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日报】
文|猛gege
出于对家乡的热爱,我最近写过几篇随意性的小游记,也许是多年从事媒体职业的缘故,有些职业敏感,我的关注兴趣往往在新闻触点上,呈现更多的视角是“发现”的“美中不足”。我想惟有这样,可以从一个侧面加深外界对所游览地的深刻印象,进而共同努力去补修其中的不足,追求臻于完美的境地,让这些珍贵的历史文化资源也是旅游资源焕发出它应有的光彩,进而提高地区的知名度和吸引力。
湘乡这地方确实值得每一个游子骄傲。西汉建平四年(前3年)就开始有建置,是湖湘文化重要发源地、湘军策源地、红色摇篮。三国蜀相蒋琬、宋朝状元王容、元代文豪冯子振、湘军统帅曾国藩、力平新疆叛乱的“飞将军”刘锦棠、辛亥革命先躯龚铁铮都出生在这片热土。在现代,*小学就读于湘乡东山学校,开启波澜壮阔人生的启蒙之程,现代革命史上,还冒出了红军杰出将领黄公略,新中国十大开国大将中,竟然有两个大将是湘乡的,他们是陈赓与谭政。湘乡境内有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东山书院,省级文物保护单位4处,发现战国以来的古墓葬5000多座及大量楚简。
这是一块拥有丰厚历史文化与红色基因的土地,是一个令人无比敬仰的地方!是谁也无法复制的独特文旅资源。
但在新时代的历史文化宣传和文旅推介中,我总有一种感觉,湘乡人总是习惯性地忘记了湘乡现代历史上还有三个极具历史文化价值的文人,他们的故居(遗址)都离湘乡城区不远,在一条线上分布着,却没有多少人关注到。一个是诗人萧三,现在他的遗址已经片瓦无存,没有留下任何物理历史记忆;一个是儿童文学家张天翼,他的故居早几年湘乡文史部门进行了修复抢救,但还有许多值得完善的地方;最后一个是农民作家刘勇,估计今天除了文学界一些有了年纪的人,没有几个人还知道湘乡有这么一个在上个世纪六十、七十年代红遍中国的文化人物了。刘勇是全国著名的农民作家,与当时的赵树理齐名,有“南刘北赵”之称。他曾经参加国庆十周年观礼,受到*、刘少奇、*等党和国家*接见,是当时的“网红”。放在今天,完全可以成为顶流。
我其实在中学时期就听说过刘勇的一些事,一个只读了三年书的农民竟然成了大作家,从一个生产队长到省作协常务副主席,是一个励志成才奇迹,所以一直心存敬仰。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关注着这位作家的信息,只是无缘亲近。几年前,在一次文学聚会上,我意外地与刘勇的小儿子刘新胜先生相遇了,结果成了朋友,这才知道,刘勇老师在2014年已经去世了,去他老家看看,也就成为我一个强烈的愿望。2024年是刘勇老师诞辰100周年,新年之初,邀上刘新胜先生,我们选择一个双休日,开始了刘勇故居的拜访之旅。
出发之前我搜集了一些刘勇老师的资料,一路上与刘新胜先生交谈,对这位前辈的生平有了一个立体而清晰的认识。刘勇出生在湘乡泉塘镇军山村,他只读过三年的小学,后来在生产队当队长。繁重的劳动生活之余,他坚持自学,坚持写作,上世纪50年代在公开报刊开始发表作品,那些来自生产生活底层,带着泥土芬香的作品深受读者喜爱,结果成了全国有名的农民作家。1960年他以一个农民身份,被直接调到长沙,进省文联当了专业作家,后来他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一级作家,出席了全国文教群英会,受到过*、刘少奇、*党和国家*的多次接见,在参加建国十周年国庆观礼,在一次招待宴上,他还敬了*总理一杯酒,并写下了被后人津津乐道的《我给周总理敬了一杯酒》的美文。他长期担任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扶植和培养了至今还活跃在文学艺术界的大批作者,对家乡湘乡也倾注了大量热情,曾在湘乡组织八次“改稿会”,为湘乡文学艺术后继有人而殚精竭虑。刘勇一生创作发表各类文艺作品达500多万字。他的作品《一面铜锣天下响》《金色的秋天》《走亲家》《春花》《姑娘心》《我给周总理敬了一杯酒》《可惜周立波没有说完》《两面红旗迎风飘》《山歌倒满涟水河》《幸福歌》《初成和细英》《十绣新农村》《两只好看的文具盒》《怎样写好短篇小说》等已经是中国现代文学宝库中不可或缺的珍品。
一路上刘新胜先生滔滔不绝,说到动情处还唏嘘不已。刘勇有六个儿女,刘新胜先生是最小的一个。他说现在家人们正在整理他的一些书稿和遗物,准备在纪念刘勇诞辰100周年时公开出来。
一路回忆,一路畅谈,不知不觉就到了湘乡泉塘镇军山村,到达我们今天要访问的目的地。
刘勇故居位于军山村涟水河边,距河道约100米,四周被田地,池塘包围着,远远望处,十分孤立,但四周尽是田野,视野开阔,虽然是,依然草木茂盛,生态良好,展示着这里极佳的风水风景。走到故居要穿过一条杂草丛生的窄小田埂道。我们到了故居前,房子四周已经长满了比人还高的小權木和杂草,荒芜破败的氛围让人有点心塞。整个建筑是砖木结构,典型的上个世纪湘乡农村民居风格。墙体上半部分是土砖,下半部分是烧制青火砖,许多砖头上还刻有“刘氏墓庐”字样,据说最初住这房子里的刘家祖先,是守墓人。前面墙上还有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刘勇在这里当生产队长时写的标语“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群众生产,群众利益,群众经验,群众情结,这些都是领导干部们应时刻注意的”等,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有很浓厚的历史记忆,弥足珍贵。刘新胜告诉我们,刘家的祖屋,建于晚清时期,文物部门已经来鉴定过,有130多年历史,房子属于文物,他从小生活在这里,一直到1979年全家人才离开。我们拨开杂草杂木靠近,走进去浏览,中间是一间正厅,两侧各一个正房,最西边一间杂物。每个房子的屋顶都出现了大面积的窟窿,缺瓦片,房梁木悬空,墙壁上半部分的土砖墙粉落严重。南边正房外侧屋檐已经完全空心,墙壁摇摇欲坠,各个房子内到处斑驳,破旧,从视觉到感觉,只要一场大雨大风,这房子就会整体坍塌了……因为高度危险,我们在里面没有停留多久。很显然,这栋在风雨飘摇中站立了一百多年的房子,当时的建筑质量还是杠杠的,在长期无人管理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大大的奇迹。但奇迹归奇迹,现在,这栋极具历史文化价值和建筑艺术价值的老房子已经危如累卵,随时可能轰然倒下,轰轰烈烈之后,将会是无法挽回的精神层面的损失。
刘新胜告诉我们,为防止有小孩和外人靠近,怕出意外,他们几年前特地在四周围了红砖墙,当时耗费了很大力气。家属们也一直想修复故居,但还牵扯到前面进来的路和其他耗资部分,资金缺口很大。另外,刘勇的墓就在故居前100米远的地方,如果要规划成一个文旅景点,则更是他们心有余而力不及的。湘乡市有关部门其实也很重视这块文化招牌,有重要领导曾专门来调研过,有关部门也列入了议程,只是整体推进还较慢。
名人故居见证了历史上的重要人物生活和事迹,是历史记忆的见证,故居的建筑风格、家具摆设、装饰,内涵底蕴等都具有历史价值,可以让人们可以了解当时的社会风貌、文化背景等。名人故居不仅是文化底蕴的体现,也是教育重要的资源,可以让人提振历史自信和文化自信。但最有价值的东西,如果你不识货或者视而不见,也是枉费一番存在,成了心疼的浪费。
刘勇故居何尝不具备这样的价值?联想到先前走访过的萧三故居、张天翼故居,这三个在湘乡历史上有文化符号意义的人物,他们的故居却如此寂寞,甚至任其“自生自灭”,颇令人感慨。放在别的地方,人家求之若宝呢。那个当年给*总理敬了一杯酒的著名农民作家刘勇,留下一个故居,到现在都没有成为本地的一个文化符号或是文旅坐标,而是成了一个寂寞。一个披沥风雨130年的老房子,没能成为风景,委屈成了残延喘息的危房,想着真有些心酸。
有点欣慰的是,在回程的时候,同行的湘乡作协的朋友告诉我们,刘勇一直是湘乡文学界的自豪,他们准备在今年他诞辰100周年之际,把省作协挂在茅浒水乡的“作家创作基地”牌移到这里。这是一个可以实操且具智慧的想法,我个人进一步建议:当务之急,要抢修抢救岌岌可危的故居,同时建一刘勇书屋,护住文脉,弘扬人民情怀的文学创作精神,弘扬中华优秀文化,打造一个有内涵的文旅新地标。只是,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挽救刘勇故居这个历史文化符号,留住历史文化根脉,打造一个文旅新地标,还需要家属,社会,政府一齐努力。
那么,我们一起努力吧!
附:《可惜周立波没有说完》
文|刘勇
立波同志是1956年回湖南的。他一回到湖南就深入到益阳农村去了。湖南省第一届青年文学作者会召开时,请他出席会议作指导,他要在农村与农民一道插秧,没有出席会议,写了个书面发言,谈深入生活,如何观察、体验、分析、研究,强调一个“细”字。听了他的书面发言,对我们帮助很大。1958年湖南省第二次文代会召开时,他出席了会议,一见面他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谈作者要深入生活。他说:“你现在还是农民,在生活中,要观察,分析……”1960年我调湖南省文联从事专业创作,与他见面的机会多了,但每次见面他都要谈深入生活,总是强调一个“细”字。他平易近人,脸带笑容,谈话幽默、风趣,没有空洞的大道理,总是谈得具体、生动,听起来很有味。
一次,他到我家里,不是和我谈深入生活,说:“今天我要告诉你,如何细致观察。”
我家来了一位客人,与立波同志吃饭,那位客人很怪,干干净净的凳子他不坐,两只脚却蹲在凳子上,同我们一同吃饭,我们都是坐着吃饭,只有他一个人蹲在凳子上,看来有些不雅,他都满不在乎,而且很自然。立波同志小声地问我:“你们这位客人驾过多少年船?”我不知道,便去问我父亲,表伯伯驾过船没有。父亲说,你表伯伯8岁就在船上做饭菜,长大了撑篙摇桨,60多岁才下船,现在在家里休息。立波同志真巧,他从什么地方看出我表伯伯驾过船呢?我倒要向他问个明白,他告诉我:“你们那位客人不坐在凳子上吃饭,却用两只脚蹲在凳子上,这是他在船上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改不了,船上没有凳子,一个个都是蹲着吃饭,习惯成自然,他不怕别人说什么。”我听他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以前没有注意这些。立波同志接着又说:“只看他蹲着两只脚吃饭,还不能说明他过去驾过船,还有那打篾席的蔑匠,也是蹲着两只脚打篾席,也习惯了,也是蹲着吃饭。你们这位客人还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人家抽烟(水烟筒)都是把烟灰丢在地上,他却丢到坪里的水沟里,让水把烟灰火淹熄。因为他在船上抽烟不能把烟灰丢在船板上,(丢在船板上会把船板烧坏,会起火),必须把烟灰丢到河里。这也养成了习惯,也是改不了的。我看了他这两件事,就断定他过去是驾船的。”
我真佩服立波同志,他观察得多么细致啊!
我们在吃饭时,来了一位邻居,他要借一样东西,那样东西由我妈妈收藏的。妈妈还在厨房里炒菜,还得等一等。我父亲拿条凳子要那位邻居坐,他不坐,一直靠在门框上,两眼看着我们吃饭,一直到我妈妈将他要借的东西给了他,他才离去。
我们吃过饭后,立波同志又问我:“你们那位借东西的邻居,过去讨过多少年的米?”这我也不知道,便去问我妈妈。妈妈说:“他还在他娘肚子里就讨米,生下来后,他娘背着他讨米,以后又牵着他讨米;他娘死了,他一个人讨米,讨了几十年,到解放后才没有讨米了。”我又问立波同志,怎样看出他过去讨过米?立波同志说:“他一来就靠在门框上,看着我们吃饭。他过去讨米的时候,不敢坐人家的凳子,总是靠在门框上,而且眼睁睁看着人家吃饭,希望人家不要把菜吃完了,他好要点残菜剩饭充饥。他养成了这个习惯,也是改不了的,而且很自然。”
我从来不会这样去观察生活,听立波同志这样一说,一下子心明眼亮了,以后也这样去观察人物,会有收获。
立波同志告诉我,观察人,要像未婚夫去看未婚妻,或者未婚妻去看未婚夫一样仔细、认真,不仅要看对方的外貌,还要看对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责任重大,因为这关系到他(她)一辈子的大事。创作,比这更重要,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广大读者负责。而且白纸黑字,永远刻在那里。最后立波同志说:“今天我们用具体事例说明观察要细致,以后再用具体事例说明理解要深,分析、研究要细要深等问题。”
我多么希望有这样好的学习机会啊!立波同志写的短篇小说《扫盲志异》被称为毒草,他在北京一个会议上挨了批评,回到湖南。不久,他被揪出来了,完全与外界隔离了。后来把他下放到省五·七总校,劳动改造。我在五·七总校搞专案,有时看到他在外面搞劳动,但不能与他交谈。因为总校有规定,搞专案的同志不能与专政对象随便交谈,连招呼都不能打。
1970年6月的一天,我去湖南剧院看戏,正好立波同志坐在我的前排,他几次回过头来想要与我说话,但没有开口,因为带他出来的人就坐在他旁边。我也几次想与他说话,也没有开口,我还记得五·七总校的纪律。我希望带他来的那个人上厕所,好与立波同志说话。但他一直没有去,死死地坐在那里。休息了,我希望那个人出去吸烟,让我有机会与立波同志说句话,他也没有出去吸烟,坐着不动。散戏时,我紧紧地跟在立波同志的后面,一有机会就想与他说话,哪怕是说一两句也是好的。可那个人依然紧紧地跟在立波同志后面,寸步不离。我跟了一程,看着立波同志上了车,一下子车就开走了。我望着远去的汽车,那人一点方便也不给人家。
这时,我已离开了五·七总校半年多了,调回了文艺单位。不知道立波同志的消息。后来听说他得了肺癌,回北京治疗去了。(而后)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了!我深感悲痛,特作此文表示怀念,永远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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