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表示，电影行业最艰难的时段可能过去了。《阿凡达2》是个信号，后续还要看即将到来的贺岁档能否及时跟上。只是电影院真正开始恢复元气，或许还得熬上小半年。
作者|李楠
编辑|丁宇
12月16日，《阿凡达：水之道》如约而至。事实上，它比期待中来得还更早一些——12月12日，迪士尼影业在上海和北京同时举办了首映礼；12月14日，各大院线超前点映全面开启。
停滞的生活齿轮需要重新转动起来，“阿凡达”被看作启动这个齿轮的钥匙。虽然商场里依然有些冷清，但影院所以在楼层却显得异常热闹。有网友甚至在网上分享攻略：看《阿凡达》得早去，否则上厕所排队太久了。
12月14号晚上，北京朝阳区一家配备IMAX影厅的影院已经聚集了不少观众，看着逐渐增加的人群，工作人员显得很开心——即使这种开心伴随着小小的意外——因为疫情扩散，配送电影拷贝的骑手要迟一些才能把资源送到，电影放映时间只能延后半小时。只能当作是好事多磨。
实际上，最关注《阿凡达：水之道》（以下简称《阿凡达2》）的人未必是影迷，更可能是影院行业的从业者。过去的3年里，电影是受冲击最大的行业之一。年终岁末，一部具有足够强大的票房号召力的大片，成为从业者迫切需要的安慰。一位影院经理曾说："12月就指望它了"。
《阿凡达2》剧照
可从眼下的一些反馈来看，《阿凡达2》尚不足以凭一己之力拯救影院。根据猫眼专业版的预测数据，《阿凡达2》的内地票房原本预计超过25亿元，但眼下预测总票房已经下滑到不足10亿元。
造成数据下滑的原因主要有三方面：首先，疫情风险打击了大家走进电影院的意愿；再者，动辄超过200元的票价，劝退了很多普通观众；最后，相比于12年前，《阿凡达2》视觉特效虽然升级，但故事本身对观众来已经没那么新鲜，正式上映后并未形成大规模口碑传播。
对此，一些原本以为可以抓住“救命稻草”的影院从业人员，心里开始捏起了一把汗。不过，也有人表示，电影行业最艰难的时段可能过去了。《阿凡达2》是个信号，后续还要看即将到来的贺岁档能否及时跟上。只是电影院真正开始恢复元气，或许还得熬上小半年。
《阿凡达2》不够热闹在北京工作的女生小九，决定等“阴回来了”就去看《阿凡达2》。北京地区疫情严重，前段时间她不幸“中招”。虽然抗原转阴后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可是太久没看电影，她忍不住想去电影院的冲动。
12月17号，也就是《阿凡达2》在国内正式上映的第二天，小九和室友一起走进了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数适中，相比其他业态，这里是最接近恢复正常的场所。然而谈及观影感受，小九概括：画面好看，故事欠佳。
“从第一部的森林转移到海里再来一遍，一些细节你以为是伏笔，可后面就忘了这茬。”
室友的感受跟小九类似。本来她约完小九之后，还打算约其他朋友，“至少看三遍”，可真的看完第一遍，她就放弃了再刷的想法。
实际上，上映之后的这几天，《阿凡达2》特效精美但故事性不足，已经成了较为普遍的评价。
等待看《阿凡达2》的观众
《阿凡达2》的故事内核落在了家庭，这是好莱坞电影一贯喜欢的主题。但这种亲情之间的刻画以及正反两派的对抗，都充满了模式化，人物的情感变化在3个小时的时长里也略显单薄。
虽然12年前的《阿凡达》也未能脱离爱情故事的底色，但当时人类男主和纳美女主的设定是前所未有的绝对创新。而《阿凡达2》中的家庭群像和“家人不能分开”这种口号式的输出，已经很难适应当下观众的审美。
陕西旬阳的大三女生青月，倒是对这部《阿凡达》续集很满意。原本大学生的周末生活，应该是跟朋友逛街、吃饭、看电影，可因为疫情，大家很少能走出校门。青月上一次到电影院，已经是两年前。眼下学校提前放假，她才有了走进影院的机会。
在她看来，《阿凡达2》的特效令人感叹。要说观影体验的美中不足，那就是看电影前会有点忐忑，担心疫情传染的风险。所以她刻意挑选了相对早点的时段。整场电影，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小姑娘一起观看。
实际上，对疫情的担忧仍是阻碍人们出门看电影的最大障碍。电影院咳嗽声此起彼伏，遏制了很多人去看《阿凡达2》的想法。而正是因为这种忧虑，真正走进影院的观众，很多都享受了包场的待遇。
对影院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现象。
虽然很多评论描述了观众涌进电影院的热闹场景，但数据表明，《阿凡达2》上映后的表现，并不像预期中那么受欢迎。猫眼专业版的预测数据显示，此前《阿凡达2》的内地票房预计超过25亿元，但现在预测总票房已经大幅下滑到不足10亿元。
猫眼专业版上《阿凡达2》的票房预测
截至12月20日，《阿凡达2》的累计票房为4.65亿，但上映前两日的票房就已经超过2.6亿，后续几天的票房则明显减少。有人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票房状况——惨烈。
影院人的悲喜反转对湖南一家影城的经理李云来说，《阿凡达2》眼下的情况，让他难以乐观。他说：“好的时候，我们影院一天能有3000人，现在一天1000人都达不到。”这意味着，《阿凡达2》上映后，影院的观影人次依然不足。
除了疫情因素和影片质量，李云指出，《阿凡达2》的宣传口径也出现了一些偏差，“一直在给观众洗脑只有IMAX和CINITY才配看《阿凡达》，然后就搞出200-300元的票价割观众韭菜。”
相比一般的3D版本，IMAX和CINITY的技术规格更高，观影体验更好是不争的事实。据了解，导演詹姆斯·卡梅隆在制作中使用了4K/3D/高帧率等诸多高新技术手段，所以在CINITY放映系统中，画面更细腻、更清晰、更明亮，原本会让人感觉模糊和眩晕的动作也更为流畅和连贯。但与之相对应的票价也更高。
此次《阿凡达》的票价，确实让很多人吃不消。有报道指出，上海部分影院《阿凡达2》的点映票价超过300元，普通日IMAX 3D票价在200元以上。北京地区电影点映票价也曾超过250元，不过后来有所下降，CINITY厅约为百元左右。
让人意外的是，虽然IMAX票价最高，但对应的票房表现反而较好。李云说：“只有IMAX影城有票房，没有IMAX的影城基本票房很低很低，这种情况不健康。”
之前影院人有一种共同期待，相信《阿凡达》可以拯救大家的业绩，目前看来希望渺茫。
长沙潇湘青春影城旗舰店经理郭思索给我们算了一笔账。这家影院每天固定成本是2万多元，要想维持收支平衡，至少要卖出4万多元票房，对应到观影人次，要到1000人次以上才行。可是在2022年，这家影院营业期间人数最少的时候，每天仅有四五十人光顾，远远无法覆盖营业成本。
因为疫情，电影院长期停业，是造成消费者流失的直接原因。今年以来，这家影城累计停业时间已经达到两个月。这种情况不是个例，三年下来，很多电影院都撑不住了。
11月21日，英皇UA旗下7家电影城发布终止经营公告。类似的事情持续发生，一位业内人士曾预测，如果12月没有《阿凡达2》，电影院有可能再关闭1000家。
其实全国影院的经营状况比他预想得更糟糕。据猫眼专业版数据，11月末，全国营业影院数只有4000多家。而在12月6日，营业影院已缩减至1323家。
随着《阿凡达2》的上映，影院营业率终于有所回升。截至12月17日，全国影院营业总数达到10495家，营业率接近84%。
可反而是《阿凡达2》真正上映后，一些影院人原本的期待被打击了。李云现在认为，“《阿凡达》救不了影院”。
电影院被迫“进化”实际上，在《阿凡达2》没有到来之前，这些早已陷入经营困难的电影院一直采用“自救”的方式来勉强维持，而自救措施则超出想象。
11月21日，成都莱纳星影院宣布开售午休服务，通过12.9元和18.9元两款到影院体验午休的套餐，来开辟盈利渠道。其影院经理表示，反正影城空着也是空着，哪怕挣一点点电费也可以。
莱纳星影院午休服务海报
这家影院的午休服务刚上线，潇湘影院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孟青就留意到了。为了生存，他一直关注同行的行动。对比自家影城的硬件配置，孟青得到结论：我们要推午睡套餐，也很容易。
孟青不仅对同行的自救举措上心，由他负责的潇湘影城，也推出了不少新服务来改善经营，甚至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综合电商”。
潇影旗下的“我爱潇影”小程序，之前主要卖电影卡和周边产品，现在上线了名为“好物商城”的板块。除了影视周边，这里还开始提供粮油米面、日用家居、家用电器等各种商品。
因为疫情反复，走进电影院的观众越来越少。在这种情形下，潇湘影城希望“上一些跟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产品”，来强化对消费者的吸引力。
电影院的线下职能也在发生变化，午休是其中一种，线下脱口秀演出则是另外一种。
在潇湘青春影城长沙印象城店，从今年4月开始，每个星期上演两场脱口秀表演。起初销售率在50%左右，后来一度一票难求。到了8月，潇影集团跟当地脱口秀品牌合作，在湖南8家影院启动了脱口头秀巡演。
伴随《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等综艺节目的火热，脱口秀成为受年轻人追捧的新兴娱乐。电影院正好顺势而为。
不仅如此，影院还盯上了咖啡生意。比如，潇影在自家办公场所改造出了潇影咖啡，他们希望能营造一种沉浸式空间，为影迷以及导演、编剧、制片人等业内人士提供一个交流场所。
潇影探索咖啡业务
种种举措，收到了消费者的积极反馈。可遗憾的是，这些创新服务不能从根本上扭转影院的危机。
孟青介绍，潇影集团旗下全国有28家直营影城，虽然这些影院在2022年获得了600多万元的租金减免，但每个月租金仍有300多万元，全年租金超过3000万元。而且除了租金，还有人工等其他成本，都成为压在影院人身上的大山。
其他影院也是类似的情况，概括而言，相对于维持影院运营的开支来说，各类自救措施的效果不过是杯水车薪。
寒冬何时结束影院的困境，终究要靠好电影来解救。
“没什么想看的”，2022年，电影爱好者们常常会遇到这样的烦恼。前述业内人士指出，今年国庆节几乎只上了一部《万里归途》，这是从2012年开始就没出现过的情况。
《万里归途》成了支撑国庆档的主力影片
在郭思索看来，影院在2022年的处境比2020年还要艰难。除了春节档有所收获，今年基本是靠《独行月球》《人生大事》等两三部片子支撑。也正是因为无片可放，大家才备加期待《阿凡达2》的上映。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分析主要原因有二：其一，受疫情影响，这几年拍摄的电影数量减少。其二，握有片源的上游，因为影院营业率不足，持观望态度。希望等到更好的时机，再把手中的片子推上银幕。
第一种情况不难理解。第二种情况，进一步加剧了电影业的困难。
电影院因为缺少新电影，难以吸引消费者观影，导致客流量难以提升。在入不敷出的情形下，影院营业的积极性衰退，纷纷闭店停业。上游投放影片的意愿进而受到打击，片荒之困便难以纾解。
2020年3月，孟青被集团调到影院板块。当时受疫情冲击，全国电影业停摆。他本是临危受命，跨行业而来，但没想到影院业的寒冬一直持续。
刚一上任，遇到疫情带来的特殊情况，他问同事：这种情况，你们以前怎么处理？同事无奈回答：我们以前没遇过这种情况。
虽然回忆起来，孟青话语间带有笑声，可苦笑之下，是身体状态的明显改变。2020年，孟青37岁，满头黑发。3年时间过去，头顶的白发越来越明显。
孟青没能赶上电影业的辉煌时期，一直在疫情的特殊情形下摸石头过河。这让他感慨，电影业“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
郭思索在这一行的时间要久一些，2010年刚入行的时候，姜文带着《让子弹飞》归来。
这部造梗无数，颇具黑色幽默的作品，零点场点映的票房超过100万元，打破了当时国产片零点场纪录；上映首日观影人次超过76.5万，也超过了同年《阿凡达》在国内的首日观影纪录。
2010年，《让子弹飞》跟《阿凡达2》一样，也是在12月16日上映
那个电影行业蓬勃向上的阶段，让郭思索怀念。
他喜欢这个行业，甚至最开心的一件事，与深夜加班有关：影片密钥生效时间一般在零点，疫情之前，郭思索和同事们会在密钥刚生效后，立刻组织观看。然后大家一起来预测影片的市场走势，商量之后如何排片。
虽然是加班，但大家兴致高昂，没有谁抱怨。如果之后票房走势跟大家预判相符，影院业绩随之提升，心里都会涌起一种成就感。
可疫情爆发后，这类开心的时刻不见了。能够播放的片源太少，影院已经没有挑选的空间。
现在形势终于有所好转。虽然《阿凡达2》的表现不及预期，但综合而言，这部电影不算差，如果实现10亿左右的票房，也会排进今年内地票房榜单的前10名。
还有其他好消息。近期上映的《名侦探柯南：万圣节的新娘》《航海王：红发歌姬》等海外动画片，票房都突破亿元大关。《阿凡达2》之后，也陆续有新片定档。12月23日，《穿靴子的猫2》和《唬胆特工》都将上映；跨年档则有《保你平安》和《绝望主夫》两部喜剧出场。
郭思索或许可以抱有新的期待。在他看来，电影院是个给人带来欢乐的地方。一部影片如果让观众可以开怀大笑，那票房就有了保障。也许，这两部喜剧就是一个契机。
《流浪地球2》
当然还有春节档的重头戏，由吴京主演，李雪健、刘德华参演的《流浪地球2》已经宣布定档大年初一，这是业内公认具备大爆潜力的影片。
电影业的活力多多少少有所恢复。虽然寒冬没有消失，大家判断，“还有半年要熬”。但最残酷的阶段过去了。谈及2023年的发展，孟青用一个词概括：谨慎乐观。他认为，电影业要达到此前的兴旺状态，很难，但行业一定会有好转。
一部《阿凡达》不足以拯救电影院，但当更多的电影上映，人们终究走回影院，体验欢乐与感动，刺激与兴奋。
（文中青月、李云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