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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初的江北,天气已经冷了下来。
酒店庭院里的梧桐树叶早就落尽了,只有松柏还挂着几丝绿意。大堂里暖意融融,浅粉色的大花蕙兰被整枝剪下浸在透明的保鲜液里,摆到桌上,为今晚的点灯仪式添上一抹洋洋喜气。
灯暗下来,音乐也停了。
颜双意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嗡嗡震了起来。
怕打扰这静谧的氛围,她慌忙把手机拿出来,点击红色按键,挂断。
不过一两秒,震动声又响起。
手臂动作间擦碰到身边的人,越嘉陵低头,瞄过她雪白发亮的屏幕。
那字原本不大,因为周围光线昏暗,所以显得格外显眼——“老公”。
“越总。我出去接个电话。”
不等他同意,颜双意已经提起裙摆,窈窈而去。
“下面有请兰庭旅游集团总经理越嘉陵先生启动点灯仪式!”
随着主持人一声邀请,众人的目光汇向越嘉陵。
他穿一身黑色青果领西装,丝绸领口的柔光和领结上点缀着的璀璨的蓝宝石相映生辉,即使光线晦暗,也看得出这人面若冠玉,含情的凤眼里眸光点点,温柔无限。
尤其此刻倚靠着剔透的玻璃围栏,真正是芝兰玉树,光华琳琅。
他一面向众人微笑,一面走上台去,接过话筒:“尊敬的各位嘉宾……”连声线也低柔醇厚。
前排的几位女嘉宾早已错不开眼。
越嘉陵花名在外是不假,可这样相貌堂堂的公子哥站在面前,再和风细雨地说上两句情话,任谁能不动心呢?
即使越嘉陵目视前方,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所凝视之处,台下不少人也暗自期待着,他能朝自己递上一道目光。
“真心祝愿各位能享受到一个愉悦的夜晚。”
话音落,他便走下台去,来到那十几米高,仿佛直指穹顶的巨大圣诞树旁。
人群里不知谁开始了倒数:“五、四、三、二、一……”
满树灯火倏然点亮,灿烂的灯光如星光点点,银河一般。
欢快的小提琴声响起。
颜双意看了看身后,玻璃转门转动间,将大堂里醉人的音乐声一阵阵带到她耳边。她的目光不由看向圣诞树下,越嘉陵正站在圣诞树旁举杯与人轻碰。
脸上是言笑晏晏,目光却冷,那冷峻目光分明是越过人群,透过玻璃,朝她投过来的。
“我回不去,先挂了。”她挂断,朝大堂里走回去。
她出来得急,没来得及披上外套,那被寒风吹透的裸露的双臂和肩头红润得要沁出血来。
被暖风一打,胀胀地疼。
越嘉陵恰好饮尽了一杯酒,握着空杯的手一伸,一股酒液已汩汩流入杯中。
“舍得回来了?”他眼眸不抬,只是低声发问。
颜双意放下酒瓶,正色道:“抱歉,越总,家里有急事。”
“要是那么放不下家里人,何必出来工作?”他语带不满,又步步紧逼,“需不需要我现在通知人事部,给你办手续,让你回家?”
“越总,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站得笔直,认错态度极好。
深蓝色天鹅绒的裙子垂顺而有弹性,沿着她的身躯,勾勒出她圆润纤细的腰肢,交叠于身前的双手指如削葱,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寒星一样泛着点光。
越嘉陵把头撇过去,侧脸沉重严肃:“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利用工作时间煲这种毫无意义的电话粥,再有下次,你立刻走人。”
第2章 试试你
颜双意裙摆下的脚步一动,目及他高大冷峻的身影,又慢慢收了回去。
她调整了几个呼吸,慢慢吐气,低声道:“知道了,越总。”
*
酒会结束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眼看受邀的女星被经纪人和助理簇拥着到休息室去,不待越嘉陵吩咐,颜双意便十分识趣地走到前台,手一伸,手心里很快被塞上一张房卡。
她走回越嘉陵身边,木然垂眸:“越总,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言罢,递上卡片。
越嘉陵接过来,却急着没动身,只是把房卡抽出,捏在手里,当成两片扑克牌似的来回摩擦把玩。
“你安排得够快。”因为醉酒,他的声音透着慵懒,“想打发了我,好早点回家陪老公?”
颜双意没说话。
因为出席酒会的缘故,她的妆比平时画得浓一些,两道柳眉凸显出她面部柔和的线条,眼睑上亮晶晶的一抹冰雪一样的浅蓝,唇膏不是夺目的正红色,却显得她有诉不尽的温柔。
目光再往下,就是她抹胸礼服下掩映的雪白肌肤了。
越嘉陵笑了一声,离得近,他带着浓郁果香而微温的气息一波波在颜双意脖颈胸口之间。
他的目光一跳,笑意更浓。声音即使是散淡,也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引诱:“可她不够漂亮。”
“那我这就联系……”
男人伸手一捞,把她一截细腻的手腕抓在掌心,扯着她的手臂一带,颜双意便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今晚我想试试你。”
“越总,我已经结婚了。”她本能地挣扎,想避开他的气息。
“我听说……已婚也有已婚的好处。”他欺身向前,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声声割着她的耳膜,“尤其当我知道你的丈夫还在家等你,这多有意思?”他伸手,掐着她的下颏,把她的脸抬起。那精致的眉眼近在眼前,越嘉陵深深呼吸,在她耳侧吹气,“而且你看起来不像无欲无求的样子。”
不顾及颜双意瑟瑟发抖的身躯,他冷漠抽身,将残存着酒液的杯子随手放下。一面转身而去,一面漫不经心地洒下零散的话音:“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考虑,上、还是不上来。”
尾音沉沉,颜双意当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越嘉陵住在酒店顶层。
她进门时,他正一手拿着水晶杯,一手拎着酒瓶给自己倒酒。
不同于刚才的葡萄酒。这是烈酒,一冲出瓶口,两人之间顿时醛香四溢。
颜双意站在门口,肃着一张脸。
“来了?”他挑了挑眉,狭长的凤眼里更添上几分意味深长的目光。
“嗯。”颜双意看着地毯。男人一路走,一路在柔软的地毯上印下串串脚印,“越总,我们能不能先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越嘉陵轻蔑地嗤笑一声,酒杯轻晃,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壁倾洒到男人笔直修长的手指上,在他玉一样温润的指间添一点酒香,“还把自己当第一次呢?”
第3章 不一样
花洒银色的开关一抬,水流暴雨般倾泻而下,热水填满了她身体的每道沟壑。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门上闷闷地响了两声,是越嘉陵在催促。
颜双意擦干了水珠走了出来。
屋里灯火通明,越嘉陵已经洗过澡,披着白色的浴袍坐在床边——浴袍下露出他半边肩膀,修长的双腿意态闲闲地交叠在一起。
他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撑在床上,俯瞰城市夜景,眼中映出的,却是玻璃墙上女人玲珑曼妙的影子。
“躺下。”
颜双意觉得自己的身子有点颤抖。
床垫微微颤动,男人懒散地斜欹在床头,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着她光滑细白的脊背。
水珠沿着她的脊柱滑落,他的手指便按住那滴水,轻轻往上推,复游走下来,在她腰间一点。
他的气息凉凉,有意无意洒在她身上,蒸发带走微不足道的热量,却让她逐渐手脚冰凉起来。
“能……能关灯吗?”她颤抖地发出请求。
男人的语音含混:“不关。”
……
窗外是城市的宏大夜景,霓虹流淌成了七彩的河。
颜双意躺在男人的臂弯撑起的方寸天地里,不由想起方才酒会上那支小提琴曲。
琴弓轻轻搭在琴弦上,缓缓、缓缓地推拉。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一曲终了。
*
她没睡很久,醒来时,越嘉陵正就着床头昏暗的灯光点烟。
他身上的浴袍半敞着,露出一片胸膛,一手拿着一只洁白的陶瓷外壳火机,另一手的指间夹着一支香烟。
见她醒来,他随意瞥了一眼,将点燃的香烟含在唇间:“书桌抽屉里有卡,自己拿。”
“我不要钱。越总,我知道Rick要辞职了,我想要一个升职的机会。”
“呵。”这个答案似乎出乎了越嘉陵的意料,他转过头来笑了一声,雪白的烟雾从他唇齿间散出,“衣服还没穿上,就开始跟我讨价还价了。”
颜双意默默从床尾捡起自己的衣服:“随您怎么想,我只想要一个可以跟别人公平竞争的机会。”
“你所谓的公平竞争,就是靠爬上老板的床换来的吗?”
他的手触及颜双意身上那细腻柔软的天鹅绒,不觉又有些滚烫起来,手心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皮肤,让她的呼吸随着他的抚触愈加急促。
她缓了一口气,终是静下心来:“您要真是一位能一视同仁的领导,手下的女员工又怎么至于想出这种下流的办法?”
颜双意自称下流,目光沉沉的却是越嘉陵。
深蓝色的天鹅绒裙摆摇摇曳曳,转眼间就淹没在了黑暗的门缝间。
身后的门上猝然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玻璃摔在地上,碎裂时响亮的“哗啦啦”一阵动静,颜双意低头默然片刻,提起裙摆走进电梯。
第4章 离婚
颜双意赶到婆婆家时,董鹏正在客厅里来回徘徊走动。
“怎么了?”颜双意走过去,她这才想起昨夜接过董鹏的一个电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男人“咕咚”一声跪下来。
“你又去赌?!你不是跟我保证,妈看病期间你再也不赌了吗?”她唯恐屋里的老人听见,压着嗓子质问。
“我、我浑蛋!但是你得帮我……下周再没有钱他们会弄死我的,双双!”
颜双意的心猛地一沉,声调也跟着降了下来:“你欠了多少?”
“一百万。”
晨光温暖,而穿过这五六十年代的旧楼群,再明亮的光线也只剩下了灰暗。
颜双意跌坐在沙发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直到光从墙壁挪到她脸上,照进她眼里,她才轻飘飘地出声:“没办法了。就算卖房也不可能一周之内成交脱手。”
“没办法?!”男人登时八字眉倒竖,伸手把她一挒,颜双意“咕咚”一声摔在地上,侧脸磕上坑坑洼洼的墙面,“我不管!你就是出去卖,也得给老子把钱还上,这是你欠我的!”
他把她的脸抵在墙上,用力挤着她的脑袋:“给老子筹钱,否则打死你!听清楚没有!”
董鹏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阴暗破旧的楼梯间里,久久散不去。
颜双意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抬眼,病弱得像枯叶一样焦黄萎痩的老人扶着门框站在门边,深深凹陷的眼窝里蓄满了泪,看着她。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移到她脸上:“这个畜生!双双,你跟他离婚!”
“妈。”颜双意握着她的手,低声缓慢劝解,“董鹏的事,我自有打算。现在您就安安心心地先把病养好,别的不用操心。”
“都是因为我……”老人痛心地重重跺脚,“是我造的孽啊,双双……我教子无方,害了你一辈子……我该死、该死啊!”
老人撕心裂肺的嚎啕长一声、短一声地撕扯着颜双意的耳膜,她正不知从何安慰,却听老人长长的一声叹息过后,忽然没了声息。
“妈……妈!”
*
“家属,病人什么情况?”
“恶性肿瘤处转移,现在在家姑息治疗。”颜双意跟着轮床一路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她情绪有些激动,一下就晕倒了。”
“这种病人,你们怎么能再刺激她呢!”医生回头,责备地挒了颜双意一眼,“怎么当的儿女!”
颜双意不敢反驳,只能低下头。
“有120急诊患者,让一下!”医生吆喝一句,人群纷纷闪出一条路来。
说是一条路,其实只能勉强推着一张轮床经过而已。颜双意跟在轮床后面,不断地在重新弥合的人群中穿梭碰撞。不知踩到了谁的脚,身子一歪。
所幸被一只手扶住,才没摔倒。
“谢谢!”她语气极诚恳,可一抬头,却有些愣了。
越嘉陵收回手来,低头正看着她。
“越总?”
“你怎么在这?”他一挑眉,“生病了?”
第5章 不考虑
颜双意一指前方艰难行进的轮床:“我送我婆婆来。”
越嘉陵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轮床上躺着个老太太,她瘦得骷髅一般,显然是得了重病的样子。
“没想到你对婆婆这么有孝心。”他这话似乎是夸她,可话头却又一转,“果然是爱屋及乌。”
颜双意听他这样说,脸色便冷淡下来,道一声:“越总,谢谢您。不过现在我要走了。”便从他身旁擦过。
“你丈夫呢?”手臂被人拉住,颜双意被迫转过身来和越嘉陵对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处理?”
颜双意没抬头,目光反而落在他拉着自己的小臂的那只手上。铂金戒指上一粒小小的钻石熠熠生辉。她只得压着声音说一句:“这是我的家事,不方便跟您讨论。”
手心里的那节小臂不断扭动着,要挣脱他的掌控,越嘉陵却不觉将它握得更紧。他两颚紧绷,眼睛却丝毫不看她:“你为了人家倒真肯委曲求全,就是不知有没有人领你这份情。”
颜双意显然再也不想跟他做这种纠缠了,她使出全身之力挣扎着,因为用力,脸都红了:“越总,我还有病人要照顾,请您放开我!”
越嘉陵在颜双意焦急恳切的目光里,终是放了手。
脱离了他的钳制,她就像一只被放飞了的燕子一般,翩然冲向那病床上的亲人,一面跑,还一面热切地喊着:“等等我,妈!”
越嘉陵伫立在人群中,追着那道身影看了许久才大步离开诊室。
*
连日照顾婆婆,颜双意上班时精神有些不足。换过了衣服,离到岗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她坐在更衣室里一个人发起呆来。
更衣室的尽头是酒店为员工们准备的大浴室,一股股水汽蒸腾,从淋浴间里喷涌而出。随之溢出的是未经刻意收敛的八卦声。
“听说老吴要辞职了。你说,新一任的前厅经理会提谁啊?”
“领导们的心思谁知道呢。按理说这个岗位怎么都该是Elaine最合适,她人长得漂亮,能力又强……”
颜双意一向对这种八卦不留意,只是现在话转到自己身上来,又事涉升职调动,她也就不得不支起一只耳朵来。一阵故弄玄虚的漫长停顿后,浴室里的话音终于续上了。
“但是我听说,这次不考虑她。好像还是越总交代的。”
“越总不是一向器重她的吗?”
“那是表面上!这回可是指名道姓地说她家庭负担太重了才不用她……”
颜双意颓然将身体往后靠,身后是一列更衣柜,冰凉的密码锁头隔着工作服硌着她的背心,说不出是痛还是痒。
“家庭负担”四个字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缠来绕去。四周无人,她暗暗把眼睛得紧了又紧。
工作电话在制服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颜双意看也没看号码,直接按了接听键。
“喂?”
话音有点冲,越嘉陵上来就被她硬邦邦的声音顶得一愣。
但他的声音同样不容拒绝:“大堂有客人闹事,立刻上楼处理。”
第6章 可以请假
颜双意低头看了看手表:“越总,距离我的到岗时间还有十分钟。现在发生的问题,您可以找白班大堂解决。”
“颜双意。”越嘉陵的声音凉凉的,一声呼唤里听起来满含嘲讽和质问,“你教我做事?”
大概是颜双意的沉默激怒了他,越嘉陵在电话那边直接下了定论:“你最近的工作状态不好。要是家里事情太多,现在就可以请长假回家了。”
说罢,不等她做任何回复就切断了电话。
颜双意望着手里已经熄了屏的电话出神片刻,还是起了身。
到楼上时方才的纠纷已经解决完了,越嘉陵却还没走,站在大堂里,仿佛在等人。
颜双意知道他的意思,躲不过,只好走上前去。
他比她高出许多,见她走来,却不低头看她,只是语调平平地坐实刚才的结论:“我说了,你可以走了。”
颜双意却抬起头,她不接受越嘉陵的命令,而是反问他:“越总凭什么认定我今天状态不好?又怎么能断定是为了家里的事?”
“不是吗?”越嘉陵挪动几下脚步,整整衣衫,举步前行,“否则一个已婚妇女心情不好还能因为什么?”
颜双意看着男人慢慢踱步远去的背影,压住心口翻上来的那点涩意,紧紧捏了捏拳头,追上他的步伐:“是,我是已婚。但越总,你不能凭一己私心就认定我对工作的态度。”
“私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堂,站在门口。
他也不避忌,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刻意压一下,只是用一种满是揶揄的口吻反问:“我们之间只有*,哪有心?”
“*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我没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把工作和私人生活混为一谈了。”
说罢,转身而去。
寒风中,越嘉陵将目光投向女人的背影,她正倾全身之力推开旋转门旁一道沉重的侧门。暖风扑到她身上,反让她冷颤一下,但丝毫没影响她匆匆而去的脚步。
*
下了班,颜双意拖着沉重的双腿走上楼来。
门错着一道缝,她站在门口往里看,董鹏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地正盯着门口。
那种目光就像饿狼盯着一只羔羊,充满了猎*的意味。
她下意识地想走,腿一软,鞋跟便带不住,“哒”地一声落在了水泥地面上。
董鹏立即起身上前,霍然拉开了门。
“你跑什么!”
男人的大手火热,烧红的钳子一样钳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身前。
“钱筹到了吗?”
他的脸通红,两只眼睛瞪起来,怒目金刚一般。
“董鹏,我还有没有钱,你难道不清楚吗?”
“你去卖啊!你为什么不去卖,不给老子筹钱!我打死你!”男人的大掌蒲扇似的落下,先打在她脸上,直打得她嗡嗡地耳鸣起来,随后,拳头,胳膊肘,膝盖……顶的顶,撞的撞,乒乒乓乓都往她柔弱的身体上招呼过来。
起初颜双意还会尖叫,叫疼,叫救命,叫报警。后来她连叫也叫不出声了,倒在地上缩着身子木然承受着。
男人耗尽了力气,晃晃悠悠地拎起一把椅子来,准备给她最后一击。
一直匍匐在地上的颜双意却奋力举起了手机,冲着他比划:“董鹏,我录了像……你要是敢打死我,这就是你*人的证据。”
第7章 不批准
“你!”董鹏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就要往地上砸。
“你以为砸烂了证据就没有了?警局的技术部门会对手机的内部数据进行恢复……你的罪行一样会败露无遗。”她说完这句,再没有了一点力气,任凭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眼睛却还是瞪着董鹏。
他犹豫了片刻,把那个手机用力砸在她身上。
“臭婊子!你个臭婊子……”董鹏恶狠狠地朝她身上又添了几脚,踢得她直抽搐。随后往她脸上吐了口唾沫,又警告了她几句,扬长而去。
颜双意躺在地上,呼吸间都是血腥气。
楼道里的灯光白花花地亮成一团,她在那团白光里恍惚间像看到了死去的母亲,不由轻松地勾了勾嘴角。
终于可以不再那么辛苦,可以去找妈妈了吗?
颜双意闭上眼睛,觉得身体慢慢轻松起来。不再疼痛了,周遭也越来越安静,仿佛自己正乘着一缕风,慢慢飞了起来。
“妈妈……”她喃喃念着,一滴泪倏然从她冒着血的眼角滑落,浸得伤口沙沙地痛。
“双双……”
一声呼唤,将她的神智唤了回来。
“双双你怎么了?”一个小女孩儿哭着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只有四岁,还不知道什么是家庭暴力。只知道董鹏打了双双,双双一定很疼。
双双疼,她也疼。
“双双!”小女孩儿看见地上伤痕累累的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整个人都扑到她身上,“双双你流血了!你是不是要死了……你别死!我不要你死!”
她确实还不能死。
颜双意撑起上半身,虚弱地交代她:“叮当,帮我给医生打个电话好不好?”
*
车开到半路,越嘉陵接到了颜双意的短信。
“越总,我是颜双意。抱歉深夜打扰。我因病需要暂请病假两周,各项工作已交接完毕,但因假期较长,人事部告知需要请各位领导批准,特此向您请示。望您批准我的假期。向您致谢并祝您工作顺利。”
措辞极公式化,又透着谦卑有度,让人无法拒绝。
但他仍飞快地在手机里敲下一行回复:“周末酒店有大型接待活动,所有休假一律不批。”然后将手机收回口袋。
“越总,我真的受伤了。”颜双意很快再次请求。怕越嘉陵以为她是故意装病,她还附上了自己的CT胶片和诊断报告。
只是这次再无消息。
等了太久,颜双意握着手机的手渐渐垂下,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16床,例行询问一下,你不要紧张。”医生面色严肃地站在颜双意床前,打断了她乱纷纷的思绪。
“嗯。”
“我们注意到你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挫伤,是外力击打造成的。是谁打了你吗?”
颜双意点点头,打断了医生的话:“是家暴。医生,按规定,医院是可以替我报警的对吗?”
女医生点了点头。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颜双意赶紧追问:“那我现在就可以申请做伤情鉴定吗?”
第8章 不值
车子转过一个路口就到了酒店门口,越嘉陵下车走进大堂。只是一进门,便看见了大堂里被打砸的一地狼藉。
黑暗的角落里,几个精壮的保安牢牢按着一个肥胖粗犷的汉子,那汉子犹自高声叫嚷着。
越嘉陵随意瞟了那汉子一眼——这个人看起来肮脏、愚蠢、恶劣不堪,仅仅是扫他一眼,也让人觉得恶心。这不像是个能来五星酒店消费的人,显然不是个醉鬼就是个混子。
他看向当班大堂经理的目光便带了几分不满:“一个流氓,让他闹成这样?”
“越总,这……这是酒店同事的家属。”
他这含混不清的解释更使越嘉陵厌恶,他皱眉,直接下了命令:“不管是谁的家属,一律依法依规处理。”
正举步要走,董鹏的一声高喊就灌进了越嘉陵耳朵里:“叫颜双意出来!给我钱!”
越嘉陵撇过头去,昏黄的灯下映出那个蠢人的影子,他死死盯住那只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样的影,胸口像有一头野兽一样,叫嚣着要撕裂他看似平静的伪装,豕突而出。
他借收拢衣襟的姿势不着痕迹地轻捂了一下胸口,缓上一口气,吩咐:“拍照,把照片给我发过来”。
照片很快传了过来。越嘉陵掏出手机,几乎看也没看,直接选中,转发。
颜双意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接连十几张照片不断顶进来,紧跟着一行黑色小字便弹出。
“你刚称病请假,你丈夫就到酒店来打砸。你们夫妻两个配合还得真默契。”
许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发挥了作用,刚被打后,她并没有很痛,现在平静下来了,反而浑身痛得厉害,她实在无暇顾及这么多了,连回也没回这条消息,干脆把手机锁了屏。
只是不久,手机又“嗡嗡”连震了两下,是越嘉陵追来了两条消息:
“别装死。”
“在哪?”
她叹了一口气,因疼痛而颤抖的手指艰难地打下四个字:
“中心医院。”
*
急诊室里人来人往,颜双意的病床被安置在留观室的最角落里。
她的确是受了伤,上过药后身上仅搭着一条医院里的白被单,裸露的脸、脖子、双肩、手臂、胸口和双腿上遍布着青紫的淤痕,不少地方都破了,血渍里翻出白花花的肉,看起来狰狞可怖。
耳边似乎又有一阵夜风刮过,刮得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突地一跳,闪过一阵疼痛。越嘉陵的眼帘微垂,不自觉地收紧了两腮,拿舌尖用力顶了顶。
他径直走到她床前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痛,颜双意一直紧皱着眉头,诊室里的灯光白得发灰,更衬出她青白的脸色。
十分难看。
他把手轻轻搭在床栏上,垂眸看着她,终究还是开了口:“颜双意。”
“嗯。”女人轻哼了一声,很快回过神来,刚要坐起,想到自己没穿着衣服,便不好意思地冲他点头示意,“越总。”
“发给你的东西看了吗?”
“看了。”
“打算怎么办?”
第9章 因为我
“他是他,我是我,他跟酒店的冲突,跟我没关系。”
颜双意躺在床上。她的面色极为平静,仿佛董鹏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还以为你们多恩爱。”越嘉陵低头,手搭在病床的铁栏杆上,俯首冷笑,“总能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干净净……颜双意,看来你还真是天生的冷血动物。”
颜双意的药劲儿过了,身上又是一阵阵剧痛。
她只觉得自己疲惫极了,连敷衍他都没力气,索性把头转过去。墙壁青幽幽的,看起来格外冷。
她缓了半天才攒足了力气,客客气气地将自己的诉求重复一遍:“越总,我现在实在没办法上班。刚才我已经把看病时保留的相关资料给您发过去了,病假还望您能批准一下,谢谢。”
话音一落,那令人尴尬的沉默又蔓延在二人之间。
越嘉陵默然低头看着她。
见颜双意一手按住搭在胸口的被单,一手用力抓着床栏努力屏住痛呼,细密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出来。
“病假可以批,但前厅经理竞岗的资格自动取消。”说完,越嘉陵转开目光,匆匆抽身离去。
夜风冰冷,撩开他的衣襟,吹得他胸口处的肌肉一阵挛缩般的刺痛。
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去摸自己的手机。翻过对话界面那一连串的图片,果然看见了颜双意发来的几张图和一行小字。
字里行间,都是祈求。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点击了几下,到底还是重新按下了锁屏键。
*
早上八九点钟,往往是商务型酒店每天上午最忙碌的时间段。越嘉陵每天早上都会到大堂里站上一阵,这一来可以和长期住店的熟客增进感情,二来也能观察下一线各部门运转的情况。
旋转门转动,随着一批客人的离去,带进来一个小女孩儿。
她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好奇地忽闪忽闪,四处打量,小嘴紧紧抿着,显出几分紧张来。
大概是住客的孩子迷了路。
越嘉陵便走上前去,耐心询问:“小朋友,你是在找爸爸妈妈吗?”
小姑娘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怯生生地望着他。
“爸爸妈妈的名字你知道吗?”
“我……我没有……”孩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听不远处前厅部办公室的门响了一声。
今天是颜双意病假后第一天返岗,交接完才一出来,就看见叮当正坐在沙发上。
“叮当,你怎么在这儿?”颜双意脸色微变,赶紧走过去,把叮当藏在自己身后挡住。
越嘉陵看着颜双意的动作,没再走近。只是停在她身前,垂下眼帘,瞄了叮当一眼:“你的孩子?”
颜双意没否认。
“Elaine,酒店的规矩你知道,员工和员工家属是不能从酒店正门进入大堂的。”
颜双意正色道:“我知道,越总。”
“明知故犯?”
“不,孩子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你这个做家长的没有教育好。”越嘉陵语调沉沉,直接下了定论。
颜双意瞟了一眼越嘉陵身后的时钟,分针渐渐指向整点,到了越嘉陵要去开早会的时候。她便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是,我这就把孩子送回宿舍。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
话一出口,颜双意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纰漏。
“宿舍?”越嘉陵的脚步果然顿住,“谁允许你把孩子带到宿舍的?”
见他手伸向口袋,像是要去摸电话,颜双意不敢不开口了,她脱口而出:“是我自作主张……我、我看宿舍还有空床,就把她接来了。”
“宿舍是酒店提供给员工的福利,你占用了,就是侵害了别人的权益。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
颜双意沉默以对。
越嘉陵还想再说,可看看颜双意身后探头探脑的孩子,便深吸一口气做了结语:“搬走。”
“越总,我现在暂时还没找到住处。能不能多申请一个床位,我可以付床位费。”颜双意急促的话音挽留住他的脚步。
越嘉陵不置可否,只是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电话:“Lydia,Elaine把孩子带到宿舍这件事你知道吗?现在马上到大堂来处理。”
说完,便不再理会这种种,径直走进电梯。
Lydia来得很快,听完颜双意的叙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颜双意拿来了户口本。
“按理说是可以给临时来探亲的家属提供床位的,但是越总事忙,可能一时没记起来这条规定。我现在把手续补上,孩子就可以先放心住着了。”Lydia一边翻阅户口本,一边安慰道。忽而看见了一行字,笑了一声,“呦,你这妹妹跟你差二十岁,得算是父母的老来子吧?”
第10章 路过
看守所的铁门缓缓拉开,铁门和陈旧的轨道摩擦,发出“铿铿”的声音,像一头巨兽的呼吸,血腥而沉重。铁门那头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他蓬乱的额发已经遮住了双眼,满身肥膘随着脚步的挪动颤巍巍地抖。
董鹏走出门口四五米远,才发现面前站着个女人:“双、双双……你怎么来了?”
颜双意木然道:“我替妈来接你。”说完,立刻背转身子。
董鹏拎个包站在她身后,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幸亏你没起诉我,否则我这次肯定要坐牢。”
“董鹏。”颜双意打断了他的话,厌恶地皱着眉把头撇过去,拒绝和他的一切目光接触,“我现在不起诉你不意味着原谅。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妈,等妈走了,婚该离还是要离。”
“离!我不是东西,该离!但是双双,你能不能别起诉?”董鹏弓着身子,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你也没被我打坏哪儿,我不能因为这个就去坐牢呀!”
“没打坏?”颜双意猛然回头与他对视,往日淡然温柔的眸子里此刻都是怒火,“你差点打死我!一个*人未遂的犯人有什么资格和受害者讨价还价?!”
董鹏听她这么说,手叉着腰,慢慢直起了身子。他两道凌乱的粗眉耷拉着,眼皮却挑了起来,阴鸷的目光幽幽锁定住颜双意的脸:“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告我?好哇……老子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你最后还要送我进去?!”
他鼻息越来越重,眼睛里也爆出了一条条红血丝,和记忆里那夜的样子慢慢重合。颜双意不禁后退两步,却被董鹏鹰爪一样的大手一把揪了回来。
他一手死命拽住她的头发,拉扯她的头皮,一手提着她的领口,把近乎窒息的她拎到了面前:“反正都是坐牢,真不如索性打死你,还算我赚了一条命!”
越嘉陵看着马路对面那对男女。
男的五大三粗,一身横肉,一只石头样硬梆梆的大拳头高高举了起来,眼看就要落到女人身上。
他降下车窗,出了声:“Elaine。”呼唤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递进董鹏和颜双意的耳朵里。
“越总。”董鹏回了神,这才注意到停在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他放开揪住颜双意的手,浑身也泄了劲,一猫腰望进车窗里,看着男人的侧脸,话音里不由带上了几分谄媚,“您怎么来了?”
“路过。”越嘉陵懒洋洋地歪着头,半闭着眼睛享受冬日里难得温暖的阳光,唯余一缕目光投向了颜双意。
窒息后氧气重新灌入心肺,引发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生理性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大衣的前襟。
狼狈却偏生一种脆弱的美。
“上来,我有话问你们。”
她这次倒没拒绝,擦了擦泪,背着包沉默地走到车边去,下意识地拉开副驾驶的门。董鹏跟着她,点头哈腰地跟着坐进车里。
车里的暖气足,烘得颜双意几乎被撕裂的头皮一阵阵地痛,她捂着脑袋,痛楚地皱了皱眉。
越嘉陵顺着她手指抚弄的方向看了两眼,头皮上一片红肿,指尖还挂着几根脱落的发丝。
他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打后视镜里盯住副驾驶上的董鹏,话却是说给她听:“他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第11章 让他滚
“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颜双意又按了按伤处,确认没流血,便沉默起来。
越嘉陵从后视镜里拿下颏点了点董鹏:“你说,赔偿什么时候能给到酒店?”
“我真没钱。”董鹏破罐破摔,把头往头枕上一靠,拖着长长的调子,慢悠悠地盘算着,“要不……这五十几万就先让颜双意替我还?反正是夫妻。”
颜双意闻言,身体遽然前倾,手指紧紧抓住了扶手,指尖嵌进了柔软的皮革里,小臂在衣袖里直簌簌发抖,因为用力,声音都跟着变了调:“董鹏,你无耻!明明是你砸了酒店,跟我有什么关系!”
越嘉陵却嗤笑了一声:“你们夫妻两个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似轻蔑,似嘲讽,更是厌恶不满,“演一出戏给我看,然后拿我的钱,还我的债?”
随着这声轻笑,车厢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颜双意,苦情戏演过了吧?”衣料悉悉索索的一阵摩擦声后,越嘉陵的身体朝颜双意略倾过去几分。
他将手肘架在座椅扶手上,整个人斜倚在自己的右臂上,姿态闲散绵软,连语调都拉得柔而长:“想赖我的账?”
余光里,越嘉陵看似眉眼弯弯,眼下的肌肤却一片紧绷,两片薄唇也抿成一线。说是笑,那种冷冰冰的注视隐隐含着威逼的意味,更使人生畏。
颜双意不语,只把头别过去,看着看守所里出来的一个哨兵。
“越总,您说、说哪里话……”董鹏瞟了一眼后视镜,结结巴巴答道。
“别废话!我只要钱,不管是你们俩谁出这笔钱,周五之前不到账,你就休想看见周六的太阳。”越嘉陵手一伸,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董鹏那颗沉重的头颅揪着头发攥在手心里,再一字字确认,“听懂了吗?”
“懂、懂!”董鹏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疼都不敢叫,一连声地只剩下认怂了。
越嘉陵便放开他:“老华,停车。让他滚!”
自己俯身取了消毒纸巾来,一根一根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擦了一遍,又擦一遍,直到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精味。
一路无话,直到车子重回酒店门口,老华为越嘉陵拉开了车门。
冷风灌进温暖的车厢里,噎得颜双意一时说不出话来,一股气在喉咙口滚来滚去,挤了半天,才勉强挤出来几个破碎的音:“越总,我没……”
嗓音沙哑,像被人塞了满口的沙。
“够了!”越嘉陵把手里那团用过的消毒纸巾随手一扔,纸团骨碌碌滚到她脚下,风里带来男人刀子一样尖刻锐利的话音,“你千挑万选,选中这么个败类……也算人以群分。”
*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划破了酒店顶楼套房寂静的长夜。
越嘉陵坐起,抄过床头的电话座机听筒。酒店众人都知道他一向浅眠,深夜打来电话,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因此越嘉陵也没有多责怪,只是问:“有什么事?”
“越总。”电话那边却传来片警小许的声音,“1123房间的客人涉嫌聚众违法活动,还有酒店员工牵涉其中,恐怕您得下楼一趟。”
越嘉陵答应着,人已经开门往电梯间去了。
1123是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往常都是最安静的,此刻门口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圈人。大多是警察,也有同样深夜被叫来的房务部总监和防损部经理。
看见越嘉陵过来,众人的交谈声都静了静。小许无声地把路让出来,示意越嘉陵自己进去看。
第12章 你没事吧
房间窗户洞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卫生间里,三四个男子手抱头蹲在地上,有的在不停地自言自语,有的龇牙咧嘴地笑着,模样十分怪异。他们身后站着两个警察,威严地命令:“蹲好了!手抱头!”
往里走,卧室里只剩一名女警和颜双意。
灯光昏暗,颜双意瑟缩在大床的一角,她身上的工作服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只好扯过被子来挡住自己的身体。
女警坐在她身边,絮絮低声温柔安慰着。
越嘉陵再把目光带到床尾的书桌上,灯下,地摊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好几只酒瓶。
他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
看见他来,颜双意紧绷的身体仿佛才放松几分,她轻呼出一口气,脱口喊了一声:“越……”眼珠微动,未说完的话又在口中打了个转儿,“越总。”
“你没事吧?”
颜双意低头,看见他脚上的拖鞋,微微摇头:“没事,深夜打扰您了。”
越嘉陵对她这句客套话不置可否,只是道了句:“稍等。”便又转身走了出去。
小许正在询问房务部总监和防损部经理。
“许警官。”越嘉陵打断他们的谈话,扫视众人一眼,“这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完了,但是颜双意得跟我们回去一趟,做个笔录。”
意料之中,越嘉陵便点了点头:“那屋里的人……?”
“哦。”小许这才想起来,招呼屋里的警察,“带走带走,咱们撤了!”
越嘉陵顺势吩咐:“Kelvin、Mike,送警官们下楼,到警局去等我。”
人都走了,越嘉陵这才重回房间。他直接关上了门。屋里只剩下了他和颜双意两个人。
“怎么回事?”
“1124客人投诉隔壁噪音大,前台打了几次电话劝阻无效,我就上来看看。结果刚一敲门,他们就……”说到这,颜双意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防损部的人呢?夜间查房不是应该至少两人同行吗?”
颜双意抬起眼睛望了他一眼。过了十二点正是犯困的时候,谁不想多睡一会儿?但有些话她不能说,只好期期艾艾地答一句:“是我自己有侥幸心理。”
越嘉陵听她这一句大包大揽的话,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俯视起她来。
头顶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泻,他深邃的眉骨,长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都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了阴影,更显得面色阴晴不定。
良久,才听得他低声再次确认:“真没受伤?”
颜双意摇头。
“现在可以去做笔录吗?”
“可以。”
“那好,我去换个衣服,等下……”
颜双意忙不迭地打断了他:“等下我自己去派出所做笔录就可以,越总。”她把还有些冰凉的指尖在手心里攥了攥,“深夜叨扰您,真是抱歉。我这里已经没事了,您回房间休息吧。”
字字句句都是客套,让越嘉陵又想起上次她被家暴时发给自己的那条短信。
“酒店出了这样的事,你觉得我不用负责?”他已经拉开了房门,半个身子站在门厅的灯光下,半个探到走廊里,被黑暗的光线吞没。即使光线昏暗,依然看得清他眉峰聚敛起来的波折,“十分钟后到大堂等我。”
越嘉陵甩下最后一句话,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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