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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的雨说下就下,雨点子砸在县公安局外的马路上,裹挟着泥沙溅在人裤腿上,平白添两分心烦。
章桐正杵在门口抽烟,远处突然亮起车灯,强光穿破雨幕,刺眼得很。
没等他看清楚,一辆大G急停在他面前,有个穿着冲锋衣的高大男人下了车甩上车门,拿出证件在他眼前晃过。
“UMA特调处,蔺峥,”声音在雨夜里洇着低沉,自我介绍完,一条大长腿就迈进了室内,紧跟着问起正事,“目击者在哪里?”
章桐一激灵,赶紧扔了烟屁股跟进去,边快速带路边低声跟他介绍:“在办公室里。是一个节目组在三十公里外的老林场里录节目,因为设备出了问题就留得晚了点,天黑之后,有两个人去扔垃圾,说是看见了一个奇怪的黑影,有个人被吓得摔倒在大石头上晕过去了,已经送到医院,这个凌江玥是另一个目击证人……”
赶着说完,章桐偷瞄了眼蔺峥,侧脸的优越线条有点刀削斧凿的意思,深邃眉眼透出沉静和冷冽——看着挺正常,不像是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人啊。
蔺峥没在意他的打量,停在办公室外看向里面。
里面有三个人,但任谁第一眼看过去,目光都会先集中在中间那抹纤细的身影上。那是个很年轻的女生,侧对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黑发和苍白的脸对比很明显,毛毯裹到下巴了也不见臃肿,反倒有点楚楚可怜,此时正靠在一个女警身边,小口喝着热水。身后还有个人,正在焦急地打电话。
对方大概还处在受惊状态中,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立马警惕地看过来,和他对视上。
“是她?”蔺峥头也不转问。
章桐点头:“看起来胆子不大。但更严重的是叫郑琳琳的女生,她看着战战兢兢却还能描述出当时的场景来。”
说到这儿,他又瞟一眼蔺峥,迟疑说:“她说看见的是一个长得很像人但肯定不是人的东西,很高,好像还浑身是毛,有张很恐怖的嘴,速度很快,唰一下就飘走了。大概就跟……嗯,神农架野人有点类似。”
他说得勉强,抛开到底有没有野人这种生物存在的事实不说,宁安县这个地方可没有神农架那种天然环境,怎么可能突然有野人出没?
他更愿意相信那是她们看错了,可能是某种爬满藤蔓的树的影子?他当警察也有几年,只见过撞鬼的没见过撞野人的,刚开始还以为是在开玩笑,要不是局长找出一个联系方式,说这案件不是他们该管的……总之今天晚上就跟活在悬疑小说里一样。
蔺峥听了,却没有半点意外,拿过证词记录推门说:“知道了。我单独和她聊聊。”
章桐先眼神询问过老大,这才照办,在他进去之前,还低声嘱咐两句:“那个,她身份有点特殊,是晋东集团老总的女儿——才找回来的亲生女儿。”
晋东集团原本是本省房地产行业的老大,现在转型搞互联网了。当年女儿失踪时,整个省铺天盖地的全是寻人启事,甚至还有悬赏征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在县公安局坐了这么久了,还没人来领回去。
不过客气点没错。
蔺峥眉头动了下,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去。拉了张椅子坐下,他尽量把声音放得缓和:“凌江玥是吗?听说你发现了点奇怪的东西?”
凌江玥裹紧薄毯,看着面前的男人,先问:“你是谁?”
她瞳仁儿黑,有种冰冷的质感,盯着人时有点怪怪的。
蔺峥把证件拿出来给她晃了一眼,证明自己是官方:“蔺峥,专门负责你们这次的目击事件。”
她似乎没看清楚前面的前缀,念了遍那两个字,语速缓慢得像刚认识这两个字的人:“蔺、峥。”
随后前倾着身体,加快语速:“你愿意相信我说的吗?我真的看到了那个东西,很高,长得很可怕!”
“我相信。可以描述得更具体点吗,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看到的?那个东西的速度在正常范围吗?有没有更奇怪的外表体征,比如和人不相似的地方长成什么样?像不像课本里的类人猿?”
凌江玥快速点头,又皱着眉摇头,说话时纤细的脖颈都是紧绷的:“刚刚天黑没多久,导演说可能要下雨让我们快点撤,大家都在帮忙搬东西,我和郑琳琳往林场里走了可能有四五十米,就看见远处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以为是什么山包,再然后,打雷了,闪电劈下来有点亮光,我们刚好看清楚……你相信我,虽然有点像大猩猩,但肯定不是,它的牙是凸出来的!那张嘴和它的牙占了整张脸的一半!眼睛也是凸出来的,血红色,而且它很高,头顶被山坡上的树冠挡住……”
蔺峥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她的描述和目前已知的类人生物的特征并不像,难道又是一种未知生物?
看她竭力说得脸都有些涨红,后半截更是颠三倒四全是重复性的说法,像是真被吓得不轻,蔺峥抬手让她停下,然后随手抽了个本子给她。
“能画出来吗?”
凌江玥舔舔说*嘴,接过本子握着笔思考一会儿,才迟疑地下笔。
蔺峥看了眼,画技很妙,差点就能认出是什么物种了。
他的视线盯着本子上几秒,又移向她的手。那双手白皙细腻,手背上青色脉络明显,更显得她很孱弱,大概失踪的这么多年里也过着不需要劳动的生活。
等凌江玥画完,蔺峥接过去快速改了改,改得面目全非再给她看:“是这样的吗?”
“差不多,剩下的我也没看清。”
他没评价这明明差很多,问出具体的目击地点后,让她留了个联系方式。
“接下来我们会进行实地调查,”蔺峥站起来,说出老生常谈的结束语,“希望凌小姐你能先保密,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更不要发到网上,等我联系你。”
说完把椅子归位,再问:“你知道那位郑琳琳女士被送到了哪个医院吗?”
凌江玥一通讲述后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了,低下头喝了口水微笑着说:“嘉裕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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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1、白切黑女主×冷硬特调处队长,不同阵营,相爱相*。
2、更新时间为凌晨,如无意外日更4000
3、综艺内容很少很少,只是作为某些案件的过渡。
4、这次是讲一个好像会在现实世界发生的神秘故事,但是仔细去找可能又不太科学,做了挺多功课,不过毕竟不专业,某些知识可以仅当了解。
5、接受建议不接受教训,有缘则聚无缘则分。
6、超级爱你们!
第二章 野人?
里面在谈话的时候,外面的警察也在小声闲聊。
章桐往办公室门上看了又看,心痒痒得很,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很匪夷所思。
“竟然还真有这种部门。他们这种神秘组织是不是没制服啊?刚才要不是他看起来确实像个警察,我真以为他的证件是造假的了,UMA是什么?哎,你们说,难道那两个女生真的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会是什么?真是野人?”
旁边的警察只觉得背后发毛:“我劝你少打听,只要这个案子不归我们管就行,野人也找不到我们头上。局长说后面要给人带路,你去?”
他们小县城的公安局,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有什么案子,和人打交道都不一定行,和不是人的东西打交道,那不是上去送人头吗。
章桐:“我去就我去,等我回来你们最好别来找我打听……”
话没说完,局子外又刹停一辆车,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哧——”声盖过雨声,章桐立马往外看,那车的造型就和他们这小地方格格不入。
果不其然,车上下来一个英俊男人,西装革履英俊非常,大步走进来就问:“请问凌江玥是在这里吗?我是她哥哥。”
声音有种高位者的沉静,大概是个很善于发号施令的人。
后面跟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边抬手扫着衣服上的水珠一边说:“江聿哥你别急,还有哪儿比公安局安全啊,咱妹妹又没犯事儿。”
哦,来的是晋东集团老总的大儿子,凌江聿。
章桐拿出正经严肃的警察范儿,指了指办公室:“凌小姐还在里面接受询问,可能要等会儿。”
“还在接受询问?”凌江聿看着办公室门口皱眉,转头沉声问在长椅边站着的局促女生,“电话里没说清楚,江玥到底碰上什么案子了?”
那是凌江玥的助理,从录节目开始就一直跟在凌江玥身边。
助理磕磕绊绊说:“她和节目组的人在林场看到了,看到了野人。”
“野什么?”凌江聿身后的庄捷一副你开什么玩笑呢的表情,“这儿又不是神农架,怕不是眼花了吧?或者你说错了,是野猫野狗?”
“是猫和狗用得着在局子里呆这么久?你当警察都是瞎子?”旁边的严庭白他一眼。
庄捷脸上写着离谱:“那总不能真是野人吧?待这么会儿都不放人。哎警察叔叔,我妹妹是不是看见什么黑社会销赃,或者神经病凶手夜游了,野人只是这个案子的代号?”
章桐心想能不能别叫叔叔,嘴上说着:“不是。等里面的人问清楚你们就知道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刚好被打开,蔺峥推门出来,正对上凌江聿的视线。
他长得高大,衬得办公室的门都低矮了,眉眼又凌厉,气势和穿着都和其他警察不同,更像是专办大案的特殊人员,这下庄捷他们也皱起眉。
难不成真遇上什么大案了?
凌江聿已经控制不住担心,眼睛望向办公室内找人,同时又沉声快速问面前的警察:“你好,我是凌江玥的哥哥,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看到什么了,要在这里被盘问这么久?”
“抱歉,案件机密,暂时不能公开。凌小姐没事,可以回家了。”蔺峥说完点了下头,从他们身边走开。
凌江聿脸色稍沉,还想再问,凌江玥却正好走出来,他的注意力又落在她身上,缓和声音问:“江玥,还好吗?怎么身上是湿的?”
凌江玥并不说话,严庭从旁边露出个笑脸,替他们这对不熟悉的兄妹打圆场说:“先上车先上车,回家换个衣服先,凌叔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他们往外走,正巧看见蔺峥开着那辆大G疾驰而去。
车灯的光照清楚细密的雨幕,凌江玥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想起刚才看见的证件上那行前缀。
未知生物特别调查处。是个官方组织。
“在看什么?上车吧。”凌江聿给她打着伞,另一只手想去揽她肩膀带她进车里,但是还没碰到,就被凌江玥反手抓住了手腕。
她仍然看着前面的雨幕,手却快准狠钳住了身侧的人,劲儿很大,凌江聿没什么感觉似的,只是把伞斜过去遮挡住她肩头,随后冷静说:“江玥,我是哥哥。”
凌江玥缓慢转过头盯着他,从他眼里看出了担心,才放开手,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弯腰进了车里。
他们一家人刚相认不过半个月,凌江玥一直是这种状态,两人根本不像亲兄妹,反倒是凌江念那个养女,养了这么多年,和凌家更像一家人。
严庭和庄捷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上了车。
……
雨势渐渐变小,刮雨器规律地刮擦着挡风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侧方的车窗就没那么干净了,滑落的水珠把外面仅有的一点霓虹灯光变得模糊,等开上绕城高速,外面彻底变黑,恍若全世界只剩他们这一辆车里的人存在。
车里很安静,庄捷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后座那兄妹俩。
凌江玥看着窗外,呆呆的,因为皮肤白得过分,看起来脸色苍白,十分可怜。
凌江聿这时候也终于开口,语气平缓问:“江玥,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助理说看见了……野人?”
凌江玥“嗯”了声,转过头把告诉警察的那套说辞简化:“一个长得像人的怪物,浑身是毛,有张很恐怖的嘴,速度比这个车还快。”
她说话时总是盯着对方眼睛,很认真专注的样子。车里三个人却仍然觉得她估计是看错了。
庄捷委婉说:“有没有可能,是晚上下着雨,树被风一吹那影子长得像野人?”
“我没你那么瞎,”凌江玥说完还特意对着凌江聿说,“你也挺瞎。”
不然怎么会在医院游荡三次都没认出她。
听她语气有种冷漠的真诚,凌江聿三人:“……”
顿了顿,凌江聿又问:“那怎么不是当地的警察询问你,那个没穿制服的人看起来像特警,是这件事牵扯到了其他案件吗?”
“没有。”
“那为什么是专人调查?”
“他不让我告诉别人。”
庄捷开玩笑说:“家里人也不能说吗?我们肯定不泄露信息。”
凌江玥重新看向窗外:“我不信。你们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她说得随便,凌江聿却听得嘴角紧抿。
当年她在游乐场走丢,就是他们兄妹俩玩捉迷藏,他说过一定会找到她,可是十年过去,他什么都没找到,要不是因为她刚好在医院建卡登记了身份信息,被医院的失踪儿童系统匹配上,或许他要愧疚一辈子。
庄捷被莫名其妙噎了下,看见凌江聿那表情,识趣地没再说什么。
车里又安静下来,倏忽越过最后一截黑暗的高速公路,车窗外逐渐出现绚烂的灯景,林立的高楼下有救护车乌拉乌拉开过,凌江玥抬眼看见远处那医院的灯牌——
嘉裕医院总部。
那个蔺峥应该已经见到郑琳琳了。
第三章 凌江念
行驶两个小时,凌晨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凌家的独栋别墅还灯火通明,听见车响,里面的人立马转过头往外看,等人进客厅,庄玫和凌致诚起身围着凌江玥看。
“玥玥,是不是吓到了?吃饭了吗?”庄玫看她脸有些白,想去拉她的手,“妈妈让赵阿姨把浴缸里放好水,待会儿上去泡个……”
凌江玥巧妙避开了她的手,庄玫的话堵在半截,一群人都噤声两秒。
凌江聿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沉默片刻后说:“妈,给江玥倒杯热水吧,我让福叔买点吃的回来,江玥挺喜欢成德楼的虾饺皇。”
庄玫还没应,一杯热水已经递到面前,凌江玥顺着那双手往上看,是凌江念。
凌江玥失踪后的第二年,凌家收养的女儿,比她大一岁,长得精致漂亮,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在她被找回来之前,大家都把这位当凌家的亲生女儿看。
所以从她被认回家后两个人相处一直都有那么点尴尬,毕竟在外界看来,她失踪后的十年里,一直是这个养女占据了自己本该享受的美好人生。
盯着她看了会儿,凌江玥才接过水杯:“谢谢。”
大家都松口气,为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相处。
凌致诚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女儿说话,生怕不小心会刺激到她敏感的心,于是把问题抛向儿子:“过去的时候就只有江玥一个人留在警局?到底什么案子,半天不肯放人?”
“可能和野生动物有关,因为另一个目击人晕倒了,所以他们只能多问江玥几句。”凌江聿沉稳回答,粉饰起真相来云淡风轻的。
凌江玥没反驳他的话,还是小口喝着热水,热气氤氲,她的睫毛似乎都被沾上了湿气。
凌致诚不太信,但案件有警察调查,后面一问就知道了,现在重要的是节目组的人竟然敢把江玥一个人留在警局。
他把后面作势要走的庄捷叫住,沉声追究他的责任。
女儿回来到现在,只提过一个要求,就是想跟着那个综艺节目到处玩玩。虽然有跟江念较劲的可能在,但他们还是同意了,正好庄家在娱乐圈有产业,所以这些事都是庄捷在办。
庄捷就知道有这一遭,看着自己姑姑姑父的眼神,赶紧解释:“我问了,本来是有一半的人留下来的,只是挨个做完笔录后江玥就让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留下来等了别的警察做笔录。”
不过那节目组要去的地方也太偏了点,选个地方都能看见野人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最好都别再跟着。庄捷又说:“我给江玥安排个另外的节目吧?最近有个慢综艺,只需要在各种景点小镇上逛逛街聊聊天就行。”
庄玫第一个赞同,但凌江聿有些担心,眉头紧皱。
妹妹被养在农村几年,又在孤儿院生活了几年,在见识和口才上肯定有些欠缺,镜头会暴露一切不足,就算让节目组剪辑出好的一面,也怕她在和那些明星的交流中感觉自卑难堪。她现在应该受到家人完全的保护。
“江玥,要不然你先在家休……”
“我很喜欢那个节目,”凌江玥喝完水,像没听见他们的关心建议,自顾自说,“节目组的人对我挺好的,我还交到朋友了。”
说完还仰起脸笑笑:“我明天要去看看我的朋友。”
凌江聿问:“什么朋友?”
“郑琳琳啊。”
她刚回到家人身边,大家对她都小心翼翼的,主动提的要求几乎不会被拒绝。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节目照样跟,明天她还要去嘉裕医院看望晕倒的郑琳琳。
时间已过一点,等严庭和庄捷离开,凌家人也各自回房间休息。
凌江念走在最后,刚才客厅里的讨论就像在开一场和她无关的撤股大会,她独自在角落里坐到散会后,又如同一抹尴尬的幽魂,在后面看着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仿佛灯光都在她面前断层了,徒留她一个人被掩埋在昏暗中。
……
富人别墅区的夜半三更有种别样的静谧,似乎连虫鸣都是经过择优迭代的。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凌江玥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卡2。
电话那边的人说话带着回音,大概在某个空旷的通道里。
“郑琳琳已经醒了,那个调查的人刚做完笔录离开。”
“她说了什么?”凌江玥问。
“她说看见的是怪物,牙齿凸起毛发旺盛,长得很恐怖,很高。郑琳琳情绪很激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大脑受到了刺激,有些细节颠三倒四说不清楚,那个人问了很久,还拿出了一幅画给她看。你是怎么说的?”
“差不多的描述。那个人怎么回复她的?”
“现在只是安慰,说会调查清楚。但我估计最后给她的回复只有两种情况,要不就是心理催眠说她精神恍惚看错了,要不就是给个已有生物的照片让她相信看到的是那种生物。”
比如客纳斯湖的水怪,最后被定性为巨型哲罗鲑。
凌江玥若有所思,问:“那如果我们把消息透露出去了呢?告诉别人,我们看到了可怕的野人。”
“只要没有清晰具体的证据,都会被定性为谣言,就算有照片作证,最后官方的解释也只会是现代技术合成,是作假,比如当年喜马拉雅山雪人的三张头皮之一,再比如明尼苏达冰人。网络的私密共享性造就了虚假消息满天飞的现状,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也就是说,这次目击事件并不会掀起任何水花。
电话那边的人能大概猜到她的想法,给了她两秒的思考时间,又说:“不过按照你们的描述,这次的野人不符合当前任何一种已知生物,可能那个人还会找你们。毕竟宁安县的林场荒废不到十年,按理说不会突然出现大型野人,而且这次确实没有真实生物出现,所以他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就只有找你们两个目击证人多问点东西。”
确实,因为宁安县不可能找得到真正的野人。
蔺峥还会再找她的,就算这次不找她,下次再发生目击事件,他们也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凌江玥兀自点点头,又提起明天要去看望郑琳琳的事。两个同病相怜的目击证人,肯定有很多细节可说。
说完这些就该挂电话,对面的人却话锋一转,温声问起她在凌家的日常。
“在家里感觉怎么样?”
她想了想,微妙说:“像在一锅即将沸腾的鱼汤里。”
到达沸点后,溅起的汤不知道会烫到谁的手。
刚说完,她忽然听见外面走廊有隐秘的说话声。
第四章 我们真的看见了奇怪的东西吗?
凌晨两点了,别墅区最后一批声控灯也在安静中失去光亮。
凌江念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去楼顶的露天花园坐一坐,刚走到楼梯口,却看见凌江聿站在二楼的露台上。
他在抽烟,烟蒂上那点猩红在夜晚很明显,朦胧的月光下,还能看见丝丝缭绕的烟雾在他指尖缠绕,上行着笼住那张俊美冷漠的脸。
她踌躇着,走过去几步。
“哥。”她轻声喊,尾音有些迟疑。这个家里,光明正大叫哥的人已经有一个,她对从前的称谓都心生怀疑,不知道还该不该这样叫他。
凌江聿转过身,取下烟夹在指间,缓声问:“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你呢?”
他们还没有这样客气地说过话,当兄妹快十年,她刚被凌家收养的时候也不如现在客套,因为那时候凌江聿把对妹妹的愧疚和喜欢,都逃避性地转移到了她身上,对她很好。
凌江聿摇头,并不解释原因,只是看着她说:“最近江玥刚回来,有点忽略你了,你别忍着不说。”
她也摇头:“我没有……”
“福叔买虾饺皇回来,没带你爱吃的酥皮菠萝包。之前每次路过成德楼他都会给你带。”
凌江念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一时间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她眼眶里积蓄起一点酸涩,但嘴角扬起勉强笑笑:“福叔可能是忙忘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模特,晚上不能吃那种高热量的东西。”
随后又犹豫着问:“今天,江玥真的没事?”
凌江聿缓缓吐出烟,吞咽了一下不太舒服的喉咙才说:“她估计是看见了什么大型野生动物,被吓到了。我看了那个节目组的备案资料,全是往偏远地方走的,江玥跟着天南地北地跑,说不定还会碰到这种事,我们又不能立马赶到她身边……”
或许是不想待在家里,和不熟悉的父母,还有他这个放弃了她的哥哥相处。
他说着又把烟往嘴边递,却突然闷咳两声,凌江念想起他之前喉咙痛的事,下意识去抽他的烟。
“哥你别抽了,今天和庄捷他们谈事就抽——”
手刚伸过去,却不想凌江聿正好拿开了烟,另一只手正准备捂住嘴掩盖声音,就这么巧,她的手被他按在了他唇边。
皮肤相接,两个人都怔住。
接着凌江念飞快抽回手,扯着嘴角说了句:“别抽了,回去睡觉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开。
凌江聿皱着眉,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本来准备把这根烟抽完,但过滤嘴刚碰到嘴边,他又把烟取下摁熄在露台,站了会儿吹散烟味,也回了房间。
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凌江玥从门后抬起头,嘴角勾了勾。
——
第二天正好周六,凌江玥拒绝了凌江聿载她的建议,让庄玫的司机送她去了嘉裕医院。
周末看病的人多,小孩儿哇哇叫,吵得不行,等去了神经内科住院部才稍微好点。郑琳琳的病房在三楼,出乎意料的居然是单独的床位。
她人还不太舒服,打着点滴,旁边有两个同事在陪着。看见她来,郑琳琳眼睛都亮了。
“江玥,你总算来了,他们都不信……”才说出口,她忽然想起晚上那个警察对她的嘱咐,赶紧住嘴,只对着她勉强地笑。
等那两个同事出去了,郑琳琳才挪动着靠近她,眼睛还左右看一圈,仿佛在看病房里有没有监听设备。
“昨天是不是有个很帅的警察给你做了笔录?”
凌江玥点头,看她脸色苍白想,明显还心有余悸的样子,抿唇把水果放在旁边,坐下握住了她的双手。
郑琳琳确实还心有余悸,醒来都不敢睡沉了,生怕做梦也梦见昨晚那可怕的画面。
她拉着凌江玥的手,都顾不上两个人的关系一般,低声急迫问:“那你应该能看出来,那个人不像正常公安局的警察吧?至少不像宁安县的警察!他等到半夜了都要先来给我做笔录,而且那么冷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我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东西是真的吗?”
“不知道,那个警察说后面调查清楚了会告诉我们的。不过据说宁安县几乎没有高山密林,存在那个东西的可能性很小,说不定真的是我们看错了也不一定。”
“怎么可能看错!那道闪电劈下来,那么大个……我们看得一清二楚,牙凸出来,全身是白色,不是,是绿……”
凌江玥接上:“我看见是血红色的毛。”
郑琳琳就说:“对对对,就是血红色的。有这种特征,怎么会是看错了,能有什么动物什么树藤是血红色的还有牙?而且——”
她深呼吸两下,再次压低声音,这次语气里有点发现秘密的激动:“之前我就看网上有人说有野人,早几年神农架野人的消息热闹了好久呢,还有喜马拉雅山雪人,美国的大脚怪,都属于这一类,听说还有很多人拍到过照片。只是我怕那些人会监视我的手机,所以没敢上网搜。”
凌江玥也露出好奇的表情:“那为什么都没传出来?”
“因为真假参半吧,有些明显就是假的,而且官方应该不会想让我们相信这些信息,所以压下去了?我也不清楚。其实有野人也正常吧,历史发展几万年,保不齐有些野人留存下来了,还有些野外的猩猩啊猿猴啊进化了,这也能理解。”
郑琳琳越说,自己也越放心。
生物进化的历史进程一直在持续,野人在深山老林里待着偶尔走错路出来溜达也很正常,只要警察介入调查惊动了他们,他们肯定就不会再出现在人类活动区了。
所以也不用担惊受怕再看见一次。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靠着病床,把这话跟凌江玥说了,又心有戚戚地嘀咕起节目组。
“导演选的地方真是妙,一个林场也能看见巨型野人,我这一晕,更是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听说下一期要去一个少数民族寨子里,在湖边拍,这下总不能碰上这种事了吧。”
湖边啊。
凌江玥笑了笑,拿起一个苹果,很慢很慢地给郑琳琳削皮。
削到一半,成圈的苹果皮断了,她抬起头,下一秒有人敲门。
“可以进。”
蔺峥迈着大长腿走进来,表情看不出喜怒:“正好凌小姐也在,还要麻烦你们再做一次笔录。”
“怎么了吗?”
“昨晚的雨冲走了所有痕迹,现场找不到任何生物的足迹,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坚持声称看见了那个生物。”
第五章 UMA特调处
第二次笔录和昨晚的大差不差,甚至郑琳琳已经忘了很多细节,唯一新鲜的是在昨晚的基础上补充了一句“血红色的毛”。
看过笔录内容,确定写得和自己说的并没有差别后,凌江玥和郑琳琳对视了一眼,心想看来这下真的要以“你们看错了”的理由结案了。
不过蔺峥没急着下定论,甚至还坐下来,充当一个看望病人的亲属,也拿了个苹果边削皮边说话。
“今天早上,宁安县公安局的警察章桐——就是最开始负责你们这起目击案的人——打电话问我能不能稍微透露点边角消息出去。据说是凌小姐的家人很想了解昨天晚上的事。”
凌江玥没立马接话,她看着蔺峥的手,苹果和水果刀到他手里听话得很,红色的皮一圈圈接连不断,厚薄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确实有点担心,以为我看到了什么的大型野生动物。不过我告诉他们了,你不让我说。”她把手上削到一半的苹果给了郑琳琳。
郑琳琳刚听蔺峥的话本来还觉得有点奇怪,凌江玥只是被吓了一跳,又不像她晕倒了没办法只能通知家属,难道对方父母也担心得要闹着让公安局给个说法?什么家庭啊这么彪?
但是这些想法就跟人半饿半饱的时候思考要吃什么一样,散乱无序,苹果一到她手上,她就忘了这些,赶紧趁着没氧化咬上一大口。
倒是蔺峥,抬头看了凌江玥一眼:“你跟他们说,我不让你说?”
“难道不是吗?”她歪头,视线落在他眉骨上。
他眉眼深邃,看人时似乎锐利得很,眉骨上有一点白色的疤痕愈合的痕迹,不知道以前遇到过什么危险的事。
蔺峥盯着她看了会儿,把最后一点苹果皮削掉,放在她面前。
“也行。总之这件事没调查清楚之前,请两位保密不要外传,为了安全起见,你们的手机会受到监听,不过不会太久,我会尽快结案。”
官方办案,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们都老老实实点头。
“不是说大雨冲掉了痕迹吗?还能调查清楚?”凌江玥问。
“我们会扩大搜查范围。按照你们的描述,那个野人至少有三米高,这样高大的生物不可能在宁安县行动而不被发现。”
“有道理。”她心不在焉说着没营养的回答,盯着苹果看,过了五秒都没被拿回去,她就慢吞吞拿起来啃一口,满嘴清甜。
蔺峥的目光顺着扫过她,看向郑琳琳,郑琳琳苹果都没啃了,心痒难耐似的一下一下打量他。
“有话想问?”目击证人对神秘生物的好奇很容易理解,他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留下就是为了解答她们的疑惑。
郑琳琳连忙点头,小声问:“真的是野人吗?”
“有可能。你们应该也知道,地球这么大,国家疆土面积也广,还有很多地方是我们还没探索清楚的,有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残存着野人也正常,这属于科学范畴,不是你们想的那种神秘怪物。只是因为野人多半具有攻击性,所以我们需要把它们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凌江玥好奇问:“所以你们是专门负责这种野人目击事件的组织吗?”
“不只是野人,我们负责调查全国的未知生物,对于大家目击过或者有过口口相传的案例的,那些不存在于已知生物行列的生物进行证实,几千年来国内外的生物归纳不就是通过这些目击事件—证实存在—进行研究,最后才公布出来的吗?”
说完,他还举了几个例子来说明国内外确实存在这样的科学部门,有过这方面的成就——
“1900年,刚果河流域丛林中发现的未知生物,被证实是长颈鹿的祖先‘狓’。”
“1938年,在印度洋流域发现的未知生物,被证实是曾经被公认绝种的腔棘鱼。”
“2003年,传说中的挪威海怪,被证实是一种巨型乌贼。”
“再比如我国传说中的客纳斯湖水怪,我们调查后发现那其实只是一种巨型哲罗鲑,只是之前没人认识而已。这次的野人如果被证实真的存在,那可能会对灵长类动物的多样性产生积极影响,亿万年前存活下来的或许不止智人。”
很官方很科学的知识普及,大概是说过太多次了,一大段话被他说得像在念电器说明书,寡淡得很,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下。
郑琳琳听得认真,最后得出个总结:“所以这其实算是生物学家一类的工作啊?”
蔺峥冷硬的脸上看不出撒谎的痕迹,轻描淡写地肯定:“差不多。”
那就踏实了。和动植物打交道的生物学家,可比研究吃人怪物的神秘组织和蔼可亲。
凌江玥余光观察着郑琳琳,做出和她如出一辙的表情,仿佛得到了可信任组织的实话,自在多了。
这时蔺峥拿出几张素描图,再次问她们:“这些是过去有过目击的野人示意图,你们看看,哪张和你们看见的野人比较相似。”
图片里有所画生物的名字和目击的时间地点,包括2009年8月26日皮利加山区袭击校车的“幽威”、1989年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上的“丛林矮猿人”、1980年神农架野人的示意图、1970年日本广岛比婆郡的“比婆怪兽”、1968年展出的“明尼苏达冰人”想象图、1920年委内瑞拉的“莫洛斯”……
没想到近百年来有过这么多的野人目击事件,凌江玥看得眉头微皱,郑琳琳直接惊呼出声:“这么多?和我们看到的东西体型倒是有点像,但凸出的嘴和血红色的毛和这些不一样,可能真是新品种?”
凌江玥也说:“用我昨天画的画和这些对比就知道,不太一样。”
蔺峥也不意外,收回画册说:“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扩大搜查范围能找到那个东西了,最好能确定它已经回到了远离人类的地方。”
说完站起身,又说了两句客套话:“那你们好好休息,待会儿会有医生过来再次检查你们的身体情况。下次尽量避免去那些偏远地方。”
郑琳琳赶紧说:“不会了,下次我们去湖边,居住人口很多的地方,肯定不会再碰到这种东西。”
他点点头,转身出了病房。
出去后走到走廊拐角处,他神色平静地拨出一个电话。
“基本确定是一种新的未知生物,直接记录留档。现在可以过来给她们催眠了。”
第六章 我已经过了想要哥哥的年纪了
没两天,宁安县公安局出面通知节目组的人,说明那天晚上的生物是误入宁安县的狒狒,正好有着稍微凸出的牙,至于血红色的毛,是在特殊环境下光线折射的问题导致看晃眼了。
两个当事人也确认就是这样,所以神秘的怪物目击事件,就这么结案了。
凌江玥也终于结束在凌家的日常,跟着《Y or N推理社》节目组定下了下一期拍摄的行程。
这次的拍摄地点选在川西的一个彝寨里,听说四周有两处湖湾,其中一处因为地理位置好,还是全国闻名的景点。
她很期待这次出行。
但凌家人不是很赞成。
人才找回来,他们想让她待在家里,好好培养感情,问问过去十年里经历的一切。
那可是十年啊,人生中最需要家人呵护的年纪就这么过去了,他们对她上学怎么样、吃穿住行怎么样、有没有受人欺负、有没有记得家里人试图找过回家的路……等等这些,都半清不楚。
从医院接回她时,倒是去查过她之前的档案,但那就短短一句话:大岭沟山洪之后幸存下来,十一岁进入福利院,初中就辍学了。
没说被拐,也并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会到大岭沟去,是拐带她的人就是大岭沟人?可能是,但几年前就死绝了,也没处问去。对她刨根问底也不好,害怕刺激到她的心理。
凌江聿还去那家福利院看过,低矮的院墙,墙面斑驳的房间,去的时候社工正帮忙整理社会人士捐赠的衣服,花花绿绿偏大偏小,没有一身是刚刚好的。
西装革履的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看完回到家,凌江聿沉默了很久,很难想象自己的亲妹妹过去过着这样的日子,和凌家人截然不同的日子——他,连带着被收养的凌江念,从小上着最贵的精英学校,车接车送,吃喝都是最好的,经常出国旅游,买的衣服几个房间都装不下,最便宜的也是七八千一件,等成年之后有了理财能力就更加了,在凌江念成年礼上,他送出去的一条手链就价值三十几万……
所以,妹妹回家后不和他们亲近理所应当,而他们想要补偿妹妹,也是理所应当。
凌江玥现在的房间是最大最明亮的,名下还有两套别墅和花不完的钱,衣帽间挂着的衣服一天穿一件不重样也要穿上一年。
但凌江玥并不是很喜欢,除了朝阳的阳台。
节目组的通知下来后,她随手收拾了两件衣服,行李箱都没带一个,背着包就要走。
庄玫在一楼外花园里坐着喝上午茶,对面是一位戴着祖母绿宝石项链的贵太太,那绿宝石得有猫眼大,在脖子上挂着显眼得很。
看她下来,庄玫站起来推了个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给她,温声细语问:“真的要去?妈妈还准备带你去看看给你的庄园,你爸爸让人在里面建了个鸟笼花园,可以养很多好看的鸟……”
完全没戳中她的喜好。
凌江玥看着她问:“你真的觉得我会对养一笼子鸟感兴趣?”
庄玫愣住。
也是,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大概会对烤鸟肉更感兴趣。
只是还没人这么拒绝过她的好意,那个人还是自己多有亏欠的亲生女儿,庄玫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握住行李箱拉杆的手推也不是拉也不是。
这时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她像是找到了转移尴尬的好出路,立马看出去。
“江聿,怎么这个点回来?”
凌江聿以后要接任晋东集团的总裁,平常都在公司上班积累经验,只偶尔在吃饭时间回来一趟,最近是因为凌江玥刚回来,所以常在这边出现。
不过这是早上十点,他现在应该还在公司才对。
凌江聿看见凌江玥和她旁边的行李箱,顿了下,说出口的话也变得迟疑:“我来接江念,她今天有场秀需要去东桥那边,她的司机正好又请假了。”
说完和庄玫一样沉默下来,嘴角的弧度被愧疚磨平。
一个当哥哥的,亲妹妹的行程一概不知,养妹的需求倒是有求必应。
庄玫看了眼背着简单小包的亲女儿,心里有点不舒服,把行李箱推到凌江聿手里说:“你送江玥去那个节目组汇合,江念那儿我让司机送。”
凌江聿沉默两秒说好,去推行李箱,却被凌江玥拦住了。
“不用你送。”
“江玥,我……”
“你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守信。而且我并不想和你单独相处。”凌江玥盯着他的眼睛说完这两句话,推着箱子就走了。
凌江聿喉咙哽塞,追出去拉住她解释:“江玥,我知道你最近要去录节目,但我不知道也是今天,节目组和庄捷也没跟我说,江念那边是实在不好意思找别人了才给我打的电话,我不是不在意你,你是我亲妹妹……”
“我已经过了需要哥哥的年纪了。”
凌江玥用行李箱挡在两个人中间,看起来羸弱的身体像是迎风就会吹倒,说的话却像把尖刀:“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也需要时间来维系,我理解,所以我不责怪你。但说实话回到这个家到现在,我一点也不高兴,和你相处也不高兴,所以能不能别特地在我面前来表现兄妹恩爱?别把你的愧疚当成随便*扰我的工具。”
“还有,话说一遍就要记住,要不然很不讨人喜欢,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边说,边隐晦观察着他,等说完再来个无情转身,效果绝佳。
凌江聿的手放开,站在原地像尊陈旧的雕塑,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走远。
等凌江聿回到公司,两个女儿也被家里司机送走,庄玫重新进了花园,却打不起精神来待客,享受上午茶的香醇了。
对面的俞太太看着她的神情就知道相处不愉快,叹气说:“你找到人的时候又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感情有明显的偏颇倒是好办,顶多被说心狠,最不好处理的就是谁都舍不得,想要其乐融融。
庄玫勉强笑了下:“她一个人生活十年,我们一直没找到她,她和我们不亲近是正常的,埋怨我们也正常,但是……”
“她为什么埋怨你们你不知道?一个养女代替她过了十年好日子,现在还要和处处都比她受欢迎的养女住在一起,换谁能不埋怨?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把江念送出国?”
庄玫沉默了会儿,一下下摸着咖啡杯的边缘:“如果是两个孩子抱错了,那送走还好说,可是江念是被我们收养的,又培养了这么多年,江玥一找回来就送走她的话,别人该怎么看?又不是养的小猫小狗,而且宋家那边还和江念订了婚的。”
俞太太摇头,觉得只能维持这尴尬的现状而已,但这是别人家的事,也不好多插嘴,于是只说:“那可以让江玥多和同龄人玩玩。俞璋还记得小时候的她呢,他刚从国外谈生意回来,时间多,改天我让他过来和江玥聊聊天。”
第七章 推理社
凌江玥不知道凌家人怎么打算的,她现在已经和节目组坐上了去川西的高铁。
她是节目嘉宾之一,但节目组里知道她身份的只有两个导演,嘉宾又是些透明小糊咖,所以她和工作人员也没什么区别,挤在二等车厢里,和郑琳琳坐一起说话。
“这次去的地方当总不能看见野生动物了吧?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现在我的额头还肿着。”郑琳琳当时摔倒的时候磕在了石头上才晕过去的,额头肿起来好大一个包,都一星期了还没消。
凌江玥看着她的肿包,犹豫了下掏出一包五香豆干给她:“这次你肯定不会了,不是说那里人很多?”
“你怎么还先肯定后疑问呢?”郑琳琳觉得她有时候像个嘴巴使用率很低的树懒,乐着说,“虽然人是多,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动物跑来啊。我之前还看网上说那边时常能看见野生大熊猫呢。”
“那你不要乱跑,别一个人走太远就行了。”
“肯定不走远,我就一直和大部队待在一起,那个齐稚鱼再叫我去帮忙我也不去,你也别理她。”后面那句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上次她们俩去林场里扔垃圾就是被齐稚鱼使唤的,一个十八线还抖擞得挺厉害,今天坐高铁也非特等座不坐,生怕走进这二等车厢会影响她气质一样。
“不过你为什么不去特等座啊?虽然齐稚鱼明里暗里和你做对,但是我看导演对你挺客气的。”郑琳琳又问,眼睛盯着她看,似乎有点想打听她的来头。
凌江玥想起齐稚鱼身上可以盖过一切自然气味的香水味浓度,皱鼻子说:“她身上香得我难受。”
看出她不想说别的,郑琳琳识趣地接话:“确实,香得整个车厢都是那股味道,上次发盒饭,我站她后面愣是没闻到饭菜香味。”
嘀嘀咕咕几句,前面座位有人不耐烦地咳嗽一声,后面的时间她们就没再说话,也和其他人一样睡觉度过。
凌江玥睡到中途就睁开了眼,侧头看着窗外疾速掠过的风景,越靠近目的地,两边的山林就越来越多,满眼的绿色。
这样的环境,再加上百年的湖泊,没点不常见的生物才奇怪。
节目组还真的是,很会选地方啊。
坐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到地方。
他们要去的彝寨建在两座大山中间,郁郁葱葱的森林旁错落着一片很有民族风情的陈旧建筑。
山沟往上,就是那片宁静的湖泊。
节目组忙着布景,其他嘉宾在临时的棚里化妆,凌江玥不喜欢和太多人待在一起,一个人沿着湖边走了走,吹着风,望着远处幽深平静的湖面。
看了没几分钟,前面有两个搬道具的工作人员突然“哎”一声。
“水边上有几只死鸟,换条路走。”
“都有点臭了,什么东西咬死的?野狗还是有蛇?”
“可能是有蛇,让人来撒点驱蛇虫的药,要是拍到一半钻出来一条蛇可怎么办。”
“怕不是不太妙吧,上次机器出问题就碰到了狒狒,这次又来一堆死鸟……”
“想太多,这地方有条蛇有几只死鸟很正常。你还是事太少,要不然你去帮嘉宾搬行李,被使唤得团团转你就没空想这些了。”
他们俩没把这当回事,说着说着就转到艺人身上,走远去通知道具置景组的执行导演去了。
凌江玥靠近几步,低头注视着那只死鸟,灰扑扑的杂色鸟,有部分毛不见了,血肉被咬掉,骨头暴露在空气中,招来几只苍蝇。
血倒是没有。
置景组的工作人员很快过来打扫,随行的医生拿着个喷壶喷来喷去,又用白色粉末绕着森林边撒了一圈。
现场人多,执行导演拿着喇叭到处喊人,指挥着他们把摆放的道具换位置,又通知嘉宾集合。助理一晃神就没看见凌江玥了,赶紧到处找,上次出事在警局待的那半晚上让她胆战心惊,可不敢再出什么事。
找到人的时候,凌江玥正站在湖边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倒影。
但那水面一直起波纹,倒影晃晃悠悠的根本看不清楚,助理小赵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隔着点距离叫她。
“江玥姐,导演叫集合了!”
……
《推理社》的节目策划很简单,就是情境猜谜,也叫海龟汤游戏:在得知一个残缺的故事的前提下,通过“是”“不是”“不重要”的简单问答来缩小真相范围,找出事件背后的真正原因。
节目组在这基础上增加了身临其境的玩法,嘉宾会亲眼见证场景重现。
故事基本是恐怖惊悚类,第一期和西方神话相关,凌江玥感触不大,但这一期叫“鱼神”,是中式恐怖类型——和这环境实在太贴合。
她抬起头,黑眼珠在导演组和其他四个嘉宾身上缓慢扫视而过。
难道这队伍里也有和她“不谋而合”的人?
导演没特别关注她,说了主题后就给出这一期的残缺故事。
“从十年前开始,寨子里即将成婚的女子都要到情人湖诚心祈求鱼神的祝福,若是诚心就会得到鱼神的提示,不诚心则婚后会逐渐精神恍惚情绪大变,在半月内的某个夜间跳入情人湖祭神而亡,尸骨无存。今天要成婚的是寨主的女儿,迎亲队伍看到了鱼神赐福的提示,可她回去后当天晚上就死在了婚房里。为什么?”
“现在,请各位仔细思考,分别前往周围搜索问答券,找到多少券,就可以提问多少次,直至有人拼凑出完整的故事。搜寻过程中,场景重现会同时进行,大家注意观察。”
嘉宾队伍一共五个人,三女两男,经过第一期,各自已经有了抱团的偏好,现在导演话音刚落,其他三个人迅速凑成一队,剩下凌江玥和齐稚鱼站在原地。
说起来,因为节目组策划大胆,投资小,有点名气的明星都没兴趣,请的嘉宾都是些十八线,其中稍微好一点就是齐稚鱼,凭着和圈内某个小开谈恋爱,平时都端着架子。但大家都是糊咖,才没有那么多修身养性的需求,看不惯直接就表现在脸上,半点面子不给,齐稚鱼的黑脸都快突破扑的定妆粉了。
凌江玥没管,侧头听了听,朝着树林里走。
齐稚鱼磨蹭几秒,也跟着走进去。
综艺节目,看的就是嘉宾的表现和对话,齐稚鱼想找她说话,好保留些会被采用的镜头。刚踩着一丛枯草靠近,就听见前面的人突然回头说:“别动。”
“什么?”
“你右手边那片叶子上有一只蚂蟥,它们靠感应震动和热量捕捉猎物动向,你惊动它们了。”
第八章 第二起目击事件
蚂蟥,但凡知道这种生物威力的人,就没有不怕的,那可是吸血怪。
而且它还是恶心的软体虫子。
齐稚鱼一瞬间头皮发麻,尖叫声都被堵在嗓子眼,倒抽着气连忙后退,直到自己身边没有叶片了才能出声:“在哪儿?哪儿有蚂蟥?!”
凌江玥看着她:“要我指给你看吗?它在准备降落。”
就在某片叶子的背面,三分之一截手指大小,像黄鳝一样颜色是棕黄带着黑,一看就是吸血的老手了。
准备降落……齐稚鱼再次往后退,退到安全位置,被阳光包围了才松口气,然后看着树荫下的凌江玥,打了个冷颤。
蚂蟥那可怕的本体她没看见,但这人的描述方式倒是有点让人背后发凉,跟介绍一位脾气不好的远亲似的。
“你有病吧!”齐稚鱼脱口就没好话,没好气地往树林和湖边之间的空地上走,不想再跟她一起。
巧的是,她走出去就在一块石头下找到了一张问答券,成为第一个开张的人。
凌江玥看了眼她一脸高兴神气的表情,转身继续往树林里走。
里面真的有蚂蟥,还不少,而且树林里有种奇怪的味道,没有齐稚鱼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后,那种类似腐烂枯萎的味道就更明显了。
走了几步,她踢开挡路的草,在下面发现了一只死鸟,腐烂程度更高,一样有点干瘪。
她视若无睹跨过去继续走,拐了个弯从一棵树上摘下被绑住的问答券。
外面齐稚鱼已经挥舞着券开始提问:“寨主女儿的死是不是和新郎有关?”
四面八方的扩音器响起导演变声后的回答,回音层层叠叠如同真有神明显灵:“不是。”
另一个叫苏桉的男嘉宾也举着券提问:“那之前死掉的女孩儿真的尸骨无存吗?”
导演:“不是。”
第三张问答券的持有人是剩下那个女嘉宾,叫于静,她问得很有指向性:“之前死的人和寨主的女儿有某种特殊的共同点是不是?”
导演:“是。”
顺着这条线索问下去,肯定有收获,齐稚鱼赶紧再去找券,看见凌江玥手里拿着一张,像看见夺走了她出风头的机会的对家,表情很不爽。
凌江玥思考两秒,问:“这个共同点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吗?”
导演犹豫了下:“是。”
能很容易被看出来的特点,大概是穿衣颜色,长相,头发长短之类的,挨个问总能问清楚。但是导演又补充了一条规则:“大家注意,场上的问答券并不多,要在券使用完之前问出真相,就要先搞清楚故事的重点。”
重点是谁*了那些女孩儿,为什么*,寨主的女儿又为什么死得更快。
齐稚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被抢先了,赶紧转身跑着去找另外的问答券。
第二张是在更靠近湖边的位置找到的,券藏在青苔下的瓶子里,她生怕别人抢先似的,拿到后就急忙举起来喊着“我又找到一张”,自己差点站不稳栽进水里。
“我提问!之前的凶手和*了寨主女儿的凶手不是一个人对不对?”
导演:“不是一个人。”
男嘉宾苏桉再次提问:“这次的凶手是不是在送亲队伍里?”
导演:“不是。”
他们提问的时候,凌江玥也从草丛里找到了第二张问答券,提问:“之前的凶手是女性吗?”
导演回答得很快,像早就在期待这个问题:“不是。”
凶手不是女性,那之前死的那么多女孩儿全都是被一个男人*的,是为了色?那怎么可能十年来都不穿帮?
他们还要再问,短时间却没人再找到券,正好这时候外面的场景重现开始了,npc扮演寨子里的送亲队伍,吹吹打打路过情人湖边,中间的红色轿子里有个人影一摇一晃的。
节目组的道具设计得很有氛围感,陈旧又神秘的服装包围着鲜艳的血红色轿子,npc的动作也有些延迟,吹奏的声音喜庆里透着腐朽似的,明明是太阳直射的下午,也给人一种阴森感觉。
其他四个人都靠近去看,齐稚鱼离得最近,就等着在场景重现里发现更多线索后,能争做最先提问的人。
凌江玥也从树林里走出来,站在树荫下看着那个新娘子下轿。
旁边的草丛里有很细微的震动,她余光扫一眼,随便挥了下手,像扇走蚊子一样,把某片叶子上的蚂蟥打落在地上,一脚碾死。
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走到湖边跪拜鱼神,虔诚地祈福,嘴里念念有词,按照故事的进展,此时鱼神就该显灵了,节目组特地用了大功率风扇往那边吹,吹得湖面瞬间泛起波澜,像张皱皮的美人脸。
然后一尾鱼跳出水面,连同上面的透明丝线一起,在阳光下忽闪着光。
齐稚鱼站到了苏桉他们身边,小声谈论着吸引镜头的注意:“这鱼道具做得还挺逼真,那根丝线差点看不清。”
苏桉不好不吭声,瞄了眼镜头,客气笑着说:“是挺逼真的。”
话音刚落,更逼真的来了,湖里飘起来几条翻肚的鱼,摆尾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洒在新娘子的红嫁衣上,摆尾两三下后,鱼身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下去了,几条鱼又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湖水里隐隐约约的血红色。
齐稚鱼手臂上起鸡皮疙瘩,摩挲着胳膊小声说:“道具组可真够用心……哎,什么东西掉进湖里了?”
苏桉迟疑说:“好像是只鸟。”
“鸟?”大家仰头往天上看,就这么会儿,半空中又有两只鸟掉下来,有一只掉在湖边布满青苔的石头上,正好是节目开始前那堆死鸟的位置。
还真的很符合故事里“鱼神”显灵的场面。
苏桉呆了呆:“这个级别的道具置景水准,节目组可以去拍灾难电影了吧?”
镜头外的导演却懵得转头问道具组:“有加这些道具吗?我怎么记得没有?”
道具组低下头,边看着掉落在湖边还在抽搐的鸟,一边后脑勺冒汗说:“没有,没有!我没安排这些道具!”
不是道具,那还能是什么?镜头里五个嘉宾只听得云里雾里,齐稚鱼想走上前去看看那些鸟,没走两步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耳鸣。
苏桉下意识拉住她,还没问问怎么了,前面扮演送亲队伍的工作人员也出现了这种情况,最靠近湖边的新娘子直接撑着石头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张医生呢,让他过来看看!”
“怎么我也觉得好难受,有种晕车的感觉。”
“湖里又飘起来很多死鱼!是真的鱼!还有鸟!鸟还在往下掉,快跑开!别拍了!”
混乱瞬间席卷在场的所有人,诡异的现象和难受的感觉让恐慌成倍增长,大家都抛下拍摄到处乱跑,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身体上的不舒服。
凌江玥从树荫里走出来,苍白着脸喊着报警,其他人也喊起来——
“报警!快报警!打120!”
第九章 湖里有东西
黄色警戒线围着情人湖拦了一圈,闪着灯的救护车拉走了一批人,拍摄现场一片凌乱。
症状轻的人没轮上救护车,坐在远离湖边的警车上,都在接受盘问,还有环境保护部的人拿着检查设备在湖边测试。
蔺峥到的时候,情况已经初步被控制住了。
“怎么回事?”他问旁边的警察。
来的警察都穿着普通执勤服,很好辨认,只有他一个人穿着类似特警的作战服,看起来像刚从某个棘手案件的现场过来,两条束缚带勒得胸腹大臂的肌肉十分惹眼。
被问的警察没忍住多看他一眼,看见证件了才说:“在这里拍综艺的节目组碰到了天上下鸟湖里飘死鱼的情况,紧跟着他们就同一时间觉得不舒服,耳鸣头晕,离湖边近的人更严重,恶心呕吐,现在已经被送去医院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环境保护部和应急工作组的人目前还在检查。”
蔺峥又问:“这个湖平时是荒废没人来过的吗?”
“不是,下面山沟有个彝寨,他们本来准备这两年给这个湖申请3A景点的,节目组来之前也做过调查,双方是宣传合作的关系,而且拍摄开始之前还做过清理,当时没发现任何不对。”
他点头表示了解了,和那个警察错开后,他本来打算去问问导演更详细的线索,但看见导演还在接受警方盘问,就先走到警戒线边望了望湖面,那里死鱼死鸟堆在一起,有一小块的湖水都被染红了。
会是什么原因,让鱼和鸟死了的同时,还能让一群人都觉得头晕目眩不舒服?
蔺峥回忆着看过的案件描述,在记忆里翻找着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件,但这几天实在有点累,大脑像缺少机油的齿轮,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湖边的风吹着还挺凉爽,他捏了捏鼻梁骨,想起赶来这里的原因。
其实案子刚发生,还没分类到UMA特调处接管,但是下面的人汇报的时候,他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节目组,湖边,很多人。
让他瞬间回想起上次在医院病房时,那个叫郑琳琳的女生好像说过他们节目组这次会选择人多的湖边拍摄。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遇到过某种未知生物的人还会有第二次类似遭遇,大概是那个记忆片段里有什么值得让他的潜意识觉得重要的信息。
会是什么呢?
后面嘈杂的说话声中穿插着一道清亮的声线,很有辨识度。蔺峥转过去,看见对面警车上坐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整个人恹恹的,说话一停一顿,似乎还有点不舒服。
画面仿佛又回到上次那个雨夜,警局里的纤细身影,还有那双眼珠漆黑的眼睛。
面前的警察问完话走开了,凌江玥靠在警车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扫视,目光转向湖边时,看见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警戒线里那么多人挤来挤去,就他存在感最强,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明显得如同长焦照片里的电线桩。
他在盯着她看。
凌江玥远远地对他笑了下,等他走过来后,叫了声:“警察叔叔。”
蔺峥眉毛都不抬一下,不应这个称呼,淡淡说:“你们这个节目组,看起来运气不太好。”
“我也觉得,”她抿着唇角,边缘都被压得泛白了,似乎不敢多看那些死鸟一眼,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吗?”
蔺峥摇头,问她:“能再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我看很多人都头晕恶心,你的症状似乎轻点?是因为没靠近湖边?”
“是。我站在树下面,本来是看着工作人员表演,湖里飘起来那些死鱼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道具,可是天上突然掉了几只死鸟下来,我朋友站在前面,莫名其妙就觉得不舒服……”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齐稚鱼。”
蔺峥听过这个名字,上次野人目击事件时他询问过节目组一些人,其中提到了凌江玥会去林场扔垃圾的原因,就是这个叫齐稚鱼的艺人指使的。
晋东集团的千金小姐,被一个十八线艺人使唤,还把人家当朋友,她有这么蠢吗。
“齐稚鱼是你朋友?我怎么听说你们关系不是很好?”
凌江玥理所应当地反问:“谁说关系不好就不能是朋友?”
蔺峥:“……”
这个反驳方向是他没想到的。
凌江玥看出他无语的表情,仍然盯着他眼睛说:“上次狒狒的事,你们不是调查过我了吗?应该知道我是谁,前十年在哪儿过的。福利院里长大的人关系其实都不怎么好,但大家都是朋友,因为我们有同样的遭遇,有一起度过某段时间的经历。”
她是真心这样认为的,而且即便是这样界定友情的范围,她的朋友也不算多。
蔺峥无法苟同她的交友准则,略过齐稚鱼不谈,回归正题:“那你觉得为什么会越靠近湖边越严重?你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吗?”
她迟疑了下:“有……”
没想到真有发现,蔺峥低声问:“是什么?”
凌江玥招手让他靠近点,等黑色的作战服都快挨着她膝盖了,才贴在他耳边说:“我觉得,湖里面有个什么大东西。”
她声音轻轻的,说话跟吹气一样,惹得他耳朵发痒,蔺峥眉头略皱一下,听清楚后就立马撤开了距离,公事公办往湖中央看了眼。
“湖里有大东西?为什么这么认为?”
“最开始出问题的就是湖里的鱼,翻着肚皮飘上来,然后很快又像被什么东西叼下去了,紧接着就冒出一点血红色。只是刚开始我们都以为是节目组的道具效果,没当回事。还有鸟,拍摄开始之前湖边就有一堆死鸟,腐烂的程度不一样,之前肯定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那时候没人在。我朋友说头晕的时候,我还看见水里有道黑影,眨眼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说完她还盯着他眼睛,害怕似的小声问:“正常的水生动物应该没有这种能力吧,能让鱼中毒一样翻肚皮,又让半空中的鸟掉下来,还让人头晕。既然你都来了,是……是水怪吗?我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水怪的消息大家早已经不陌生,早些年天池水怪的新闻真真假假闹得人尽皆知。
但蔺峥说:“大家说的水怪其实多半只是体型很大的章鱼,鲸鱼或者水蛇,这些动物可没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又是个未知生物了?这个节目组真就这么倒霉,走哪儿哪儿就遇到难以解释的未知生物?
UMA的目击概率可不高,比中彩票都低。
第十章 辐射?
过了好几个小时,节目组的人员才全部被撤离,送到了当地的医院就诊。
蔺峥看着凌江玥被送进检查室,才跟姗姗来迟的同事说起初步猜测结果。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鱼,鸟,和人,全都在同一时间晕了,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能力?”
赶来的是UMA特调处的研究员,蒋雨行,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生了张搞学术的脸,长了个搞基建的身体,白大褂一罩倒是能混进正规队伍里。
他来医院的路上已经和环境保护组的人聊过,闻言低声说:“不一定是生物。按照这个情况,辐射倒是很有可能的,环境保护组的人就是猜测是辐射才来得这么积极。”
“辐射?”蔺峥顿了下,他负责处理各种未知的神秘生物案件太久,都快忘记从正常角度思考问题了。
虽然国内并没有出现过像俄罗斯或者日本那样的大型核泄漏事故,也没有随地乱丢辐射武器的说法,但是在507局有专门研究超自然现象的部门,偶尔就会遇到无法解释的核辐射事件,最出名的就是俄罗斯的通古斯大爆炸和印度死丘事件。
“如果是辐射,那湖里就一定有辐射源。”可能是陨石,可能是过去几十年遗留的科学产物。
蒋雨行点头:“已经有人在打捞了。不过那湖面积大,枯枝烂叶又多,不知道要捞多久。你着急跑过来,是觉得有东西在作怪?”
“嗯。上次的野人目击案也发生在这个节目组身上。而且据他们说,发生那些诡异现象的时候,他们正在搞恐怖故事的表演,你觉得如果是陨石核辐射,会有这么智能,恰好就在那个时间点发挥作用吗?”
蒋雨行无语撇嘴:“你这话说的,难道是水怪就能这么智能吗,还能和岸上的人搞合作了。有这个本事的应该叫水鬼。”
蔺峥瞥了他一眼,再面不改色收回视线。
“你没事就找人去湖下面的彝寨问问,看寨子里的人有没有被辐射过的症状。”
“那你呢?”
“等检查结果出来。”他觉得辐射的说法还是不那么准确,他有种预感,凌江玥说的都是真的,湖里或许真的有什么大东西。
蒋雨行点头:“行。希望最后的结果不是个随身带辐射的生物,不然我启动‘末日来临前就自*’行动的时间又得提前了,这操蛋的世界是越来越危险。”
干这一行久了,免不了会有这种想法。
等他离开,检查室里还没动静。蔺峥余光发现周围的警察,环境保护组还有医护人员时不时往他身上瞟,使劲按了下眉骨,呼口气,平静地处理起最枯燥难耐的工作——封口。正好借用核辐射的理由让他们不准把消息外传。
另一边,凌江玥作为症状最轻的几个人之一,被转移到了另一件隔离室。
门口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半截走廊,她贴着玻璃往外望,勉强能看见蔺峥的胳膊,被黑色的衣服包裹着,褶皱的阴影描绘出结实的手臂线条。
他在说跟人说话,话里反复提到辐射。
把这件事定义成辐射,好像也说得过去。按照这个说法,岸边的人从一开始就暴露在辐射下,时间稍微长一点了才觉得不舒服,这很合理。但在场的环境保护组人员就是专门负责当地核辐射监测和管控的,可不会那么轻易认同他们监测失误的事。
更何况,蔺峥人在这儿,就代表他也有其他方面的怀疑,毕竟有件事解释不清——掉落的鸟和翻肚的鱼,怎么就那么巧,正好符合节目组的恐怖表演的节奏呢,就像特地在打配合。
凌江玥扒着门思考,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呼吸把玻璃哈上了一层雾气。雾气边缘正在消散,她看了会儿,又故意哈口气,举起一根手指在上面画出一个笑脸。
她当初很喜欢这个小游戏,笑脸消失了她就换个地方哈气再画,即便最后玻璃窗都被清理干净,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笑脸,她也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哪个地方画过。
“江玥你看什么呢?”后面有人小声叫她。
是郑琳琳,拍摄时她在化妆棚里收拾东西,所以症状很轻,只有点耳鸣,也被分配到了这间暂时安全的隔离室。
凌江玥转身说:“我看他们什么时候会让我们出去。”
郑琳琳也跟着往外看了眼,脸色泛白和她挤在一起,压低声音问:“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也不说,我还看见有人穿着防护服……难道是传染病?”
真是传染病的话,他们不就惨了?作为最初感染的人,生死未明啊。
“应该不是。”
“那会是什么原因?这么诡异,那些死鸟掉下来的时候真的把我吓到了。还有,你看见那个警察了吗?那个大长腿,穿着防爆服特别帅那个。”
凌江玥作势想了想,眉毛奇怪地皱了下:“看见了。你不是害怕?还有空关注他腿长不长。”
“关键是他戳那儿太显眼了,不关注都没办法,本着要死也要死得没有遗憾的想法,我就多看了两眼,囚犯上路之前还要吃两口饱饭呢。”郑琳琳小嘴叭叭的,脸还白着都不耽误她先把自己世俗的*做一遍说明。
等说完了再大喘一口气,继续忧心忡忡道:“你还记得他吧,上次看见狒狒的事就是他来处理的。感觉他那种人会这么快出现在这儿,事情会很不妙,难不成这里也有什么大型野生动物?湖里有鲨鱼?”
她沉默两秒:“鲨鱼不会出现在山沟的湖里。”
“啊,好像也有点道理。那会是什么?”她也不是一定要答案,只是恐慌之下忍不住自说自话,还皱着脸嘀咕,“我说节目组是不是开搞之前没烧香啊,才拍两期,次次都出问题,这次跟撞鬼一样,别是什么灵异事件吧……”
还没嘀咕完呢,外面走廊里突然吵闹起来,她们赶紧贴着门仔细听。
是救护车又紧急送过来一批人,情况似乎不妙。医院走廊里有人匆匆跟蔺峥汇报:“环境保护组的人也出现了头晕耳鸣的症状,还有几个负责打捞的警察,他们被什么东西撞下了船,捞上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好像被咬了!”
状况立马升级,蔺峥紧急通知特调处的人全部赶来,边帮忙推着急救床送人进急救室,边趁着人还清醒,快速低下头询问一手信息。
“咬伤你们的是什么东西,看清楚了吗?”
“是……好像是水蛇,还有点像鳗……也可能是鳄鱼……看不清楚……”
刚问清楚,病床进了手术室,之前做检查的医生从走廊那头出来,举着检查报告说结果出来了。
“好消息,不是核辐射。”
但能击穿防护服对人造成伤害的,恐怕和辐射差不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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