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东习俗，木柈子栅栏当墙寨。
（作者简介：作家王天祥，山东青岛人，高级记者职称，曾在长白山区从事教育工作20年，后从事林区新闻工作和文化创作至今，已出版长篇小说、旅游文学、报告文学集、历史文化、旅游文化、企业管理、市场分析、成功学、人才学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题材的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地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1000多篇。）
长白山区木栅栏圈出的住户。程英铁摄影
★序言：关于栅栏和篱笆的讨论发生在老关东民居博物馆民俗学家古今明先生说：老关东中的怪现象特别多，其中“木柈子栅栏当墙寨”，谓之关东山的第五怪。
老关东民居博物馆的馆长开山爷说：为什么会有这一“怪”？后来的闯关东的人一走进长白山，就会看到大大小小，或方或圆的一圈圈的木柈子围起的栅栏小院，零零散散地坐落在山沟岭岔里。却看不到关内到处可见的土墙、石墙、砖墙围起的院落和汇聚而成的村落。你说他能不觉得怪吗！
走进篱笆栅栏当墙寨的长白山区。程英铁摄影
栅栏就是用木头树立起来的篱笆，古称藩篱，即边界。篱笆是南方的称呼，因为南方盛产竹子，家家用竹子夹起的栅栏既阻挡鸡鸭，又成为界限，所以古人用的字是竹字头的篱笆。但关内广大平原地区没有竹子，只能用高粱杆儿做篱笆，保护菜园，俗称“障子”。老关东的长白山区则盛产木材，所以，人们就用碗口粗的木材劈成长木柈子树栅栏，但东北人也称之为“障子”，即障碍的意思。北京的大栅栏（Dàshílànr）就是明朝孝宗年间为了夜防盗贼，在街头竖起了一道道木栅栏，以为障碍，老北京的口语就变成了今天的味儿（大石腊）。
再说木柈子，这是长白山林区最常见的东西，就是把木头用斧子从中劈开的木头半儿。山里人把长约一米半的木柈子联排竖立起来，当做院落和菜园的障子。短些的一尺多长的木柈子则做了烧火柴，也叫烧火柈子。
长白山中木栅栏围起的菜园子。程英铁摄影
★老关东的满族人和鄂温克、鄂伦春、赫哲等民族的住房周围不用木栅栏民俗学家古今明说：清朝时，整个东北，除了清朝遗留下的吉林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辖下、专门为清朝皇宫种植粮食蔬菜的“新满洲”外，会种地的老满洲都跟着顺治皇帝进了关。长白山区那些留下来的以渔猎为生的满族人家，只有光秃秃的房子，或者是地窨子，或者是大窝棚、或者是木刻楞。他们的房子旁边搭建着马槽和犬舍。马槽是饲养骡马的地方。犬舍则是猎狗夜晚和风雨天的栖身之处。只有家家的房山头外的大烟囱咕嘟咕嘟地冒着浓烟，才散发出深山老林中的人烟味儿。
长白山区的现代山村、程英铁摄影
开山爷说：这些山里的老满族人，家家都没有木柈子竖起的栅栏围挡，也没有菜园子。早年若打听起来，就会听他们洒脱地说：围栅栏、夹障子，那是汉族人和山外那些会种地的“旗人”的事儿。我们这些山里的满族人不用。因为我们不种菜，也不种粮。我们吃的粮食都是用人参和兽皮从你们汉人那里换来的，我们的菜就是野菜和蘑菇。我们是渔猎世家，哪里住着舒服，渔猎方便，就往哪里搬家。到地方就重新搭建房子。如果开荒种地，太费事，我们也不会。
炊烟袅袅的长白山山村。程英铁摄影
古今明说：过去的兴安岭林区，是鄂温克、鄂伦春和赫哲人的天下。它们所住的撮罗子、大窝棚或者木刻楞外也是光秃秃的。鄂温克人的撮罗子外面夏季用桦树皮遮挡，冬季用驯鹿皮遮挡，矗立于天地森林间，白天与饲养的驯鹿为伍，周围没有任何栅栏遮挡。鄂伦春更是游猎民族，他们古代是一匹烈马一张弓，骑马射猎兴安岭。解放前后是一匹烈马一杆枪，骑马狩猎走兴安。所以鄂伦春是春夏住“斜仁柱”，即鄂温克人住的那种撮罗子。秋冬则喜欢住地窨子。因为保暖。但是他们是追逐野兽满山转的民族，因而很少有固定住处，而是随时游猎。因而房舍外头更是没有栅栏围圈。
木栅栏圈起的木刻楞。作者手机摄影
赫哲族是乌苏里江畔典型的渔猎民族。他们夏季居住撮罗子式的尖顶窝棚，冬季则居住入地三尺的地窨子。他们不稼不穑，即便是最坚固的地窨子也只住一年。第二年则择地重建房舍，没有固定的住址，因而也没有木栅栏圈起的院落。
捕貂神老金头说：只有我们张广才岭中的巴拉人，才世代喜欢在住所周围圈起木栅栏。这并非是我们喜欢农业种植，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房舍。巴拉人世居地窨子，喜欢因地利势建筑在山坡上，将地窨子的房顶用木材架好，蒙上白桦皮防水，然后上边敷上厚厚的山土，与山坡保持一致。我们最担心牲口以及马鹿野猪等大型动物溜达到屋顶上踩坏屋顶，所以才在房舍的周围圈起木柈子栅栏阻挡。这是我们巴拉人的传统。
长白山区的人家。程英铁摄影
★闯关东者发明了木柈子栅栏古今明说：清朝顺治年间最早的闯关东者是以山东人为主的，他们在故乡喜欢聚族而居，但各自的房舍都用土、石头或者是青砖垒砌成墙，把自己的房舍围圈在院落之中，自成一家。这是习俗，也是沉淀到骨子里的“家文化”。然而，他们闯关东来到东北后放眼一看，林海苍茫，山岭连绵，白天风呼林啸，夜晚虎吼狼嚎。总感觉孤零零的一座大窝棚或者马架子房，抗不住猛兽的攻击和外人的侵犯，因而便萌生了将房舍像关内那样用院墙圈围起来的想法。但是山中无人烧制青砖，黑土地上石头也少，因而砌不成青砖和石头墙。
游客走进长白山区农村。程英铁摄影。
开山爷说：为什么不用黄土修筑土墙呢？因为长白山有的是丰富的腐殖土和草炭土，却十分稀缺筑墙的黄土。可能不知是谁脑门开窍了，突然就想到了用木头竖起栅栏的方式代替墙，圈成院落。长白山最不缺的就是木材，于是，也许是不谋而合，也许是见样学样。一批批的闯关东的人，都把自己的庭院用木头柈子圈围起来，形成了后人说的“木头栅栏当墙寨”的特殊的关东“怪文化”！当然，后来开始学习种植的满族人，也慢慢地跟着闯关东的人们，学会了木栅栏圈院落，种植蔬菜、粮食。
★木栅栏挡不住虎狼，挡不住土匪，但却能给人一个精神家园
初雪的长白山区现代农村。程英铁摄影
古今明说：墙，是房屋或园场周围的障壁。出处在《说文》中：“墙，垣蔽也。……垒土为墙，意在收藏。”收藏什么呢？自然是丰收的粮食和瓜果菜蔬，还有饲养的牲畜。
寨，是个军事名词。古代用以防备敌人侵袭的木栅栏。栅栏之中，是驻扎军队的地方，谓之军营。古代行军作战时一旦夜宿，必先安营扎寨。即首先在周围安放木栅栏作为防止敌人侵袭的障碍物，然后才能在栅栏内安放军营帐篷。
我们在长白山的木栅栏前拍个照吧。程英铁摄影
开山爷说：闯关东的人创造性地发明了木栅栏当墙寨。但是，木栅栏毕竟不高，超不过一米半。虎豹豺狼等凶猛的肉食类动物只需轻轻一跳，就能窜进木栅栏圈起来的院落。如果是土匪，这木栅栏就更不能阻挡他们抢掠的脚步。木栅栏只能阻挡笨拙的牛马驴骡和猪狗羊，只能阻挡鸡鸭鹅。可是，闯关东者为啥还要费事拔力地弄木头、劈木柈子、竖栅栏呢？你们说说。
走进现代的长白山农村。程英铁摄影
古今明解释说：作为住户来说，一旦有了木栅栏圈围的院落，就有了精神家园。心理上就有了安全感，归属感。木栅栏之内，就是我的菜园，我的场院，我的院落，我的领地，它是“我”的家园，由木栅栏为界，神圣不可侵犯。进了谁的木栅栏，就是进了谁的家。未经允许私自闯进谁的栅栏内的院落，就是侵犯。左邻右舍到谁家串门儿，就会先在院外高喊“家里有人吗”？回来说闲话时就会说：“我到张家院儿啦”“她到李家院儿啦”。漂泊在外的游子归乡，一旦远远地看到自家的房舍，自家的栅栏障子，就是看到了家。
长白山区的木栅栏小院
所以，木头栅栏当墙寨，虽然没有土墙、石墙、砖墙那样坚固封闭，但毕竟有胜于无。它的设立，不仅能保护家庭私有财产，保护家庭隐私，还是邻居之间的领地分界线，是主人心灵的港湾。
游客中，有人好“抬杠”的人，坚决不信民俗学家古今明先生的解释。开山爷一句话就让他心服口服了——开山爷问那“抬杠”的游客：你和你老婆今晚有两个选择：第一，你们住在山边有栅栏圈起的老关东屋子里。第二，选择山边没有栅栏圈起来的老屋子里住。还没等他老婆回答，那抬杠的先抢着说了：我们……还是……选择有木栅栏的房子住吧。开山爷笑问：为啥？回答：还是住在有栅栏圈起的房子里……心里踏实。众人闻听哈哈大笑。
冰天雪地中的长白山农村。程英铁摄影
跑山奶补充说：现在电视里不是唱“家是最小的国，国是最大的家”嘛，国和家都是有边界的。家里有院落，家庭的许多活儿都要在自家院子里进行。比如，碾米、编织、晾衣、晒菜。那木头障子，就是个家的边界。
开山爷最后补充说：还有，关东人家庭中的许多重大活动，也要在栅栏内的院落中举行。譬如给孩子办百日，为儿孙娶媳妇，为老人办丧事，古代的祭祀跳大神，小戏班唱戏等等。这就是木栅栏圈院落的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