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的热爱,是一种非常安静的存在。
最近的一个例子是美国女摄影师薇薇安梅尔,她一生默默无闻地辗转于服务人员、保姆等工作中,最后孤独地死在养老院里,这一生中,她没有亲人朋友,没有人知道她的个人生活是怎样的,在她的遗物里,人们发现了10万张照片,水准极高。
她从没有试图投稿或者以此谋生,生前自己的房间不许任何人进,一个天才,就这样默默消失在世间。
喜欢美食的人多是性格开朗,愿意呼朋引伴的——这是人们的印象,所以《孤独的美食家》那么简单,但又那么精彩,因为这种设置天然的有反差。
人们喜欢的不一定是剧里拍的那些食物,人们喜欢的是一种异常,在跟两三好友觥筹交错的时候,我们常常忽略掉食物的一些细节。而当我们独自与食物相处的时候,“凝视深渊,深渊也凝视你,跟恶龙搏斗,自己也变成恶龙”,那些惊人的细节就浮现出来,你变成了拉奥孔,此刻的所有感官都只能跟食物搏斗了。
我常常在想,世界上有没有完全不跟人分享的美食家,“怀璧自珍”。
但不分享自己的体验,一个人就绝对成不了美食家,这真是一个奇特的悖论。人在现实生活中接受不了太异常的东西。
但偶尔的孤独是可以被接受的。就比如路边的烧烤摊,虽然常常是荆棘遍地,顾客身边甩着竹签、饮料瓶、卫生纸——生意越好,老板就越顾不过来收拾。这样的烧烤摊,最好的一点是,它欢迎孤独的人,不像窗明几净的餐厅,一望而知需要好几个人一起进去,洋溢着那种“我们来尽情欢乐”的氛围。它的店堂就是整条马路,当火苗升起,简易的灯光点上,这光亮往往只能照到盈尺的一块。
在稍远的地方,是只有路灯照着的,黑暗得刚刚好,埋下头去,就没有人看得见你的表情,你可以在这黑暗里尽情地想心事,或者吞下其他人四个人份量的烤玉米,自己家里带出来的饮料也可以摆到台面上来。
对烧烤这种食物的认识,是随着旅行逐渐增长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仿佛觉得烧烤只有一个样子,一离开这个城市,就又陷入到另外一个烧烤系统里面。
玉米,如今全国多分为两种做法,一整根烤和一粒粒串起来烤。有趣的是,当你看到另外一种烤法之前,绝对想不到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方式来做。我一个朋友说:“这就跟小鸭子刚出生的时候认妈妈一样,绝对先入为主的认为玉米只有一种烤法。”
整根党会惊叹:“居然还要一粒一粒剥下来,老板是一整天不用干别的活儿了么?”而单粒党会轻笑:“这整根烤的玉米能好吃么?”
在北京待久了,也会觉得烧烤就是烤各种肉类。可是各地的烤物,真是精彩纷呈,有烤苕皮、烤米线、烤鲫鱼、烤年糕、烤小瓜……云南还有烤米线,拿锡箔纸把米线裹在里面,热着热着还要往里面灌水,免得烤干。吃的时候把锡箔纸打开,花生碎,藿香碎、榨菜碎、小米辣、香菜末堆得高高的,几乎把食物的本体都淹没在里面。头埋下去的时候,脸藏在一朵银色的花里。
在南方待久了,也会想不起来烤馕,烤馒头片的样子。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烧烤的原乡,你出生的地方的烧烤是什么样,当你走出去,就会拿原来的烧烤跟新的地方做比较。
宣威人去了别的地方,会想念自己家乡的烧烤配豆浆,锦州人去了别的地方,会惊讶于好多地方的烧烤上面是不刷那么浓重的酱的。
但烧烤根本不想被哪一种标准一统天下,它活泼地保有了自己的地域性,懒得管其他地方人的“友邦惊诧”。
《人生一串》里面就出现了许多外地人看起来根本不吃的食物,即便随着纪录片的热播,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了猪眼睛烤起来不错,但北京上海南京广州昆明等地的菜单上也没有跟风地出现此物。
烤猪眼睛就这样孤独地好吃着,温暖那一小撮人。
在烧烤摊前,你尽可以做一个怪物。
你甚至都可以是一个不热爱食物的人,随便地拿了筐子装几串,扔给老板,吃完一抹嘴走掉,在回家的路上,可以忘记刚才吃了什么,只要肚子不再咕咕叫就行。
烧烤的老板也是一样,你也看不出来他们有多么的喜欢面前这些顾客,脸上尽情地展示着对生活感到疲惫,眼前的孜然、洋葱末、辣酱都是随便一刷,顾客让添点儿辣就添点辣,让多给点花生碎就再舀一勺。
他所依赖的,不过是手感和眼力,等豆腐干起泡了,就拿起来。城市管理者要求不用明火了,他们就像其他人一样,改用铁板,那都等于改成煎炸,并不是烧烤了,但牌子也懒得换,东西怎么样也不会差,还是有人来吃。
这就是江湖食物,它所面对的人是在红尘里打滚的人,大家只为裹腹,谁也不会为难谁,人们爱的也不过是这一种散漫的,无人要把它高高拎起的状态。
这些顾客也没有太多的闲暇去旅行,去旅行的时候也可能忙着去景点拍照,吃的就是团餐,就算去了新疆,也是在胡杨林和戈壁中间赶路,对于馕坑烤肉,实在是无力去品鉴。没有其他的系统可供参考,家门口的这家烧烤就是最好的了。
烧烤摊太江湖,但并不是说有多少江湖中人就来干这一行的意思,这类故事都太富于传奇性,一望而知是假的。
不然烧烤摊为什么如此平凡,江湖中人不循规蹈矩,经营店面的形式也应该稍显跳脱,至少跟日本的《深夜食堂》所描绘的一样,有值得说道的地方。就目前的认知,稍微跳脱的烧烤摊,唯一的招数不过是不让点单,老板烤什么,顾客去抢。
原来红遍北京城的保利老李烤串是这样,在西安回民街里的老杨烤肉也是这样。老杨烤肉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跟老板报出自己想吃的东西,等烤出来了,老板随便抓一把给你,吃完了再数铁签的数。原来我一直觉得西安的白馍噎嗓子。后来配上老杨烤肉的烤腰子,油脂浸润了微硬的馍,根本停不下来。
第二次自己去扫荡回民街,又去吃了一次,只为确认自己上次的印象是否是乍见之欢,再见恐怕就不过尔尔。
但依然好吃。而且每次背后都停着一辆带蓬的车,上面写着,“治疗精神病,精神分裂,神经衰弱、双向情感障碍,电话xxxxxxxxx”
腰子切了半根小指那么粗,穿在铁签上,吃到嘴里不生,但又嫩得惊人。想要立刻断言“这就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烤了”。
一切的美食评鉴都基于对比。但我在黑漆漆的孤独角落,只希望这样的经验是孤独的,没有前,也没有后,非常满意的独立着,连这种经验都宁愿是孤独的,心下明明知道,世界上可能还有更好吃的烧烤,但并不愿意让自我的旅行再发展下去,就让它停在这里就好了。
只想起那句“我待你,天上地下无有得比较”,不是比别人好,而是让人生出了一种不愿意再去做比较的心。
真是奇怪的体验,那也没问题,在烧烤摊前,你本来就可以做一个怪物。
看完聊一聊
一个人在夜宵摊上慨叹人生?
这种时刻你最近有么?
在留言里跟我们说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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