满员也就不奇怪了。”
“说的好!”
里染愉快地喝彩。
“但是,如果按照这个假设来看,情况就变成这样了。这个人在第五节课下课后早退。他收拾好东西,把雨伞从伞架上取下来,打算离开学校,可是半路上想去卫生间了。他去附近的卫生间看了一下,因为是课间休息,所以每个隔间都有人。于是他只好跑进老体育馆的卫生间上厕所。松了一口气的这个人,把雨伞忘在卫生间就回家了……怎么样,刑警先生?”
“合情合理。”
“真的?”
听里染这么一问,仙堂不悦地撇撇嘴:
“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有个大问题!你看,这个人是怎么冒着雨回家的呢?”
“……啊!”
两名刑警面面相觑。
里染享受地看着这一场景,装模作样地说:“这下你们明白了吧?”
“假设,有个学生因为刚才提到的情况使用了体育馆的卫生间,然后把雨伞忘在了那里。可是,在第五节课下课的时候,大雨依然下得哗啦啦呢。明明要出门,却忘记拿雨伞,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这个学生在走出老体育馆的那一瞬间,就会发现自己忘记带雨伞。于是,他会立刻返回取伞。如果是这样,放学后就不可能有伞遗忘在卫生间。”
里染指着长几上的雨伞说:
“而且,这把雨伞几乎是新的。如果是把破旧的塑料伞也就罢了,这种雨伞可不是能随随便便扔掉的东西。因此,雨伞不是早退的学生遗忘的,这条线完全可以排除。剩下的……”
“就是可疑人员!”
警部为了挽回颜面,再次大叫起来。
“某个无关人员擅自进入学校,擅自使用了卫生间。教学楼里面人多,因此使用老体育馆的卫生间完全不会显得突兀。”
“可是,可是仙堂警官,正门和北门的摄像机没有拍到可疑人员出入校园啊……”
“可能是从后门进来的吧。脚印就是证据。或者是翻围墙进来的……”
“围墙吗?我们学校的围墙为了防止球踢出去,建得非常高。我觉得要翻进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后门的确是一条路线。”
里染插嘴道。宛如他已经成为搜查总部的一员。然后,他又无聊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人从哪里进来,并不会对推理产生影响。”
“你说什么?”
“刑警先生,我听说案发时间是三点十五分左右。然后,没过五分钟警察就来了。在搜查初期,有没有报告说校内发现可疑人员呢?”
“没有……”
“那么,可疑人员最晚三点二十分,或是三点半就已经离开学校了。然而雨下到四点多才停。”
“……”
刑警这次又只能面面相觑。
“这和早退学生的道理一样。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他在雨停之前走出教学楼,就不可能把雨伞忘在那种地方。因此,最后一种可能性——可疑人员进入卫生间的这条线也消失了。”
里染在这里稍作停顿。他取过笔筒里的铅笔,一边把玩一边接着说道:
“在有可能把雨伞带进卫生间的人当中,一半人不可能使用体育馆的卫生间,另一半即使使用了卫生间,也不会忘记把雨伞带走。因此,那把雨伞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可能是某个人忘在那里的。”
最初的假设被全盘否定。
如果这不是遗忘的东西,那就是——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下结论——那把雨伞是某个人故意放在那里的。他的目的何在,我并不知道。但是,尽管后来那里发生了命案,而且全校范围内进行了广播,告诉大家老体育馆发生了案件,物主却依然尚未表明身份。这一点说明,放伞的人和案子有很大的关系,而且由于暗藏的阴暗原因让他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出来——也就是说,雨伞的主人才是真凶。
“那么,伞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呢?细节我还不清楚,但是既然他把伞遗留在男卫生间,至少性别是一清二楚的。”
“……”
“那我来提一个问题。你们到现在为止问讯的学生,是男生还是女生?”
“的确如此。”
仙堂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沉重地说。
“你的话很有意思。一把雨伞遗留在那样的地方,确实是值得关注的事实。我们发现伞上没有指纹的时候,也略有怀疑。”
“多谢夸奖。”
“按照你的推理,凶手是名男性。因此作为女性的佐川同学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凶手。”
“就是这样。”
“但是,仅仅只是这样的话,算不上‘证明完成’吧?”
在里染的指间咕噜咕噜转个不停的铅笔落在了桌上。
“为什么?”
他静静地问道。仙堂视线上下逡巡,思考着如何反驳:
“首先,你太过无视其他的因素。例如,现场是间密室。如果存在留下雨伞的第三人,他是如何实施犯罪的呢?”
“所谓的密室,破解的方法数不胜数,多得就像地球上的土壤,连森林都长得出来。”
“你像这样岔开话题可不好。”
仙堂瞪着里染说道。他现在的态度和刚才讯问柚乃和早苗的时候截然不同。在他温和的言辞中,隐藏着锐利的钩爪。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在男卫生间里留下男式伞,相当于凶手是男性——这个解释太武断了。用专家的话来说,就是掉以轻心。”
“您有其他解释?”
“有啊。按照这个解释,密室之谜也一下子就解开了。要听听吗?”
钩爪似乎已经搭在了里染的脖子上。他催促道:“请讲。”警部便开始阐述起自己的观点来:
“凶手是女性,她故意留下了一把男式雨伞。”
“……”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没什么男性。雨伞是佐川同学放在那里的,是一种伪装。”
“啊?”
柚乃没能立刻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不会吧……”
“是的。佐川同学在男卫生间里放雨伞,是为了伪装成其他人实施犯罪行为的样子。她进入体育馆时……没带大件行李。那么,她是在午休之后事先把伞藏在后台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密室状态就不显得矛盾。伞上没有指纹的原因也就找到了。要伪装成其他人的东西,怎么能有自己的指纹呢?”
“我、我没干这种事!”
“哎,里染同学,你觉得我的推理如何?”
队长果断地进行了否定,但是警部对此视若无睹。里染刚才的得意神色也黯淡下来,面无表情。
“如何?我自认为这是很合理的推理。你能发表一下意见吗?”
柚乃急了。
不好了,为了营救队长做出的推理被彻底推翻了。按照仙堂刚才的推理,伞的谜团、密室的谜团,全都解开了。而且位于漩涡中心的,正是佐川队长。
她看了队长一眼。一度抱有希望却再次被推入深渊,她的沮丧愈发明显。不,柚乃自己恐怕也是这种神情。追根究底,眼下的状况都是自己造成的。
事到如今只能哭着求情了。柚乃正想一点点蹭到哥哥身边,忽然听到一直保持沉默的里染又开口了:
“你是在承认我的推理正确的基础上——承认在男卫生间发现雨伞的原因超出常理,很有可能是凶手放在那里的基础上——做出推理,认为雨伞是佐川奈绪搞出来的伪装,对吧?”
“嗯,是这样。”
获得胜利让仙堂有些得意,胜利的微笑鲜明地浮现在他脸上。
但是——
“那么,我刚才已经证明了佐川奈绪不可能是凶手。”
“……什么?”
脸上露出胜利笑容的不止仙堂一个。
“你在说什么啊?得到证明的,是佐川奈绪就是凶手……”
“不对,正好相反。得到证明的,是佐川奈绪不可能是凶手。”
“为什么?”
“这是因为,她作证说‘看见有个女孩子进入了后台’。”
间隔的时间略微有些漫长。
“……啊!”
刑警们再次齐声大叫。
“没错,请仔细想一想。听清楚了,佐川同学为了伪装成别人的犯罪行为,放了一把雨伞在男卫生间。这个嘛,具有相当高的可能性。但是,问题在这之后。在你们问话的时候,她说‘有个女孩子进入了后台’。这难道不奇怪吗?如果她在男卫生间放了一把黑伞,那她就应该说‘有个男孩子进入了后台’,没错吧?否则伪装工作缺乏一贯性,最终会失去伪装的意义。”
“不,不对。可是这……”
这次轮到仙堂着急了。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一边要装成男性的犯罪行为,嘴上作证说看见的是女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嘛,绝对不可能。也就是说,她不是放伞的人。也就是说,放伞的另有其人,他就是凶手。也就是说,佐川奈绪不是凶手。”
“我说完了。”里染进行了总结陈词。仙堂还不肯放弃:
“她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她是凶手,为了扰乱搜查而故意说些自相矛盾的证词……”
“原来如此。她料到伪装会被识破,所以故意说自己‘看到了女孩子’。是吗?”
“对!”
“然后,直到临近被捕,她自己都没有指出这一矛盾。作为智能型犯罪这也太愚蠢了。”
“这……”
“哎,我看这样吧,刑警先生。”
里染用教育不懂事的孩子般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按照逻辑推导出了那把雨伞遗忘在体育馆卫生间里的异常性。你认可了这一点。然后,你自己说,伞很有可能是罪犯的伪装。我也赞成你的观点。要说清这种异常性,只能这样解释。而且,假设这是伪装,那么佐川奈绪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凶手。这是谁都能看明白的事实。对吧,哥哥?”
“啊?哦,哦。算是吧……”
哥哥回答之后歪着脑袋左思右想。大概是在思考为什么这家伙会叫他哥哥。
“对。按照我的预想,佐川同学看见的女孩子是真实存在的。黑伞是她的伪装吧。这样才合乎情理。至于她是怎么从密室中消失的,我还没搞明白……”
“对,对了,密室!”
仙堂大声叫道。他的额前浮起一层油腻腻的汗珠。
“你的推理解释不了密室。在任何人都无法外出的情况下,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实施犯罪!”
“不过,这间密室正好印证了我刚才的结论。”
“什、什么?”
“佐川同学如果是凶手,为什么现场还会保持密室状态呢?”
“……”
仙堂目瞪口呆,眼中的锐利完全消失。在一旁听他们对话的柚乃也轻声叫道:“啊!”
对呀。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果队长*害了朝岛友树,且后台保持密室状态的话,明摆着就是只有自己才有作案机会嘛。一般说来,为了伪装成其他人的罪行,会从里侧打开某把锁,或是作证说“看见有人逃走”才在理。
但是,这两件事队长都没有做。为什么呢,是因为她不是凶手。
这是极其平凡而陈旧的矛盾,作为决定性的一击太有力了。警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迷宫的出口遭到了机枪扫射一般。哥哥也哑口无言,忘记了自己还在做笔记。
“因此,要按照你的风格来说……就是‘证明完成’。”
里染往后一靠,深深地陷入椅背里,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4 一次十万,延长五万
雨云终于彻底散去,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群青色的天空,还残留着傍晚的余韵。虽然处于夏至时节,但毕竟已经过了七点,太阳快要下山了。
毕业出路指导室里,只剩下柚乃、里染和佐川队长三人。刑警们正在另一个房间里集中进行紧急讨论。议题当然是“佐川奈绪的清白”。
队长在那之后,像是紧绷的弦猛然间断了一样,一边向里染道谢,一边就双手掩面哭了起来,现在都还坐在椅子上,蜷成一团小声啜泣。虽然知道她是喜极而泣,但是这和队长平常的形象实在是差异太大,柚乃觉得有些不忍面对。
而拯救了她的里染,已经走到窗边,正在仰头望着逐渐被夜色笼罩的天空。柚乃陪伴在队长身边,呆呆地望着这位少年。
玻璃中映照着他的身影。扶在窗框上的右手,无所事事插在衣兜里的左手。衬衫的第一和第二粒扣子是解开的,而下摆却塞在了裤子里,瘦削的身材一目了然。从他的表情无法判断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双眸比窗外的景色还要黯淡。
这位少年面对警察,真的证明了队长的清白——这明明是自己请求他做的,可是却缺乏真实感。
“那个,里染同学……谢谢你!”
柚乃心想,还是先道个谢吧,于是向里染走去。
“十万日元,你可别忘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对了,还有这么一个约定呢。
她在脑中简单计算了一下。女子乒乓球队目前十六个人,大概一个人不到七千日元。
“你能少收点吗?”
“不行。”
“我、我想也是啊。我会想办法凑齐的。”
“尽快哦。我想买一套魔法少女小圆的原创绘画集。”
“……原创绘画集?”
“对。有好几本,价格高,所以我认为买不起,现在正好是个良机。十万日元的话,轻轻松松就能买下来,顺便还能买到同人志展会(Comic Marcket)制作人员的书呢。”
虽然柚乃搞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是看来他并不打算把这笔钱用到正道上。
“你不把这笔钱用作生活费吗?”
“我这就是用作生活费啊。”
……生活费的定义好像不太一样。
他是厉害呢,还是差劲儿呢?柚乃觉得刚才对他抱有的印象在心里哗啦啦地分崩离析。
“无所谓,怎么都行。总之,非常感谢你!”
“不客气。那不过是个表演罢了。”
“表演?”
设计好两段式推理,中间一度故意让对方掌握主导权,然后以极为自然的形式引出对方的推理,最终利用它直接证明自己的结论,反败为胜。
这种暗算刑警的手段,确实是让人瞠目结舌的表演。
“能够让他们信服也算是运气好吧。其实这个推理当中有一个漏洞。”
“啊?什么漏洞?”
“就是早退的学生在外出的那一瞬间,会返回取伞的部分。这所学校里单单就有一名学生无法套用这种常理。这个学生就住在校内,外出时即使不打伞,也可以不被淋湿能顺顺当当返回自己的房间。”
“这个人难道就是……”
“我。”
里染面无表情地说。
“不过,我当然没有早退啦。”
“……里染同学,你不是凶手,对吧?”
“不巧啊,我有不在场的证据。”
他摆出了客观事实。但是,他没有立即否认说“我可不是凶手!”这一点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的,我开始觉得给你十万日元真愚蠢。”
“你可别这么说。如果把我算成例外,推理本身是没错的哦!我本来就认为那把伞是凶手的伪装……”
里染挠挠脑袋,转头望着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遗留物品,含糊不清地说:
“咦?”
“……怎么了?”
柚乃问他,可是里染却依然一动不动。他凝视着放置遗留物品的长几,微皱眉头。
“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
柚乃也朝那边望去。各个遗留物品分别装在塑料袋里,附带着小纸条,上面马马虎虎地写着发现地点。
餐巾纸,在“受害人左侧裤兜”。学生手册在“受害人左前胸口袋”。钥匙串、手机、钱包在“右侧裤兜”,像是DVD-R的光盘放在“右臀裤兜”。到此为止是受害人朝岛友树的东西,其他的是女生用的红色领结和那把伞。领结在“右侧台楼梯下”发现,雨伞当然是在“左侧台男卫生间”发现的。
这当中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是领结吗?”
柚乃不假思索地问道。既然伞在卫生间里很奇怪,那么领结落在侧台也不自然。虽然她没有根据。
“不对,不是这个。我觉得不均衡。”
“不均衡?”
里染大步流星走向长几,眯着眼睛凝视着遗留物品,就像是在露天市场的商摊前挑选商品似的。
“左侧裤兜里只有餐巾纸,而右侧却既有钥匙,还有手机和钱包。这不是很奇怪吗?不均衡也得有个限度吧。”
“哦,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的确,装在右侧的小东西偏多。兜里塞满了东西,一定不方便活动。
“为什么?”
里染低声地自言自语,伸出食指一个个地确认每一件物品。很快,他的手在餐巾纸上停了下来。
“餐巾纸上有血呢。”
“是啊。学生手册上也沾满了鲜血。”
“一看就知道。”
“……对不起。”
“你道歉干吗?不过,血啊……你说过,朝岛的尸体存在搬动过的痕迹,对吧?”
“对。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认为不是自*而是他*的。”
“具体是从哪儿搬到了哪儿?”
“什么?”
柚乃回想着从刑警那儿偷听来的对话,但是没有找到答案。哥哥只提到尸体被拖拽过。
“不、不好意思。我没听到那么细节的东西……”
“是从右侧台的侧幕后面,拉到了舞台中央。”
背后传来冷静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目光正好碰上佐川队长的视线。队长已经停止呜咽,擦干了眼泪。她像在赛场上一样,脊背挺得直直的,显得精神振奋毫不懈怠。
这才是平时的队长。
“刚才刑警怀疑我,责问我的时候,就是那么说的。”
“从侧幕里面拉出来的呀。”
里染挠挠下巴,完全不理会因为队长复活而兴高采烈的柚乃。
“真有意思。”
他轻声说。
“有意思?又发现什么了?”
“没发现什么。只不过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告诉我吧!”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我们的合同已经终结了。”
“……”
他说得如此不以为然,柚乃不由得闭上了嘴。对呀,怎么又忘了呢?我是花钱把这男孩雇来的呀。
“合同内容如下:我证明佐川的清白,你付十万日元给我。”
“十、十万?袴田你和他订立了这样的合同?”
队长大吃一惊,然而现在的情况不仅仅这样。焦急的柚乃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清里染在说什么。
“然后我做到了。如果你想让我继续工作,就必须和我延长合同。无论是录像店、卡拉OK店,还是替人解谜,延长时间都是要花钱的。”
他俯视的目光很可怕,但是她却无法违逆。这真是太悲哀了。
“……你是说要我再加钱吗?多少钱啊?”
里染打招呼似的,轻快地把右手伸到柚乃面前,张开五指。
“五千日元?”
“位数错了。”
“五百日元?”
“你别故意瞎说啊。是五万日元。你再给我五万,我可以一直工作到破案。”
“五万……什么?”
吸引柚乃注意力的,不是金额,而是后面那句话。
“破、破案?你能破案?”
“这个嘛。”
里染露出讽刺的笑容,耸耸肩。
“不过,我会尽我所能。我也仔仔细细想过了,如果警察一直不走,也会影响我的生活。”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也就是说,因为他住在活动室这一情况有可能会曝光,所以他希望警察早点撤走。
“你管我是因为什么呢!总之如果破案,我收十五万日元,你干不干?”
“拜托你了!”
叫起来的是佐川队长。
“你试试,里染同学。钱我们乒乓球队会想办法凑的。你要把凶手抓住!他*了朝岛同学,还害得我差点被警察抓走,我头都气炸了!”
“我、我也拜托你啦!”
既然队长都这么说,柚乃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她也弯下腰来。
如果平均每人付九千三百七十五日元就能抓住凶手,那也太便宜了——如果真能抓住的话。
“好的,我明白了。延长!”
他一拍手结束了对话,再次盯着遗留物品去了。
虽然他的背影看上去像个靠得住的能干私家侦探,可是柚乃还是不小心听到了他的真心话:
“这样一来,《千子》和《夏娃的时间》也能买齐了。”
……唉。这个人恐怕还是靠不住啊。
哥哥袴田优作回到房间,是在这番对话刚刚结束之后。
“佐川奈绪同学,你的嫌疑消除了。”
筋疲力尽的他,开口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消息。
“估计要重新搜查……我们把你当成了嫌疑犯,抱歉!”
柚乃气不打一处来,给人戴上了嫌疑犯的帽子,这么简单的一句道歉就够了吗?
她正想责怪哥哥不应该这样,里染却抢先一步说:
“哥哥,方便说话吗?”
“……我刚才就想问你,为什么你要叫我哥哥?”
“我觉得需要把您和您妹妹区分开来。如果您觉得我应该叫您的姓氏我照办。”
“啊?……算了算了。你想说什么?”
“这是朝岛同学带着的钥匙。这是广播室的钥匙吗?”
“对。”
“老体育馆的广播室钥匙也在里面吗?”
“是啊。嗯,应该是挂着‘不听’钥匙链的……喂!”
哥哥抬高了声音。因为里染一听到他的回答,就在手上裹着手帕从袋子把钥匙取出来了。
“你干什么?不要擅自接触遗留物品!装回去!”
“不会留下指纹的。”
“不是这个问题……喂,你要去哪儿?”
他的嚣张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直接从哥哥身边穿过,伸手抓住房门。就在他马上就能冲到走廊上的一瞬间,哥哥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肩膀。
“不许随便拿到外面去!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不能随便拿,那就请您批准一下吧。还是说哥哥也跟着我去?”
“你要上哪儿去啊?”
“哪儿?既然我拿的是广播室的钥匙,那当然是去广播室了。老体育馆的。”
“广播室?到那里干什么?”
“你说呢?”
“啊?”
里染极其含糊地回答道,然后肩膀哧溜一滑,从哥哥手里逃走,跑出了房间。哥哥无可奈何地一边喊着“喂,你给我站住!”,一边跟着他跑了出去。
“里染同学真厉害,连刑警都不怯!”
留下的佐川队长眼神憧憬地说道。柚乃也“哦”地附和一声,语气有些微妙:
“我、我说不清……虽然我觉得他确实挺厉害。”
可是,要说他值得尊敬,好像又差点意思。罢了,她也不忍破坏了他营救队长的骑士形象,所以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啊,我也去,我在的话哥哥比较好对付。”
“嗯,说得也是。那就拜托你啦!你们要破案哦!”
“啊……好!”
柚乃用不自然的笑容回应了队长充满信任感的鼓励,也冲出了房门。
实际情况会是什么样呢?
里染——还有哥哥他们,真的能破案吗?
5 侦查广播室
柚乃气势如虹地冲出房门,但实际上连跑都不用跑,就追上了哥哥他们。里染和哥哥就站在隔壁的空教室——柚乃刚才也在的那间等候室——前面。
哥哥发现妹妹跑过来,依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但是,他似乎已经开始死心,叹了口气往旁边站站,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来。柚乃泰然自若地在他身边站定。旁边执勤的警察也没说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哥哥跟着,还是因为已经厌烦了这些一个接一个出现的不讲道理的高中生。
就是这个不讲道理的高中生里染,正从敞开的房门往里扫视整个房间,眼神和刚才盯住遗留物品不放时一模一样。室内的情况,和刚才柚乃还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首先,是相关人员中唯一的老师增村。穿着训练服的早苗。羽毛球队的两名男生。还有围坐在一起的梶原等话剧团四人组。房间角落里无精打采的是被佐川队长称为针宫同学的金发女孩。剩下的学生会主席正木和他身边的新面孔——在出入口为柚乃提供信息的八桥千鹤,看来她为正木做了不在场证明后被领到了这里。
大家一见突然登场的里染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的柚乃,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然,了解情况的千鹤不在此列。副主席和柚乃一个对视,便明白队长已经被成功营救,嫣然一笑。
“袴田,你上哪儿去了?这不是高二的里染吗?”
“柚乃,你回来得太晚了!担心死我啦!”
“里染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里染吗?你也是目击者?”
增村、早苗、学生会主席和梶原异口同声地问道。可里染却不理不睬,直接问道:
“这里面有人熟悉老体育馆的广播室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教室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很快,六个人都怯生生地举起了手。话剧团的四个人和正木章弘、八桥千鹤。
“学生会和话剧团啊。确实,你们应该是用得上广播室的。”
“算是吧。在老体育馆开大会的时候经常用。因为要调节话筒音量什么的。”
“因为广播室有戏剧音响,所以我们经常用。”
正木和梶原分别回答。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问这个。
“而且还有录像机和DVD……”
“什么?”
梶原的补充说明引起了里染的注意。
“体育馆的广播室里可以看录像?”
“对啊,有电视和播放器。昨天做完舞台练习后,我们还看了师哥师姐的公演录像呢……哎呀!”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来,好像录像带放在播放器里忘记取出来了。”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他觉得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心,皱起了眉头。
“那么梶原也行吧。你跟我一起……啊,等等!”
里染自言自语,又自己等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对哥哥小声地说了几句话,哥哥不悦地打开笔记本,两个人又交谈了三两句。连紧挨着他们的柚乃都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转过身来再次面对教室里的各位,这回正式点了梶原的名:
“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我有很多事要问你。”
“去哪儿?”
“还能是去蔬菜店吗?当然是广播室了。”
“……行吧,你让我去我就去呗。”
“请你们等一下!”
就在梶原站起身的时候,又有人喊停。是学生会主席正木。
“刑警先生……袴田先生对吧?我还没搞清状况,为什么里染同学会在这里,而且和刑警先生您一起行动呢?如果可以,请解释一下好吗?”
诚然如此,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疑问。本来应该由那位目光炯炯的刑警仙堂占据的位置,不知何时被这个同年级的乖僻少年替代了。而且,虽然还没顾得上问,可是柚乃在等待室外面,也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哦,这个嘛……”
“里染同学是我叫来的。”
八桥千鹤代替含含糊糊的哥哥稳健地答道。
“因为呀,他是个侦探。”
“侦探?”
“对呀。他是来破案的,对吧,里染同学?”
“因为我需要生活费啊。”
侦探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
“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梶原,这边走。”
里染为了避开其他追问,迅速地叫出梶原,关上了门。在拉门合上的过程中,柚乃看见正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旁边的千鹤则嘻嘻地笑了起来。
“好,这就去体育馆……哦,对了。”
里染又让大家稍等,回到毕业出路指导室里去取东西。他立刻又出来了,右手添了一个DVD盒子。
“喂,这也是受害人的……为什么你连这个都要带着?”
“因为我听说广播室可以看影像呀。”
“这也算是你的答案?”
“里染,原来你是侦探呀?够帅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向体育馆进发。四个人里有三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要去。
“哥哥,你刚才和里染在说什么?”
来到走廊,柚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哥哥。
“没什么,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
“是关于广播室的吗?”
“不是。”
袴田刑警看了一眼正在客套着讨论是否是侦探的梶原和里染,压低声音说:
“他问我,那个话剧团团长……梶原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来到室外,发现太阳已经下山了。雨停之后的风略带凉意,露在训练服外面的胳膊也觉得有些发冷。伫立在黑暗背景中的破旧体育馆,仿佛黑压压地向他们袭来,看上去比平时要可怕得多。当然,馆内发生了谋*案这一事实也为这种气氛的形成做了贡献。
他们打开门后,发现还有几个搜查员留在舞台上工作。他们也对这些突然造访的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但是一认出哥哥,他们就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搜查的某个环节,把注意力转回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里染本来就不在乎这些人,大步流星地进了左侧台的门。柚乃他们紧随其后。等他们进入侧台,里染已经登上了通往二层的楼梯。
四个人在金属楼梯上奔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响起一片喧闹的回声。到达二楼走廊,左手边立刻就是广播室。虽然柚乃知道有这样一个房间,可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进来。
“好。”
在阴暗狭窄的走廊上,里染回头看着和他同一年级的同学说:
“梶原,你不是经常用广播室吗?有钥匙吧?”
“没有,说是经常,其实只在公演之前才用。我还真没有钥匙,要用的时候我就去办公室借。”
“哦。学生会也是这样?”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既然没有其他钥匙,那我还是用这把吧。”
里染把朝岛的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一开灯,四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展现在众人面前。
房门正对面的墙边摆放着两张桌子,上面是调音台。周围散乱地堆放着耳机、RCA数据线等,围绕机器还放着扩音器和大型CD机,显得房间更加逼仄。
正面墙壁和右侧墙壁上各有一扇小方窗。从正面的窗户应该可以看到舞台,从右侧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整个体育馆,但是现在都拉着窗帘。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几。这也是导致房间拥挤不堪的原因之一。桌上放着话筒、话筒架、古老的录音机和一堆磁带,以及布满尘埃的照明灯,已经完全变成了堆放小型器具的地方。
然后,靠着左侧墙壁,立着一个锈迹斑驳的高架子,最上面放着一个显像管电视机,下面一层是一台年代久远的DVD机,再下面一层是同样古老的录像机。
“老古董啊。”
看到电视机和播放器,里染嘟哝了一句。“那是,”梶原说,“这些东西原来放在主教学楼的广播室,但是今年换了新的,扔掉了又觉得可惜,所以就搬到这里来了。”
“今年……那么,在此之前这些东西不在这儿?”
“嗯。大概两个月前搬过来的。这可解决大问题啦。舞台上拍的影像立刻就能看见,师哥师姐的公演记录也能在这里……哦,对了。录像带!”
“这事一会儿再说。先办我的事。”
里染把话剧团团长搪塞过去,往前一步靠近铁架子。
他首先打开电视机的主电源,在黑色屏幕的边缘,出现了一行文字:“输入切换1”。接着,他把手伸向DVD播放器。
“喂!你别不戴手套就瞎摸!”
哥哥立刻批评道。
“不是已经采集过指纹了吗?”
“采集倒是采集过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打算在这里干什么?”
“先举行一个录像欣赏会吧。”
里染一边不得要领地嘟哝着,一边按下了DVD播放器的电源。
但是,播放器没有启动。
“……咦?”
“是不是没插插头?”
梶原指指柚乃脚边。墙边上是电源插头和好几根电线的延长线。
“这些是最近才搬进来的机器,能用的电源都已经被占上了,所以录像机和DVD机共用一个。”
“哦,应该是这个吧。”
柚乃蹲下来,在众多电线中找到了两个插头,一个贴着“DVD”标签,另一个贴着“录像机”的标签。果然,插在插座上的是“录像机”。柚乃把它拔下来,换成了“DVD”的插头。
里染再一次按下开关,“嗡——”静静响起机器工作的声音。DVD播放器的电源接通了。
“行了!”
面对这么有眼力价儿的柚乃,别说道谢了,里染连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工作。他从盒子里取出遗留下来的光盘,塞进播放器,开始播放——假的,实际上又出问题了。
“喂,这回好像是播放键不管用。”
“哦,是的是的。这个播放器的播放和暂停键非常不好用。必须使用遥控器。”
“什么破烂货啊。遥控器……在哪儿?喂,袴田妹妹,遥控器!”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啊……”
但是,不需要柚乃做什么,梶原已经把手伸到桌上,从堆成山的小东西里,找出了一个立方体盒子。深绿色的盒子上印着红色的“名点·樱花羊羹”。打开盖子,里面装的不是羊羹,而是大小不一的四个遥控器。
“这里和新体育馆不同,乱七八糟的,所以机器的遥控器都装在这个盒子里。”
接着!——梶原把其中一个扔给了里染。里染这次说了声“Thank you!”,按下了遥控器的一个按钮。
接下来,录像终于开始播放了。
啦啦啦啦啦~《县立风之丘高中介绍》
“大家好!感谢各位今天前来参加风之丘高中的介绍会,我是广播站副站长森永。接下来,我将带大家参观校园。”
以前庭和教学楼为背景,站着一位用发圈将头发拢起来,露出前额的笑眯眯的少女——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是广播站副站长森永悠子——在向大家打招呼。副站长是主演,那么站长朝岛应该就是摄影师了。
“风之丘高中秉承重视传统和自由的校风,有一百一十年的历史……”
她很快开始介绍学校,场景一个接一个变换。过去的黑白照片、现在的教学楼、平时的课堂风景和上学时的场景。在兴趣小组活动的宣传中,介绍了田径队和吹奏乐团,还播出了文化节和二年级修学旅行时的照片。对在校生的采访大概是最近刚拍的,柚乃见过的一名高一学生笑着讲述自己的感想:“这是一所怪人很多的有趣学校!”也不知她说这话的目的到底是不是正面宣传。
“这是学校介绍会的录像。”
“是啊。一放暑假,就会举行针对考生的介绍会。”
听到柚乃的嘀咕,梶原回应道。
“原来广播站是做这些工作的呀。”
和充实的兴趣小组活动无缘的男生里染,把胳膊交叉放在胸前,露出一脸的意外。
“与其说是广播站,不如说是朝岛同学很厉害吧。听说他还在挑战摄像竞赛呢。”
“现在你应该说他是‘挑战了’。”
“……”
“森、森永同学的确能说会道啊。就像播音员!”
柚乃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勉强抛出一个话题。
“嗯,没错没错。我们话剧团也想要她呢,声音也好听。”
“她的声音确实很好听呢。让我想起了松冈由贵。”
“……那是谁?”
“给妹尾爱子配音的人。”
听了他给的答案柚乃依然一头雾水。
很快,随着合唱团的歌声响起,森永悠子向观众挥手道别,录像结束。
“……然后呢?”
哥哥的一句话,简洁地描述了全部情况。来到广播室,也看了录像——然后呢?这算什么?
“这和案子有关系?”
“没有关系。”
里染一边取出DVD,一边干脆地回答。柚乃和哥哥并肩站立——
“那、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别误会。不是完全没有关系,而是‘没有关系’的关系。这可是相当重要的线索哦!”
“你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们还要调查好些其他事情呢。”
在这番意义不明的言行结束之后,里染离开电视机,开始对广播室进行正式调查。
他把脑袋伸到机器背后,擦擦灰尘,又拉开小窗户的窗帘,凝视舞台,还仔仔细细地把桌上的东西看了个遍,最后又像寻找隐藏的门一样,咚咚地四处敲打隔音墙。柚乃三人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行为。
“对了,录像带。里染,我可以把录像带取出来了吧?”
过了一会儿,梶原像是刚想起来的样子,对里染说道。里染正在靠墙沉思着什么,一听这话便连连点头。
梶原在柚乃身边蹲下,把插头换成“录像机”的,然后按下录像机的开关,接通主电源。从里染手中接过遥控器,熟练地按了大概两下。这回,从录像机卡座里吐出一盘VHS录像带,上面贴着一张标签,写的是“98年夏季公演”。
“哎呀哎呀,差点又被松江骂一顿……”
话剧团团长吐露出对严厉的高一团员的畏惧,取出了录像带。就在这个时候。
“等等!”
里染插嘴说。
他的声音很尖厉。梶原一下子蜷起了身体,说:
“你、你干吗?这个录像带?这可不是什么可疑的东西。要不然我们当场播放一下……”
“不,不是录像带。是遥控器。那个遥控器是录像机和DVD播放器共用的吗?”
“啊?”
梶原看看自己右手里的东西,说道:
“对。虽然播放器不同,但是厂家是一样的。可以用按钮来切换模式。”
“模式……”
“按DVD键可以操作DVD播放器,按下录像机键就可以操作录像机。据广播站的津田沼说,以前这两台机器都有各自配套的遥控器,但是全坏了,而且播放器的按键也都不能用了,所以在二手商店淘来了一个可以通用的。”
“原来如此。”
里染又思考片刻,嘴角微微放松。
这是他跨进广播室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昨天的。你们在这里看了录像对吧?在排练结束之后。”
“对,对呀。”
“然后你忘记把录像带取出来就回家了。为什么忘记了呢?”
“为什么……因为马上就要到全校彻底放学的时间,我怕校门关闭,因此慌慌张张地离开,所以就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呀。谢谢。”
“……?”
梶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加强了戒备。里染见他这样,显得非常高兴。他眯缝着睡意蒙眬的双眼,离开斜倚的墙壁,转身对哥哥说:
“哥哥,这间广播室,警察肯定已经搜查过了吧?”
“嗯。我说,你对我的这种称呼……”
“什么程度的搜查呢?一处不漏地搜了个遍吗?”
“这个啊,得问问白户警官才知道。”
“哦,我来咯我来咯!这里全都搜了一遍。”
耳边传来沙哑的嗓音。说曹操曹操到,从门外探出头来的,恰好是这位保土之谷的刑警。
“白户警官……”
“袴田警官,你在做什么?警部都发火了,说你擅自带走目击者。”
“不对不对,带走他们的不是我……”
“白户警官。你是白户警官?”
里染依然毫不畏惧地站到刑警面前。
“哎呀?你不会就是里染同学吧?”
“您知道得好清楚!我是里染天马。请多关照。”
“哦,果然如此。听说你证明了嫌疑犯的清白?嗯,有意思的孩子。哈哈哈。”
看来他是个好事的刑警。他一边快活地笑着,一边砰砰地拍拍异己分子里染的肩膀。
“对了,白户警官,我有些问题想问您,可以吗?”
“可以,你说。”
“这怎么能行呀,白户警官!”
里染无视哥哥的满面愁容,问道:
“听说您搜查了广播室,是一种什么程度的搜查呢?”
白户歪歪他的大圆脸,说道:
“因为我们的重点在于确认是否有人藏匿在此,所以查得不是很仔细。指纹是在各处挑选着采集的。”
“你们碰电视机和播放器了吗?”
“电视机?没有。遗留物品中的DVD也是在其他教室观看的。”
“是这个吧?”
“对,是这个是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啊?真是服了你啦。”
一见里染手中的DVD,白户笑得更欢了。柚乃身边的哥哥叹了口气。
“那我们回去吧。”
里染对哥哥说道。
“啊?这就回去了?”
“如果你不想让我回去,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不是这个意思,回去吧。一定要回去。不过……最后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
他意味深长地回答,从白户身边愉快地走出房间。
“嘿?有新发现?”
不了解情况的巡查部长两眼放光地问哥哥。
哥哥只能愁眉苦脸地耸耸肩。
仙堂已经在体育馆入口等着他们。他焦躁不安地晃动着点着火的香烟。女乒乓球队队员正想提醒他体育馆里禁烟,可是,见他正往这边瞪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袴田!你究竟在搞什么?”
警部的吼声传遍了整个体育馆。
“你怎么能擅自把学生带出去?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对、对不起!我本想拦住他们,可是……”
哥哥拼命道歉。看见家里人在自己面前挨批,柚乃心里并不好受。但是仙堂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里染天马!”
柚乃心里正想着:有必要这么大声吗?可是马上就搞清了原因。她身边的里染不见了。转过头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舞台上去了。
“你别得寸进尺!赶紧给我下来!你妨碍公务,我要把你带走!”
“不要生气嘛,刑警先生!”
里染在舞台上大声回答。看来他完全没有下来的意思。
“你说话的句尾怎么那么像‘刃牙’啊?哦,不对。刃牙一句话说到最后,只会有促音停顿,不会加感叹号。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尸体是向左倾斜的对吧!”
“……啊?”
仙堂反问道。于是里染这才从舞台上走下来。
“我看了标识尸体位置的胶带。接触侧板的上半身略微左倾。被拖过来之前、刺中倒下的时候,应该也是左侧在下。所以血才只流到了尸体的左半身。”
“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有什么问题’?您用词好轻松啊。这可是所有推理的起点呐。不,进一步说,应该是朝岛同学的遗留物品发生了什么情况,是所有推理的起点。”
里染说着,一步步走近仙堂。当里染走到柚乃身旁的时候,警部似乎被他奇特的自信所压制,气势委顿不少。
“……你别再玩侦探游戏了。你和这个案子没关系。”
“我并不是什么侦探。只是想多多少少挣点生活费罢了。”
“麻烦的小鬼!赶快给我回家去!喂,你们也一样。今天到此为止!”
仙堂在铁门上戳灭了香烟,催促着柚乃等人。三个高中生巴不得获得解放,略微施礼道别,便离开了体育馆。应该说,被赶出了体育馆。
本来老老实实直接回家就好,可是里染来到走廊之后,又回头叮嘱般地问刑警:
“对了,你们搜查朝岛同学家里了吗?”
“……我没必要告诉你。”
仙堂答道,那目光看上去就像面对的是*父仇人。可是一旁的好事巡查部长却说:
“还没有呢。怎么了?”
“你、你别说啊!白户刑警!”
“朝岛同学喜欢摄像,他家里应该有很多DVD。请你们注意看一下,有没有DVD丢失。”
就算是仙堂,也不能不对这句话产生反应。
“为什么?”
“因为凶手应该偷走了他的某张DVD。”
“……你怎么知道?”
“这是侦探游戏的成果呀。”
里染微笑着讽刺道。
刑警们沉默不语,里染也就不再开口,跟在柚乃和梶原身后继续往前,走进主教学楼。
但是,就在这时,他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又一次转头朝着体育馆说:
“对了,刑警先生,我忘记告诉你们了。”
“这回又是什么?”
“体育馆禁烟!下次你们要多加注意哦。那么,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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