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冬天参加了好几场葬礼,越来越发觉家乡的殡葬礼仪其实是把信仰与民俗很完美融合一起的典范,从内质看几乎全是信仰教义之表达,其早已去除了外教殡葬死人的习俗仪式。可是从外表看,其感染力基本又是中国式的:孝衫、挽帐、花圈、锣鼓、丝竹、管弦等等。
我不认为这是“近几年”提倡的结果,相反,它在第一代(外国)传教士手里就已完成了。其体现在基督徒家庭对“祖先牌位”的彻底“净化”,由此可见,其根源是可以追溯到“礼仪之争”那年代的。
我借机反省这点,不是想再挑起纷争,只是想实事求是的说明,信仰内的本土化、本地化、中国化最少在北方教会的生活里早已不分什么西中了。没有人觉得没有祖先牌位就是不敬祖先,相反,那些批评天主教不敬祖先的人,到今天,大部分人家里同样不见祖宗牌位了。所以,仅从最近这几场北方天主教葬礼看,所有仪式既是天主教会的,独特的,又是中国式,不同于西方的。
我在这里,无意区分雅、俗、神圣、对错。我只是想说因桑博神父的离世,我们又将见证一位神父的天主教中国式葬礼。
这几年,生病的神父越来越多,人们习惯把神父生病归咎于不爱运动。桑神父是邻村(刘家庄)众多神父中的一位,我还没有进修道院,他就已经是神父了。如今我还记得有次我们村过什么瞻礼,本堂神父请来许多神父,其中就有桑神父。那会小娃娃热心,爱办告解,我便上前去跪在桑神父脚前,向他告解。他听完我的告解靠近我脸给我劝戒时,他那密扎的硬茬胡子让我记忆很深。而且从他话中我的心感受到温暖和踏实。
后来,我圣了神父,每次过年回家,有机会和神父们在一块儿,总能遇见桑神父。最近一次,是我家门中二伯去世,因与他有亲戚关系,他说要来,那会儿他已经生过一次病,恢复好了,和我现在这样。我和哥哥一起就开车去了烟霞村接他。车到烟霞村时,天色已将晚,以前知道神父喜欢抽烟,送神父两条大江山。他很高兴,说,只有这个是好东西!其实,神父当时因为病已经很少抽烟了,但是抽过烟的人,即使不抽或很少抽了,见有人送烟,同样高兴,一样欢喜!
就那天,我们一起去了响桥,去的路很远,回来的路很长。神父从前很健谈,自从生病后,说是说话,照样爱开玩笑,可是,明显较之从前,他话变得少了,还会常常闷一会儿。但即使是这样子,我在他身边依然能感受到随和的亲切感。
那天弥撒姑婆家的神父叔叔让我主祭,我说我弥撒后拜安所吧!那台弥撒我与桑神父一起和神父叔叔共祭,弥撒后,他俩又和我一起唱安所礼。
那之后不久,我突然听说桑神父晚上在房间晕倒,第二天清晨才被给神父做饭的人发现。等送到医院,救治过程一直昏迷,时日好久。等有意识重新活过来就开始了漫长的恢复过程。
“以往,这代人经历革命,下代人经历暴乱,第三代人经历战争,第四代经历饥荒,第五代经历国家经济的崩溃——而有些有福气的国家和有福气的时代甚至不会有以上任何遭遇。可是我们,今天六十多岁的这代人,还有几天可活的这代人,我们什么没见过,什么罪没受过,什么没经历过?所有可以想到的灾难,我们都一一饱尝(而且根本没有尽头)。”
这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对,就是写“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那位。【这里我记错了,此诗是匈牙利诗人斐多菲的作品。谢谢绕东提醒】)在《昨日世界》中写的叫人以熟悉的经验可以强烈感知的这几句话。尤其一句“根本没有尽头”,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神父清醒后,在县城做康复锻练期间,我和耿、孟两位神父去医院探望,他做修女的妹妹在旁照料,那会儿,他已经可以在不乐意时,紧闭双唇拒绝送到嘴边的饺子了。
生病的神父在内心所经验的痛苦,没有生病的健康人实难体会,尤其是神父好着时也曾是踌躇满志,在天主的牧场上奋力传教牧灵。如今正值壮年,只因疾病壮志难酬了,这放在谁身上,都心有未甘。
这时代直到如今仍然习惯叫嚣着辉煌、宣告着伟大、展现着成功。然而,当一个人在他的生命中,尤其在他生命已经结束、可以盖棺论定的时候,他泉下有知,又该怎么感受这种既为他祈祷,又为他“颂歌”的赞美呢?毕竟,在他生活在疾病中的时候,别人拿他当废物、可怜虫、认为活着不如死了。
有这种感觉有时是来自自身,有时却是感觉自“环境”。桑神父病中这几年,一定受尽了苦,可惜还不能言。好在,天主待人常是公平的,在病苦中的煎熬亦如十字架上的无能为力,可是在这种情形中,心中对信仰依然怀着希望付的人,他仍不失是在福音中生活,并忠实活出福音的见证者。他虽不能言,可是在他的临在中,爱天主的爱正在他身上成了一个表征。受苦受难看似没有尽头,实际上,爱教会的爱将是他的终点,毕竟爱相会在耶稣内。
在老神父葬礼上,我有看到桑神父坐在轮椅上,和兄弟们一起共祭、献祭送别老神父。那会儿,他已是祭品,更像祭品。
正月初九,教区在万人瞩目中安葬老神父,不想正月十六,桑神父就随老神父而去,作为老神父培养出的神子,和老神父一前一后一道息止安所,是天主的恩赐。
神父生病后几年,由教区安排,一直在围棋寨子安老院,由他曾经牧养过的教友们照顾起居。天主安排,他最后牺牲在他牧养的教友中间。神父生病后,心中的痛苦,他不说,别人不会知道。可是,他爱的教会探望他、安慰他、鼓励他、与他一道,让他留在教会,给他穿上祭衣,安葬他。
桑神父,安息吧!
附教区《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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