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啸洋
近日,管虎执导的《八佰》上映,引发了观众对战争电影的热议。相对于《八佰》对战争场面的正面描绘,战争电影图谱中也存在一些独辟蹊径的角度,如从儿童和启蒙的视角讨论战争,探讨“天真与战争*伤力”的关系。同期上映的《乔乔的异想世界》便属于此类,它充满喜感,荒诞不经的外表下是严肃的内核。
儿童视角下的战争
从儿童视角切入来审视战争的电影大致有三种。
第一种,儿童被塑造为小英雄,比如《鸡毛信》(1954)、《伊万的童年》(1962)、《闪闪的红星》(1974)等。法国哲学家萨特从《伊万的童年》中看到战争对童年的扭曲,指出伊万内心冲动的暴力是“赤裸裸的魔鬼性”,是战争酿造的悲剧。第二种,透过孩童的遭遇展示卑劣的人性,比如《流浪的尤莱克》(2014)和《被涂污的鸟》(2019)均以二战中逃亡的犹太儿童为主角,展示他们的悲惨遭遇,以此揭露复杂的社会与人性。第三种,将战争喜剧化或荒诞化,以此反思战争,比如《铁皮鼓》(1979)、《美丽人生》(1997)、《潘神的迷宫》(2006),以及《乔乔的异想世界》等。
在第三种战争电影中,《潘神的迷宫》以女孩奥菲利亚的视角讲述了一部暗黑童话,将克鲁苏神话与西班牙内战历史结合,富有魔幻色彩;《乔乔的异想世界》则讲述了在纳粹德国统治下,乔乔的母亲秘密帮助犹太女孩,乔乔在这种熏陶下改变了原本效忠于希特勒的想法的故事。奥菲利亚活在希腊牧羊神的指引下,乔乔活在希特勒的意志世界里,两部电影都以幻想的形式,反思独裁统治与战争。以儿童幻想、想象的方式进行宏大叙事,肇始于现代主义创作的反讽态度。当观众被规整、严谨的故事牵着鼻子走时,新的剧作模式被倒逼诞生。《乔乔的异想世界》糅合了喜剧、战争和幻想成分,超越了现实主义的叙事框架,充满嘲讽意味。
“命令”与“游戏”是解读该片的关键词,其中命令是建构,游戏是解构。柏拉图将游戏视为幼年时代对生活的有意模拟,游戏消解、破坏了严肃的命令,使意义溢出原来的范围,产生荒诞的艺术效果。影片中,希特勒只是乔乔脑海中臆想出来的任务。乔乔形象狂放、表演夸张,为了成为希特勒青年团里的一员,接受了元首的洗礼:“蛇的头脑,狼的身体,豹子的胆子”。当成人世界的丛林法则放在身躯并不匹配的孩童身上,便产生了一种幽默效果,甚至母子日常对话都使用“希特勒式”装腔作势的语气,这种错位令人忍俊不禁。
导演塔伊加·维迪提有意使用喜剧形式结构电影,他说:“我讨厌纳粹,喜剧是描述冲突与矛盾的最好方式。”荒诞喜剧的主题,往往涉及人类历史上的荒谬时刻,通过变形、夸张、臆想、错位等手法,产生严肃的艺术效果,发人深省。
选择的力量
二战时期,一旦发现犹太人,是选择向纳粹告密,还是选择保护?这是诸多二战题材电影尝试回答的问题。《辛德勒的名单》(1993)里,德国商人辛德勒的工厂成为犹太人临时的避难所;《钢琴家》(2002)中,波兰钢琴师史标曼在月光下弹奏肖邦的《G小调叙事曲》,令德国军官动以恻隐之心。选择施救成为人性中最耀眼的光辉。
《乔乔的异想世界》中,乔乔和艾尔莎通过游戏悉数德意志和犹太民族的代表性人物:乔乔说出贝多芬,艾尔莎说出爱因斯坦;乔乔说出里尔克,艾尔莎反驳道“里尔克的母亲是犹太人”。这一情节中,电影并未讨论谁对谁错,而是以孩子间的游戏展示身份的复杂性,同时暗示将身份进行单一对立本身就是错误的。
阿马蒂亚·森在《身份与暴力》中认为,坚持人类身份毫无选择的单一性,会使世界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人的身份是多元的,优先强调一种身份意味着对其他身份的屏蔽。以乔乔为例,他的身份首先是儿子,其次才是希特勒青年团团员,当团员的身份压过儿子的身份时,母子之间便产生了裂痕。
寻求认同是人的本性。电影中犹太女孩渴望被平等对待,乔乔想要得到首领希特勒的认同。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二战中看到犹太人如何选择?《乔乔的异想世界》给出一个温暖的答案:当盖世太保准备带走犹太女孩艾尔莎时,乔乔和克伦琴多夫上尉选择了放下身份偏见,一起保护艾尔莎。不管是乔乔、辛德勒还是“闻琴生悯”的德国军官,选择的每一步,不仅在书写个人的历史,也在决定他人的命运,这就是选择的力量。
爱与信任的拯救
《乔乔的异想世界》用喜剧的外衣包裹战争,也包裹着乔乔的成长过程。当“Kill,Kill,Kill”的呼声催促乔乔*死他手中的兔子时,乔乔却没有被众人的意志绑架,而是准备放生。于是,同伴给他起了个“乔乔兔”的绰号,嘲笑他的懦弱。
在至暗时刻,人性仍然可以释放光芒。《乔乔的异想世界》选择了以爱与包容的方式重新审视世界,从侧面控诉与批判战争。电影中有一处细节,尤其耐人寻味。乔乔找不见匕首了,匕首被导演演绎成帮助犹太女孩艾尔莎脱困的道具,而不是一种凶器。印度诗人泰戈尔在《飞鸟集》中写道:“刀鞘保护刀的锋利,它自己则满足于它的迟钝。”电影中,乔乔之所以迟钝地保护了犹太女孩,源于母亲的教导。乔乔的母亲从未被纳粹洗脑,心中始终存有爱和挂念。“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这是尼采的名言,是乔乔母亲的生活态度,也传达出影片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这个世界上,只有爱与信任才能拯救一切。
电影以里尔克的诗《美与怖》作结:“让一切都走向我,美好与恐惧。只需勇往直前,直至情感终结。”究竟是被意志绑架,还是回到爱的身边?电影给出了答案,乔乔和母亲一样,最终选择站在善良的一边。
(作者系北京电影学院电影学系讲师)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