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史诗电影《维京:王者之战》定档于2017年12月1日起在国内上映。在这部号称俄罗斯第一神片的电影中,夺人眼球的自然是帮助弗拉基米尔王子夺回王位的那群,彪悍而又忠诚的维京雇佣兵。这与大众印象里的北欧“海盗”的形象无疑有所反差,但本片并不是戏说历史——实际上,佣兵传奇正是维京时代壮丽史诗的最后一幕。
《维京:王者之战》海报
仗剑经商
公元8到11世纪,在欧洲历史上被称为“维京时代”。对于斯堪的纳维亚人而言,这是一个尚武和征服的辉煌时期。他们从贫瘠而又寒冷的故乡出发,在波涛汹涌的冰冷海水中击桨前进,用勇气甚至生命去换取土地和财富。从793年丹麦人袭击英格兰东北部沿海算起,直到1066年挪威海盗首领哈拉尔德远征英格兰失败,在近三百年的漫长岁月里,这些北欧的野蛮人乘着独特的龙头长船,沿着水道,足迹遍布整个欧洲。挪威人向西航行,发现了冰岛、格陵兰岛乃至北美洲。丹麦人则向南,伙同挪威人一起袭击了不列颠岛和欧洲大陆,甚至沿着欧洲西海岸强行渡过直布罗陀海峡,劫掠了地中海两岸。至于瑞典人,则向东进发。
考古发现的维京古船
欧洲大陆各地的居民,对于这些侵入他们生活的陌生人有着不同的称呼。基督教修士们愤恨地叱责他们为北欧海盗,“海上流浪者、入侵者、征服者、狡诈,勇敢和残忍的人”。西欧则常把他们称为“北方人”或者“丹人”,东欧芬兰人称其为“瓦良格人”。斯拉夫人则把那些斯堪的纳维亚强盗叫做“罗斯人(Rus)”。这个词汇可能来自芬兰语的“划手”或“划桨能手”。中世纪的阿拉伯和拜占庭的史籍中也采用了“罗斯”这个称呼,并最终用该词将罗斯人定居的土地命名为“俄罗斯”。在当时,只有英格兰人在9世纪的时候偶尔用“维京人”来称呼这些入侵者,而今天它则成为中世纪早期北欧人的统称。
维京人的后裔(北日耳曼语支各民族)
虽然维京海盗举世闻名,但维京人其实并不总是以野蛮海盗的身份出现。与向西扩张的同族相比,向东发展的瑞典维京人,就更多地扮演了商人和开拓者的角色。当然,在古代,商人和海盗之间的界限还不是那么的清晰。维京人也购买商品,或者以物易物,但是他们在航行时有武装船队护航。在当对那些缺少防御的城镇和乡村进行劫掠能够获得诱人的利润时,这支有护航的商队就会摇身一变为海盗。有人恰如其分地形如这种仗剑经商的行为是“当环境有利时,他们乐于作商人。当海域没有设防而城市又敞开时,他们就变为海盗。”
维京人的扩张
对于向东进军的瑞典人而言, 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是他们冒险活动的目的地,“新罗马”的财富和文化极大地吸引着这些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强盗商人。瑞典人常常带着各种珍贵毛皮以及海象牙、琥珀、绳索、海鱼和蜂蜜等特产千里迢迢来到君士坦丁堡,换回香料、丝绸、毛织品、葡萄酒、玻璃、金银饰品和青铜工艺等商品,以及大量钱币。中世纪的阿拉伯地理学家伊本·罗斯特记载,这些北欧人“唯一的买卖,就是用黑貂皮、松鼠皮和其他毛皮做生意,把这些毛皮卖给买主以收取银币,并把银币藏在他们的皮带里”。目前在瑞典一地出土的68.9万枚拜占庭乃至阿拉伯帝国的的银币,无疑是这一贸易活动的见证。
为了到达君士坦丁堡,瑞典人需要从北向南穿越整个东欧平原。好在这里河流纵横,整个地区形如一张河流交织而成的网。对惯于在水上活动的维京人来说,这是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他们往往从北欧航行到芬兰湾今圣彼得堡所在地一带,然后顺着涅瓦河航行大约30英里,进入拉多加湖,再顺着湖岸航行,进入沃尔霍夫河。随后经由第聂伯河进入黑海直抵君士坦丁堡。
9-10世纪的东欧贸易路线
考虑到长途跋涉的需要,他们发明了一种仅“用一根树干制成”的独木舟,这种船上有小帆,在顺风航行时,可以作为桨动力的补充,同时这些船也必须足够轻便,以便于在陆地上快捷地拖曳或搬运。这条连结波罗的海和黑海的水路因此被称为“从瓦良格人到希腊人之路”。实际上,有一种说法,“瓦良格人”就是“商人”的意思。
请来的君王
沿着这条商路,瓦良格人在9世纪相继建立了一系列公国:诺夫哥罗德的留里克公国、白湖的西纽斯公国、伊兹波尔斯克的特鲁沃尔公国、基辅的阿斯科里德公国。在伊本·罗斯特笔下,诺夫哥罗德“谈到罗斯人,他们生活在一座湖中小岛上。走遍全岛需要三天的时间。全岛被森林和茂盛的矮树丛覆盖着。土地泥泞,人一踏上去,地面就会微微颤动”“他们同斯拉夫人交战,利用船只攻击敌人。他们没有村庄,家产或者田地。如果有新生儿出生,父亲就会拿着一把短剑走过去,对他的孩子说道:‘我不会留任何财产给你,你只能凭借这件武器获取你想要的东西。’他们经营贩卖兽皮和其他一切可以出售的货物,将它们买给那些愿意购买的人”。这些瓦良格公国实际上是瑞典征服者在斯拉夫世界的中心区域建立起来的另一个“诺曼底公国”。瑞典人以此为据点,把他们的贸易推进到拜占廷和阿拉伯世界。
但这些国家同时也是俄罗斯历史上最早出现的政权。在公元1113年基辅别彻尔修道院一位叫涅斯托尔的僧侣完成的《往年纪事》(俄国历史上最古老的一部编年史著作)里,记录了一个“瓦良格人应邀为王”的传说。据说,公元862年,东斯拉夫人中间发生了一件似乎有些离奇的大事。各部落苦于内战不休,于是他们商议道:“让我们去找一位统治我们和根据法律裁判我们的君主吧。”在当时的斯拉夫人眼里,常常与他们打交道的瓦良格人显得精明能干,其社会也被治理得井然有序。故而,东斯拉夫部落派出代表,渡海来到瓦良格人那里,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我们的土地广阔而富饶,但是没有秩序,你们来统治我们吧。”显而易见,没人会拒绝天下掉下的馅饼。瓦良格人的首领留里克欣然接受了邀请,率领众亲兵来到诺夫哥罗德,自称王公,建立了留里克公国。882年,奥列格大公又率兵南下征服基辅的阿斯科里德公国以及东斯拉夫人西南群体和东南群体,这被视为“基辅罗斯”的开端。
俄罗斯海军的瓦良格号巡洋舰
换句话说,最初的俄罗斯国家是由异族的维京人建立的。阿道夫·希特勒的言论更为这种观点火上浇油,秉承日耳曼民族优越论的第三帝国元首曾经声称,“要不是从维京人开始的其他民族将国家的萌芽带到俄罗斯,俄罗斯人仍然会生活得像兔子一样(野蛮)”。这在近代成为强国的俄国(包括苏联)学者看来,自然是不能接受的。他们的看法当然不无理由:东斯拉夫人的文化比其北方邻居发展得更丰富、更迅速;无论是书面文学、成文法,还是铸币,出现的时间都以东斯拉夫人为早,维京人为晚。故而“瓦良格人应邀为王”存在杜撰的成分。虽然如此,《往年纪事》毕竟直到今天仍是研究早期东斯拉夫人历史的最重要文献,尽管它本身存在混乱、误解,诺夫哥罗德和基辅城邦的建立者是斯堪的纳维亚血统的瓦良格人这一点,在俄国之外的欧洲学界仍然几成定论,他们对古罗斯国家的形成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大概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在不怀偏见的人看来,多数斯堪的纳维亚的历史学家对北欧人在其中的作用作了过高的评价,多数俄罗斯历史学家则对此加以贬低。
“持斧的野蛮人”
无论如何,相对数量很少的维京人统治者终究只能无可奈何地“消融”于东斯拉夫臣民的团团包围之中。从10世纪起,基辅罗斯的统治者便不再以“留里克”或“奥列格”这类北欧特色的名字为称谓,而代之以斯拉夫语的姓名,如弗拉基米尔、雅罗斯拉夫等名字。当公元987年弗拉基米尔“大帝”选择皈依东正教时,他已经决定以古俄语而非维京人故乡的日耳曼语言作为基辅罗斯教会的礼拜语言——这无疑标志着来自北欧的统治者本土化的最终完成。
“罗斯受洗”
差不多与此同时,斯堪的纳维亚的维京人也抛弃了对于奥丁大神的信仰,选择跪倒在十字架下。皈依天主教迅速文明化了曾经野蛮的维京人,新诞生的斯堪的纳维亚基督教国家成为欧洲的一部分,而非欧洲的破坏者。维京海盗的传奇,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有在罗斯,维京人的史诗还将上演最后的一幕。这就是《维京:王者之战》中涉及的佣兵传奇。
加入东正教大家庭的基辅罗斯与拜占庭帝国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尽管拜占庭人将基辅罗斯视为藩属实在是一厢情愿,基辅的统治者对于他们称为“伟大的城市”的君士坦丁堡毕竟充满敬仰。由于当时的瓦良格人在东欧与巴尔干世界也有了善战的名声——就像阿拉伯史家赞扬的那样,“这个强大的民族,身材魁梧,非常勇敢,他们不知道逃跑,也没有人逃跑,直到战死或胜利”——公元988年,拜占庭帝国的皇帝,“保加利亚屠夫”巴希尔二世欣然接受了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的馈赠——6000名瓦良格武士。
瓦良格佣兵形象
这些“持斧的野蛮人”现在变成了雇佣兵,其中最出色者更是组成了“新罗马”统治者的皇家卫队——他们在战场上的出现无异于拜占庭皇帝御驾亲征的信号。皇帝的瓦良格近卫军以忠诚著称,“随时准备为皇帝而死”。拜占庭女学者、哲学家安娜·科姆宁娜(Anna Komnene,1083-1153年)形容11世纪的瓦格里近卫军“看待忠诚于皇帝及保护人民有如自己的家庭传统……他们绝不容忍任何背叛的暗示”。
这些手持战斧以及北欧剑,身披重甲的重步兵从东方的美索不达米亚到西方的意大利、克里特岛,处处都留下了他们作战的足迹。1054年,来自东方的塞尔柱突厥人入侵拜占庭帝国的亚美尼亚地区,在交战中,瓦良格卫队大获全胜,他们*死了突厥人的统帅,并从敌军手里解救出了全部俘虏。
瓦良格佣兵的武器
对于仍然向往战争的维京人而言,拜占庭帝国的雇佣军团无疑是他们的最佳去处。直到11世纪后期,瓦良格近卫军不仅从瑞典、而且从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吸收了大批的青年武士投身其中,其中就包括被称为“最后一个维京人”的哈拉尔德·哈德拉德(Harald Hardrada,1015-1066年),他曾经在拜占庭帝国渡过十年的佣兵生涯,人称其为“瓦良格王子”。
最后,到了1066年诺曼底公爵威廉征服英格兰后,大批不堪忍受威廉暴政的英格兰人辗转来到拜占庭帝国,加入了瓦良格近卫军。此后的150年间,这一雇佣军团依然为皇帝服务,但其成员中英格兰人逐渐取代北欧人占了大多数。维京人的传奇,到这时,才算画上了句号。
参考文献:
(英)格温·琼斯:《北欧海盗史》,商务印书馆,1994年
宋晓梅:《中世纪斯堪的纳维亚民族社会演进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
Raffaele D'Amato:《The Varangian Guard》,Osprey,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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