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春天,被强行赠予了一只小猫崽,因为长得有点丑,像个灰老鼠,不太想养。
可一见面,它就顺着裤腿往我身上爬,像个攀岩高手,黏人的小样还挺可爱的,丑萌得让人想咬它一口,就让它留下来试着养一养。
它小时候是跟狗子一起长大,狗哥把它含在嘴里衔来衔去,帮它舔毛,像狗的玩具,所以长大了,这猫也狗里狗气的,有点小聪明,它的官方命名是“ASURA”,来由是倭国平安时代一个食人恶童的名字,长着一张鬼脸,小猫崽面部的潦草刀疤总让我想到那小子。
直到长大,杂毛顺了,它才好看了一点。
把Asu塞给我的那人说它是个弟弟,一年之后等我想带Asu去做绝育的时候,才发现被骗了,找遍Asu全身上下都没有一颗蛋蛋,那人当初大概是怕我不收养它,急于脱手,才这么说。
当时我就觉得坏了,摊上事儿了,因为Asu有阵子老通过我家后花园的门溜出去鬼混,夜不归宿。我一直以为它是跑出去是找别的小母猫去了,这下子剧情180度反转,Asu是被别的小公猫引诱出去,搞不好就要怀上了。
果然,一个月之后,Asu肚子大了。
科普:ASURA是只玳瑁猫,三花的旁支,有点像狸花,但狸花的毛有渐变层次,三花的毛像拼贴图,而玳瑁的三种毛色是随机潦草地无规则排列,可能是创造它的基因编程师上班摸鱼没有好好工作,让它的毛色乱七八糟的,和海里游的玳瑁海龟一个样,因此得名。也因为长得太随意了,经常被人类嫌弃,是弃养率最高的猫,这点我深信不疑,人类不仅会以貌取人,也会以貌取猫,以貌取万物。
神奇的是,这种猫绝大多数都是母的,只有近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公猫,而且公猫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这样的公猫具有XXY染色体,极其稀有,仿佛错版人民币,价值不菲,在日本,公玳瑁是招财猫的原型,一只能拍卖到上百万RMB,连一只纯正公玳瑁的照片在网上都很罕见(还得露出蛋蛋证明自己是正品)。
事已至此,只能让ASURA把小崽子们生下来了,谁不好奇潦草猫生出的小潦草是啥模样呢……
猫丑点不怕,机灵点就可以弥补,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在千奇百怪的人间,有更多奇形怪状的人类,让俺们的世界变得多姿多彩。
在一切未知的面前,人就像是用来编织梦幻的材料。
如果不是猫的出生,这一篇来自2021年记录的草稿,可能会永远埋藏在云计算中心的一堆代码之中。
一年前的历史早已变质发霉,过了保质期。一切社交媒体其实也都在为人类消化这种生活的沉积物,过期的情谊失去了份量,记录也仅仅是个习惯。要不是被催更,连一年一记现在都做不到了,账号成了荒芜的小公园,生意萧条的小店,越来越堕落,日变周,周变半月,半月变季,两季度是半年,两半年是一年,一年又一年凑两年,直到无尽。
都快到夏天了才想起去记录春天。
其实,码字的时候,如果愿意写得真诚些,是可以做到的。而生活之中,对话的维度里,由于各种原因,千奇百怪的人类最后往往都会选择说假话,还责怪上帝利用语言制造了地面的混乱,好让他们造不出巴别塔,不能通往天上。
传说流沙河里的妖怪们就瞧不起文字记述的方式,他们认为,活生生的智慧,怎么可能用文字那样僵死的东西纪录下来呢(要是绘画的话,有时还能画个差不离儿)?他们坚信,用文字来记录智慧,就跟空手去拽住一缕青烟而不破坏其形状一般,简直傻透了。因此,他们排斥文字,并将理解文字看作一种生命力衰退的症状。妖怪们觉得,沙和尚整天呆头呆脑、愁眉苦脸的就是看得懂文字的缘故……
但若不是依靠着这些可怜的文字透露出来的信息,根本不能回想起过去的一两年发生了什么,未来的生活就够让人不知所措地期待了,只知道要趁早义无反顾地去把一切都搞砸,小心翼翼地美其名曰追求完美的生活,很可能就是一种幼稚病,老是“我我我”的这么的主观,幼稚的成分准是大过于构成身体的其他元素了。
21年初的几个月因为银行新政,在等待开立对公户、出资金流水、做贷款和申报项目等一系列操作的时间里给消耗掉了,期间也一直在堪景,直到5月才从北京组织班底到淮河流域拍摄了一支样片,片子拍了十天,一拍完就刚好赶上有人要接手350小车,于是果断把它出手了,这辆手动挡的三厢车陪我走过了许多路,在路上替我遮风挡雨。开着它最远去过东海,现在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之后要换什么代步工具,我纠结了几个月,选择太多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选了,也考虑过特斯拉或者其他新能源车,但对于我来说好像不太适合,直到9月份才让做汽车交易的朋友从郑州帮我订购了一台“地球梦”,“Earth Dream”引擎大概是目前地球上效率最高的内燃机了,比较顺应碳中和的时代潮流,而且“买发动机送汽车”,保值率高,颜值上也还说得过去,就选了它。
地球之梦
空档期间的几个月里,我骑着一辆本田小摩托代步,也曾驾着它摩旅上百公里,摔得人仰马翻。
后来上海籍摄影师J跑来找我玩,我俩好像是因为要看我的电影资源认识的,聊了不到五句话,我说“你可以来找我玩”,没想到J就真的跑来了,也是挺Surprise的。
我骑着小摩托带着J奔驰在各种田间地头,山间河道,逛小吃,寻找大都会中罕有的风景。实践证明,骑摩托走烂路是真的比开车都舒服,颠簸感就像坐摇摇床,完全没有汽车那么生硬(别提麦弗逊独立悬挂),难怪山区的崎岖道路上穿梭着那么多骑士了。
J待了几天要去广州,临走之前顺走了我们当地一个废弃寺庙里的老和尚留下来的大念珠(也可能是尼姑的),却放过了他的袈裟。后来我才知道那座建在黄泥岗上的古寺叫“三皇庙”,不过里面供奉的神明挺神的,有伏羲,神农,黄帝,华佗,扁鹊,观音,地藏,弥勒,韦陀,阿弥陀等,整个是神佛人三界混搭。好像还改成过尼姑庵,真是齐全了。
三圣寺
国内一些庙宇真是神奇得很,记得小时候还在庙里看过十八层地狱的蜡像,刻画得栩栩如生,血腥和诡异程度堪比陕西民俗“血社火”,放到现在的家长肯定是不会带小孩去看的。还有个寺庙里供奉着猪八戒,俺真不知道能求个啥,难道二师兄是房中术的祖师爷?
不过最近些年,三皇庙旁边有座规模宏大的大圣寺建成,小庙小庵也就没香火了,逐渐荒芜,成了一段历史的标记。
J在山西的某座寺庙里发现了地狱
送走J,我去了趟湖南株洲,湘B,一个古老的工业城市,跨江而建,老城的街道中还残留着上个世纪末的质感。我去的时候赶上雨季,潮湿闷热的空气让当地人很头疼。
去株洲的第一件事就是嗦粉,体会湖南人的快乐,地道的湖南米粉还真是挺好吃的,可以加的调味料花样也很多。大部分美食只有在原产地吃口味才正宗,流传到外地就变了质,失去了灵魂。
那里的城市公路有一种无轨道智能公共电车,和依靠划线识别前进方向的编程玩具车同一个原理,据说株洲是第一个把它造出来运用到现实交通中的城市,工业底子很强。
在闲逛的时候,我和朋友偶然发现滨江道旁有一排古老的木结构建筑,很像昭和时代日本的小别墅,木质的结构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乌黑发亮,仿佛被碳化,墙面还有用黄泥糊成的。随着小巷往里走,像走进了倒流的时光,居民家中还摆着案堂,看着大屁股的古董电视机,连音响发出来的声音都是有年代感的。
再往深处走,景象就渐渐奇怪了起来,临街的门都开着,每个门里都有位妇女,几乎整条街都如此,现代社会哪里还有这样的印象,但我意识到,这里似乎就是传说中的“红灯区”了,而且是上个世纪遗留的古董红灯区,很像芥川龙之介在小说《南京的基督》里面描绘的。每个小房子都似个昏暗的牢笼,而我们像是个过街的猴子,有的妇女在笼子里对我们招手,跟我们搭讪。
不过说实话,我属于以貌取人的庸俗之人,所看到的挺倒胃口。
我在当地的朋友也没见过这番,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许多年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我给建筑拍了些照片,然后拉着朋友赶紧快走,里面的人很忌讳被拍摄的样子。
后来跟其他朋友打听才得知,那个地方在当地还挺有名的,但在地图上却是片空白区域,大多当地人也只知道那里有古代的老房子,不知道竟是那样的地方,曾经有市民举报,但几十年了也没有被取缔被拆掉,存在即合理,它的存在一定有神奇的理由,那片区域似乎是这个城市遗留在阴暗角落里化外的生存空间。
湘江
距离株洲火车站不远的“有点意思Bar”,是朋友与合伙人一起开的,在株洲待的几天时间,每晚去酒吧喝点儿,醉生梦死的感觉和当年住在五道营胡同时候一样,身边永远有新鲜的人和新鲜的事发生,总有比你更年轻的靓仔辣妹,听不完的慢摇乐队,和飞完的酋长下下象棋,和不知国籍的洋妹子用匮乏的外语发展友谊。年轻的时候除了口袋里拮据点,内心却是无忧无虑的,明天还多得很呢,反正还有大把的光阴去挥霍。
喝酒到午夜,老板们和客人喝得几乎一样多,都是醉醺醺的。打烊以后,醒醒酒,再跨过湘江去对岸吃一顿麻辣烫串串,一两点钟还得等位置的节奏,小城生活悠闲舒适,麻辣烫的口味也很不错。在两湖一带吃得都挺好,各有地方特色,比如襄阳人的早上是从一碗黄酒开始的,就是不知道当地的酒驾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政策。有个永远笑脸的小哥从酒吧一直跟到串串店,听闻他几乎每晚都去酒吧里玩,是因为暗恋酒吧老板的某位女性朋友,暗恋不稀奇,双向奔赴才罕见,小哥的精神可嘉。
其中一天,朋友带我去登了城市制高点--株洲电视塔,总是阴沉沉的天空时不时地飘点雨,其实还挺舒服的,听到细密的雨点打在窗外万物上的声音,晕噪让人更好入睡。
朋友的朋友,一位开独立翻译工作室的姐姐,帮我测了一回塔罗牌,算得真是挺准的,她和之后遇到的一位小尼姑都说我会发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挺让人着急的,前进中的问题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醉生梦死的几天后离开株洲,辗转长沙喝了一杯“茶颜悦色”,就回到了北京,准备6月份在内蒙古的工作。
那时候的蒙古高原,大地还没有回春,草原在盛夏才是最旺盛的时节。没想到我还能再一次回到2019年拍摄Weak的地方,那地方曾给我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这次我们见证了气候的变迁----北方的旱季变长,荒漠化更严重了,19年8月在浑善达克沙地拍摄的时候,赶上了沙漠里难得一遇的大雨,影响了拍摄周期,导致当时心态几近崩溃,两年后下雨却成为了当地人渴求的恩赐。
据说有部分原因是风力发电塔导致的,风力发电叶片搅动空气,导致气流紊乱,不仅鸟儿会失去平衡摔下来,连天上的云层也会被吹跑,富含水汽的云离开了当地,没有雨水,草场就停止了复苏,紧接着是植被退化,荒漠化。
关于风力发电塔危害的疑问我也是听说复述,毕竟我不是研究环境的科学家,无法自己去求证,但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当地旗政府为了求雨,铸造了一只镇风的大铁牛,巨大到移动一次就要花费十几万RMB财力的那种,并且找风水大师寻龙点穴,摆放在旗内的风水宝地,谁知牛头位置给放反了,没镇住风,反而让风刮得更大,旗领导差不多气晕了,只好破费十几万又把牛头给掰过来。成为当地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
我们的车队从北京出发,到乌兰察布的化德县汇合,去往镶黄旗,从镶黄旗走荒野小路,经过赛罕乌力吉苏木,到达了拍摄Weak的大本营哈包,在这条荒野路上和巴颜高勒盐湖边取景拍摄了一部分,又去朱日和取景。沿途勘查地形,发现蒙古人给地理命名的习惯,管湖叫“海”,把山叫做“木”,很有想象力。
朱日和是著名的军事靶场,早很多年前就错过了一次来这里的机会,没想到这次自己跑来了,在这里品尝了骆驼肉馅饼。
在朱日和车站,我们抓住了一个拍火车的时机,之后又驾车追着火车去往二连浩特的中蒙边境国门,同一个火车司机,在相距一百多公里的两个地点相继遇见我们,他都惊呆了,朝着我们鸣笛,看我们的眼神大概是以为见鬼了,估计没有见过这么疯狂,追着火车跑的一群家伙们。
微信视频号:JOUTO
二连这里还保留着侏罗纪的页岩层,有大批地球曾经的贵族在这里生活过,直到白垩纪结束。一马平川,可能几百万年来都毫无变化,这里就像是一个恐龙的王国,城市主干道叫恐龙大街,城里到处都是恐龙的模型,中蒙国境上有恐龙化石公园,出土过很多恐龙骨骼的化石。当地的朋友跟我们一起去拍摄地,一不小心就从戈壁滩上捡到了一颗恐龙的脚趾头;据说他曾经还在察布图附近的草丛里捡到过红山文化的石器,老猎手了!
恐龙脚趾
在蒙古高原内陆深处的牧区,空气干净,光污染少,晚上抬头就能看到让人密集恐惧症都犯起的满天星河,银河系的牛奶路,人造卫星和流星这些在城市里罕见的天象,在这里只剩下多怪了。我们被困在阿拉坦高勒沙漠里的那个晚上,曾目击过一颗照亮整个漆黑天际的陨石坠落,一众人只顾被撕裂天空的巨响震惊地目瞪狗呆,根本想不起来要拍摄下来。这样的目击陨石捡到一颗基本可以财富自由过退休生活了。不过即使看到它的着陆方向也未必追得到,望山跑死马,这里的荒野危机四伏。
最巧合的是我们在拍摄的时候,还遇到了一支开着几辆厢式大货车的电影组在这里拍片,摄影师老林和他们很熟,还蹭了点耗材,蒙古高原这么辽阔,但若是有缘的话,天涯何处皆可相逢。
二连的大地平坦到令人发指,放眼望去一切土壤都延伸到了地平线尽头,一字型的荒野蔓延至名为永恒的地方,蒙古呼麦喉笛的独特唱腔也许就是顺应这种空旷感诞生的,仿佛宇宙创世的声音。
可能是风把这里削平,狂野的风把每一座山都侵蚀成了坍塌的石头,又把石头磨蚀成沙砾,沙砾掩盖一切,堆砌成一片上千米厚的高原。高原之下到处都有可能埋藏着恐龙的木乃伊,表面上生长的也可能是从古印度吹来的青草,二连就是在这样的荒野上建造起来的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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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疫情刚起的时候,蒙古国曾送给过中国三万头羊,就是从二连赶着入境的,想象那壮观的场面,铺天盖地的白羊集团军溜达过来,不知道我们喝的羊肉汤里面能不能有它们中的一片肉。
外蒙古,中国曾经的故土,还未摸到改革开放的门路,经济实力与国内对比至少相差了半个世纪,总人口数也就相当于内地一个地级市的人口,这三万头羊对如今强盛的中国来说,可能不够塞牙缝,但对于蒙古国属实是一份厚礼了。
在牧区生活的家畜们比在内地生活的要快乐些,牧民的草场少则几百亩,多则上万亩,动物们的平均占地面积比较大,可以跑得开,小羊们大多吃戈壁上生长的草长大,叫沙葱,人类也能吃,味道很好。蒙古羊和内地羊的品种也不太一样,当地朋友家养的羊品种叫“苏尼特熊猫羊”,不仅可爱也很可口,然而反直觉的是,虽然当地盛产牛羊肉,但是售价却比内地还要贵。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我们在内地吃的羊是圈养的,吃的是饲料,动物不但吃得差,活得也惨,可能一辈子都没撒欢儿奔跑过就被宰了,没有快乐的生活就长不出“快乐的小羊肉”。内蒙疆藏的羊纯天然放牧,啃草地的营养没有喂饲料高,产肉率低,但长得是“快乐肉”,营养价值高,再加上运输成本,所以物以稀为贵,有读者想买蒙古牛羊肉的话可以联系我在当地的朋友,他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有一个优点-----家里地多,差不多是当地首富,价格公道,不必在小生意上赚得太多。
蒙古牧民招待我们的美食 羊肉馅饼、奶酪、奶条、沙葱、蒙古奶茶、炒米
酸奶牛肉面
游牧民族的生活看着清苦,但也乐得自在,他们也认为还是种地的农民更辛苦些。一个游牧家族可能拥有一个内地县城那么大面积的放牧草场,操场地面上地面下,人类已经驯化的牲畜在这里都能养,牧民们也根本不会羡慕城市里的生活。除了就医可能要麻烦点,要赶很远的路去城里。距离他们最近的邻居家可能在好几公里之外,所以对于难得远道而来的客人也特别热情,不喝倒了基本不让走,喝倒了也就没法走了。冬季的牧区充满萧瑟孤独,听说下雪后车就开不了了,连马行走也困难,得骑骆驼去城里采购给养,一趟来回可能就得半个月,期间住毡帐或者沿途牧友的家中。牲畜就是牧民的命根子,不管再苦寒的冬季,只要牲畜还在,人类也就能存活,自然界的每一种生灵都值得敬畏。
在二连品尝了当地美食,过了一夜,便换乘了通往锡盟的荒野小火车,试图在火车上拍点东西,小火车慢悠悠的,人也少,比预想中环境要好。一个钟头的车程,抢时间拍完就赶紧在左旗地界下了车,于一个未知的荒野小车站等待当地蒙族朋友和奇哥来接,不然去往锡盟还有遥远的路,当天无法返回,就要在那里过夜了。
这趟草原之行也难为了奇哥,说好的约他来度假,骑马吃羊肉看风景,结果开了三千公里的车,也没看到绿绿的草原,只好相约等来年夏天再来草原上撒野。
人生中很少有像这样充满机会的时刻:有一辆车,满满一缸汽油,整个大陆的地图在你面前摊开,你觉得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在戈壁滩上开车的真实情况是,可能开了好几百公里,景色也没有变化。永远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和永无止境的地平线,极易催眠。
所以建议到大北方的戈壁草原上玩耍,自驾的话多带一个司机,方便换着开车。有条件的话最好是开大车,在荒野上开大型车是种享受,坐得高看得远,那种开朗的视野感和提前获得路况信息的优势,是趴地城市跑车给不了的。也不容易陷车----当年我们就是找了一辆军用卡车在沙漠里横冲直撞,才得以在预算的时间内完成拍摄工作的----即使是四驱的越野车在这里也不一定好使,老林在《后会无期》的剧组拍摄沙漠场景时,就干废了三台越野车。
但是别妄想开辆适用于家用露营的大型车,就能够获得异性的赏识,那只是男孩的玩具罢了,不适合为了博得点赞关注的女同胞们享用。
组织车队自驾旅行,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找环境优美的地方露营,带的帐篷最好有防雨防沙功能。
去辽阔大北国还可以考虑铁路旅行,到当地再租车,除了不能多带行李以外,也是很舒服的方式。
铁旅旅行对我来说是种享受,不用自己开车就解放了注意力,能更好地品尝风景。最棒的青藏线--天路,是进藏的首选,途径柴达木-可可西里-唐古拉,景色绝美独一无二,属于此生必坐系列。
沙漠铁路坐过敦煌-贺兰山-河套平原那一段,也很好看,但就是上千公里几乎千篇一律,很容易乏味犯困。
草原铁路线有集包线,乌兰察布-包头,开车走过其中一段,没有传说中那么好。
还有集通线,察哈尔右翼后旗-化德-黄旗-白旗-蓝旗-克什克腾-巴林右旗-科尔沁,经过了阴山、锡林郭勒大草原、浑善达克沙地、多伦湖,山脉草原沙漠森林一条线上全都有,据说风景堪比K3国际列车,从满洲里到莫斯科那列,而且它还是非电气化的内燃机绿皮火车,这条线找机会必须去体验。
虽然现在坐高铁动车很快了,也更干净,但是也有“只有在普通列车才有的相逢”,慢下来,才好欣赏风景,火车那慢慢的力量,总会载着你驶向终点。
有一句关于小火车的有趣比喻“绿皮车像渣男,能停的站都停一下”。 多半坐火车的人都不会中途下车,渣的只是铁皮本身。
这次选择从二连到锡盟的一段荒野铁路去拍摄,纯属自己主观臆想当地风光是什么样,结果也算是惊喜。
拍摄Weak的时候,我和老林曾被困在察布图-满洲音的沙漠里,再回到这里也还是有些后怕,那次幸好是在八月,即使在盛夏时节,沙漠里也还是很冷。2021年的五月底,在甘肃白银举行过一场马拉松徒步越野,发生意外冻死了21个人,野外环境的危险性是不容忽视的----在可可西里,可能上午看还是和风柔美的草地牧牛,下午电闪雷鸣山洪暴发,草地就变成了沼泽;白天20度,晚上可能就到了零下20度;除了可怕的天气变化,还有能把人骨头都嚼烂的蛇虫猛兽,在野外失踪的探险者,可能不是被流沙沼泽淹没,就是成了野兽的惊喜罐头。
那晚若不是我们的跟机员突发奇想,用爱丽莎的大电池给营救车辆打火,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不敢想象。一辆车陷住,叫来另一辆车救援,又被陷住,第三辆车来,还是熄了火,我们大约十来个人,从沙漠腹地,一路断断续续地用摄影机电池给车打火,用手机电筒给路照明,回到大本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我穿得最厚,也依然是通体冰凉浑身打颤……
有位长辈曾说过一次他的遇险经历,是在西藏登山,突然下起了大雾,他就地寻找避难所,在雪山上熬过了一夜,第二天等雾散了才得以安全下山,他是一位睿智、有耐性的人。
越危险的地方越是能看到绝美的风景,这一次回到浑善达克,我们带了备用电瓶,救援绳等应急设备,做足了去人迹罕至的荒野腹地冒险的准备,这一次,我明白自己要面对的阴影是什么。
还是2019年,我和朋友们在库布齐的沙漠中露营,在沙丘的最高点拍摄完落日,向露营点返回,在柔软沙地中走一步的体力消耗是平坦地面的3-5倍,直到天光被缓慢的步伐耗尽,我们也没能到达预定地点,为我们照明的只剩下天穹中的星辰和血色的月亮,黑暗的沙世界变得诡异起来,沙丘柔和的曲线似乎也变成了往生的界限,还好我们手里有卫星地图,知道前进方向和距离,可即使如此,心里也还是犯嘀咕,来时候的路没有这么远呀,翻过这座沙丘之后应该就到了,可是翻越了一座又一座还没有看到希望,心态就有些动摇了。
难道是卫星地图,或者是印象出错了?如果走不出去,困在沙漠中过夜会不会被沙虫啃咬吃掉,最恐惧的不是毒虫蛇蝎,也不是黑暗,而是安静,极致的安静空间会滋生极致的恐惧,当人停下休息,沙子不流动风也不刮了,在无人区能听到的就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底噪。在这样的环境里人脑会想象出一切把自己吓倒的可能,这都是求生欲在作祟。它逼着你慌不择路地奔走,但若被这种心理防御机制弄得慌张失心,可能就会适得其反,招引来真正的危险。
人永远是被怀疑和自己的想象打败的,身处绝境之中,永远不能绝望,即使到了最后一刻,都有翻盘的可能,坚持活下去才会迎来胜利。
在蒙古的旷野里有些地方会竖立起灯塔用来导航,外地人来到这里很容易迷路,哪里都长成一个样子,高德地图也无能为力。况且,这里本就是海洋,蔓延到天际的盐碱地,许多年以前还是海底世界。
而现在,这里的水永远奔流不到大海,只会消失在沙漠之中。
荒野瞭望塔
蒙古国没有海,却有海军的编制,是准备去星海航行吗?
地球表面是无边无际的
图像也是无穷无尽的
世界尽头有什么?
纷至沓来的地球影像,
再多也无法慰藉伤痛的心灵。
旅行的终结,也是影像的终结。
生活在大陆深处那片荒原地带中的居民
他们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死去三次
这片未知的迷惘大陆
在我们赶到海边的时侯它就已经沉没
沙漠之都
青金石的蓝色咒语
当我看见它时
阿弥陀法的吟唱便在耳边响起
在南极的冰盾之上
在宛如地质更新世的荒寒暗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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