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宝三年,寒秋已过,冬季已来,不知不觉离上次斗山魈之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之久,飞鸿子经过此事之后,倒是安分了不少,在自家老庙潜修了不少“术法”,可他终究还是耐不住这颗悸动的心。
清晨薄雾朦胧,寒风凛冽,凝霜挂结,飞鸿子又一次离开了他的老庙,踏上了寻真之路,渡过川江,沿着巫山一路径往万安走,听闻万安有一地盛产朱砂,有不少炼丹求真之士云集,想必应该有真人隐没其中。
时值初冬,此处山路上,行商游人寥寥无几,只有飞鸿子,身负旗帆,背挂长剑,头束混元髻,带簪西州玉,腰系明黄绳,副配青葫芦,身着云鹤阴阳袍,脚踩着蜀绣步云靴,一路登崖过岭来。
巫山初冬也有风雪雨,路过高处时有风雪,路途低处也有风雨,路也难走,飞鸿子走了两天,才过巫山驿站不远,一路上夜里有村庄则留宿一夜,白天遇见亭驿也去吃点东西。
第三日走出了巫山,到了武陵山地区的黔中道境内,因早上风雨交加,阴云沉沉,飞鸿子就在路中亭驿,饮酒歇脚,耽搁到午时寒雨小了些,买了一柄油纸伞才走。
一下午行了十余里路程,不觉天色已晚,离着下一道驿亭还有十余里,赶不上宿头,路上也无行人作伴,蜿蜒道上,独飞鸿子一人前行,也知到何处投宿一夜,躲避寒雨是好。
这种天气,白日还好,一到夜里寒风刺骨,纵是飞鸿子有门道有手段,能抗寒暑,在荒野过夜,无避风雨之处,也是有点难受的。
正忧心间,闷头又走二三里路程,恰见一道岔路,泥路上一串串杂乱脚印,飞鸿子见此一喜,这雨下得大了,若有人过去,脚印在一时三刻就会被雨水冲没。
而这脚印清晰,明显是新印子,说明方才有人才从此进去,猜猜里面定然是有人家居住的,见天色暗沉,寒雨飘散,飞鸿子忙转道入岔道,沿脚印走。
又走了约莫二三里小路,转一道山脊,前方豁然开朗,远远望见炊烟袅袅,显然还不止一户人家,飞鸿子见此心中微松,有人家就好,也能借宿一夜,避过寒雨。
有往前走百十余步,才看清晰,却是一片松林古柏,树丛间一座庄院灯火闪烁,约莫得有四五十户人家,庄子后山重重叠叠都是山崖古林。
飞鸿子的忙走上庄口,正见着二三十来个青壮,一边儿大声吆喝,一边冒着寒雨打伞搬家当。
见飞鸿子拿着雨伞过来作揖,那领头的几个青年问道:“道士,这厢不施斋菜,你来我庄上作甚?”
飞鸿子回道:“因是天色渐晚,贫道赶不上客邸驿站,恐夜间寒雨来势汹汹,欲借贵庄投宿一晚,明早便走。”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一般情况下,道人借宿是应许的,但是今夜不同往日,于是同声道:“失礼了,我庄子今夜有事,歇不得”
“贫道也不求上房,只胡乱借个柴房,灶院儿借宿一晚,以躲避风寒,该是多少钱,贫道把钱付上就是,明日便走”飞鸿子垂首作揖道。
一青年汉子目露犹疑,决绝喝道:“害…道人快走,莫在这厢讨死!快些离去!”
飞鸿子一头雾水道:“歇息一夜怎的,能耽误你家什么,怎么就说讨死?”
这话一出,几个青年对视一眼,放下手中家当,持着雨伞围将上来,喝到:“叫你走就走,再啰嗦,就先拿下,捆缚在此”
“你们这厢甚么习俗,这等待客之道,纵是那些山中蛮族,也不曾这般蛮横,贫道又不曾说别的,就要来绑我,怪哉,怪哉…”飞鸿子撇撇嘴,有些无语道。
后面的其余青年见此,有的愈加岔怒,喝骂叫飞鸿子快走,有的语气温和下来,却也劝飞鸿子不要多留。
这番吵吵嚷嚷,却惊动了庄中乡老,一皓首白发,形容枯蒿的老者,在一个中年汉子持着伞搀扶下,疾步走出,见几个后生吵嚷,不由喝道:“叫你几个从速办事儿,你们闹什么”
几个青年汉子撇撇嘴道:“我等正自忙碌,迥耐这道人硬要留宿,劝慰不听,还要与我等动手哩…”
飞鸿子无语的看了他们,他朝老者一礼道:“长者有礼了,贫道修行在剑南道天仓山三清观,此番从剑南道而来,欲行游四方,过此地天色已暮,想投宿贵庄,避过寒雨,明日便走,不想庄里青壮…”
飞鸿子三言两语,把话扯清楚,那老者瞪了几个后生一眼,回礼道:“常闻道家仙人,上能梯云登天,下可潜渊缩地,水不能溺,火不能焚,又能变化仙药,使得五行法术,老汉观道长您气质不凡,莫不是道家仙人?”
飞鸿子心下一乐,沉吟道:“贫道还未成就仙字,只道是一名红尘求道人。”
说罢,招出一道符火
橙灿灿的符火约么一个成人拳头大小,悬浮立于雨水之中不见熄灭,这惊得他们目瞪口呆。
(事先把磷涂抹在符纸之上,想水不灭,可以配合生石灰)
那老者愣神片刻,赶紧作礼开心道:“这……这是仙法啊!这位仙家,请,请……请随老汉进来吧”
随即领飞鸿子入庄内安座,奉上茶水点心,老者看到子元辰上了首座,老者这也才跟着坐下来,他看了一眼非凡气质的飞鸿子,有些谄媚也有些诉苦道:“仙家不要怪他们,后生们也不晓得您老是神仙人物,只当寻常僧侣道士,老汉我素来敬佛信道,虽是今夜庄中有事不甚方便,但也权且留仙家歇息一宵,让我等庄子也留许仙气,到时也能出个人物,到了那时也就不用受这气了…”
“善,贫道感承居士收留,敢问贵庄高姓?”飞鸿子也不作高傲,他作揖唱诺道。...
“老汉姓高,这厢唤作高老庄,老汉就是这乡中奢老,逢着后辈,皆称老汉是高老庄高老太公,敢问仙家法讳!”高太公一抚白须长髯,然后还礼问道。
飞鸿子回道:“贫道飞鸿…俗名姓陈,同道善信们也时而以贫道姓称,称我为陈道人!”
飞鸿子见那高太公一脸愁闷之色和刚才那一番话中的苦味,就知道其庄内恐遇上麻烦事儿了,不过也没有和老汉多言,只是不停作揖答谢收留过夜之恩。
俩人闲聊几句,那老太公也不多说,只是吩咐伙房,着收拾些酒菜,一边儿朝飞鸿子讪笑道:“老汉想请道家吃些晚饭,只是不知仙家这一派,禁荤腥么?”
“不忌,不忌,嘿嘿,酒肉不忌,只是戒些教规所律的荤腥,牛,狗,雁,乌鱼子,龟,蛇,大蒜、小蒜、韭菜、芸苔,鲤,鳝…”飞鸿子笑道。
高太公闻言苦笑道:“仙家说笑了,这些样山珍,除了狗肉,可都不是甚时令菜,纵是道长想吃,老汉这荒山,也难凑得这般斋宴”
飞鸿子也跟着抿嘴轻笑,高太公忙吩咐下去,着俩后生去酒窖搬酒,朝子元辰道:“即然仙家不忌讳酒,且让后生去搬些酒水过来,礼奉仙家”
不一时,几个后生搬来桌椅,铺上几盘小菜,一双筷子,一壶腊酒,单独奉于飞鸿子面前。
飞鸿子也不推辞,解了腰包,取散银掏了几粒,约莫一二两银子,怕高太公不收,便偷偷捻在桌上,用酒壶压住,以作酒宿钱。
不一时,酒过三巡,高老太公坐于对席,至是含笑看着子元辰吃喝,也不动筷,时不时闲问几句。
待飞鸿子用过酒菜,高太公又来赔罪道买了:“今夜失礼,只得胡乱请仙家在外面耳房歇息一宿”
能有得住,飞鸿子已经心满意足,那管他耳房,侧房,厢房,忙点头不跌,作揖感谢。
高太公沉吟片刻,有些犹豫的嘱咐道:“只是请仙家依老汉一言在先,夜间只管蒙头去睡,若是闻得外间热闹喧哗,也不许出来探询”
见那院中庄客,搬家当时不少都是喜庆之物,又见家家门口挂红灯,飞鸿子疑惑道:“贵庄今夜有甚喜事儿?”
寒雨夜深,还办喜事,本就有点怪了,而且喜事顾名思义就是喜,可见这庄中人等未成见得半点喜字,确实怪哉!
见高老太公神色愁闷,话语带诉苦,早知其有甚麻烦,飞鸿子本不打算插手他人闲事,不过高太公礼奉道家,投桃报李,飞鸿子这才主动问道。
高老太公杵拐坐下,闻言叹道:“唉…都是出家人弄的事儿”
“出家人的弄的事儿?”飞鸿子闻言一愣,旋即笑道:“高老太公面色缘何不甚喜欢,莫不是怪贫道前来叨扰,那明天贫道把酒钱宿钱俱付上就是了…”
高老太公面色慌忙,赶忙止住飞鸿子道:“误会,误会,怎敢说得是仙家啊!我这庄子并上细户,后生,着实最礼道敬佛。
只要不是灾年,岁岁都要上山捐功德,布斋堂,怎么会嫌道长一个,只是今夜小女出阁,以此烦恼”
飞鸿子对此只以为其是不舍女儿离家,便大笑宽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伦大事,五常之礼,有甚烦恼的,放宽心,放宽心,正所谓阴阳共生,长者莫要这样!”
“这理儿老汉也知晓的,迥耐这个亲事,不是情愿与人的”高老太公苦笑道。
飞鸿子摇头问道:“既然是两厢不情愿,何故要嫁女与他?”
高老太公问言苦笑不语,飞鸿子缠问许久,太公才缓缓道:
“老汉只有这一个小女,年方十九,算来也是待字闺中,该要许配与人。
只是去年这山上来了一窝匪人,自称西天教,为首的是一个僧人,法号八戒,俗名只知姓朱。
“这些人本也与我等相安无事”
高太公顿了顿又道:“本来也相安无事,奈何那头领是个花和尚,前些日子知晓我家有女尚未出阁,便领着人下山强与我定下婚事,若是别人我就许了,但那花和尚残暴淫秽,又常糟蹋幼女,无奈畏他势大,也只得答应了他,晃眼今夜就是接亲之时矣…”
飞鸿子沉吟半晌,对高太公宽慰道:“他麾下还有多少喽啰,既是和尚持教,可知道是那一路佛家教派的兵马?”
“有多少人,这……这老汉也不知底细,大概估算山里得有百八十人吧!至于是哪家佛门教派老汉也是不清楚,只知这花和尚好*好淫,不似真佛法脉。
高老太公抹着眼泪,断断续续道:“小女翠兰,才不过碧玉之年,就要经受此劫难,苦了,苦了!”
飞鸿子思索片刻,又向着高老太爷道:“那为何你们不曾报官!贫道听闻这武陵,巫山之间,常年有匪盗出没,是故朝廷设有数个关隘,离此最近的长陵关隘,不过七八十里之远,里面最少有三百官兵,且备有强弓劲弩,那朱八戒就算有些厉害,怕也不能敌过强弓劲弩的围*吧?再说,单打独斗,朱八戒纵然十八般武艺俱通,十分厉害,可若是长陵关隘纠集附近乡镇民勇,巡检捕快,驿站兵卒,怕是至少也有千人,劲弩强弓,军阵配合,这一番围*下来岂不比贼人更加厉害?”
巫武两山纵横千里支脉繁多,又上接长江,西靠巴山,东临苗疆,四者合连纵横,有天地之险也有四通八达的商业道路,故而盗匪众多,且深处还有野人出没,是而大唐至太祖时期便设了不少关隘防备南方异族和众多强盗山匪。
“唉……那朱八戒生得肥头大耳,武艺高强,去年朱八戒等贼人刚落那福陵山时,长陵关隘也曾派兵围剿过,奈何这朱八戒厉害得很,不畏刀兵,又有百十来个喽啰相助,长陵关隘反倒是丢了十几二十几具尸体!”高老太公看着飞鸿子道。
“就此一战之后,官府那边只要朱八戒一伙做的不太过分,也就放弃了围剿朱八戒!这朱八戒也知朝廷厉害,倒也收了不少性子,不再有屠村灭门之事了,可这欺男霸女,打家劫舍到还是时常发生,再说了若没有无官府印信,官兵们是不可能随意出动的,年前阳桥镇刘巡检就是因为看不惯朱八戒一伙的猖狂,再未得官府印信之下,私自调兵围剿朱八戒一伙,倘若能破了朱八戒一伙倒也能将功抵过,可是刘巡检却是被朱八戒一伙打得狼狈不堪,倒头来逃过朱八戒打*的刘巡检反倒是落得一个被官府擒拿而斩首的下场!”
“哼,官府怎能如此作为!”
飞鸿子也有些怒了,这个邛江的县令应当是个*才,如若不然再已上报给了朝廷,朝廷自然会明令周边关隘府兵一同剿灭这伙贼人才对,再不济也会差使县内武官剿匪,这明显就是怕剿匪不曾反被操,惹得丢掉乌纱帽。
“唉……”高老太公又是一声苦叹,他道:“我可怜的翠兰!”
言罢,抹着眼悲哭,一双老眼被泪模糊
飞鸿子摩挲下巴,暗自沉吟道:“本不想管闲事,但善被恶压,而坐视不管,这也不合道家风骨,即便他没有入得道门,但励志成为道门真人的他,时刻牢记着道人济世之言,小的来说是救人扶命,大的来说就是助国定天下,而这高老太公人不错,还得帮帮手…”
思虑半晌,飞鸿子原本想直接强来,打*了朱八戒就行了,可转眼一想,这朱八戒能打退官兵也当有点本事,所以必须要稳一点。
听这高老太爷说这个朱八戒能不畏刀兵,这等江湖手段实属罕见,对于这样的异人异事,断然不可小瞧,倒不如用计。
于是飞鸿子朝伏桌哭泣的高太公道:“太公你要想保住女儿,破去此贼,就容听贫道吩咐!”
高老太公悚然道:“道…道长,你怎么能破贼人,他们人多势众,且*人不眨眼啊…”
“无事无事,贫道有些手段,你方才也不是见过了吗?”飞鸿子说罢,又是招出一道符火。
符火之明,跃然入眼,高老太公瞬间大喜,感叹道:“也是我家多年礼佛敬道,积攒福报,三生有幸,逢道家真人降下呀…”
随即飞鸿子又朝高太公道:“那贼和尚几时过来接人?”
高太公回道:“约莫寅时末,赶天亮前来接,至辰时正好回寨”
飞鸿子看着院儿外,寒雨冷夜下大红花轿,笑道:“老太公,你尽管叫你闺女藏于别处,只把那红霞披,喜服给贫道拿来,这个亲贫道待她走一遭…”
计议已定,外面的雨也突然停了下来,高老太爷又招着两个老妈子,引自家女儿躲在一处地窖里,余下庄丁,长工,细户,依旧挂彩條,贴红花,只做寻常。
唯飞鸿子坐在堂里饮茶,不慌不忙看着诸人忙碌,时间飞过,转眼有庄户前来通禀高老太爷,说三更已过,接亲的将至。
庄中庭院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几个丫鬟拿来霞披,盖头,喜服,引飞鸿子入房中,蜕下道袍,冠巾,一一换上。
高老太公领几个庄丁推来六抬大红彩舆,飞鸿子头盖红帘,披红霞,穿喜服,只是脚上依旧兜云袜,蹬芒鞋,被几个丫鬟牵进轿里坐上。
高老太公挑起围幛窗帘,从喜轿侧面朝钟七小声叫道:“道长,道长…你还要什么兵刃防身吗?”
飞鸿子顶着红盖头回道:“不用了,只需贫道那一把宝剑,旗帆与青葫芦便可…”
不一时,高老太公递来飞鸿子的长剑旗帆以及青葫芦,又朝飞鸿子道:“道长此去,犹入龙潭虎穴,万望小心为上,不管事成与否,待翌日,老朽定携金玉,到天仓山三清观,捐上百两香火…”
飞鸿子顶着盖头,摸索着把剑旗帆放在座下红罗茵褥中藏好,把青葫芦裹在袖中,突然闻言一乐,自家一条性命,就只值百两银子?
不过这庄子水田不多,能有百两也已是倾尽家财,倒也是高老太爷诚心诚意了,颔首点头,笑着宽慰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自入道家,虽属南派天师一道(牛皮必须要吹起来,没有师承,不代表没有道统,只不过一个是正式工,一个是临时工),可成亲结婚之事,实际来说纵是一生百年,怕也难能披红花,结亲事,不想此番倒有机会纳姻缘,结了回亲咯,嘿嘿,真是妙哉,妙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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